26 上元
沈故醒過來的時候,難得楚昭淩也在府裏。
兩人在前廳碰到。
“你沒進宮啊?”沈故很意外。
“休息。”楚昭淩放下捏額角的手,神色看上去有些疲累,“廚房裏有醒酒湯。”
沈故搖頭:“沒事,我不喝。我昨天喝醉了,是不是又鬧你了?”
鑒于上次的事情,沈故對自己的酒品沒報什麽希望。但關于喝醉的記憶又很少。
“沒有,挺乖的。”
在他懷裏就睡着了。
犯傻咬貔貅犄角不算。
知道自己沒出糗,沈故立時有底氣了,坐到另一把椅子上:“上元節那天,我們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只要晚上,你趕在太陽落山時回來就可以。”
沒等楚昭淩回答,沈故語氣突然變的擔心:“不舒服嗎?臉色怎麽這麽差。”
楚昭淩語氣淡淡:“沒事。”
恰在這時,小五端着一碗藥走進來:“王爺,藥熬好了。”
刺鼻難聞的藥味讓沈故擰了擰鼻子,不放心地追問:“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要喝藥?哪裏不舒服?”
“頭疼,老毛病了。”
沈故刨根問底:“為什麽會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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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淩掀起眼皮看他。
以為自己問了什麽不該問的沈故立馬捂住嘴巴,表情無辜。
“……過來。”楚昭淩輕聲道。
沈故起身,走到他面前。楚昭淩牽起沈故的手放在自己右耳上面的位置。
手指探進發間,沈故摸到了一個凸起的“小包,”像是疤痕。
“另一個在後腦。”
沈故又摸了摸楚昭淩的後腦勺,果然找到了另一個。兩個一模一樣的圓形疤痕,也就指腹大小。沈故快速聯想起來,驚呼出聲:“箭?!”
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利器可以留下這樣的疤痕。
楚昭淩“嗯”了聲,能拿來大說特說的經歷在他這裏只字未提。只是輕描淡寫了句:“若非高人相救,我這會已經是一堆白骨了。”
須彌方丈拿出還魂丹救他一命。
痊愈後楚昭淩去雲鼎寺道謝,慈眉善目的須彌方丈盈盈一笑:“救你一人,等于救天下黎民百姓。這是老衲應該做的。施主若真要謝,就請護好家國河山。”
命保住了,但頭疼的毛病也落下了。有時數月不發作,有時一個月就要疼上好幾次。毫無規律可循。
頭疼病大概也是個“性情中人,”來去全憑心情。
小五端的藥是葉青衣配的,什麽時候疼什麽時候喝,很管用。唯一的缺點是喝一次能把人“送走”一次。若非頭疼發作太痛苦,楚昭淩斷不會喝這無比陰間的藥湯子。
羽箭射穿腦袋。光想就覺得膽戰心驚。
沈故愣在原地,眼裏是化不開的心疼。
旁人皆羨他無上尊榮,卻不知這尊榮背後的無限苦楚。
頭一次知曉此事的小五同樣很吃驚。他只知道王爺頭疼的毛病是在戰場落下的,從未承想竟這般驚險。
“藥。”楚昭淩朝小五伸出手。
回過神的小五連忙遞過去。
盯着碗裏黑乎乎的藥湯,楚昭淩臉上劃過一絲悲壯,仰頭一飲而盡。一口氣喝了大半壺涼白開,才勉強緩過來。
一擡眼,撞上沈故那雙盛滿心疼的明亮的眼睛,楚昭淩心頭一顫,挪開目光,故作輕松道:“喝個藥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沈故捏着楚昭淩的衣擺,想把他拽起來:“走。”
楚昭淩随着力道站起身,不解看他。
“回房間休息。”沈故拉着他往房間走。
“不用。我沒事。”
沈故不為所動,抓着楚昭淩的胳膊,鉚足了勁兒往前拽。楚昭淩一點不配合,還唱反調,故意不走。
實在拽不動,沈故氣得原地跺腳:“你欺負我!”
楚昭淩無辜:“我沒有。”
一旁的小五替沈故鳴不平:“王爺偷偷使用武功。”
“我就知道!”沈故氣呼呼地撸起袖子,繼續拽,“我今天還不信了!”
這次楚昭淩竟心甘情願跟着走了。使出吃奶勁兒的沈故險些聳個趔趄:“你怎麽這個壞?!”
楚昭淩繼續無辜:“我哪有。”
小五看着他們,不知怎麽,忽然就笑了。
回到房間,楚昭淩被沈故按在床上:“你枕我腿上,我給你捏捏。”
早晨的陽光順着窗戶灑進來。楚昭淩輕阖雙目,陽光落在他臉上,眼前是一片溫暖的金色。覆在額頭上的手冰涼柔軟,力道緩慢溫柔。
沈故見楚昭淩閉眼假寐,也沒出聲打擾,小心仔細幫他按摩。
不知過了多久,楚昭淩開口:“不疼了。”
“怎麽樣?我技術好吧?”沈故停下,求誇獎。
楚昭淩“嗯”一聲:“好。”
見他神色确實好了些,沈故拾起之前沒說完的事:“上元節我們一起出去玩,你還沒答應我。”
“知道了。會提前回來的。”
沈故開心一笑,摸了摸楚昭淩的腦袋:“真乖。”
轉眼就到了上元節這天。
白天,沈故去了酒樓。
“公子,這是開業這幾日賣的菜品的數量。”多喜遞給沈故一本類似賬簿的本子。
這是沈故讓統計的,賣出一份記錄一份,看看哪些菜賣得好。
不出意外,排名第一的是火鍋。
火鍋點不同的菜有不同的價格,只要不點肉類花不了幾個錢,都想來嘗嘗新鮮。
對于這個結果,沈故很滿意。這說明大家對新事物的接受程度很高。沈故又開始琢磨還有什麽能實現的新吃法。
眼瞅天色暗了下來,坐在雅間裏想了一天新吃法的沈故站起身,興沖沖回府。
賺錢重要,玩耍也重要!
剛一進門就看到了小五。沈故一愣:“王爺回來了?”
小五點頭:“在房間。”
“我去找他!”沈故歡天喜地往楚昭淩房間蹦跶。
蹦跶到半路,迎面碰到了楚昭淩。楚昭淩脫掉了蟒袍,身上穿的是沈故給他買的那件黑色常服。除了威正嚴肅外,竟添了絲儒雅。
“走吧!出去玩!”見對方已經換好衣服,沈故更加迫不及待。跟着又不放心地問,“頭不疼吧?”
“不疼。”
“不疼就好。”沈故放下心,晃了晃鼓鼓囊囊的錢袋,“全是錢!今天我們玩個痛快!”
言罷就拽着楚昭淩出了府,一口氣走到最熱鬧的主街才放慢腳步。
太陽已經落山,餘晖漸淡,天色慢慢黑了下來。
街上的景象與沈故在電視中看到的別無二致,甚至更熱鬧。店肆林立,人頭攢動。
沈故徜徉在此方喧鬧裏,眼裏映着一片祥和盛世,心中越發開心。
楚昭淩信步跟在沈故身後,眼神緊緊鎖着他。生怕一個不留神人丢了。
行至一座拱橋上,橋下流水潺潺,載着無數盞河燈流向遠方。河邊還有無數放河燈的男男女女。
沈故躍躍欲試:“咱倆也去放!”
“你有河燈嗎?”楚昭淩問。
沈故低頭瞅了眼自己光禿禿的爪子:“買兩盞不就完了!等着,我去買!”
楚昭淩站在拱橋最高處,看着沈故跑到賣河燈的小攤前,買了兩盞河燈,抱着朝他跑來。
街上人很多,對方像條泥鳅一樣左躲右閃,終于來到他身邊。
眼裏盛着璀璨的笑:“買好了!你選一盞,咱們去放!”
兩盞一模一樣的荷花燈。楚昭淩随便拿了一盞,跟在沈故身後來到河邊。
沈故見縫插針地擠到河邊,蹲下身,将河燈小心翼翼放到水裏。接着合十手掌,心中默默許願:保佑我活着!
扭頭見楚昭淩還站在身後,身形挺拔,面上沒什麽表情。手裏捏着河燈,與周在熱鬧的環境格格不入。
沈故突然覺得自己很厲害!能把楚昭淩這樣的嚴肅到古板的人從府裏弄出來!
見他看自己,楚昭淩遞過去河燈:“你放吧,可以許兩個願。”
沈故頓了頓,接過來:“我替你許。”
第二個願望:保佑楚昭淩活着!
兩盞河燈成功加入河燈大部隊,順着水流越漂越遠。
沈故站起身:“走吧!”
楚昭淩沒問沈故許的什麽願,跟在沈故身後,随着他走。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沈故看到一個賣面具的小攤,興沖沖走過去。瞄了眼擺着的面具:“我要這兩個!”
付完錢,沈故把它們拿在手裏,其中一個遞給楚昭淩:“戴上!”
楚昭淩看了眼遞過來的青面獠牙的“怪物”面具,又看了看另一個兔子面具。默不作聲接過來,戴在臉上。
“我在你心裏是這個形象?”楚昭淩終于忍不住問。
戴面具的動作一頓,沈故狡辯:“随便買的!絕對不夾帶任何私人感情!”
楚昭淩:“……”
你看我信嗎?
戴好面具,沈故抓起楚昭淩寬大的衣擺:“走!繼續玩!”
煙花在天空炸開,美的絢麗而破碎。點綴了漫天星辰,也點綴了這個熱鬧的上元節。
沈故倒着走在前面,手抓着楚昭淩的衣擺。臉上帶着小兔子面具,卻依舊掩藏不了他明亮如星的眼神。
長長的街道仿佛永遠也走不到頭。
那天晚上,沈故做了個夢。夢到自己五十歲的時候,還同楚昭淩一起游上元節。
猜燈謎、放河燈……
關系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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