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六十年代錯位人生27 (1)
◎三合一(救治)◎
髒衣服泡在盆裏, 姜宓盤腿坐在炕桌前取下頭上的毛巾,擦着頭發,掃了眼桌上的書籍, 昨晚給張大妮看的醫案不在,拿起表看了下戴上, 九點三十五,這會兒, 阿沙多半是帶她去醫務室了。
取過醫藥箱,拿出銀針,姜宓挽起右手的袖子,給自己紮了幾針,一是止顫, 二是消疲。
“叩叩”
“姜醫生,”小陳在外揚聲道, “廚師長炒了盤雞雜, 我給你打了兩勺。”
“來了。”姜宓趿鞋下炕,拿上飯盒開門。
物資緊缺, 每人只有一個飯盒。姜宓多的那個是京市帶來的,後來給小白用了。
小陳來送飯, 菜盛在喝水的搪瓷缸裏,半缸子蘿蔔,一個雞心,幾段雞腸, 缸口撂放着兩個雜糧窩窩, 一個蒸紅薯。
軍中吃飯, 紅薯那是頓頓不斷。
這玩意兒産量高, 便宜, 耐放,頂飽。
後勤一買就是成車的拉。
廚師長帶着炊事班的戰士天天洗上十幾筐,蒸紅薯,煮紅薯,紅薯茶,紅薯粥。
換着花樣地吃,吃得多了燒心。
姜宓接過窩頭和紅薯,讓小陳把菜倒進飯盒裏:“你吃了嗎?”
“讓大龍幫我打了飯,回去就吃。”小陳倒了菜,從大衣兜裏掏出一瓶藥酒,“巫團長讓我去醫務室找王醫生拿的。他交代,讓你訓練完,每天用藥酒按摩半小時,注意着別傷了腕子。”
姜宓接過道了聲謝,跟小陳叮囑道:“用過飯,去醫務室找王醫生或新來的張醫生拿醫案,按上面的人員順序,通知戰士們複診。”
“姜醫生你的手不抖嗎?”手抖可做不了針灸。
姜宓握着藥酒左右活動了下腕子:“沒事,我方才給自己紮了幾針,已經不顫了,若是不行,不是還有張醫生嗎。”
小陳點點頭:“行,用過飯,我就去訓練場上叫人。”
姜宓吃過飯,給炕裏填上柴,用炕灰掩掩火,讓它慢慢燒着,封好爐子,提上醫藥箱出門直奔醫務室。
阿沙、張大妮果然都在。
“姜醫生,”兩人齊聲招呼,“你來了。”
姜宓沖兩人點了下頭,環視一圈:“王醫生呢?”
阿沙:“飼養院有匹母馬快生了,王醫生被叫去接生。”
“那咱們先不等他,”姜宓放下醫藥箱,對兩人道,“等會兒戰士們一個個過來複診。阿沙,你去把診療室的門打開,做好準備工作,”說着,姜宓把自己的針包遞過去,讓她幫忙消毒,“張醫生,你跟我來,咱們去藥房看看。”
說罷,姜宓拉開抽屜,取出鑰匙,率先朝藥房走去。
張大妮應了聲,将自己的銀針遞給阿沙,道了聲“麻煩了”,快步跟了過去。
藥房就在隔壁,姜宓打開門,目光從一排排貨架上掃過,西邊幾排放的是西藥,半月間填補得滿滿當當的,有酒精、藥酒、繃帶、醫用棉、鹽水瓶,帶着針頭的注射器,常用的青黴素、阿司匹林、慶大黴素、鏈黴素、安定、白藥、錳化止血消炎粉、黃連素等。
另一邊的架子上放着泡制好的中藥,除此之外,牆邊還堆着幾麻袋草藥,看模樣應該剛拉回來沒兩天,王醫生還沒來得及泡制、整理。
姜宓取過一旁牆上挂的藥材目錄看了眼,遞給張大妮,她自己則走到架子前查看王醫生這半月泡制的草藥。
比着早先,進步不少。
看過藥房,兩人心裏有了底。
“姜醫生,”阿沙在外叫道,“有人來複診了。”
“來了。”姜宓應着,帶張大妮出了藥房,鎖上門,去了診療室。
醫藥箱已被阿沙提過來了。
姜宓看了眼來人,不是病例本上的第一個。
腦中閃過對方先前身體的各項數據,姜宓扭頭跟張大妮道:“張醫生,這位是張武,昨晚跟你說胸口有彈片沒有取出的就是他。”
“除了這點,他雙足上的寒症跟軍部的喬勁松極為相似。”姜宓說着示意張武上療床,等人躺好,她伸手扣住腕子把了下脈 ,繼續道,“他們雙腳都在冰水裏泡過,都是寒症浸入足骨。沒診療前,張同志足根也是沾地就疼,腳上的兩個大拇指高高腫起,指骨疼痛變形。”
“經過兩次施針治療,足根的症狀減輕不少,大拇指也消了腫。不過,要想根治,還得最少五次針灸。你來給他號號脈。”姜宓說着往後退了幾步。
張大妮邊聽邊翻着張武的病例查看,聞言伸手給張武把了下脈,随之打開鋼筆,在病例的第三次診脈處寫下結果,拿給姜宓。
姜宓掃過點點頭:“雙腳的針你來。”
右手腕雖不顫了,可她不敢大意,張武胸口的彈片極其危險,得盡快幫他往心髒外撥撥送去軍醫院找梁院長開刀取出。所以,其餘部分的針炙就交給張大妮。
這一忙就到了中午,姜宓讓阿沙回宿舍拿兩只烤鴨給廚師長送去。
半只幫她們熱熱加餐,剩下的讓他剁剁丢進湯裏,給大家嘗個肉味。
下午,七團、九團接到消息,知道姜宓從軍醫院回來,一個個都把自家的衛生兵送來了。
姜宓一刀切,将症狀有所緩解或是本身就輕的患者分給張大妮,讓她帶着阿沙、小陳和接生回來的王醫生施針。
自己則帶了七團、九團的衛生兵王陽、趙陳剛、張紅軍和齊志勇。
到了晚上九點,姜宓就沒在讓大家接診。
大家圍桌而坐,開始一個個給白天診療過的戰士開方,驗方。
完了,姜宓帶着衆人挑了急用的草材泡制。
熬藥——姜宓交給了廚師長,他抽調了一個班的炊事員,專門負責此事。怕出錯,姜宓給王醫生和本身就學中醫的劉志勇、王陽排了個班,讓他們輪流過去盯着查看。
翌日,跑過操,姜宓再次被帶去了營部後面的山腳,由楊副班長帶着進山練習射擊。
這次比昨天還不如,因為姜宓改用左手執槍。
倒是滑雪下山時,摔的跟頭比昨天少了些。
到了第三天,說好的狩獵,姜宓沒能去成。
阿沙她堂哥架着爬犁,帶着她奶和兩個病人,及其家屬來了。
姜宓穿上白大褂,立馬讓王醫生打開了醫務室的門。
兩名病患,一個是五十多歲的漢子,一個是5·6歲的男孩,叫牛娃。
姜宓號了下脈,高燒、濕熱困脾、脈緩,扒着孩子的眼睛看了看,發着燒,眼睛黃、臉蛋黃,人厭厭的沒精神,捂着胃說不舒服,惡心、想吐,舌頭顏色極淡,舌苔白膩。
這症狀她沒見過,倒像書上寫的病毒性重症肝炎。
姜宓讓張大妮、王醫生、趙陳剛等人挨個兒過來診脈。
病毒性重症肝炎傳染性極強,死亡率極高,姜宓讓他們接觸時注意點。
幾人號過脈,扒着牛娃的雙眼、托着他的下巴讓他張嘴查看了遍,又找家屬尋問些情況,得出結論:病毒性重症肝炎!
孩子的母親一聽,沒撐住一下子坐在地上,眼淚啪啪地往下掉,哭得壓抑又悲傷。
父親噙着旱煙袋蹲在門外,一口接一口的抽。
姜宓捏了團小小的油精棉擦擦手,去辦公室跟梁院長打電話。
牛娃的情況一說,梁院長就跟姜宓科普道:“50年代初,我國剛剛建立,全國就爆發了脊髓質炎,俗稱小兒麻痹,傳染上的患兒高燒不止,過後,不是雙腿無法站立行走,就是上肢麻痹落下終身殘疾。”
“59年,我國在春城組建了科學院醫學生物學研究所,總·理為此專門派了幾位科學家前往。60年3月生物所生産出第一批脊髓質炎減活疫苗,62年成功推出了“糖丸”。”
“小兒麻痹糖丸活疫苗強化免疫,而病毒性肝炎對免疫力有着巨大的破壞,所以,糖丸對兒童病毒性肝炎有防預,減少其發病率的作用。”
姜宓捏捏眉心:“也就是說,目前沒有藥可以治愈病毒性肝炎?”
梁院長沉默:“若是早先吃下糖丸就好了。”
“它既是疫苗,各個地區是不是均有發放?”
梁院長搖搖頭:“不一定,偏遠地區缺少醫務人員,無人申報、領取,自然也就無人發放。”
“軍醫院有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療系統和最好的醫療設施,你們能接收治愈嗎?”
“小姜,”梁院長苦笑,“這病全世界都缺少物效治療方法。治愈……說實話,我們連百分之五的把握都沒有。若是慢性或症狀輕些,還能用藥物控制、調理,提高他的免疫力,可他是病毒性重症肝炎……”
盡管對梁院長的回答有所預料,姜宓還是忍不住失望。
心裏似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讓她趕緊将人轉去軍醫院,一個讓她留下,試着用中藥配合針灸醫治。
“……你們什麽時能到?我讓人做好接收準備。”
姜宓回過神來,緊攥了下指尖:“不轉了,我們自己接收。”
“小姜?!”
姜宓沒理他的驚呼:“糖丸我們要去哪裏申請?”
梁院長愣了下,迅速回道:“讓各大隊村支書統計好孩童的數量,到鎮衛生所申請領取。小姜,重症肝炎患者慢慢會有出血、感染、腦水腫、腎功能衰竭等症狀。若是發生感染,要立即給他注射青黴素、慶大黴素等抗生素,肝昏迷、腦水腫,可給他用20%甘露醇250ml,于30分鐘內快速靜滴,也可用利尿劑……”
說罷,怕邊防藥物不全,梁院長又道:“這樣吧,我讓唐明川帶着藥物過去。”
“銀針!讓他給我帶套銀針。”給孩子用過的銀針,肯定不能再給其人使用。
“行!”
姜宓挂斷電話,立馬找到巫家昱說明情況。
“姜醫生,我不反對你接收牛娃這個病患,但我想你得做好心理準備。你可能救不了他!”巫家昱看着姜宓,最後一句說得極慢。
他是見慣生死的,姜宓跟別的醫生不同,從醫以來,她專注的是針灸診療,幾乎沒有直面過病人死亡!
姜宓咬了咬唇,點頭。
“那接下來就聽我安排,病房我讓人布置,進去時,帶上口罩,避免吐沫傳染……”
“書上說,吐沫不會傳染……”對上巫家昱瞪來的雙眸,姜宓慢慢消了音。
“他是病毒性重症肝炎,傳染性倒底有多強,我們誰都不知道,為防萬一,防護上我們盡量做到最好。”
姜宓老實點頭。
“沒有口罩,跟他說話時就拿圍巾擋一下口鼻,與之接觸後,盡快洗手,喂他吃飯可以,但不準跟他共用一個飯盒,還有銀針用過盡快消毒,注意,沒消毒前針尖別紮到自己,他用過的針頭和你那套銀針後繼要消毀……”
姜宓第一次知道巫家昱這麽能說,光說還不算,他還嚴謹地将病房布置在了營地一角,遠離了戰士和人群。
不過,離飼養院倒是沒有多遠,千米左右。
為免分心,姜宓将營裏的患者都交給了張大妮、王醫生和王陽等人。
随牛娃一起來的那位五十多歲的病人,是普通的胃病,姜宓號了下脈,将他一并交給了張大妮調理。
病房布置得偏遠,為了用藥方便,姜宓提着醫藥箱走進藥房,挑選梁院長交待的各種藥物、酒精、艾絨和草紙等。
“姜醫生,”張大妮回住處拿了剩下的人參過來,氣喘籲籲地交給她道,“我留下一部分,等你遞脈案出來,我給他配進藥裏,剩下的這些你帶上,一天含一片提高免疫力。”
“給我吧。”阿沙伸手接過,看向姜宓道,“本來我阿奶要陪着進去的,她年紀那麽大,真進去了,也不知道是她給你幫忙呢,還是你照顧她,所以,我就沒讓她張這個口,姜醫生,牛娃是我接生的第一個孩子……”
姜宓:“……”
她記得書上說,病毒性肝炎多是通過血液、親密接觸和母體傳染,怎麽到了巫家昱、張大妮、阿沙這裏,就讓她有了種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感覺。
好像她會被傳染似的!
擡手給阿沙一個鋼崩,姜宓一把拿回人參:“邊去,別搗亂,你要是閑得慌,每天我和牛娃的飯菜就交給你負責。”
“姜醫生!”阿沙急道,“牛娃是我們村裏的孩子,我不能讓你冒險……”
姜宓:“……”
擔心錯對象了吧?!
病重的是牛娃,随時有生命危險的也是他!
張大妮見姜宓臉色不對,忙扯了下阿沙,勸道:“你醫術不行,跟着也是添亂。這樣吧,以後牛娃的藥都交給你來熬,他和姜醫生每天換下來的衣服也交給你來洗。”
阿沙對張大妮的話沒什麽反應,只希翼地看向姜宓:“姜醫生,讓我跟你過去打個下手吧?”
姜宓懶得理她,背上醫藥箱,取了個口罩戴上,伏身抱起牛娃,大步朝病房走去。
巫家昱辦事效率很快,不過十幾分鐘,他就讓人布置好了,炕燒得熱乎,被褥鋪得整齊,洗漱用品一一擺在方便拿用的地方,屋子中央還添了個爐子,門外放着水缸。
姜宓卻不覺得貼心,那種被區別對待,有今天沒明天的感覺又來了。
當下進屋的動作就是一頓,她火大地轉頭對遠遠跟在身後的阿沙喊道:“回去把我的洗漱用品帶來,屋裏的這些留下一個飯盒,一個喝水的搪瓷缸給牛娃,其他的給後勤送去。”
搞毛啊!
給牛娃脫下鞋子和外面髒髒的衣服,将人塞進被窩裏。
放下醫藥箱,脫下大衣,姜宓提起水壺兌了半盆水,浸濕帕子給小家夥擦擦手臉。
號了號脈,解開他的棉襖,拿出銀針,對着肚臍上下的穴位連紮數針,然後是腿上的三足裏穴,用以提高免疫力,增強體質。
接着是退燒,大椎穴,少商穴,魚際穴,曲池穴和合谷穴。
紮完針,姜宓給小家夥又號了下脈,情況雖有那麽一點好轉,但只要高燒不退,病情還是沒法扭轉。
針灸退燒還是太慢了。
洗洗手,捏了片人參給小家夥含在嘴裏,打開瓶酒精,倒了些在手裏的醫用棉上,姜宓脫鞋上炕跪坐在孩子身邊,來回反複地擦過對方的前額、頸部兩側、腋窩、腹股溝等部位。
如此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燒退了。
姜宓坐在炕上輕籲了口氣,拉過他的手腕號了下脈,拿過紙筆寫脈案,開方。
有了方子,得上人抓藥熬藥,開門一看,一個人也沒有,而她所在的地方離醫務室藥房好遠啊!
她要過去,牛娃誰看着。
“巫家昱!”姜宓念着這個名字直磨牙,丫的真會辦事,布置個病房折騰這麽遠。
“天狼!”姜宓試探地朝飼養院的方向叫了聲。
過來看小白的天狼,支着耳朵四顧了下。
”天狼——”
唔,真是叫它。這聲音……好熟!
”天狼——”
仰頭回應了聲,天狼撒腿沖出了飼養院。
”天狼,這裏!”姜宓笑着往門外走了幾步,半彎着腰張開了懷抱,“好天狼,來,幫姐姐一個忙……”
話沒說完,天狼興奮地猛然往上一躍……
結果悲劇了,姜宓被它一頭頂倒在門框上,後腦勺撞得“砰”的一聲,眼前直冒星星。
“汪汪……”天狼絲毫不知自己闖禍了,高興地伸着舌頭一下一下地舔·着姜宓的臉。
弄得姜宓滿臉都是它的口水。
撐着地坐起,姜宓捏着它的嘴,将它往後推了推:“別·舔·了,讓開,天狼,乖先讓開,讓我起來。”
揮退天狼,扶着門框站起來,好一會兒,姜宓才想起自己叫它做什麽。
掏了掏口袋,把寫的脈案、藥方折成條綁在它脖子上,姜宓拍拍它的頭:“乖,幫我送去醫務室,交給張醫生,知道張醫生是誰嗎?”
“汪汪……”天狼叫着點點頭。
然後一陣瘋跑,竄去辦公室扒着脖子給巫家昱看:“汪汪……”美吧?白色的花花!
巫家昱在看巡防報告,聞聲低頭看向它爪子護着的紙條,彎腰伸手去解。
天狼護着往後一退,翻着白眼:就不給你!
巫家昱氣笑了,身子一轉伸手拿了個罐頭瓶,擰開瓶蓋捏了塊肉幹沖它揚揚。
肉味一出,天狼的哈喇子就下來了。
巫家昱沖它招招手,天狼很沒出息地伸着脖子将頭放在了他腿上,由着巫家昱把肉幹塞進它嘴裏,解下它脖子裏紙條。
打開看了眼,巫家昱揚聲喚警衛小李過來:“給診療室的張醫生送去。送完,你去看看姜醫生還需要什麽?給她辦了。”
小李應了聲,拿着紙條剛走,財務室聶主任帶着工資本來了:“巫團長,你看看核對一下,獎勵方面若是沒有問題,我明天就照這個發工資了。”
巫家昱一個個看過,目光掃過姜宓的工資,愣了:“65元?一個月又13天,怎麽才65元,聶主任,你确定沒搞錯?姜醫生在京市每月的工資,我記得不是八十多嗎?”
“巫團長,你也說在京市,在京市中醫院姜醫生拿的是1類地區10級醫生的工資。咱們這兒是哪,邊防!11類地區,軍部給我們的衛生技術人員名額是衛生兵,17級,職位對應工資,你總不能讓我自掏腰包吧?”
巫家昱揉了揉額頭:“人調過來怎麽沒聽你說?”
“我以為你和姜醫生知道這中間的差距呢。”
巫家昱:“……”
他一個大男人哪會想那麽細?姜醫生……她心裏除了工作,孤兒院,還有什麽?
她不計較是她好性,巫家昱卻不願意讓她吃虧:“她原來多少,以後就發多少,缺的那部分從我工資裏補。”
聶主任驚訝地看向巫家昱:“巫團長,姜醫生現在一個月43.3元,她原來是81元,這中間可差着37.7元呢。”相當于一個工人的月工資了。
再說,這一補,何時是個頭啊!
巫家昱擺擺手:“就這麽說定了。這事除了你我,別讓第三個人知道。”
聶主任輕嘆了聲:“那也不能光讓你一個人出啊。姜醫生的醫術在那呢,叫她過來是我們戰士之福。這樣吧,每月我出五塊。”
“不用,我沒有結婚,又不養家,沒啥負擔,工資多點少點關系不大。”巫家昱說着,寫了個工資轉讓條給他,“收着,當個憑證。”這是怕萬一他出事,聶主任對他過往工資解釋不清。
姜宓被天狼那一撲,身上沾了泥,回屋站在爐子前烤了烤,等泥幹了,一搓全掉了,就是吧,綠軍裝上留下一個個泥印子。
“姜醫生,”小李站在外面喊道,“你讓天狼捎的字條我拿給張醫生,她看過你開的方子,對着脈案又添了一味藥,抓好交給阿沙去熬了,她說等會兒就好,讓你別急。”
姜宓開門看向小李,這人她認識,跟巫家昱、王師長一起去京市的另一位警衛:“天狼跑辦公室去了?”
“對,”小李笑道,“它以為你給它系在脖子裏的是花呢,美的不行,跑到巫團長面前求誇去了。”
姜宓莞爾:“牛娃燒退了,身上沒那麽難受,應該能吃點東西,你幫我去食堂跟廚師長要一份紅糖小米粥。”
“好。”
小米粥送來,姜宓喚起有點昏沉的牛娃,取出他口裏的參片,哄着喂了小半碗,沒一會兒,阿沙端了熬好的藥來。
中藥一般都苦,這份消肝腫提高免疫力的藥更苦。
還沒喂到嘴呢,光是聞着味,牛娃撐不住哇的一聲就吐了,吐得姜宓身上、被子上全是剛才喂下的小米粥和胃裏的酸水。
姜宓沒敢再喂,忙放下碗,下炕收拾。
脫下外衣丢在門外,把小家夥抱在炕的另一頭,倒水給他漱口,随之摸了塊奶糖往他嘴裏一塞,幫他壓一壓胃裏的惡心。
姜宓這才打了水,揪着被子擦去嘔吐物,打開門散屋裏的味兒。
“有沒有好受點?”姜宓洗洗手,坐在炕沿上,摸了摸牛娃的頭,“過一會兒,我再喂你喝點小米粥吧?”
“不想喝,”觑了眼姜宓,小家夥怏怏道,“胃裏難受。姐姐,我能再吃一塊糖嗎?”
姜宓笑着捏捏他的鼻子:“小米粥裏也放糖了啊,放的是紅糖,不喜歡嗎?”
牛娃蹙着眉想了想,想到的全是苦味。
“苦。”小臉皺皺的。
姜宓伸手捉住他的手腕,又號了回脈:“這樣好不好,再喝幾口,姐姐就喂吃一塊糖。”
對糖的誘惑,讓牛娃頗為勉強地點頭同意了。
姜宓端起溫在爐上的小米粥,遞到他嘴邊哄道:“來,張大嘴,兩口就喝完了。”
喝得急了,差點又吐出來,姜宓忙拿銀紮,給他紮了兩針,這才把那股吐意壓下。
“胃裏難受。”小家夥哼叽道。
姜宓拿大衣将他一裹,抱着在屋裏來回走着,邊走,邊對他道:“姐姐給咱們牛娃講個故事好不好?”
小家夥的頭靠在姜宓肩上,厭厭道:“我想聽孫悟空。”
孫悟空!?
那是誰?
姜宓有點抓瞎。
“姐姐不知道孫悟空嗎?就是猴子啊,孫猴子……”說起最愛的故事人物,牛娃來了幾分興致。
“姐姐還是第一次聽“孫悟空”這三個字,牛娃能給我講講嗎?”
“好!”小家夥語氣熱切了些,“從前、從前嗯有一個大石頭……”
一個故事翻來複去講了兩遍,牛娃還有些意猶未盡,姜宓沒有打斷他,把藥放在爐上的小鋁鍋裏熱了會兒,端出來喂他。
“不喝、不喝……”小家夥一聞那味,下意識地就想躲。
姜宓把藥放在炕桌上,抱着他哄道:“方才我聽牛娃說,孫悟空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對不對?”
“嗯,從好大一塊石頭裏蹦出來。”
“石頭硬不硬?”
“硬!”
“石頭那麽硬,孫悟空都有勇氣頂開它爬出來,牛娃也勇敢一回,來把藥喝了。”
“不是爬是蹦。”
“嗯嗯,孫悟空好勇敢,牛娃來喝藥……”
哄着把藥給小家夥灌下去,姜宓立馬把碗往炕桌上一丢,抱着牛娃站起來,一下一下地順着他的背。
就這樣,牛娃還是止不住幹嘔。
姜宓忙拿了銀針紮在止吐穴上。
又塞了塊糖給他。
小家夥在姜宓的拍哄下慢慢睡了。
姜宓将人放在炕上的被窩裏,解開他的衣服,又給他行了遍針。
晚上,王師長帶人狩獵回來,過來看望,小家夥出現了肝損。
姜宓飯都來不及吃,手中的針就沒敢停,一遍又一遍。
王師長在門口站了站,沒敢打擾。
門外姜宓脫下的衣服,牛娃她媽拿去洗了。
聽阿沙說,她堂哥帶着她奶、牛娃爸和另一位病患走了,牛娃媽留了下來。
住處給安排在她們宿舍旁邊那間空屋子。
夜裏10點多,唐明川和何主任來了。
這時,牛娃出現了腹疼,有出血的跡象。
一號脈,又多了腦腫。
姜宓不知道問題出在哪,明明剛開始有所好轉,怎麽就一步步往不可控制的地方發展了?
“甘露醇,靜脈注射!”何主任一錘定音道,“先把病情控制住,再來提高免疫力。”
唐明川打開随身攜帶的醫藥箱,取出甘露醇、注射器等迅速給牛娃挂上水。
定好時間,唐明川往後退開,拿起姜宓寫的脈案看了起來。
姜宓扣着牛娃的一只手腕,随時感受着他體內的變化。
何主任則掀起牛娃腳上的被子,給他號了號足脈,半晌安慰姜宓道:“病毒性重症肝炎,你能幫着控制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姜宓:“何主任,真沒其他辦法了嗎?”
他們三人都知道,靜脈注射只能緩解一下症狀,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何主任搖了搖頭,能有什麽辦法,他們帶了藥,除了靜脈注射還有抗生素,可那又能怎樣,同樣救不了命。
來前,他和唐明川都把希望寄托在姜宓的針灸上,現在……
“小姜,先吃飯吧。我聽王師長說,你晚飯還沒吃。人是鐵,飯是鋼,別孩子還沒怎麽樣,你先倒下了。別忘了,你手裏不只牛娃一個病患,營裏可還有一千多人等着你施針呢。”
姜宓沒吭聲,她吃不下。
難道真叫巫家昱說着了,她救不了牛娃的命!
這孩子才五歲半,下午還在苦着臉叫她姐姐,跟她讨糖吃。
姜宓狠狠抹把臉,斂去心頭的諸多情緒,仔細感受着手下脈博的跳動,腦中随之閃過一組組數據。
既然光提高免疫力不行,那就哪有問題,往哪使勁。
這般想着,姜宓再看這些數據,腦中便多了根銀針,這根針随着她的意念起伏,紮向殘缺有損的穴位,擡起時似留下了那麽一點生機,一針又一針紮下,一點又一點的生機連起,片刻就形成一個泛着星光的圖案。
天元九針!
四個字在腦中一閃而過,随之圖案崩裂,星光散去,好似什麽也沒有留下,又似留下了全部。
姜宓騰的一下挺直了脊背,朝唐明川道:“拿銀針!”
然後不等他回複,刷的一下掀開了牛娃身上的被子,扯開了他身上的棉襖,手朝外一攤。
唐明川幾乎是下意識地飛快打開醫藥箱,拿出帶來的兩個針包,一一拆開,消毒,遞出。
姜宓接過,幾乎不加思索地擡手紮下。
何主任一看那紮中的穴位,那針紮進的深度,自個兒先是哆嗦了下。
不過,好呆是繃住了,沒敢吭聲。
炕上的孩子已經注定了結局,如果、萬一……能成呢?
抱着這樣的信念,何主任看了眼帶來的銀針數量,又掃了眼姜宓一針接一針那密集的程度,忙拔腿往外跑。
王師長、巫家昱等在外面,小李方才傳話,說孩子可能不好了。
兩人不放心姜宓,她的資料他們都看過,從沒經歷過死亡的人,總是帶了那麽點天真。
可也就是這份天真,讓她對什麽都充滿了執着,若因此事受到打擊……
“是何主任。”小李瞅着從屋裏跑出來的人道。
王師長和巫家昱心頭同時“咯噔”了聲。
“去看看。”巫家昱立馬道。
小李應了聲,忙跑着迎了上去:“何主任,你這是?”
他和唐明川過來,第一個迎上前的就是這個小李,何主任定神瞅了他一眼,扯着他的袖子,猛然一推,喝道:“快、快去醫務室拿銀針,有多少要多少,快!”
“小李,去!”巫家昱高聲道。
“是!”小李警了個禮,拔腿就跑。
銀針取來堪堪趕上,唐明川輕籲了口氣,忙接過,消毒、遞上。
七套針,用了三套半。
針紮完,姜宓一手扣着牛娃的手腕,一手飛速彈動起來。
唐明川看了下時間,探身拔了孩子手腕上的靜脈注射針。
而姜宓這一忙就是一個多小時,随之收針,人翻過來,重新消過毒的針,一枚枚又紮進了牛娃的後背、雙腿和雙足等穴位,就連頭上也下了幾針。
何主任小心翼翼地把了下足脈,時間越久,他眼中的光越亮。
唐明川遞好針,湊近小聲問道:“怎麽樣?”
“肝上的腫塊在變小,出血點修複過半,腦腫也有所改善。太可思議了,若不是一來我就把了脈……真不敢相信……”何主任喃道。
“人沒事了吧?”唐明川急道。
“難說,得看後繼,”何主任輕嘆,“病毒性重症肝炎啊,就沒見幾個治愈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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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評論:
【吃了那麽多苦,工資居然還降了!邊疆的官兵們真慘,每天冒着生命危險,也不能回家探親盡孝,可收入卻不如和平地區的那些相對安全又安逸的人!希望不論哪個年代,都能提高邊疆戰士們的待遇!他們真的是在負重前行!】
【小陳還問“姜醫生你手不抖嗎”女主手抖紮不了針那些生病受傷戰士不就耽誤了嗎】
【女主一手銀針使得好,然後讓她訓練然後手顫抖了,這個設定真是】
【真的不需要這麽寫…
看的人心情不好…】
【撒花花】
【打卡打卡】
【
【摁爪】
【衛生兵?不是軍醫嗎】
【打卡撒花】
【這一章比較生硬,而且不靠譜。沒有金手指,女主手廢了,腳也摔斷了,滑雪比滑冰難多了。還有軍區收治重症傳染病病人,這是不可能的。那時候,人命真不值錢,家裏幾個孩子,父母也有孩子夭折的心理準備。邊防軍人安危是頭等大事,一個孩子的命比不上的。】
【…好好一個主治醫師到邊防來成了衛生兵工資還降了,一開始不說清楚工資待遇什麽的就是挖個坑能坑一個是一個吧】
【呵呵,大醫院的醫生調到邊防當衛生兵,真有他們的!當初說讓女主跟他們走,以為只是危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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