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拜見

夜間, 寒風呼嘯，一陣陣呼號聲從村西傳到村東。

孫葉睜着大眼睛, 一點睡意也沒有, 外面的風聲有種別樣的凄美感。

手掂在後腦勺，踹開被子，腳相互搭着，翹成二郎腿, 跟着風的節奏一點一點。

猛然跪坐起來, 把床上的被子掀翻在地, 雙手挽一個蓮花狀的姿勢, 頭低低伏在床上。

雙手徐徐展開, 眼望前方，緩緩向上，神色莊嚴肅穆。

旋身跳躍起來, 小腳踢踏，恍惚間似乎瞧腳腕上系着叮铛作響的小鈴铛。

孫葉好像一陣風, 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狂歡，美的不真實。

良久, 孫葉埋頭輕輕停下來。

她有多久沒跳祭祀之舞了，如若她沒有跨越時空, 若時空時間相同, 那今晚想必還是她在祭祀臺上舞蹈。

舞一場，心裏踏實舒服多了。

孫葉平複好激動的心情，才彎腰撿起地上的被子, 這被子踹下去容易, 抱上來就有點困難。

力氣她是不缺的, 就是面積太大了，一抱抱不圓，就頗費工夫。

“葉子，大晚上的你在幹什麽，叮叮咚咚的響個不停，你那床可經不住你折騰。”

孫媽并沒有進來，就在窗口喊話一句，現在這個時候應該八/九點吧。

“沒幹什麽，就是明天要去教授那，有點睡不着，就滾了滾。”

孫葉十分淡定，她能說孫媽屋裏的動靜比她的還大嗎，隔音一點也不好，她耳朵又靈，恐怕才完事聽到她的動靜。

怪不得這年頭孩子會一個接一個的往外蹦，啥娛樂活動都沒有，天黑床上躺着能不多嗎。

“那要不要媽來陪你睡？”

“不用！不用，我一個人睡，我馬上就睡。”

孫葉鑽進被窩，連連拒絕，她可不想明早看見孫爸臭黑的臉。

“那好，那你趕緊睡吧。”

孫葉察覺孫媽離開了，舒一口氣，甜蜜的煩惱。

第二天。

孫葉早早爬起來，扭扭腰，甩甩手，活動活動筋骨。翻出她自覺好看的衣服，綠色的大花襖，雖然有三四個補丁，還有點大，但這身衣服可是讓孫苗那妮子羨慕的不行。

頭發拿紅頭繩細細地綁着，兩個羊角辮，她頭發比一般小孩長的黑還亮，她最滿意的地方就是這一頭秀發了。

去竈房取了熱水潔潔面孔，孫媽怕孫葉洗不幹淨，愣是給她使勁搓搓，她覺得自個的皮都搓掉了。

孫媽也收拾收拾，孫爸早就換上一身得體的衣服，孫媽又去屋裏取出一籃子雞蛋，孫葉悄悄數了數，大約十來個。

這可是大手筆，可以換一罐子的鹽了。孫媽不是不心疼，可為了孫葉她樂意。

這附近就她家離知青點最近，也用不了多久就到了。

知青點一共住了兩個知青，都在學校當老師，其餘的都是和劉教授一塊的有八個，五個年齡大點的，三個年輕的，就十五六歲，是孫輩的人。

劉教授并沒有帶孫輩來，确切地說是孫輩不願意跟他到這地方來。

人家都是夫妻成雙，他老妻早早就離開人世，兒子在軍隊裏，兒媳婦不願意孫子跟他來吃苦，他也不強求。

“劉教授，劉教授…”

“是孫嬸子吧，劉爺爺已經等候多時了。”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小夥，他早早被爺奶打發來院門盯着。

“欸，好好。”

孫葉被孫媽拉着，第一次走進傳說中的知青點，平時她們被父母拘着不讓到知青點來。

一共五間屋子，有一間算作是堂屋，平時吃飯就在那裏，全是泥土房，沒她房間大，院子中間有兩個大石桌子，柴倒是堆得蠻多的。

孫葉沒來及打量，就被孫媽小聲的提醒不要東張西望，一點規矩都沒有。

孫葉聽罷，就乖乖的不再亂看，她确實忘形了，三人跟着前面的年輕人。

“我叫林前進，跟咱們前進大隊有緣，嬸子叫我小林就好。”

“欸，好的，小林。”

路途本就不長，也沒來及說啥話，就到了。

孫爸搓搓手，整理整理本就服帖的衣服，才帶領一家人進去。

“劉教授。”

“學軍，你們來了。”

“你們考慮的怎麽樣了？”

劉教授就不耐煩那些那些無意義的寒暄客套話，這不過是例行一問，他其實已經知道答案了，孫媽手上提着的就是答案。

“劉教授，葉子能跟你您學是她的福分，您放心，要是葉子以後不聽話，您只管訓。”

“家裏也沒什麽好東西，只這點心意，劉教授不要嫌棄才好。”

“好！好！好！”

另一個年輕人在劉教授的示意下去接過孫媽手中的雞蛋。

堂屋裏一共有八個人，知青點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至于李青青老師她們則在廚房忙活，李青青得知劉老要收孫葉當學生，心裏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孫葉這孩子在學校的時候平時看着不顯，在班裏威望大着呢，那幫皮孩子都不一定會聽她的，可只要孫葉一個眼神，那個乖覺樣。

一位跟孫老太差不多年齡的老太太先是讓孫媽她們坐着。

“你叫孫葉是吧，到奶奶這來。”

孫葉看一眼孫媽，孫媽點點頭，孫葉才到她面前。

“奶奶好，我是孫葉。”

“欸，好好。”

“你叫我林奶奶就好，真是個伶俐的。”

林奶奶看着很是慈和，輕輕摸摸孫葉的羊角辮，又繼續問道：

“你幾歲了？”

“我今年六歲了。”

“可會背什麽？”

孫葉有些疑惑，這些不應該提前了解過嗎，她的老師李青青也在這，這林奶奶肯定問過的。

“我會背《山村詠懷》《靜夜思》……”

“真的嗎，那小葉子可真厲害，林奶奶不記得怎麽背了，小葉子能背給林奶奶聽嗎？”

這哄小孩的語氣她都多久沒有聽到了，一時竟有些懷念。

“山村詠懷  宋，邵雍。”

“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

“亭臺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真棒！”

林奶奶微笑着給孫葉鼓掌，孫媽孫爸才松一口氣，這事雖然是板上釘釘，沒跑了，但能得到別人的真心認可對葉子也是好的。

“來，林奶奶這有一點糖果，是給小葉子的獎勵。”林奶奶從衣兜裏掏出四五塊黑色的糖果。

是巧克力！

孫葉昨天才吃過，記得特別清楚，她喜歡吃巧克力。

孫葉先是轉過身，見孫媽微微點頭，才接過巧克力。

口中仍然不忘道謝：“謝謝林奶奶。”

林奶奶笑笑，看向劉教授，說道：“你這學生收得好，乖巧懂事，又聰明。”

“那必須的。”

劉教授也是相當滿意的，接下來孫葉就乖乖待在孫媽懷裏，聽她們花式誇她，她聽得臉都紅了。

“學軍，今天就在這吃了飯再回去。”

“劉教授，這就不了，家裏還有兩小子等着呢。”

“哎，做都做好了，孫葉去把那兩娃叫過來，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劉教授，這太麻煩了，就不了吧。”

“要的。”

“葉子，你去叫你倆個哥哥來吃飯，別聽你爸媽的，啊。”

林奶奶湊孫葉耳邊說道，孫葉也明白這會叫哥哥們來有點不好，太得寸進尺。

就跑向孫媽，她假裝沒聽到，就什麽都不管，這種場面上的事交給爸媽就好，她只是一個小孩子。

孫媽、孫爸兩人勉強笑笑，才開口：“劉教授，就不用叫那兩小子了，這會怕是還沒起呢。”

又是一番折騰，孫媽孫爸終是坐下來一塊吃飯了。

菜色豐盛，有肉，而且菜上肯放油，一個蛤蜊油殼子樣的菜，往後孫葉才知道是生蚝，還有一盆紫菜蝦米湯。

這離海邊遠着呢，輕易看不着海貨，孫家父母連吃都不知道怎麽吃。

大家夥也沒露出啥鄙視的神情，還不動聲色地教孫家人怎麽吃的，人都是從不會到會的，又不是生來就會。

孫葉不怎麽喜歡吃生蚝，她覺得有一股子的腥味，心裏不好在，吃了一個就沒怎麽吃了。

而且在這吃飯也不能跟在家一樣不管不顧的搶着吃，雖然她不用搶碗裏已經被兩位奶奶夾得滿滿的。

都是她喜歡的肉，至于生蚝，她勉強吃了一個，旁人見她吃得慢，也就心裏有數。

劉教授吃到一半，一拍頭，恍然大悟道：“看我，老了記性不好了，我屋裏還有一瓶酒，今天是個好日子，是該整兩口，”

“哈哈，今天托小葉子的福，咱們也能解解饞，平常老劉可寶貝他那瓶酒。”

“可不許貪杯！”

林奶奶瞥一眼，象征性的勸說這麽一句，今兒就阻攔了。

“好好好，我就抿一小杯，就一小杯。”

孫爸、孫媽見此也跟着笑笑。

這屋子的人她們也算小輩了，知禮點總歸沒錯的。

孫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啃各種肉。她挺喜歡喝那盆紫菜湯的，鮮、香，都是海鮮，偏一點腥味都沒有。

她吃飽了，小肚子鼓起來，這一頓吃得好。

桌上還剩男人們吃酒，孫爸作陪，孫葉跟着孫媽和林奶奶她們到院子裏透透氣，屋裏酒味濃。

“來，小葉子，給郭奶奶看看，奶奶都還沒有給咱們葉子見面禮呢。”

也是四五塊巧克力，這回不用孫媽點頭，孫苗很是自覺的接過并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