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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若和李姑姑堪堪轉過一個宮牆,迎面便撞上白錦衣繡金龍一身風華,朗朗若疏月,容貌若仙人,拔峭如雪峰的大魏三殿下齊晏。

齊若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停,齊晏亦是看着她,她就瞥開視線看旁處,若無其事的往一邊避了一避,邁開腿就要走。

齊晏側眸看着她的臉,伸手就将她攔住,齊若擡手去揮開他,他就順勢抓了她的手臂,李姑姑面色陡然一變,往前一步将齊若護在身後

“三殿下,您是皇後娘娘一手養大的,這些年皇後沒少栽培三殿下,奴婢請您給皇後娘娘幾分薄面,不要為難公主”

齊晏薄而紅澤的唇上露出一絲冷笑,明明是冷的讓人打顫,冰雪般的臉上卻添了幾分豔麗奪魂之色,淡淡道“原來李姑姑心裏清楚得很,看來不需要本殿下來提醒你…”

李姑姑聽出他話中的意思,身體僵了僵,被他冰透深沉的目光逼退了一步,齊晏根本無視她的存在,只拿眼睛緊緊盯着齊若,道“你跟我來,我有話對你說”

然後根本不管她是否同意,拉着她就往另一個方向走。

齊晏的寝宮雲偕宮設在皇宮偏北之處,離青韶宮本也有些路程,大魏立國不過二十餘年,天下初定,百廢待興,皇帝為了維護賢明治世的好名聲,宮中妃嫔本也不算太多,何況皇家子嗣單薄,太後對兩個孫兒又是極為看重,齊晏雖到了娶妃之年,皇帝和太後也沒有讓他在外面設立府邸的意思。

他的肩輿四面都是垂了紗幔的,位置還算寬敞,他強迫齊若坐上去之後,才一同坐在她的身邊,他的氣息似乎籠罩全身,蘭麝之香飄入她的鼻端,齊若依然不開口說話,煩悶的扭轉頭去

悄悄的,他抓住袖截滑落時露出的蔥白玉指,齊若掙了一下沒掙開,對他這種行為雖不喜歡卻也不是特別排斥,似乎也覺得習以為常,好像他們以前就是這樣“若兒,自從你醒來之後,對我為何這般的冷淡,我哪裏得罪了你?”

齊若緊抿着唇,目光落在遠處的宮殿下,青絲貼着圓膩柔和的一段玉頸,齊晏看了一會兒才移到她的側臉上,她臉頰粉嫩白皙得有些炫目,似乎連玉色白雪的光澤也不及此,隔近了可看的臉蛋上透着淡淡的粉紅,如暈開的水胭脂

見她不說話,他亦不着急,握住她手指的手微微的動了動,道

“若兒…昨日我送來的燕窩可合你的胃口?”

他感覺到齊若的手猛的縮了一下,齊若心裏此時有點慌亂了,昨天下午的燕窩,她哪裏知道是什麽味道,她根本連嘗都沒嘗過…

他不會是,知道什麽事情了吧?

但是她心裏想昨天的安排幾乎是天衣無縫,蘇拂玉的易容之術天下無雙,齊晏根本不可能想到昨日她偷偷的溜出宮外,也許只是她多疑了,她這樣安慰自己,打算繼續閉着嘴巴裝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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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晏見她不說,也不強迫她,兩人坐在肩輿上,沉默着去了雲偕宮。

剛剛進宮,齊晏便用了不小的力道将她推坐在他沉香木雕花的大床上,齊若見他大步的走過來,吓得往內退了一下,心裏暗感不妙

他卻只是簡單的蹲在她的膝邊,他身材高大,這樣的動作,兩人便是臉對着臉,齊晏雙手放在她的兩腿旁邊,眸子淺茶色透明聚着一簇寒星般的亮光,只消一會兒便要勾了人的魂魄

“昨日,你去了哪裏?”

齊若假裝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兩手卻微微攥緊,“你說什麽我聽不懂,昨日,我自然是在宮內”

他臉陡然逼近她的脖頸,齊若似乎感覺到了一股冷氣逼近,瑟縮的往後仰,誰知齊晏卻在離她的脖子尚有半寸的地方停住,齊若的身子緊繃這不敢動,聽得他的鼻子吸了吸

然後輕聲道“氣味不一樣呢,若兒…你莫要騙我…”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那就是她昨日瞞天過海溜出皇宮的事情被他發現了,至于為何被發現,恐怕連蘇拂玉也未可知,她一直感覺齊晏趁她沒有知覺的時候偷偷摸摸的,罔顧倫理綱常對她做出龌龊可恥之事,她如何能原諒他!

可是他捉賊拿髒,他既然當場沒有揭發蘇拂玉又沒有掌控她出宮的證據,此事再無第四個人知曉,她就算抵死不認賬,他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齊若伸手來推他,口裏卻不承認“齊晏你心裏懷疑我偷偷的溜出宮,便要拿出證據,別在這兒血口噴人誣陷我,你在本宮面前舉止如此輕佻,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大魏的三殿下!”

齊晏冷笑着抓住她的手,如玉的臉上透着淡淡清寒之氣“若兒大概忘了,從你五歲到十二歲皆是寸步不離的跟着我,從前你只喜歡摟着我撒嬌,連睡也是在一張床榻上,現在有了新人,便忘了我這個一手把你拉扯長大的哥哥”

齊若一把甩開他,騰身坐到一邊去,怒着臉道“沒錯,我是忘恩負義,你如今将這些陳年往事都提出來有什麽意思,想要我對你刮目相看麽,齊晏,你別以為你對我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将阿音安插在我身邊監視我的一言一行,你們兩狼狽為奸,根本不懷好意!”

齊晏沉着玉臉,心口堵得發疼,她生氣的的樣子像極了一頭渾身炸毛的雪豹子,他一把狠狠的攥過她的手,冷冷道“琅嬛宮新近的宮女因偷吃被抓,宮內幾個婆子将她教訓了一番,從她身上搜出一些琅嬛宮的珍貴物件,本是要送到慎刑司關押起來,而此人說着外地口音言語十分惡劣,宮內的禁衛軍懷疑是別國的細作,遂将此人帶入天牢,若兒,那個宮人便是昨日假扮你身份之人吧!”

蘇拂玉被抓,齊若心裏一慌,一定很眼前之人脫不了幹系,她到底是低估了齊晏的聰明,原本和睦相親的兄妹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齊若頓然心痛起來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齊晏,你何必如此趕盡殺絕!”

在她心裏他已經是十惡不赦了吧,齊若心裏苦笑“你既維護那個人至此…你以為,他派人潛入皇宮,只是為了幫你麽,你不要被他蒙蔽了雙眼,這件事情,不要插手!”

齊若左手拿起一個玉枕便照着齊晏的臉上砸去,齊晏沒料到她真六親不認,松開她的手側身躲開,不想,這只是齊若虛晃的一招,等他退開,她已跑出去好幾步,扔下一句

“這件事我非管不可,你盡管殺了她,我賠她一條命!”

撂下這樣的狠話,她倉皇的走出去他沒有勇氣追,他真的害怕她又做出傻事來

上次偷跑出宮,失蹤三天三夜,讓他差點絕望…他頹然的坐在榻上…這樣的事情再也不能發生…她果真是有辦法對付他的弱點…而他的弱點…只有她

青韶宮內,遠遠望去,一片的宮人跪倒在地上,低低的哭泣之聲傳來,齊若心裏大感意外,趕緊走進去。

高高座上的是大魏的雪芙公主,她穿着水胭脂色團花織銀的宮裝,緞面光滑流暢,星光點點,翠色撒花輕绡的羅裙,長長的裙擺垂墜在地,拖了好長的一段,而她臉上的容光看起來比衣裳還勝,鴉鬓斜墜,累絲牡丹點翠步搖襯得小臉高貴嬌豔,帝都第一美女的風采當如是

她似乎早已從上次袒露心事遭人拒的陰霾中走出來了

杏眼瞧見她進來,唇角勾起一絲輕蔑算計的笑容

“嘉禾,你回來得正好,本宮正等着你”

齊若看着低頭跪着的宮女,又看見齊芙的腳下一堆衣裳以及散落開來若幹個畫了不同面孔的人皮面具,心裏頓時就明白了!

通體竄出一股涼意,果然,還是被發現了!

她以手指地,淡笑“三姐找我,就是為了這些事情?”

齊芙目光一凜,面色無情“嘉禾,今日本宮母妃宮中抓到一個細作,我大魏宮禁森嚴,只鳥也休想飛進來,她能在宮中如此暢行無阻,必定有宮中之人暗中協助應和,本宮奉命揪出那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沒想到盡然是你,如今證據确鑿,你還有何話說!”

齊若輕輕的瞥了她一眼,唇角始終帶着一絲嘲弄

“你今日來,恐怕不止抓本宮的把柄至本宮于死地這般簡單?”

齊芙笑了笑,那容顏是豔麗張揚的,倘若沒有楚皇後,的确無人敢壓她的風頭

“你還不算太蠢,你使狐媚手段勾引慕容敘,迷惑他的眼睛,你以為這樣便能讓改變你如今的處境麽?你本身就是一個禍害,你不配來到這個世上,本宮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僅出生便給人帶來災難,并且心懷不軌,謀害自己的國家,通敵叛國的罪名誰也包庇不了你,這次,本宮要你們母女永世不得翻身!”

齊若臉上的神色不定,而聽到齊芙說她不配來到這個世上時,心頭的怒氣便被激發起來,她揚手就朝那張容顏賽雪的臉上揮去,“啪”的一下,清脆的耳光聲響過,齊芙的臉上頓時多了五個鮮明的指印

她捂着火辣疼痛的半邊臉,呆愣的盯着齊若,等她終于從耳光的震撼中醒來後,花容月貌頓時變得狼狽起來,她怒吼道“你敢打我!”等她一巴掌再次抽回去的時候,手在半空中被架住

一個清朗幹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公主殿下,請莫動手!”

兩人對峙的目光俱是一轉,原來是個身着戎裝的高大男子,容顏很是英俊不凡,劍眉朗目,直鼻薄唇,渾身的肌肉看起來矯健有力,氣勢如山,锃亮的鎖子甲寒光熠熠,想他必定是軍營裏的将領,只是姓甚名誰,齊若卻沒了印象

他跨出一步走入将兩人隔開,彎腰施禮道“屬下拜見二位公主,屬下奉皇上口谕,請嘉禾公主随屬下一同前往千秋殿”

齊若心裏知道這一步遲早要面對,她雙目略深,點點頭,那将領卻仔細的将她看了一看,驀然又是一驚,血液往上沖入腦袋,居然有些臉紅,齊若還沒看明白他的表情,他複又移開目光。

齊芙見傅雲霆連眼睛都沒往她身上放一下,心裏對齊若又多了幾分妒恨之意。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工作犯錯受了處分。。。心裏好不舒服。。看文的親親多支持一下,阿蟬才有動力。。。

☆、十二章:弄巧成拙

該來的人都來了。

千秋殿內刑部與尚書大人,京畿府尹,大理寺的數位官員,帝後,元妃三人高坐在金銮殿正中間,齊晏站在一側,而殿中跪着的正是因投毒被關天牢的薛淩霜薛大夫以及無辜被牽連的蘇拂玉。

傅雲霆将齊芙,齊若二人帶入殿中,施禮過後,齊芙将青韶宮搜到的物件一一呈上,元妃臉上已有了笑意,楚秋妩仍然是巋然不動,皇帝目光冷冷的一掃,最後停在齊若身上

齊若對此只付之一笑,只聽他緩緩道“嘉禾,你身為大魏公主,卻做出這等忤逆之事,你可知罪?”

齊若額頭貼着地面跪倒,聲音平靜“兒臣不知何罪之有?”

這個女兒的冷靜讓他有些意外,不過并不能改變他心裏更深刻的憎惡…或者是嫉妒…,随着齊若一天天的長大,他藏了十幾年的心思慢慢生出了一絲恐懼,楚秋妩曾經是背叛他的,他寧願選擇相信她,可是理智卻時時刻刻的警醒着自己對那段過去無法釋懷

只要有一絲可能,他都會痛下殺手,對于一個揭他傷疤的人,他并不能容忍她犯錯

“你既不知所犯和錯,那朕便提醒你,薛淩霜,你投毒陷害尚書夫人到底是何目的,快快從實招來!”

薛淩霜穿着一身囚府,臉上的面具卻還帶着,“草民那給尚書夫人開的藥方根本不會導致吐血昏迷,尚書夫人中毒一事,草民并不知情,至于下毒,更不知從何說起,請皇上明察”

皇帝未開口,齊芙搶先一步道“大膽刁民,聖上面前還敢狡辯,量你一介小民也不敢謀害朝中重臣的家眷,你若是被人利用,只要你說出背後主使之人,聖上仁德,可網開一面從輕發落!前些日子,嘉禾公主中毒之後,本宮曾聽聞乃皇後娘娘在背地裏派人請你入宮,快說,你和皇後娘娘是什麽關系,這件事情是否與她相幹!”

元妃瞥了齊芙一眼,略帶些責備道“芙兒,不得無禮!”轉頭又朝楚秋妩笑了笑“小妮子年幼不知事,請皇後娘娘莫要放在心上”她口裏說的謙卑和氣,神色間卻帶着三分輕狂傲慢,心裏似乎已勝券在握,勢必要将楚秋妩扳倒,只是此時此刻還不到撕破臉皮的時候

楚秋妩一笑“元妃多慮了,她說的話本宮根本沒放在心上,本宮正在想昨日看了一出流芳齋的《錦繡春》,大青衣是帝都人盡皆知的柳之杭,據說他登臺一次是千金難求的,沒想到本宮卻還有這個福分,元妃你年幼時常在民間走動,不知可聽過他唱的戲?”

楚秋妩明明便是在諷刺她出身風塵,元妃心裏氣的冒煙,然而聽到她提到柳之杭,心裏卻隐隐害怕起來,當下只不敢發作,端着張僵硬的笑臉“沒有…本宮…沒有聽過”

楚秋妩貼在她耳邊,說話聲音極小,自然沒有讓第三個人聽到,元妃心裏卻越發忐忑不安起來…不過她很快的鎮定…她跟着皇上的時候,還是完璧之身…

薛淩霜很快道“皇後娘娘并未招草民進宮,公主中毒一事,乃太傅大人告知草民,并央求草民進宮替公主解毒,皇後娘娘根本不認識草民,又怎麽會指使草民用下三濫的手段毒害尚書夫人”

尚書大人見元妃給她使了眼色,馬上跪倒在地貓哭耗子道“皇後娘娘,上月的荷花宴賤內的确是沖撞了您,讓您不高興,賤內雖粗鄙,可卻也是善良之輩,請您大人有大量的份上繞過她一命,微臣求您高擡貴手,只要賤內無事,微臣便是給您當牛做馬也願意”

楚秋妩冷笑道“高同,你口口聲聲指摘本宮陷害你的夫人,可要拿出證據,據本宮所知,你和你夫人早生嫌隙,你這幅夫妻情深的模樣莫非是裝出來的?無憑無據的污蔑本宮,是以下犯上,另外再加一條欺君之罪,高同,你就算十個腦袋也不夠抵罪!”

高同身上已經冒出一層冷汗,不是說萬無一失的嗎,皇後娘娘與前朝餘孽勾結,為什麽該發生的事情還沒有發生,高同硬着頭皮道“小人說的句句實話,不敢欺瞞皇上!”

楚秋妩道“來人将尚書夫人請上來!”

齊若默默的看着這一切發生,心裏暗想,這些人在楚秋妩面前根本不是對手,這麽多年她能将朝廷和後宮管的服服帖帖,對付這點小風小浪自然不在話下。

她看着被擡進來的尚書夫人,昏迷的躺在圈椅上,身上蓋着大紅描金的被褥,面色蠟黃,唇色發黑,很明顯的中毒跡象

楚秋妩朝薛淩霜道“薛大夫,尚書夫人身上的毒能不能解?”

如果他若說不能解,自然在天下人面前承認庸醫之名,如果他能解,卻不能保證尚書夫人醒來之後反咬一口。

薛淩霜擡頭看了她一眼,只一會兒,将目光移到尚書夫人賈氏身上,搖搖頭“尚書夫人服下的藥中摻了砒霜,藥只服下一半,并未立即致命,草民還有辦法讓她醒來”

高同心慌的站起來擋在賈氏面前,神色卻不太鎮定“胡說八道,你已經要了夫人的命,本官絕對不會将夫人任由你這個奸猾惡毒的大夫擺布!”

薛淩霜眸轉過臉朝金銮殿上的帝後一拜“草民若不能讓夫人醒來,願意一命賠一命”

皇後的臉色短暫的變了變,讓人無法捕捉。

齊霄雲默默的聽他說完,不動聲色的瞥了楚秋妩一眼,揮揮手“準了”

齊霄雲眼睛不動聲色的一橫,高同只好不甘心的往旁邊一退。

當今聖上的目的其實很簡單,拔出他的眼中釘,卻又不想傷害心頭上的一塊肉,當今天下,二聖臨朝,民心所向,他不能沒有她的…

馬上有太監呈上禦醫的藥箱,薛淩霜打開取出一排銀針,高同作勢就想撲上去,然而傅雲霆身後兩個禁衛軍眼疾手快的将他扣住了,薛淩霜将銀針紮在尚書夫人腦門,手掌幾處穴道

一盞茶的功夫,尚書夫人悠悠轉醒,眼中瞳孔漸散聚,只是一直盯着高同似乎有說不出的恨意,機靈點的太監馬上拿出紙和墨,在她耳邊細說了幾句,賈氏呼吸微弱,斷斷的道

“老東西…在外面…找了…小狐貍精…生了兒子…想帶回來…我不準…他便對我…下毒手”

此時大殿悄無聲息,高同面色慘白的跪倒在地“賤內此時已神志不清,所說的東西做不得數,老臣夫妻情深,她又怎麽會連死都不肯放過我”

薛淩霜淡淡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你身為朝廷命官,竟然對家中妻子下此毒手,還企圖誣陷當今皇後,不忠不義,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被打暈的蘇拂玉似乎聽到熟悉的聲音,忽然睜開眼睛了,朝四周一望,最後停在薛淩霜身上,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和薛淩霜一同在這樣的地方,忍不住驚呼出聲

“師叔…”

明明早已扭轉的局勢因為這句話再次陷入困境之中,大殿內很多人都聽到了這句話,薛淩霜嘆了口氣“你是…誰的弟子…?”

蘇拂玉眼珠子瞬轉,看了看肅穆的皇宮大殿,龍威湛湛,她猛然想到什麽,臉色變了變

“…難道…”知道已無回旋餘地,當下冷靜道

“蘇屠芳的弟子,師叔,我着了宮內妖婦的道兒,今日恐怕要連累你了”

看來她還根本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薛淩霜擺擺手“是師叔連累你才對!”

蘇拂玉心裏不明白怎麽回事,齊芙便目光淩厲的看着齊若

“這兩個都是前朝的餘孽,嘉禾你還有何話要說?”

皇帝冷哼一聲,他根本不想多辨是非,如今他只需要一個理由“來人,将嘉禾公主打入冷宮,聽候發落!”

齊晏将齊若護在身後,擋住領命前來的禁衛軍,道“退下去”他面對着齊霄雲道“請父皇容兒臣說幾句”

齊霄雲微眯着龍眸與迎着他目光直視過來的齊晏相對,那雙眼是冷傲而平靜的,這個兒子他還有用的着的地方,默允

齊晏道“薛淩霜在民間的聲譽極好,如今并無證據證明兩人是前朝餘孽,父皇貿然殺了兩人,恐怕難堵悠悠衆口,兒臣請父皇三思”

齊霄雲挑挑眉,眸光瞥着身後的皇後,道“晏兒說的有理,不如當場驗明此人身份,遮遮掩掩裝神弄鬼,今日朕偏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随即他傳下一道口谕,宣“大秦太子入宮觐見”

大殿中各人神色有異,齊若不動聲色的将目光掃過她的臉,卻猛地捕捉到她眉心蹙了蹙,莫非…

當年大翎王朝一統天下被分割成兩個兩部分,皇帝召見慕容敘的原因可想而知,兩國一樣深惡痛絕大翎皇朝餘孽,在天下人面前誅殺大翎餘黨,一來殺雞儆猴,二來還有大魏皇帝心中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當年烽煙戰火時候,兩國國君便已約定,誰若抓到大翎外逃的太子,便要無條件的答應對方一個要求,即便是将到手的江山拱手相讓。

這個約定在皇家世代相傳,齊晏等皇子心裏自然是很清楚,皇帝私心裏想把這片大好天下全部占有,這幾年兩國之間明着和睦友好,背地裏卻漸生嫌隙,暗中較量,大魏皇帝對大秦心裏實則十分忌憚,大秦皇帝亦是如此。

然而兩國直到今日,實力依然相差無幾,并無壓倒一方的勝算,所以各自皆是勵精圖治,休養生息。

況大翎覆滅以來,河山盡毀滅,滿目瘡痍,百姓流離失所,經歷過戰亂的苦楚,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重新創造自己的家園,心裏并不渴望打仗。

另外兩國所用的是同一言語,承襲的依然是大翎王朝的文化,互通商貿,百姓親如兄弟,哪裏願意看到手足殘殺的場面

齊霄雲派人請慕容敘,難道是這個原因?一個提出條約的借口?

齊若自然是不知道的,大魏的皇後依然是坦然自若,然而她握在手裏的暖玉石略微的發緊卻洩露了她的心事

她在緊張……什麽?

慕容敘來的很快,恐怕他一早便知道齊霄雲的目的,他的氣度足以震懾全場,問過禮後,目光便朝站在殿側的齊若看過來,這個時候,他的冷傲鋒利的臉會柔和一些,雖不是很明顯,卻已經十分難得了。

在別人眼裏他此時的表現沒有任何破綻,蘇拂玉對自己的腦袋倒是一點也不擔心,閻王恐怕也沒那個膽從他手裏搶人吧

齊霄雲保持着良好的長輩形象

“敘兒,當年朕和你父皇約定,有生之年絕不會放過一個獨孤皇家的餘孽,今日找你前來,就是想要你同朕一起看看此人的真面目!”

慕容敘打量了一眼薛淩霜“皇上懷疑他是獨孤氏的後人?”

“敘兒不必多問,摘開她的面具一看便知”齊霄雲臉上狠戾忽閃,很多人看在眼裏,想到當年大魏與大秦誅殺獨孤王室的兇殘場面,心裏不禁打了個寒顫。

薛淩霜被強迫壓住手腳,一個侍衛走向前去,奪手就将他臉上的面具撕下來,齊晏跨出一步擋在欲沖向前去的齊若面前。

那張臉,居然是世間最不起眼的普通面容,方臉,粗眉,大鼻子,闊嘴唇,任何人見到這張臉都不會想再多看一眼,絕不會是以美貌著稱的前朝皇嗣。

據薛淩霜自己說,是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殺才不得已帶上面具

楚秋妩這種千軍萬馬中浴血而出的帝國鳳後,任何場面都不能讓她動容,臉上不知為何露出一點失落之色

慕容敘搖搖頭,想要易容何其簡單,只是從蘇拂玉的臉色看不出任何端倪

“皇上,獨孤氏的子孫個個皆擁有人間少有的美貌容顏,從他的形貌來看…不可能是那個人”

結果大失所望,齊霄雲笑了笑,眼裏卻沒有半絲松懈之意“敘兒多慮了,天下百姓受前朝荼毒已久,朕不容有一只漏網之魚”

“薛淩霜,縱然你沒有陷害尚書夫人,可你私藏前朝之物,已是犯了欺君之罪,朕念在你惠利百姓多年的份上免你一死,關入天牢,終生不得釋放”

皇帝想要一個人的命何其簡單,皇帝想誣陷一個人比任何人都簡單。

威嚴雄渾的聲音響徹大殿,此話一出,各人自知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元妃處心積慮的制造出這一出戲,收場的結局完全讓她白費心血,她哪裏甘心

“皇上,這個小宮女和他是一夥的,她潛入嫔妾宮中想謀害嫔妾,定是受人指使,他們兩人連同嘉禾公主裏應外合,狼狽為奸,其居心惡毒,分明就是想謀害我大魏江山,皇上怎可如此輕易的就饒恕他”

果然,這句話果然提醒了皇帝,眼下最應該忌諱之人,他的女兒“嘉禾,你可有話說!”

衆人的目光又看着齊若,齊若心裏既知道皇上不會這麽輕易的放過她,若她認罪,皇後和齊晏勢必會受到牽連,若她不認罪,元妃會一直糾纏不休

她攥着衣角,手心微微的冒汗,此時蘇拂玉卻道“我不認識什麽公主,只是奉元妃娘娘之命打暈青韶宮宮內的宮女,将身上的東西藏在公主的青韶宮,栽贓陷害嘉禾公主,這都是元妃娘娘的主意,此事公主并不知情,請皇上明察”

“父皇,她誣陷母妃,你別信她的鬼話,她們兩個分明就認識”齊芙急忙的否定她的話

蘇拂玉淡淡道“皇上若是不信,可将元妃娘娘之心腹宮女紫羅,紫萱招過來一問便知”

皇帝沉吟了一會兒,楚秋妩在一旁不冷不熱的笑了笑“如此是非颠倒,僅僅為了一己之私不惜殘害無辜,好狠的心,這天下的公正道義何在”

她這句話看起來是對蘇拂玉說,然而皇帝聽在心裏卻十分的窩火,她不就是打心裏開始瞧不起他麽,這麽多年,哪怕和顏悅色的說一句話也沒有,論狠心,誰比得上她!

他煩躁的揮揮手,吩咐傅雲霆将紫羅,紫萱兩位宮女帶來。

元妃原是沒有什麽顧忌的,可是紫羅,紫萱兩位宮女帶來之後,也不知道蘇拂玉用了什麽法子,兩人竟然斬釘截鐵的認定蘇拂玉是受元妃指使陷害齊若。

然後,魂不守色的将這些年元妃做過的案底全部招供了,三年前,皇帝從宮外找回一個長相和楚秋妩十分相似的女子萬千寵愛,最後卻因巫蠱之術被太後處死,這一切都是元妃從中搗鬼,還有當年左皇後滑胎之事也是她從中做的手腳

其實那夜,蘇拂玉只是路過章華宮時,偶然見到前皇後的畫像,遂扮成她的樣子,沒想到撞見兩個服侍前皇後的宮女,兩人吓得面無人色的忏悔謝罪,蘇拂玉便聽出端倪來。

轉眼,元妃已花容失色的跪倒在地上,口裏抵賴着不敢承認,楚秋妩拍拍手掌,兩個禁衛軍帶着瘦削的男子走入殿中

她笑了笑“元妃,你可還認得此人?”

男子看起來是柔弱俊秀,步姿也略帶些女氣,青絲且長,光滑如緞面般垂在腦後,仔細看臉上露出細細的皺痕,盡管風姿依然是優雅無比,眉宇間露出的滄桑沉郁的老态卻不容忽視

元妃大驚失色,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是誰?”心裏忽然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是他…他未死…

男子低頭深深的看了元妃一眼,然後跪地請安“草民柳之杭給皇上請安”

這是二十年前因一出《桃花廟》紅透半邊天的江東名角柳之杭,當年的一樁公案讓他銷聲匿跡,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戲臺子上。

之前楚秋妩不過有意試探元妃,皇帝鐵青着眼看着二人,只恨當時不能發作“你有何話想對朕說!”

柳之杭眼底冷灰沒有一絲光彩,卻像一個木偶,他知道這次來的目的,腦海裏慢慢的回憶當年的情景,年少之時和娥兒妹妹相戀,恨不得日日夜夜的和對方纏在一起,相聚的日子短,睡夢裏也是想她,他站在臺面上便會有無數的人擠破腦袋來聽戲,可是他心裏卻只想唱給娥兒妹妹聽,他以為娥兒妹妹也懂的,他們倆的心是一塊兒的。

他們倆的出生都不好,他是戲子,而她是歌姬,中元節夜裏放荷燈的時候,在伊人橋上相遇,相逢恨晚。

那日是三月三,恰逢皇上微服出巡,他點中了娥兒妹妹,娥兒妹妹驚豔的舞姿讓他瞬間傾倒,他們倆當夜便琴瑟和鳴,一夜春宵。

第二日娥兒妹妹嬌羞的告訴他,她找到了世間最偉大的男子,她想嫁給他,而他亦答應娶她

可是柳之杭不準,娥兒妹妹怎麽能被另外的男人奪走,她便逼迫他放手,并告訴他那個人是當今皇帝。

柳之杭說話的聲音極輕,大殿內所有的人似乎被他臉上的悲傷震撼,心裏不禁生出許多同情。

故事的結局是,當時名動京城的歌姬舒娥為了榮華富貴抛下愛她的男子,而年少沖動的柳之杭居然打算闖入皇宮告禦狀,沒想到舒娥事先知道了這個消息,不惜對男子全家痛下殺手,柳之杭當場被捅了幾刀,好在命不該絕,機緣巧合的被一位雲游的僧人救下了。

話到這兒,大家心裏都已明了,舒娥自然指的是當今榮寵不衰的元妃娘娘

元妃已聲嘶力竭的吼起來“你騙人…本宮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皇上你千萬不要相信她,嫔妾跟着您的時候還是清白之身,又怎會對其他男子動情,皇上…他誣陷臣妾,罪該萬死,皇上…皇上…”

皇帝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齊芙眼看着又她們安排好的戲變成一場鬧劇,她臉色蒼白的看着元妃“怎麽會這樣…母妃…你告訴我…”

齊霄雲卻沒有這麽多耐心去分辨誰是誰非,薛淩霜一事已讓他十分惱火,如此一鬧,皇家顏面蕩然無存“元妃欺瞞朕這麽多年,陷害皇後,心如蛇蠍,賜鸠酒一杯,來人,帶她下去”

冰冷的聲音如悶雷般劈在頭頂,夫妻這麽多年的恩情說斷就斷,元妃心痛到麻木,她恍然的轉頭朝跪地的男子望去,柳之杭亦深深的望着她,溫柔道“娥兒…”

滿臉淚痕的女子顫抖着走過去,齊芙跨出的一步又重新收回去,這一步是她的公主頭銜,榮華富貴,她不能因為此事…斷送得一幹二淨,只要不牽連她,她依然是父皇的好女兒…

“之杭哥哥…只有你對我好…”

元妃臉上已露瘋癫之态,柳之杭笑了笑“娥兒,之杭哥哥,對不起你…我不想傷害你,可是我要給死去的家人一個交代”

說着袖截滑落,匕首寒光森然的袒露在衆目睽睽之下,不等衆人驚呼出聲,柳之杭猛然反手将匕首捅入腹部。

慕容敘悄無聲息的站在齊若身後,将她欲倒的身子一扶,齊若滿臉都是不可置信,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皇後…真的一點活路也不給留…

元妃瘋狂的大哭大笑起來,她彎身抱起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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