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魏昭擺脫孔方之,快步走到茶樓門口,萱草把手裏的鬥篷給姑娘披上,主仆剛走出茶樓大門,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攔住去路,“魏姑娘,燕侯有請。”

魏昭也沒多問,随着侍衛朝對面酒樓走去。

徐曜慵懶地靠坐在卧榻上,看屏風後閃過窈窕的身影,少女身形中透着些許青澀,可細碎步履從容沉穩。

魏昭轉過屏風,低眉斂目,屈身行福禮,“民女魏昭拜見侯爺。”

徐曜擡手,聲音微沉,“都下去!”

屋裏熱,魏昭解開鬥篷,遞給萱草,萱草擔憂地看了主子一眼,跟着衆人退出去。

徐曜看着眼前少女微垂着頭,露出一小截頸項,纖細柔白,一副溫順模樣。

“抱歉魏姑娘,我退聘你為妻。”

寂靜的屋裏,猝不及防,清醇淡漠的聲音傳來,魏昭擡了一下頭。

徐曜看見少女眼底劃過一絲驚喜,只極短的一瞬,少女複又垂頭,看不見表情,徐徐跪下,叩首,“魏昭謝侯爺不責之恩。”

徐曜看少女起身,他走下卧榻。

魏昭垂眸,視線下一雙健碩的長腿朝她走來,行走帶起輕風,繡金衣袍角微揚,他一步步逼近,步伐沉穩有力。

一雙石青緞靴出現在眼皮底下,魏昭不由後退,身子抵在一張桌邊,徐曜沒停下腳步,高大偉岸的身形籠罩住她,遮擋住陽光,清淡的男性體息索饒在鼻端。

魏昭退無可退,手撐在身後桌子上,身體朝後傾斜,仰頭對上黑黢黢的眸,他眼底卷起一片暗沉,突然伸出手臂,攬住她的腰,把她往懷裏一帶,兩人身體緊貼上,一硬一軟,魏昭感受到他身體的熱度,輕薄的氣息,拂在臉上,她本能的雙手推他,卻被扣在腰間有力的手臂禁锢住,一動不能動彈。

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卻是冷的,低頭,雙唇擦過她耳廓,似耳語一般,“如你所願。”

溫熱的氣息鑽入耳孔,魏昭心尖輕顫,酥酥麻麻,耳畔又一聲輕笑,掐在她腰際的手又加了幾分力道,“聽說你在佛祖面前立下重誓,清修五年,我成全你,今晚你先侍候我,然後去侍候佛祖。”

猶如三九嚴冬兜頭潑下一盆冷水,魏昭渾身剎那如冰凍。

“不是那樣。”魏昭分辨,此刻她不敢拂逆他。

他輕輕地咬下一下她耳廓,與她耳鬓厮磨,“那是什麽?要挾魏家出一萬兩銀子?”

以婚事為持,敲詐萬兩銀子,你對我可有感激一分,還算計我。

他唇角微彎,極溫柔的聲音,“私相授受,行為不檢,作為懲罰,降妻為妾,你姐姐降為侍妾,姊妹一同擡入侯府。”

他看着懷中之人,手指輕撚着少女腰間敏感,懷裏的身子越發軟了,她仰頭,瓷白清豔小臉,柔弱無助,長睫微微顫動,聲兒綿軟微顫,“我錯了。”

一雙浸了水黑琉璃珠,泫然欲滴,徐曜冷硬的心軟了一塊,他慢慢伸手,輕輕撫上她的眼睛,一種漫不經心的輕緩,“別哭。”

少女一只小手扯住他衣袖,似乞求,他薄唇微抿,半晌,柔聲說:“下不為例。”

然後松開手,魏昭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雙手撐住身後桌子,才不至于滑倒。

萱草看見姑娘從房間裏出來,緊走跟在姑娘身後,不敢問,主仆二人走出酒樓,魏昭駐足,擡起頭,秋日晴空,幾縷似煙一樣的白雲飄過,緩步淡定地朝停在街口馬車走去。

同禧堂

魏老太太手裏拿着侯府退妾書,一臉怒容,朝着三爺魏廉,“蠢貨,萱丫頭糊塗,我本來指望她姊妹二人互相扶持,真是丫鬟養的,爛泥扶不上牆,險些壞了昭丫頭的婚事。”

魏廉氣惱地說:“薛貴這個混賬,枉我信任重用他,竟然幹出這種事來,兒子打了他三十板子,攆出魏府,不是顧忌魏家的名聲,送官府查辦。”

魏老太太氣未消,“那個薛氏送去尼姑庵,以後永遠不許接回魏家。”

“是,母親,兒子照辦。”

魏廉也深恨薛氏兄妹。

魏老太太對身邊的丫鬟說:“把三姑娘找來。”

薛貴挨了打,攆出薛府,魏萱已得了信,在房中急得團團亂轉,聽說祖母找,吓得六神無主,薛姨娘已經叫丫鬟稍信,說罪名她已經替她頂下來,囑咐魏萱咬死跟自己沒關系。

魏萱走到同禧堂門口,膽怯硬着頭皮走進去,看一眼屋裏父親和祖母,心虛地規規矩矩走上前,“祖母喚孫女。”

魏老太太把退妾書扔在她腳下,“你看看,你這是損人不利己。”

魏萱蹲下,拾起地上的紙張,一看,臉色大變,咕咚一聲跪下,“祖母,為什麽燕侯把我退了,而不是四妹,明明是四妹不檢點,私會外男……”

“住口。”

魏老太太怒喝,“你想壞了你妹妹的婚事,我魏家怎麽生出你這樣惡毒之人,壞了你妹妹的婚事,對你有什麽好處?她嫁不成燕侯,你就能坐上侯夫人位置,我當初高看了你,以為你明白事理,沒想到連自己妹妹你也害,薛姨娘那個賤人,帶壞了你。”

魏老太太數落魏萱。

魏萱說話不過腦子,沖動之下早忘了薛姨娘交代的話,跪直了,拼個魚死網破,“祖母,孫女有什麽錯,錯的是魏昭,魏昭在榆縣不跟男人勾搭,就算是舅舅找到孔公子,他能跟來嗎?”

“孽障,休要渾說。”魏廉見她說得實在不堪,出言呵斥。

魏老太太直搖頭,“你以為燕侯跟你一樣是糊塗蟲,你太小瞧你四妹了,我問你,她犯錯,為何你被退親而不是她?你以為她為何去赴孔公子之約,你中人圈套尚且不知,你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魏萱傻了。

魏老太太擺擺手,“去,自己跪佛堂。”

次日,魏廉叫人把薛姨娘送到尼姑庵。

入冬,下了頭一場雪,魏昭叫廚房送來一個暖鍋子,要了些新鮮的牛羊肉,青菜,下到鍋子裏,主仆三個人圍着一張炕桌吃。

桂嬷嬷家去回來,進門看東間屋裏一團白霧,魏昭和書香、萱草趕緊起來,“媽媽上炕一起吃。”

桂嬷嬷數落書香和萱草,“你們兩個小蹄子,跟主子姑娘一個桌上吃飯,越發沒規矩了。”

魏昭趕緊笑說;“是我讓她們一起吃,吃鍋子人多熱鬧,我一個人吃怪沒意思的。”

桂嬷嬷方不說什麽了,“姑娘,常安回來了。”

萱草不等姑娘吩咐,穿鞋下地,“奴婢去叫常安過來。”

一會,常安棉衣上披着一層薄薄的雪花進門,魏昭第一句話就問:“舅父舅母知道我的婚事怎麽說?”

常安據實說了,“嚴将軍聽說姑娘要嫁入侯府,一個字也沒說,嚴夫人倒是說姑娘定親是好事,姑娘有了婆家,他們也可以放心了。”

魏昭咬唇,舅父什麽都沒說,看來不太贊同她的婚事,當年魏嚴兩家翻臉,老死不相往來,她的婚事,舅父沒什麽資格說話。

魏昭看常安肩頭的雪化了,棉衣潮濕,關切地問;“還沒吃晚膳吧?”

“還沒吃,奴才急着來回姑娘。”

魏昭叫萱草把肉菜拿些給常安,另外朝廚房要一個鍋子,常安下去吃飯。

雪後,天氣越來越冷了。

西暖閣裏,魏昭跟書香坐在南炕上,做針線,按照民間風俗,剛過門的新娘子要為婆婆做一雙鞋子,當然老侯爺夫人不能真穿她做的鞋子,這也是考一考新娘子的女紅。

魏昭極少動針線,女紅馬馬虎虎,書香繡鞋面,魏昭只在不起眼的地方補上兩針,魏昭把繡花針插在鞋面上,這勞什子她不喜歡,擡頭朝窗外看,院內的銀杏樹一片銀白。

看見魏萱扶着一個丫鬟朝外走,心想,魏萱被老太太放出來了。

堂屋門一聲響,萱草跺腳,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姑娘,三姑娘去徐侯府了,聽說徐姑娘過生日,下帖子請三姑娘,老太太從佛堂把三姑娘放出來。”

魏萱被燕侯退親,徐玉嬌過生日請魏萱,之前徐玉嬌眼睛長在頭頂上,哪裏能瞧得上魏萱這個魏府庶女,上次兩人比酒,徐玉嬌輸了,兩人更結了怨。

臘日,魏府廚房用大鍋煮了臘八粥,魏昭嫌天黑出門冷,叫萱草到廚房,要了一罐臘八粥,又取了些酒菜,跟書香和萱草吃酒,萱草端着大杯,“我今一醉方休,姑娘別攔着我。”

“我不攔你,喝完睡覺,別鬧我們。”

魏昭端着一碗臘八粥,聞言笑說。

臘八粥裏放了胡桃、松子、榛穰、松子、葡萄幹、白果、粟等物,香氣撲鼻,魏昭嘗了一口,香甜軟糯。

堂屋門突然被推開,書香剛想下地看誰來了,魏萱由丫鬟扶着進門來,進門就跪在魏昭面前,哭哭啼啼,“四妹妹,我錯了,我不該害你,沒我姨娘什麽事,你能看在姊妹情分上求求老太太放我姨娘出來。”

魏萱絮絮地說着,“妹妹現在也沒什麽損失,還是侯府聘娶的正妻,妹妹你寬宏大量,饒恕我姨娘這一回。”

魏昭看她一副醉态,魏萱吃多了酒,魏家人都聚在一起喝臘八粥,魏萱看阖府的人都在,獨她姨娘孤獨一個在尼姑庵受苦,心裏不好受。

魏昭吩咐書香和萱草,“快扶三姑娘起來。”

書香和萱草還有魏萱的丫鬟把魏萱攙扶起來,坐在炕上。

魏昭對書香說;“去廚房要醒酒湯。”

魏萱借酒蓋臉,拉着魏昭的手,“妹妹,姐姐求你,求你在老太太跟前替我姨娘求個情,把我姨娘接回來。”

薛姨娘不是什麽善類,魏昭也不是什麽聖賢,“姐姐與其求我,不如去求母親,求父親。”

繼母朱氏,父親魏廉是薛姨娘的正經主子,父親魏廉當年為薛氏,跟自己的娘親夫妻反目,父親怎舍得薛氏長期住尼姑庵。

魏萱雙眼含淚,“四妹,這回是老太太發話,我姨娘永遠不能回魏府,爹爹也不為我姨娘說話。”

魏萱被侯府退婚,嫡母視她為眼中釘,姨娘又被送到尼姑庵裏,魏萱在魏府的日子不好過,本來就是一個不得寵的庶女,以後婚事算是沒指望了。

父親魏廉薄情,當年寵妾滅妻,現在把得寵的妾送尼姑庵,抛棄了,她對薛姨娘本無好感,甚至厭惡,怎能為其求情,看着魏萱,“姐姐找我求情,是找錯人了,姐姐最不該找的人就是我,我以什麽立場替你姨娘求情?你們害我,我不落井下石,算我厚道,我看不如姐姐自己去求老太太。”

魏萱愣愣的,平常軟弱可欺的四妹,以為她說兩句好話,四妹就能去為她姨娘說情,四妹卻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現在她舅父攆出魏府,她已經沒有一個可依靠的人,想自己悲慘,都是因魏昭而起,魏昭又拒絕說情,魏萱就不是方才求人時的态度,“四妹,你也別得意,你還不知道,燕侯身邊有四個侍女,各個是一等一的美人,一個擅理財,一個精通琴技,一個手巧女紅好,一個熟谙烹茶,老侯夫人早已為燕侯物色好一個良妾,這個妾姐姐前見了,才貌俱佳,深得老夫人喜愛,燕侯愛護,如果不是燕侯為父守孝三年,早收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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