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七分醒

嘭嘭嘭!

“喂, 裴姣姣你什麽意思,太過分了吧你!”

林子姍被毫不留情地諷刺一通關在門外, 鼻子沒被撞歪,卻險些被氣歪。

她就沒見過這麽不上道的女藝人,她都明說了還有她哥,她哥可是制片人,這樣都敢摔門,這個裴姣姣簡直有毒!

等一下,裴姣姣該不會是知道什麽吧?

她一瞬有些心虛, 想了想又覺得不應該。

她表哥那些破事兒都壓得飛快,錢給夠了, 有人鬧也沒撲騰出什麽水花, 頂多被說兩句風流,反倒是沒完沒了的那個小嫩模,直接抑郁退圈。

裴姣姣一個助理,按說聽不到這種秘辛,多半還是情商低, 成心下她面子。

作為被下了面子的當事人, 林子姍一想就更來氣了。

拍門叫罵聲引來路過服務生的圍觀, 還有個別客房的門拉開一條縫, 伸出一個開着錄像功能的手機來。

林子姍真恨不得連這些人看熱鬧的一起罵了,但她理智尚存, 念頭一轉, 沖着眼前緊閉的房門道:

“沒想到你架子這麽大, 大家都是新人, 我請客想跟你熟悉一下而已, 你不去就不去, 何必羞辱我,算了,我高攀不起。”

一口耍大牌的鍋扣下,林子姍氣順幾分,扭頭踩着高跟鞋走人。

裴姣姣在屋裏聽得清清楚楚,喬在也沒錯過這場小意外。

“這就是那個林子姍?”聽她們倆剛才的對話提到搶角色,喬在一下就猜到對方的身份。

裴姣姣點頭,抱着手機倒在沙發上,跟他嘀咕,“不是我小氣,要不是我消息靈通,真去了才要倒大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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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你知道她哥是誰嗎?制片人古野!他們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居然大大方方就來算計我,真行,我沒當場抽她一耳光已經是客氣了。”

喬在聽出她話裏的內涵,微垂的眼尾沒了笑意,只餘一絲不易察覺的危險。

裴姣姣光顧着生氣,沒注意到,又委委屈屈地抱怨了幾句,想到他離得那麽遠,不能讓他太擔心,轉而聊起別的。

“沒想到宋導早就在籌備這個劇了,上次來錄綜藝,也是順便實地考察,我改天去那個寺廟逛逛,拍照給你看。”

“好,別自己走遠,去哪兒都帶着陳牧。”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就是怕那個人渣從我這找不到下手機會,又去禍害其他人,可是這圈子吧,有時候有些人又是自願的。”

她是打算多盯着點,可以的話提醒一下其他成為目标的小姑娘,就是怕人家反而嫌她多事,又或者嘴不嚴出去亂說。

這就跟扶老人一樣,哪怕存在被反咬一口的可能,遇到了總不能真的見死不救吧?

算了算了,她自己可以處理好,不能讓喬在跟着煩心。

**

次日清早,裴姣姣和陳牧準時趕到拍攝現場,化好妝換好戲服,在輪到她之前認真地複習臺詞。

記性好這個優點終于體現出來了,不僅當年背別人寫給喬在的情書溜得飛起,背臺詞也十分輕松。

男女主順利過了一條對手戲,宋導宣布休息五分鐘。

夏雪為捧着一杯珍珠奶茶走過來,遞給裴姣姣,“半糖不加冰,特意給你點的。”

裴姣姣現在對他的觀感有點複雜。

她就那麽喜歡他,喜歡到因為一點誤會選擇了放手,而且就算誤會解開,他頻頻道歉示好,她卻一點也不想回頭?

這個邏輯是不是不太合理?

“這不太好吧,會不會又被人拍了發上網亂說啊。”

她本來只是随口推辭,帶着一點調侃,沒想到那麽寸,白心薇恰好玩着手機從一旁路過。

白心薇腳步一頓,恨恨瞪了裴姣姣一眼,扭頭快步走遠。

惹不起躲得起,我以後在片場不玩手機行了吧!

裴姣姣:“……”

夏雪為低笑一聲,“大家都有,我讓助理一早去排隊買的。”頓了頓,“公司幫我安排了新助理,我特意要求了性別,必須是男的。”

一聽是範圍攻擊,裴姣姣大方地接過奶茶,後面這句話卻不知道怎麽接。

“真巧,我助理也是男的。”

夏雪為表情古怪地看着她,見她一副“看什麽看,我就是不想跟你好好聊天”的眼神,忽然想笑。

“感覺好久沒見你了,沒像現在這樣在一起聊天。”

“不到一個月而已,也沒太久。”

“對我來說很久,以前我們幾乎形影不離。”

裴姣姣沖他敷衍一笑,叼着吸管認真喝奶茶,時不時看周圍服化道的工作人員來回搬東西,不想配合他追憶過往。

夏雪為不在乎她的冷漠。

準确地說,他這段時間已經習慣了。

“對了,中秋節收到信息了嗎,我上臺前發給你的。”

“山裏信號不好,特別晚才收到,哦,我媽說讓我謝謝你寄過去的節禮。”

“可是你沒回我,我一直等到睡着。”

“山裏信號不好。”

“……”

見夏雪為看着自己苦笑,裴姣姣也有點不好意思,她好像敷衍得太沒誠意了。

不過五分鐘的休息時間怎麽這麽長,居然還沒到,該她上場了吧?

裴姣姣忽然朝夏雪為身後一指,“宋導朝這邊招手呢,好像在叫你。”

夏雪為回頭看了眼,轉過來交代,“我過去看看,一會別緊張,像你之前拍短劇那樣自然發揮就好,遇到不好解決的問題随時來找我。”

裴姣姣揮手趕人。

夏雪為前腳離開,白心薇去而複返。

她剛才走遠後越想越不甘心,笑着小聲質問:“我現在怕了你了,工作上各種倒黴處處碰壁,你開心了?”

裴姣姣啧啧,“失心瘋了吧,你倒黴跟我有什麽關系,又來給我下套,這次不拍照,改錄音了?”

白心薇展開兩只手,空空如也。

“哎呦我怎麽敢?你可別冤枉我,我連手機都沒拿。不過是助理犯了錯,就要我這個藝人跟着吃挂落,你有個那麽厲害的哥哥,誰惹得起?”

即使話裏的酸意快要沖上天,她依然保持得體的笑容,免得被遠處的站姐拍到,轉頭又被黑粉拿去亂編。

這點小伎倆,滿級助理裴姣姣也會得很。

她沖白心薇甜甜一笑,壓低聲音,“我就喜歡看你陰陽怪氣又拿我沒轍的樣子。”說完高高挑眉,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白心薇忍不住輕輕抽了下嘴角,能讓她演技破功,可見是真的氣壞了。

她果斷換個話題,有些幸災樂禍道:“你聽說了嗎,萬萱拒接瓜子那個代言,導致公司高層不滿,接連失去了兩個國際大牌的代言。”

裴姣姣前天剛聽薛年說了這事,不知道白心薇什麽意思,安靜地等她後話。

白心薇唇角一勾,“之前有個活動,她在洗手間跟經紀人哭訴時我剛好也在,她沒看見我,你猜我聽到什麽了?”

“她說啊,喬在是個特別可怕的人,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她之所以這麽倒黴,都是因為惹了他不高興。”

裴姣姣沉下臉,聲音執拗而冷硬,“喬在不是那種人,他從小就溫柔善良,脾氣比誰都好!”

白心薇一副“你蒙傻子呢”的表情,“那只有對你才這樣吧。”

裴姣姣迅速冷靜下來,“你跟他很熟嗎?就憑道聽途說的幾句謠言,有什麽資格随便诋毀他?”

“急了急了,戳你肺管子了吧?”白心薇覺得自己終于扳回一局,心情愉悅。

裴姣姣卻忽然一笑,“喬在一向很有原則,不會無緣無故針對任何人,如果有誰被他收拾了,不如先檢讨一下自己是不是幹了缺德事,惹得天怒人怨。”

白心薇咬牙,”你什麽意思,是不是在指桑罵槐?”

“是啊。”

要不是察覺遠處的閃光燈時不時亮起,白心薇真想撲上去咬她一口,難怪剛才林子姍一直在那跟工作人員說她壞話,真是活該。

裴姣姣一擊得手,卻沒打算就此停下。

她悠悠道:“看過講英雄的電影沒有,反派罵一句英雄心狠手辣,只有小喽啰才會跟着吶喊助威,被保護的善良公民表示,英雄幹得漂亮,別停,繼續收拾他們。”

“伶牙俐齒,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都說你有表演天賦,老天爺追着喂飯吃,我等着瞧。”

白心薇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轉身留給粉絲們一個柔弱無害的笑容,故作鎮定地走遠。

其實她一點都不鎮定,她氣得快要吐血了好嗎!

裴姣姣因為她提到萬萱那麽說喬在,心情不太好,轉頭問陳牧,“她發的什麽瘋?”

陳牧一臉嚴肅地湊上前,“昨晚《念長生》官微發了定妝照,好多粉絲說你穿白裙子特別仙,眼裏直冒靈氣,她那套太富貴了,匠氣十足。”

哦豁,裴姣姣懂了,原來是被豔壓了才這麽大火氣。

“多大點事兒。”壓人的一方十分凡爾賽地說了一句,喝着奶茶繼續背她的臺詞。

**

終于到了裴姣姣的第一場戲。

幼年長生由小演員單獨拍攝,她的戲份從帝君為一手寵大的小長生過百歲誕辰開始。

在它們蓮花妖來說,這個年紀才剛剛成年,她嬌氣又可愛,性格十分讨喜。

夏雪為穿着繁複的月白華服,眉眼間帶着淡淡笑意,斂起帝君的天威,只剩下人人傾慕的仙人之姿。

他朝躲在一朵蓮花裏的替身長生伸出手,“長生,別怕,今日乃是你的百歲生辰,本君為你舉辦了生辰宴,快來看看,衆仙給你帶了什麽漂亮的禮物來?”

像是哄孩子一樣,帝君耐心地哄着她走出蓮花,牽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穿過左右兩邊虔誠跪坐的賓客,踩着淡金色霧氣凝結的階梯,一路登上帝君的王座。

直到這裏,裴姣姣都表現得還不錯。

然而到了王座上,替身長生需要嬌滴滴地靠在帝君懷裏,開心地拆看她的生辰賀禮,問題突然來了。

她一靠到夏雪為懷裏,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從上到下比石頭還僵硬。

夏雪為攬她的動作倒是十分自然,和劇情要求一樣,看起來還挺開心。

兩人的表演一起看的話,鏡頭裏呈現出的畫面多少有點一言難盡,帝君不再仙氣飄飄,瞬間淪為強搶民女的油膩反派即視感。

“cut!”宋導喊停,親切笑道,“姣姣,別緊張啊,這個角色前期就是小花妖的那種感覺,你就按那個演就行。”

“各部門就位,再來一次,action!”

裴姣姣深吸一口氣,扭動幾下肩膀,盡量讓自己的肢體顯得輕松靈活柔軟,反正不能僵硬。

“帝君你看,是長生最喜歡的千年菩提子呀。”

呀字出口的同時,她的肩膀撞到了夏雪為的胸口,頂得他表情一滞,半天說不出下句臺詞來。

裴姣姣:“……”

“不好意思,要不咱們再來一次?”

她前半句是對夏雪為道歉,後半句是小心翼翼地轉身問宋導。

她發誓,她絕對沒假公濟私故意撞疼夏雪為,她是真的找不到那個撒嬌賣萌的感覺。

之前劇本圍讀,還有她自己在家練習的時候都沒這樣,她自己都不理解。

大概是因為過去五年,她在夏雪為面前一直是個合格又自律的助理,從來不會用這種态度對他,更不會嗲聲嗲氣地朝他撒嬌吧?

大家配合她又來一次,這次比上次好一點,沒發生磕磕碰碰,所有臺詞都順利說完,只是表情和那個氣氛通通不對。

“cut,再來!別灰心啊,第一場找找狀态,後面就順了。”宋導也不知道是開導裴姣姣,還是在開導他自己。

連續NG十幾二十次後,除了夏雪為,包括裴姣姣本人在內,其他人都已經耐心告罄。

宋導大手一揮,“行了,休息五分鐘,先拍下一場,姣姣再好好揣摩一下,看看小花妖的視頻,這個你拿手。”

雖然導演給面子地沒罵人,裴姣姣依然尴尬中帶着內疚。

因為她一個人的不專業,拖累所有人的工作進度,這在她輝煌的助理生涯中,是只有最初半年才會犯的低級錯誤。

夏雪為低聲勸道:“別灰心,我晚上抽時間陪你練習一下,找找感覺。”

裴姣姣搖搖頭,假裝沒聽到林子姍的嘲笑,沒看到白心薇幸災樂禍的眼神,獨自回了酒店房間。

她對着鏡子,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把沙發靠墊當做帝君的懷抱,一次次撲上去撒嬌。

許久後,她累癱在沙發上,看了眼時間,不抱希望地抱着手機給喬在打視頻電話。

對面幾乎瞬間就接通,快得不可思議,那麽忙的人,就跟随時守着電話一樣。

“喬老師,我完了,我好像根本就不會演戲,我覺得今天宋導要不是給我留面子,加上我還是他親自指定來的,他估計都想把我打包扔回經紀公司去。”

裴姣姣一看到喬在的臉,整個人畫風立馬一變,又委屈又嬌氣,聲音軟得讓人耳朵酥麻。

“怎麽,演戲遇到問題了嗎?”

“嗯,要撲到夏雪為懷裏撒嬌,我每次都不自然,明明小花妖演得那麽好,我找不到問題出在哪裏。”

喬在笑了笑,“那你試試,把帝君想象成是我,再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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