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九分醒

“宋導這人講究和氣生財, 這是被氣壞了。”

“哈哈哈是啊，他連着罵了半天, 把夏雪為都給罵懵了，他進組後頭一次挨罵，比我還慘哈哈哈。”

裴姣姣抱着手機倒在酒店房間的沙發上，給視頻裏的喬在講白天片場的熱鬧。

笑了會兒，她忽然咬了咬唇，一副犯了錯的樣子小心翼翼道：“就是，那個, 我今天有點沖動，做了一點壞事。”

畫面中是喬在好看的側臉, 他手底下還有兩份需要看的文件, 目前處于一心二用的狀态。

不過從小聰明到大的學霸，這點事根本難不倒他。

“我家姣姣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做壞事，是誰又惹到你了嗎？”喬在回過頭笑了下，字裏行間都是信任寵溺。

裴姣姣輕咬的唇一下綻放笑容，把許薰和古野的事簡單講了一遍。

“我昨天不還跟你說, 古野那個人渣約我吃飯, 笑得比豬油還油膩, 沒想到晚上就出了這個事, 再加上林子姍剛入組時約我去酒吧，我當時想着心裏特別氣, 她一罵我, 我忍不住給了她一巴掌。”

“打得好, 不用多想, 你做的沒錯。”

“可是我當時心眼挺多的, 宋導沒喊停, 我轉頭就接了段戲，還超常發揮進了狀态，就是想着如果被罵，就拿入戲了沒收住掰扯，剛好她是女主侍女，大婚當天罵我罵得那麽難聽，我作為即将黑化的惡毒女配，那個反應完全說得過去……”

她聲音越來越輕，有點不好意思自己的小算計。

其實當時一切都發生得極快，她腦子裏并沒仔細考慮過太多，這些也是事後琢磨出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想放大一點自己的陰暗面，告訴喬在她沒他看到的那麽善良無害。

她不是小時候那個可可愛愛的傻白甜了，喬在會介意嗎？

明明知道他一直對自己很好很包容，無條件地寵，沒上限地縱容，可她就是想問問，想聽他親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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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變成這樣，大概是因為她差不多明白，自己真的病了吧。

就像今天那個臨場的超常發揮，上一秒她絲毫沒在狀态，然而當時打了人心急，一緊張就本能地想和喬在求救，想到喬在，突然想到他之前的建議——

那你試試，把帝君想象成是我，再去演。

她當時那麽做了，想象着喬在有一天忽然像變了一個人，眼裏心裏只有另外一個女生。

原來他在外面早就有了別的妹妹，而她只是替身。

然後就在那一霎，她整個人傷心到情緒近乎崩潰，想要咆哮質問，可是太害怕失去他，于是只能笑着流淚，卑微地挽留。

那真的是演技嗎？

她難以想象，心裏藏着驕傲的自己一旦遇到這種事，竟然會是這種有點病态扭曲的反應。

“姣姣，你在怕什麽？”喬在忽然問。

裴姣姣走神了，不假思索道：“當然是怕你突然告訴我，其實我也是個替身啊。”

說完她一整個呆滞。

掰開揉碎反複琢磨自己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研究，覺得還能救。

她讪笑着找補，“你別多想，替身就是……替身妹妹的意思。”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

“啊，陳牧來電話了，肯定是又有新進展，你先忙，晚點有空再說，拜拜。”

裴姣姣語速飛快地說完挂斷，接通了陳牧的插播。

她沒說謊呀，不過要不是喬在那句話讓她有點心慌，她肯定要約好下次視頻的時間才挂斷，免得某些人太忙把自己忘掉。

哎，他一會兒忙起來，不會真的忘了她吧。

她還沒聊夠呢，酒店不是家裏，客廳又沒安随時能說話的監控。

心裏嘀咕着，就聽那邊陳牧聲音有些急切，是氣的。

“姣姣，有人把你在片場打林子姍那一段傳上網，粉絲都在鬧，說你脾氣大，都是新人仗着自己人氣高欺負別人，不知道哪家下了水軍，輿論風向對你不利。”

他把鏈接發過來，裴姣姣點進去一看。

啧，手段真膚淺，就是把林子姍的話剪切重組，湊成一句聽起來不算太過分的氣話。

——“裴姣姣，你是不是想折騰死我們啊，傷心痛苦懂不懂？”

對方當時要是真就抱怨這麽一句，不帶髒字，不說什麽玩膩了扔掉惡心人，她也不至于被火上澆油動了手。

快速掃一遍視頻下面的熱評，裴姣姣逐漸沒了笑容。

罵她打人不對可以，打人确實不對。

哪怕對方罵人在先，不懷好意在先，但外人不知情，她這樣是給年紀小的粉絲做了不好的示範。

但是。

說他們兄妹倆一丘之貉，沒一個好東西，喬在就是故意縱容她作惡，還用資本手段幫她打壓別人……不行！

裴姣姣給薛年打了個電話，說了自己的想法，薛年手底下已經有人在組織粉絲反黑壓評，聽完不由挑眉。

“逆向思維，不錯，我已經找宋導要了原版花絮片段，這就讓人放出去，其他的就按你說的來。”

挂了電話，薛年看着連蔓嗤笑，“你還擔心人家，她可比你當年機靈多了，我就說夏雪為這幾年紅成那樣，輪番被幾個對家黑，怎麽每次都能順利脫身，原來源頭在這兒呢。”

簽一個潛力無限的新人，順帶挖了鄭明月公關團隊裏的一員大将，驚喜啊！

連蔓不客氣地送他個白眼，“姣姣自己有本事，跟我關心她又不沖突，只有你這種工作狂才分得這麽清楚。”

“其實我也不想當個工作狂，可能是年紀大了，這兩年突然想安定下來——诶你跑什麽，我話沒說完呢。”

連蔓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門口，遠去的急促高跟鞋聲透着濃濃的嫌棄。

薛年：“……”

說人家裴姣姣在這方面遲鈍，你這種太敏感的更讓人頭疼好嗎？

哎，忽然還有點羨慕喬在了呢。

“遲鈍點好啊。”他對着空蕩蕩的門口感慨，至少不會你這邊才一試探，她那邊立馬就跑掉。

**

薛年在公司面子大，年華娛樂官微親自下場，發了完整的“打人”視頻。

吃瓜網友們一看有後續，三秒殺到現場，視頻的播放量火速破百萬，直奔千萬大關。

看完全程，不出意料，先前一致讨伐裴姣姣的出現意見分歧，轉眼倒戈了一半。

[這都指着鼻子罵人賤了，還故意把話說那麽惡心，什麽玩膩扔掉，女孩子非要這麽為難女孩子嗎？]

[裴姣姣脾氣是挺大，打得好！]

[三觀跟着五官走嗎，別人罵你，你就能打人？不能跟她講道理嗎？]

[草，這是哪來的佛光，晃瞎了我這雙世俗的眼。]

裴姣姣冷眼看着，基本排除了是林子姍自己找事的可能。

她真不覺得對方能蠢成這樣。

按這個發展趨勢，她們倆就是雙輸，誰也讨不了好，一個嘴髒先撩者賤，一個暴力出手打人。

問題來了，得利的漁翁是誰呢？

林子姍那邊卻疑神疑鬼，覺得這是裴姣姣先發制人，她很清楚這事跟自己無關，畢竟她還在和經紀人商量如何重磅出擊，沒來得及出手呢。

再說了，她怎麽可能用這麽漏洞百出的剪輯視頻，等着人家一秒打臉？

林子姍挨了打心裏委屈，表哥不在沒人撐腰，忍不住按和經紀人商量好的，發了條明着報平安暗地裏訴苦的微博。

姍姍寶貝：

感謝大家關心，我沒事，就是左邊臉浮腫，用雞蛋多滾滾就好啦，哈哈。

大家也不要怪別人了，演員就是這樣，有時候入戲太深，會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試着理解吧。

一副雖然我看起來很好，但其實我超級委屈又無奈的樣子。

這樣既能博得粉絲的同情憐愛，給裴姣姣那邊加把火，又可以提前堵住她的嘴，等下她如果拿入戲太深來說事兒，多少就有點諷刺。

果然，留言如她所料，大家都沒那麽好忽悠。

[姍寶就是太會為別人着想了，嗚嗚嗚好心疼。]

[雖然你罵人不對，但那也是因為她一直ng故意折騰你們，真不懂現在的流行，小作精很可愛嗎？換了我我不是罵，直接動手打到她不敢再作。]

[發現亮點，什麽人才會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接樓上，大概只有神經病吧哈哈哈。]

裴姣姣看完一陣無語。

對不起，是她判斷失誤，雖然不是她幹的，但她的确有那麽蠢。

你都明着告訴我此路不通了，我難道不會換條路走嗎？

心裏拟了個可疑名單，暫時擱置不理會，随後轉發完整視頻，順便附上了之前被爆出來的那段“耍大牌”錄音。

姣姣不乖：

1，打人不對，別學，除非是遇到我這種情況。

2，我不是入戲太深，是出戲了，一不小心帶入了內心最真實的情緒，沒錯，我就是想抽她。

3，結合今日熱搜，去聽錄音第一句，然後摸着良心告訴我，這要換成你，你打不打？

——指望她道歉解釋保證再也不犯嗎？

她偏不，她不僅伸手打了臉，還要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繼續打臉！

挨打的當事人出來回應了，打人的怎麽還裝死？

網友們正開足火力譴責裴姣姣敢做不敢當時，人家立馬就來了個敢作敢當的“模範式”嚣張發言。

[錄音不就是人家請客你不樂意去，你上次作我是支持你的，人嘛，誰沒點個性，但是口頭上欺負人跟打人可不是一個性質！]

[樓上提前安息吧，我勸你去聽聽第一句，好歹死得瞑目，聽完過來躺平等鞭屍。]

[靠靠靠，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林子姍第一句是：一起喝一杯嗎，我哥請客？？？]

[進組第一天，已知倆人關系不好，林搶女二失敗，酒吧，古人渣，許薰被下藥事件，拉許薰去的兩個人那麽巧都離開，關鍵詞齊了，你們細品。]

[不用品了，是我我往死裏打。]

[都別拉着我啊啊啊！受委屈的分明是我們雕寶！！！]

一天過去，出來控訴古野的女孩子據說陸續增加，但這些人只敢私下聯系警方，多少心裏都有顧忌。

網友們萬萬沒想到，裴姣姣竟然也是這件事的潛在受害者之一。

那個人渣仗着知名制片人身份，專盯年輕漂亮的小新人，出了事給點錢，再許個女一女二的角色，一般都能輕易壓下去，盯上同劇組的裴姣姣很正常。

轉念一想又不對，裴姣姣符合年輕漂亮小新人，但是她脾氣大，也不缺人脈，她有影帝哥哥護航啊！

姓古的簡直眼瞎，要不就是色膽包天，篤定裴姣姣吃了虧不敢告訴喬在，真的是太賤了！

輿論風向急轉彎，林子姍那個茶言茶語的微博，可以說是給她自己被罵做了個鋪墊。

[只有左臉腫了不好吧，重金求一個勇士，讓她右臉也腫起來。]

[別裝死，到你了，出來解釋一下，為什麽關系不好還拉人去酒吧，跟你那熟悉下藥流程的人渣哥哥喝酒？]

[我有女兒，完全看不下去了，都是女孩子，我甚至覺得你這種幫兇，比那個人渣的行為更惡劣！]

大是大非面前，絕大部分人三觀還是正的，大家一邊倒兒地譴責林子姍不安好心，懷疑她以前就這樣助纣為虐。

林子姍的确不冤枉。

她最初不知情，她哥讓她帶小姐妹出去玩坑了小姐妹，她也鬧過。

後來小姐妹得了好處，演了主角小火一把，其他的女孩子也都拿了錢選擇閉嘴，除了那一個瘋子似的小模特，大家相安無事。

這次找上裴姣姣，她的确是存了看好戲的想法，誰讓她靠着導演的關系空降劇組，搶走本該屬于她的女二？

有影帝當靠山又如何，連她都知道，這倆根本不是親兄妹，互動那麽親密一看就有貓膩。

這種情況下吃了虧，她敢跟靠山說實話？

她和古野都這麽想，所以才敢肆無忌憚地打裴姣姣主意，只是沒想到裴姣姣半點面子不給，古野眼饞吃不到，這才把念頭動到沒後臺的許薰頭上。

一群人要求徹查林子姍是不是幫兇，以前有沒有害過其他人時，網友裏忽然冒出一股“清流”。

[裴姣姣這錄音明擺着不給面子，是讨厭林子姍呢，還是她一開始就知道古的為人？]

[頂流的助理，肯定聽說過不少圈子裏的事兒吧，我覺得她肯定知道，就是不說，等着別人倒黴。]

[是啊，但凡她有點良心，暗中提醒一下其他人，許薰也就不會差點中招了。]

這個論調一下把畫風帶偏，雕粉氣瘋了，另一部分網友也不贊同。

這不就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論？

[就算她有懷疑，無憑無據去說，你以為不會被告诽謗嗎？]

[急了急了粉絲急了，捂嘴有意思嗎，事實上她就是冷漠自私，不管別人死活，我說的有什麽不對？]

仿佛一場大型的“裴姣姣人品到底行不行”辯論，正反方激烈地你來我往，吵得面紅耳赤。

薛年給裴姣姣打電話時候都氣笑了，“好幾路水軍一起黑你，看來某幾位跟我一樣有眼光，非常看好你的潛力，哈哈哈。”

覺得她絕對會一騎絕塵，才要在起步時瘋狂打壓。

“我準備私下聯系幾個受害者，看能不能找到林子姍的影子，她這麽淡定，肯定不是頭一回。”

薛年正說着，助理給他發了條信息，看完後人沉默了。

裴姣姣納悶，“薛哥，你消消氣，我都不生氣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堅信邪不壓正。”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薛年重重點頭，一臉服氣。

他心中有點感慨，笑道：“行了，你說得對，看看最新的熱搜吧，你真是，最讓我操心又最不讓我操心的一個。”

裴姣姣聽得莫名，稍後看到熱搜，眼眶微微一熱。

#許薰：終于有機會跟你說聲，謝謝。#

原來是她剛剛發了一篇長微博，內容和裴姣姣被罵冷漠自私有關。

是薰衣草的薰：

有人質疑我給某人渣做套，不然為什麽在那種情況下沒有驚慌失措，還知道把飲料藏起來。

我本來不想理會，但是現在為了一個人，我的恩人，我有必要站出來，哪怕要自揭傷疤。

剛出道時我膽子小，臉嫩，第一次參加贊助商的酒宴，害怕得罪人，別人敬酒硬着頭皮往下喝。

我想着就那麽一小杯，我之後再不喝了，應該沒事。

下面的劇情很常見。

就是那麽一小杯，我莫名其妙醉了，自己站不穩，有個中年男人扶着我往外走，我當時還有殘留的意識，我想逃，可是我已經醉得說不出話。

沒人管我，哪怕周圍很多人看到了。

你們知道我當時有多絕望嗎？我從小的觀念很傳統，我沒談過戀愛，我甚至想到真出了事不如去死。

萬念俱灰時，是當時陪自家藝人參加酒會的一個小助理走過來，輕聲問我，“要我送你回家嗎？”

我當時就像抓住救命稻草，我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拼命眨眼，然後她就說自己是我的助理，強行帶我走。

那個中年男人看小助理漂亮，連她一起騷擾，小助理扶着我行動不便，差點也跟着吃虧，多虧遇到很有名的經紀人薛年，好心幫我們把人趕走。

說到這，這個小助理是誰不難猜吧？

沒錯，她就是你們口中“自私冷漠”的，裴姣姣。

我不欠你們一個解釋，但我欠她一聲道謝。

姣姣，謝謝你，在那麽多人都選擇性失明的時候，看到了我。

這一夜，無數吃瓜的猹都哭成了狗，先前诋毀裴姣姣的黑粉更被罵得狗血淋頭。

裴姣姣對着喬在的聊天框，猶豫着要不要打過去時，對面主動打來了視頻電話。

“姣姣，讓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

本來多委屈都沒哭的裴姣姣，這一刻淚如雨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