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九分醒

假如一個人在家摔了一下, 很疼，但是知道哭也沒用, 沒人會心疼安慰，只會咬着牙默默爬起來。

如果不是一個人，有人會來心疼安慰，可能即使輕輕一個磕碰都會哇哇大哭，等人來吹吹揉揉。

裴姣姣現在就是這樣，因為看到了喬在，從鎮定自若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只用了一秒過度。

她恨不得一口氣把積攢了幾年的委屈哭出來。

“嗚嗚嗚，就是你不好, 都怪你, 誰讓你說走就走，離開那麽多年，不管我嗚嗚嗚！”

她哭得淚眼模糊，看不清喬在眼底的心疼內疚，以及藏在那下面的, 幽邃駭人的黑色漩渦。

“對不起, 都怪我, 以後不會了。”他説。

“嗚嗚嗚, 古野舍得砸錢，這次說不定又能逃過去, 還有去年一個廣告商, 拉着我的胳膊非要捧我出道, 還讓我別不知好歹, 前年那個mv導演……”

裴姣姣真的好生氣好委屈, 她這些年不吭聲, 是不想給夏雪為惹事，畢竟有打了蘇明旭的前車之鑒。

她只能不斷地提高防範，草木皆兵，不給別人讓自己吃虧的機會。

“嗚嗚嗚，我好可憐，你為什麽又不在我身邊，為什麽不能抱抱我。”

裴姣姣下意識說出口，說完竟隐隐有點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心态改變了，她以前聊天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完全沒顧忌，最近卻總是翻來覆去地琢磨。

會不會太暧昧太嬌氣？

他會不會覺得困擾嫌麻煩？

自己這樣，真的還能做到只把他當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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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幹眼淚，從指縫偷看喬在一眼，見他低頭寫着什麽，似乎沒注意聽，她心裏稍微松口氣。

緊跟着惱起來，嘴巴噘得老高。

“喬老師，我都這麽可憐了，你怎麽還惦記工作，平時一心二用就算了……你對我不好，你去跟你的工作過一輩子吧，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啪嗒，裴姣姣賭氣似的挂斷電話。

挂完了反應過來自己最後說了什麽，表情逐漸驚悚。

什麽叫讓喬在去跟他的工作過一輩子，不然呢，跟她過一輩子嗎？人家可是有心上人的呀！

完了完了，她最近越來越管不住自己的心思。

這次還能不能救，要不就說是兄妹互相扶持的意思？

她懊惱極了，一頭紮在柔軟的沙發靠墊下，無聲地來回撲騰。

**

喬在看着已經黑掉的畫面搖頭失笑，叫周曉茂進辦公室，遞給他一張字跡漂亮的便簽。

上面寫着“廣告商”、“mv導演”等關鍵詞，他剛剛就在寫這個。

“查一下夏雪為這幾年的活動軌跡，把這幾個人找出來，你知道怎麽處理。”

周曉茂快速一掃人數，“沒問題，給我半個月時間。”

他也不是頭一回幹這事了，業務相當熟練，就說當初那個想帶走許薰的贊助商，在他手底下都扛不過三天。

當然，手段絕對合法，他可是耶魯法律系的高材生呢。

“對了，剛才許薰給我來電話了。”周曉茂收起便簽，笑道，“我本來還想謝謝她的配合，不然事情沒這麽順利，沒想到她先把話都說了，她非常感激咱們給她這個機會，能報答裴小姐，也除掉姓古的毒瘤。”

喬在點頭，“辛苦了。”

周曉茂開門走出去時，他忽然又道：“今晚的會議幫我推到明天，我有其他安排。”

**

網絡上，關于裴姣姣自私冷漠的說法不攻自破。

試問，有什麽比受害者出來發聲更有說服力的反擊呢？

當事人不僅沒損失，反而因為受了委屈被萬千網友憐愛，原本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破千萬的粉絲數，一夜之間翻了一番。

粉絲追着黑粉痛打落水狗，幾路水軍白忙活一場，還被薛年這邊的人趁機摸清了底細。

薛年心情不錯，發了條微博調侃：

你們以為我簽裴姣姣，單純是看上她的美貌嗎？

實不相瞞，是的。

粉絲們都撸起袖子，準備好歌頌裴姣姣的美好品德了，沒想到他來這麽一出，大家瘋狂哈哈哈。

[破案了，是什麽遮掩了我雕的人品高尚？原來是她的盛世美顏啊！]

[嗚嗚嗚真的愛了，小姐姐這麽美，心地還善良。]

滿屏溢美之詞中，警方發布了對古野的批捕文件，林子姍也被帶走協助調查，某些沉在水底的污泥，即将浮出水面。

《念長生》劇組第一時間譴責了古野的惡行，帶頭抵制圈內不良風氣，同時宣布更換制片團隊。

另，原飾演鳳華仙子侍女的女三號林子姍将被替換，相關戲份一律重拍。

淩晨四點半，裴姣姣早早趕到今天的拍攝場地，工作人員見到她明顯比以往更熱情幾分，揮着手打招呼。

已經跟她混熟的發型師小菁湊上來，一邊熟練地幫她編頭發，一邊盯着她不停地笑。

正給自己上妝的裴姣姣：“？”

小菁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你太棒啦，我跟你說，我之前拉了個小群，昨天晚上全都對你路轉粉，我好驕傲啊！”

身為裴姣姣在劇組裏的頭號粉絲，她最喜歡看到雕粉的隊伍不斷地壯大，這感覺比自己加薪還爽！

裴姣姣笑起來，剛要不客氣地自誇兩句，一個中年男群演小心翼翼湊過來，緊張道：“裴、裴老師，能不能請你幫我簽個名，我閨女是你粉絲。”

“好啊，寫在哪兒。”裴姣姣從包裏翻出簽字筆，“她叫什麽名字？讀高中還是大學？”

男群演見她這麽好說話，放松下來，感激地笑道：“名字叫方方，她爺爺起的，希望她做人方方正正，馬上要高考了。”

裴姣姣想了想，寫了句“祝方方小可愛順利考上理想的大學，要加油呀！”然後簽上自己的名。

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她要簽名，還像她喊喬在一樣，稱呼她為裴老師，心裏有些小小的成就感。

也要感謝她親愛的哥哥喬在，從小壓着她跟他一起練字，小時候她喜歡撒嬌，叫苦叫累，長大後卻因此受益良多。

“謝謝，謝謝裴老師的鼓勵，我閨女看到肯定特別開心！”男群演連聲道謝後離開。

小菁果不其然誇了句，“姣姣，你字寫得好漂亮啊，你一會兒也給我寫一句行不行，我給咱們內部粉絲群秀一個，嘿嘿。”

兩人說笑着，一個化妝一個造型，手裏忙不停。

**

搞定妝造和戲服，裴姣姣開始複習等會兒的臺詞，宋導忽然快步走過來，招招手叫她跟上。

裴姣姣以為是要跟她說找誰替代林子姍的事兒，早晨陳牧告訴她，白心薇主動向宋導推薦了朱珠。

不過她猜錯了，宋導走到一半，指了指幾十米開外的昏暗小巷，“自己過去吧，有人找。”

裴姣姣：“……”

迅速反思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以至于導演天還黑着這麽吓唬她。

宋導看着她笑，揮手讓她快去，“我還能害你不成？”

裴姣姣想想也是，回頭看陳牧已經跟過來了，直接守在巷子口，她放心地小跑過去。

拐進巷子口，眼前忽然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每一處的線條和輪廓像是刻在腦海裏，即使分別多年也不曾忘記。

裴姣姣腳步頓了一下，猛然疾跑着沖上去，一下撲到對方懷裏，緊緊摟着他的腰不撒手。

生怕這是夢，一睡醒全都不見。

“怎麽穿這麽少，冷不冷？”喬在拉開呢子大衣，将穿着白紗裙的裴姣姣輕輕裹住。

秋日淩晨的涼意一下被阻擋在外，只剩下他胸前的溫熱。

裴姣姣搖搖頭，“噓，別說話，萬一把我弄醒了，又要白歡喜一場。”

這樣的夢，她最近這段時間做過好幾次，已經有經驗了。

喬在哭笑不得，眼底的神色越發溫柔幾分。

過了會兒，裴姣姣好像确定了這個人不會憑空消失一樣，小聲道：“喬老師，你怎麽會在這，怎麽突然回來了，你昨晚還在辦公室呢。”

“因為有人問我，為什麽不在她身邊，為什麽不能抱抱她，我心裏萬分慚愧，所以連夜趕回來彌補我的過錯，還來得及嗎？”

“勉強吧，我吃虧一點，原諒你了。”裴姣姣語氣克制，其實早就聽得心花怒放，貼在他懷裏藏住開心到飛起的表情。

要矜持，不能讓他看到。

她十分矜持地，手上抱得更緊了些。

“你是忙完了嗎？還是還要再回去？”

“本來想多陪你一會兒，但是空路管制的時間很緊張，我只有十分鐘時間，馬上就要返程。”

裴姣姣點點頭，抱着他不再說話，抱一秒少一秒。

喬在以為她不高興了，輕聲哄着，“別生氣，我過幾天還可以抽時間再回來陪你，我保證，每天主動給你打視頻電話，而且不會在一心二用了，好不好？”

“不好。”裴姣姣想點頭的，可是她忍住了，“你不許再折騰了，專心在那邊工作，我也要努力拍戲，很忙的。”

一副我才沒空見你，你別回來的語氣，其實想見得不行。

喬在伸手摸摸她的頭，被她嘀嘀咕咕抱怨弄亂發型，一會兒小菁肯定要問她，她怎麽解釋雲雲。

十分鐘啊，念書的時候覺得好漫長，這一刻卻太短暫，像是十秒一樣，唰一下飛走。

喬在讓裴姣姣先走，他看着她走到巷子口。

裴姣姣舍不得，又怕耽誤了他的行程，只能忍住想要耍賴不走的沖動，退後一步離開他溫暖的懷抱。

秋風蕭瑟，一下把她吹醒了幾分。

裴姣姣怔了會兒，扭扭捏捏地走上前，朝他招招手，“你低頭，我跟你說句話。”

喬在笑着俯身，就聽她說，“謝謝你回來陪我，這是謝禮。”

她在他清冷的側臉上吧唧一親，轉身噔噔噔跑出小巷，背影都能看出幾分慌亂，像只害羞出逃的小鹿。

喬在站在原地等了片刻，這才轉身離去。

而巷子一角，裴姣姣貼着牆角蹲下，像做賊一樣偷偷擦着邊露出一只眼睛，靜靜地看他離開。

她就知道喬在會多留一會兒，他從小就這樣。

被嫌棄礙事趕到一旁的陳牧：“……”

瞧你那頭發亂的，簡直沒眼看。

**

不久後，喬在仰在私人飛機的躺椅上準備休息，周曉茂抓緊時間跟他說今天的會議提要，他卻不自覺地走了神。

周曉茂無意間擡頭，見狀詫異，“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對，我就這叫人趕緊修正。”

喬在看他一眼，搖搖頭，“不是，是我忘了一件事。”

“什麽事兒，是我沒及時提醒嗎？”周曉茂已經開始自我檢讨，老板忘了事兒，只能是他這個特助不合格啊。

喬在再次搖頭，“我剛才太高興了，忘了回禮。”

作者有話說：

麽噠，感謝小天使一直以來的支持！

周曉茂：回禮啊，好說，我抽空幫你回了就行。

喬在：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扣終身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