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裝睡

喬在強大而完美的自制力, 在裴姣姣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直到裴姣姣整個人呆呆的，睜開眼看着他不說話, 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幹了什麽。

一件他早就想這麽幹的事。

從他們重逢那一刻，從他離開那一天，甚至更早。

曾經青春年少，無數次淩亂的夢裏，都是她。

喬在的理智迅速回籠，斂起眼底波瀾，轉身去床頭和牆壁之間的夾縫裏摸了幾下, 拿出一個黑色的芯片式U盤。

“什麽啊，你居然還背着我藏了東西, 我住了那麽久都沒發現。”

喬在不告而別後, 她從三樓搬到了二樓，躺在他的床上，終于從徹夜的失眠流淚，變成了可以哭着睡着。

書上說，這是一種心理學效應。

她取代了他的位置, 就好像他還在這裏一樣。

這東西那麽小那麽薄, 被他藏得那麽隐秘, 難怪她一次又一次地, 翻遍整間屋子尋找他留下的痕跡，卻偏偏遺漏了它。

曾經的點滴像打翻的水杯, 水一下湧出來, 在腦海中飛速漫開。

裴姣姣莫名松口氣, 注意力被成功轉移。

喬在聽到她說自己住在這裏時, 眼底劃過笑意, 打開看起來已經過時的臺式電腦, 插入U盤。

主機啓動時發出輕微的噪音，像破啞的風箱，帶着過往時光的痕跡。

等了許久，內容終于讀取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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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文件夾，上百個視頻标志陸續刷新出來，點開其中一個名為“3歲”的視頻文件，縮小版的裴姣姣一下出現在畫面中。

她正拿出嘴裏的彩虹棒棒糖，遞向對面一個比她大一點的小男孩，“哥哥，次糖。”

裴姣姣：“……”

不，那個咬字不清的小可愛絕對不是我，我長得就像從小聰明伶俐那種！

“我媽小時候給咱們錄的，她走之後我無意中發現，怕弄丢特意藏了起來。”喬在的話打碎了她最後的倔強。

次糖就次糖，哼。

那也不影響我是個小可愛的事實！

看到小時候傻乎乎又超黏哥哥的自己，裴姣姣不免有點小羞恥，更多的卻是溫馨懷念。

沒想到多年後會得到這樣一份驚喜，她真的，真的很感謝沈阿姨。

謝謝她當年那麽悉心地照料她，更謝謝她生下這麽好的喬在，帶着他一起來到她的生活。

喬在摸摸她的頭，“別難過，她肯定希望你一直笑，活得簡單開心，像視頻裏那樣。”

那樣沒心沒肺嗎？

心裏淡淡的憂傷被沖散，裴姣姣嗔怪地瞪他一眼。

喬在看懂她的質問，笑着說起此行的目的，“別人的三歲是別人的，性格不同，學得再像也是模仿，你的三歲才完全屬于你自己，明白我的意思嗎？”

“就是不要去模仿，而是做回我自己，三歲的那個我？”裴姣姣若有所思。

兩人安靜地看完一個幾分鐘的視頻，在滿屋子細碎的回憶中，繼續點開下一個。

這次是穿着小花裙子的裴姣姣坐在地毯上搭積木，喬在在一旁看英文兒童讀物，時不時看她一眼。

——好像牧羊犬在放羊，什麽鬼？

“文化水平”有對比有傷害就算了，她好不容易搭好一個一看就不怎麽結實的小房子，起身和哥哥炫耀，結果積木壓到了裙邊，随着她起身一下被掀翻，她哇一聲坐地上就哭。

同樣還是一小只的喬在立刻放下英文兒童讀物，走過來抱着她摸摸頭，“乖，妹妹不哭，哥哥幫你重新搭起來。”

然後三下五除二，用散落一地的積木搭起來一座漂亮結實的小房子，又用彩色橡皮泥捏出兩個小人，放在房子裏。

“一個是你，一個是我，這是我們的家，喜歡嗎？”

“嗯，喜歡。”小女孩破涕為笑。

——這麽會，當年為什麽不陪我一起玩？！

裴姣姣扭頭盯着喬在，眼裏的哀怨幾乎化為實質。

“沈阿姨說你從小就很聰明，我現在信了，你是不是嫌我影響你看書，才用積木打發我。”

仔細一回憶，別說三歲，她十三歲時他也是這個畫風。

“當然不是，我跟你玩的話，你就會故意偷懶，等着我搭，那你的樂趣就沒了。”

喬在抿了抿唇，咽下了後面的話。

他沒說的是，不管小時候還是小學、初中、高中，只要她在一旁，他根本沒法專心看書。

最初是擔心她脾氣急，容易玩一會就煩躁，砸東西丢玩具傷到自己，下意識時刻看着。

後來……

是他心不由己地，想要一直看着她。

裴姣姣也想起自己小時候讓人頭疼的糟糕性格，大約三歲時就已經隐隐顯露出來，才會讓沒比她大多少的哥哥跟着沈阿姨一起操心吧？

“別胡思亂想，認真看，然後把我當做當年的小男孩，試着重現那個畫面。”

“好，我努力。”

裴姣姣對這個“妹妹”的角色越發感興趣，收回心緒專心看視頻。

她下意識跟着做每一個小動作，時而像畫面裏的自己那樣扭扭肩膀，嘟嘟嘴，或者闖了禍躲到喬在身後，眨巴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

視頻裏，小女孩第一次靠自己搭起了漂亮又結實的積木房子，開心得手舞足蹈。

她邁着小短腿，跑到為她鼓掌的小男孩身前，糯聲糯氣地喊：“哥哥，抱。”

小男孩大眼睛高鼻梁，已經能看出大帥哥的影子，身型偏瘦看起來沒什麽力氣，卻真的将小女孩抱起來。

最開始身子有點晃，很快就站穩。

裴姣姣心中雀躍，毫不猶豫朝喬在伸手，聲音軟糯地撒嬌，“哥哥，抱。”

喬在說好了全程配合她找感覺，自然也要像視頻裏的小男孩一樣，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懷裏，晃了晃，然後站穩。

影帝的演技不是開玩笑的，何況是他演他自己？

裴姣姣跟着晃了一下時，視線有剎那的模糊，仿佛看到了小男孩那張稚嫩卻漂亮之極的臉，差點以為時空穿越。

跟着，視頻裏傳來小女孩咯咯咯的笑聲，“哥哥，親親。”

裴姣姣：“！！！”

嗷嗷嗷不愧是我自己，從小就這麽會！！！

為了不露破綻，這一刻的她演技爆表，簡直像真的回到了三歲一樣，雙手抱着喬在的脖子，咯咯咯笑了幾聲。

“哥哥，親親。”

喬在：“……”

但凡你別瘋狂摳指甲，我都信了你的邪。

親親最後沒要成。

倒不是看穿一切的喬在拆臺，而是視頻裏的小男孩臂力有限，小女孩也不苗條——

好吧，裴姣姣承認，自己那會兒稍微有點胖。

小男孩抱不動了，怕摔到妹妹急忙把她放下來，小女孩當場翻臉大哭，跑過去一腳踢散了積木房子。

“？”裴姣姣也真的好想大哭一場。

我啊我，傻不傻，跟積木置什麽氣，倒是讓他親啊！

大約沈阿姨忙着哄她，視頻拍攝在這裏中斷，裴姣姣暗暗嘆氣，不過随着喬在點開下一個視頻，她又重新升起希望。

喬在總說她從小就性子拗，認定的事情輕易不會改變。

小女孩以後又不是不搭積木了，這次沒被她親到，不是還有下回嗎？沒想到接個妹妹的角色還能意外觸發彩蛋，她一定要努力練習，絕不偷懶。

咬也咬了，親也親了，哥哥從此就是她一個人的，不接受反駁，否則她就病給他看。

姣姣生病了，會變成病姣哦，超兇！

**

一口氣練習了三四個小時，在喬在的指點配合下，裴姣姣完全沉浸在小時候的狀态裏。

肚子餓得咕咕叫，她第一反應就是嘟嘴，“哥哥，餓。”

然後愣了下，噗嗤一笑，“完了完了，我一入戲就容易出不來，再這麽練習下去，搞不好以後跟你出門，真要被人當成智障患者了。”

說完她靈機一動。

對呀，她怎麽才想到，只要這麽一直練習下去，自己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像小時候那樣，一直膩歪喬在了？

薛哥說這部戲還在籌備階段，清明節後正式進組，那她豈不是可以這樣肆無忌憚一個月？

“喬老師，我還是有點抓不住精髓，一會入戲一會出戲的，都快人格分裂了，要不咱們再練習得徹底一點，從今天開始保持三歲的狀态，一直到我進組，好不好？”

等下趕緊找薛哥，讓他去和二師兄何晏打個招呼，這個角色她接定了，誰搶跟誰急。

喬在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可以，但你如果出戲，在這期間崩人設，我會随時喊停。”

裴姣姣展顏一笑，“一言為定。”

“确定現在就開始，不後悔？”

“立刻開始，沒什麽好猶豫，我太愛這個角色了！”

十分鐘後，眼睜睜看着暗銀色跑車緩緩駛過學校商業街的那家麻辣燙店，裴姣姣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哥哥，想吃。”

嗚嗚嗚，我的麻辣土豆片、麻辣平菇、麻辣空心菜……

喬在笑着摸摸她的頭，“姣姣乖，不能吃太辣的，哥哥帶你換一家。”

當他牽着她的手，走進肯德基點了一份兒童套餐，還把送的機器貓拿給她玩，裴姣姣頂着點餐員無限憐愛的目光，終于感受到了世界的惡意。

這就是為藝術獻身的偉大精神吧，她想。

罷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現在就是個三歲的孩子，為了套住身邊這只腹黑的大灰狼，跟他拼了。

**

作為一個三歲小朋友，吃飯不能太熟練，期間還要頂着旁邊客人關愛智障的目光讓哥哥喂、擦嘴嘴，裴姣姣的心智在演技和本能中不斷拉扯。

終于把點的餐吃光光，如同打完一場艱難的勝仗，看着因為抓雞腿弄的滿手油，她眼中只有勇往直前的堅定。

為了事業和愛情，劃重點：愛情，這不算什麽。

她不想像替身長生一樣，最後忘記曾經深愛的人。

相逢不相識，是解脫，也是殘忍。

如果她試探出來，喬在的心上人不是自己……如果不是，以他的人品作風，肯定不會在男女關系上過于縱容她。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她得寸進尺找到答案了。

如果不是，那一定是錯誤答案，屆時她就要好好地教他，直到他給出正确的答案為止——真是個完美的好主意。

這樣那樣的小心思不斷在腦海裏跳躍起來……

老房子長時間沒人住，潮氣重，裴姣姣和喬在待到太陽快下山，意猶未盡地關了電腦離開。

她把U盤也帶回去，晚上自己繼續看繼續練習。

就是這麽努力上進，一秒都不肯停歇。

夜深了，裴姣姣打算看完最後一個視頻就睡。

這段內容畫質不清晰，像這樣的視頻片段都是從家裏的監控錄像裏剪下來的，她白天已經看到過幾次。

視頻裏的小女孩做噩夢吓醒，抱着她的兔子玩偶小跑出卧室，推開小男孩的房間，自來熟地爬上床挨着他躺下。

一瞬間，裴姣姣睜大眼。

睡意全無。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