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二次見面

周五的晚上總是很堵,20分鐘的路程,駱恒足足開了三十七分鐘。

門口壞掉的招牌已經撤了下來,老板在門前豎了一塊小黑板,用卡通字體寫着店鋪的名字,還畫了一個一臉陶醉喝咖啡的二頭身小人。

可可愛愛的。

駱恒笑了笑,推門走進咖啡館。

和淩晨一樣,風鈴晃動着發出悅耳的聲音。

店裏有零星幾個人,看起來像是附近哪家公司的HR在面試。至于那位老板,正背對着大門,從高處取下一桶全新的奶油。

他沒看到駱恒,也不知道店裏來了新客人。

駱恒忽然有了些壞心眼。

他快步走到店內最隐蔽的角落坐下,手撐着下巴,打算等等看這位老板什麽時候才會發現自己。

老板果然如他所想,做好了幾杯咖啡之後便原地坐在椅子上休息發呆,完全沒有注意到他。

駱恒看了好笑。

笑過之後,心裏又不免為這位老板擔心起來。

他聽不到聲音,也不可能時時盯着門口注意客人來往,如果有壞人摸準了他的習慣,趁他不注意偷偷潛進店裏做壞事,實在是防不勝防。

這時,有一桌客人離開了。

他們大概和老板很熟了,臨走時還熱情地打了招呼。大門推開時,風鈴又發出了叮鈴鈴的聲響。

其中的女孩子已經走出火燒雲幾步,又突然折返回來,沖老板說:“老板,忘了拿貼紙!今天能不能多給我兩張?電腦上也想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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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笑得很開心,低頭從抽屜裏取出一沓貼紙遞給她。

一來一去,風鈴又響了。

駱恒若有所思地看着晃個不停的風鈴,起身走向吧臺。

雲川還在撐着下巴看向剛剛離去的客人,心裏開心着他們喜歡自己畫的貼紙。餘光瞥到有人走過來,還真吓了一跳。

仔細一看來人是駱恒,雲川更驚訝了。

他慌忙掏出手機,按了幾個字:【你什麽時候來的?】

見雲川是真的沒發現自己,駱恒淺淺地皺了皺眉,剛才想逗逗雲川的惡趣味煙消雲散。

他頗嚴肅地說:“我有個想法——你別嫌我多事。”

他指了指門口的風鈴,又指了指吧臺的紅色按鈕,說:“既然這個按鈕能關聯到你的手環,我想風鈴應該也可以,不如稍微更改一下,如果風鈴振動的時候你的手環也會振動,那會方便很多。”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也會安全很多。不過冬天風大,也可能吹動風鈴,不如在門口裝個紅外線之類的裝置監測人流,有人進來的話會振動。”

他自顧自說了一大堆,說完又有點尴尬,“我也不是想多管閑事,實在是覺得你這樣不太安全——剛才我進來的時候,你正背對着大門拿東西,沒看到。客人多的時候還好說,萬一店裏只有你一個人,有壞人想圖謀不軌,實在太危險了點。”

雲川連連擺手,【沒有,我不會覺得你在多管閑事。】

他腼腆地笑笑,一邊把駱恒之前訂好的冰美式遞給他一邊打字,【謝謝你的關心呀。之前大門也是關聯了手環的,後來——就是去年夏天,不知道你記不記得,去年夏天下了一場大雨,店門口淹了,不知怎麽弄壞了線路,之後就關聯不上了。】

他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一直說找電工修修看,但找了好幾個師傅,都說需要看看當初設計時的圖紙,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就一直拖着沒修。】

聽到這裏,駱恒笑了:“找電工師傅啊……”

他幹脆在吧臺前的轉椅坐下,雙臂靠着吧臺,臉上表情很得意,“那你不如求求我,我幫你想想辦法。”

也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這個年輕的小老板,駱恒心裏總會湧上些壞念頭。

雲川先是茫然地張了張嘴,很快,他不只想到了什麽,圓溜溜的杏眼眨了眨。

【你的意思是,你會修電路嗎?】雲川問,【天茂集團的駱總會做這麽多事情呀?】

他把手機立在駱恒面前,等他看完這兩句話後收回去點了點,再擺到駱恒面前時,屏幕上顯示的是駱恒先前發在朋友圈裏的新聞內容。

是今年早些時候公司組織獻血的新聞,當時駱恒代表集團做了一番走形式的講話,上了新聞。

屏幕定格在駱恒大談特談業績進步的照片上。

駱恒直呼救命,伸手就去搶雲川的手機。

雲川眼疾手快躲開,又按了幾個字給他看:“駱總好棒哦,年少有為穩坐高管的位置,不管何時何地随時就能脫稿演講,真是萬萬想不到,居然還懂一些修電路的知識!”

說到興起,甚至掏出紙筆畫了個捧着臉的星星眼小人,旁邊用卡通字體寫着兩個大字:崇拜!

駱恒被他調侃得生無可戀,“到底要不要幫忙?”

雲川小雞啄米一樣點頭,【要幫忙的,謝謝您!給你免一個月的單怎麽樣?】

天茂集團董秘的執行力可不是一般的。第二天是個周六,下午三點時,駱恒拎着一個小工具箱來了。

雲川躲在後面,脖子伸得老長,看他擺弄着手環和大門裏的線路。

該說不說,前兩次見面時這人一身西裝革履,看着真的斯文又優雅;今天換了身休閑裝幫他修手環,竟也真的像那麽回事。

駱恒是真的厲害,先前幾個電工磨蹭了許久都沒弄好的東西,駱恒鼓搗了不到兩個小時,居然修好了。

“可以先湊合用,”他拍拍手上的灰塵,說,“功能基本不影響,不過之前你說水淹了大門把線路弄壞了,保險起見以後還是注意點,可以稍微做個防水。”

他收好東西,沖雲川笑笑,又說:“我認識靠譜的防水師傅,如果你需要……”

說着說着,他笑出聲了,“工作後遺症,恨不得各行各業的人都認識那麽一兩個。”

雲川也跟着笑了。

他重新戴上手環,推開大門感受了一下振動的強度,之後回過頭來向駱恒真誠道謝:【真是太謝謝你了。】

駱恒擺擺手,“舉手之勞,不用放在心上。”

咖啡店所在的區域臨近寫字樓,周末的時候生意反而會冷清些。雲川幹脆閉了店,烤了點面包和點心招待駱恒。

他問:【你還會修電路啊?說實話,真看不出來。】

說到這個,駱恒撓了撓頭,幹笑着說:“這個啊,說起來有點丢人——這是我逃避工作的方法。”

雲川微微睜大雙眼。

駱恒輕聲嘆了一口氣,苦笑着說:“平時工作忙,壓力也大。有些工作,怎麽說,你知道非做不可,也知道着急要用,但就是,沒法踏實下來專心做,看一眼就覺得煩得不行。”

雲川沒有做過這些工作。他沒有進過公司,也沒有和同事共事過,就連這家咖啡店,也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他從沒聽別人說過這些。

他好奇又帶着點渴望的神情逗笑了駱恒,駱恒繼續說:“所以這種時候,如果有同事需要幫忙,或者是哪裏東西壞了要處理,我就……我就去幫忙,順便逃避一下工作。”

駱恒說着,捂了一把臉,“前兩年天茂搬家,新搬去的辦公樓衛生間的抽紙機老是壞,我有時不想工作,就會去研究怎麽把它修好。”

他倚在沙發靠背上,整個人都快陷進去,不想承認卻又無可奈何,自嘲道:“對,沒有錯,天茂集團的董秘,寧肯在衛生間修自動抽紙機,也不願意回辦公室工作。”

雲川笑得趴到桌上,再擡起頭時,臉都笑紅了。

駱恒看着他笑,自己的心情竟然也變好了。他撐着下巴看雲川笑得形象全無,心裏忽然有些遺憾。

如果雲川能說話,他的聲音應該也很好聽吧。

他想,從這幾天的情況來看,雲川應該不是“不能”說話,而是“不會”——因為雙耳失聰,沒有聽力,小的時候又沒有及時幹預,導致失去了模仿學習語言和說話的機會。

太可惜了,明明其他方面也是很優秀的。駱恒轉念一想,雲川甚至還能看懂唇語,一定是很聰明又肯用功的人。

大概是職業病又犯了,駱恒在腦子裏回想着以前接觸過的健康行業的客戶和朋友,在心裏盤算着,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幫雲川問問人工耳蝸是不是可行。

雲川終于笑夠了。

他揉揉臉,起身又去沖了一杯咖啡遞給駱恒,寫道:【打算過兩天上的新品,幫我嘗嘗味道怎麽樣啊。】

駱恒接過,說了句謝謝。

畢業進入天茂工作以來,駱恒幾乎一天兩杯美式。對咖啡很挑,卻也什麽都能喝得下去。

雲川這次調制的新品叫冰橙美式,口感微酸,咽下去後舌根裏會泛起一點清涼的薄荷味道。是很清爽的口感,也很适合即将到來的春夏季節。

駱恒沖他點點頭,說“很好喝”。

雲川比了個OK的手勢,寫道:【那四月中旬的時候我就準備上這款啦!】

時間不早了,修過手環和大門的連接後,兩人吃吃喝喝,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快六點。

駱恒看了看表,說:“晚上有安排嗎?我請你吃飯啊。”

雲川笑着搖搖頭,【下次吧,今天跟我媽說好了回家吃飯。】

駱恒也不強求,“也行,那下次約。”

正準備起身離開時,雲川的手環突然響了。

駱恒看了一眼他的手腕,又下意識看向咖啡館的門口——

來人是位身材嬌小的中年女性。她對着雲川笑了笑,用手比劃了幾個動作。

雲川同樣用手勢回應她。

那幾個動作紛繁複雜,看得駱恒眼花缭亂。他的視線随着雲川圓潤的甲床來回亂跑,最後定格在那人白淨的食指指腹上。

雲川上前兩步,拉過女人的手臂,給駱恒介紹,【我媽媽。】

之後又轉過去看着母親,說:【駱恒,新認識的朋友。】

怕駱恒尴尬,這幾個字還是用手機打的。

女人有些驚訝,歡喜地接過手機,也打了幾個字,【麻煩你照顧我們家孩子了呀!】

速度是和雲川如出一轍的快。

駱恒擺擺手,說“沒有”。

雲川又寫道:【下午駱恒幫我修好了手環,現在店裏來客人,我能立刻知道了。】

女人又是一連串的道謝。

駱恒被誇得暈乎乎。

離開咖啡店後他忽然想起,應該找雲川要些報酬。

可是要什麽呢?

就要他畫的貼紙好了。

駱恒打定主意,下次再過來時,要找雲川要一張他親自畫的卡通貼紙。

要有可愛的手寫字體,要有二頭身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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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人嘴上說慢更,實際上已經連更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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