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人工耳蝸
【是新認識的朋友啊?】
雲芸似乎對剛剛在咖啡店裏見到的男人很感興趣,回家路上問個不停。
雲川抓抓臉,有點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交朋友,這種在普通人身上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對雲川來說竟然是種新奇的體驗。
他讀的是特殊學校,曾經也和一些同樣的男孩女孩有過接觸,但時間長了,也都慢慢淡了。
正常的、健全的朋友也曾經認識過,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愛人都會走散,何況是普通朋友?
最近這幾年裏,他最熟悉的就是隔壁那一家人。只是小花年紀太小,姥姥姥爺年紀又太大,總歸少了些共同語言。
難得認識一個同齡人,雲川心裏也很開心。
不過,駱恒應該比他大一些……
雲川在路上慢慢走着,腦袋裏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情。
母子倆走在回家的路上,偶爾交流幾句今天發生的事情。同樣的黑色手環一只戴在左手,一只戴在右手,走路的時候時不時碰到。
三月末了,天黑得沒那麽早了,最後一點夕陽暖融融照在兩人身上,鵝黃色的亮光把雲川的眉眼映得更加溫柔。
他拉住雲芸的衣袖快走兩步。
【快點快點,回家燙火鍋啦!】
雲川最忙碌的時候是工作日的中午,附近寫字樓的白領喜歡在中午來一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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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們很熟悉這家店了,雲川又長得實在讨喜,每天中午都有很多人願意來照顧他的生意。
這一天,來了個大單子。
附近新搬進一家IT公司,老板很大方地請辦公室的員工喝咖啡,于是跟雲川約定好,下午三點的時候準備将30杯咖啡送到附近某個寫字樓。
雲川想了想,這天下午幹脆歇業,專心做這30杯咖啡,從中午一直忙活到兩點半,終于做完了這一單。
把最後一杯交到外賣小哥手上時,雲川擦了擦額頭,溫和地沖小哥笑了笑,之後回到店裏收拾東西。
一口氣做30杯咖啡對只有一個人的咖啡店來說實在是個大生意,雲川挖光了好幾個調料盒,正在慢慢處理垃圾。還有幾個配料有剩,大概能做一兩杯的樣子,
雲川給自己沖了一杯焦糖瑪奇朵,又用最後一點剩餘的咖啡粉煮了一杯美式。
咖啡的濃郁香氣刺激着雲川的味蕾,只是,他一個人無論如何是喝不掉兩杯咖啡的。
他用勺子攪拌着自己面前這一杯,把做好的心形拉花攪得亂七八糟。另一只手則托着下巴,思考着如何處理另外這一杯美式。
有了,去送給駱恒吧!
昨天他幫自己修好了手環,都沒有好好感謝過他。雲川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甚至因為着急回家燙火鍋,都沒有客氣一下留他吃個飯,實在是不禮貌。
于是,半小時後,雲川拎着這杯美式,站在天茂集團大樓下面。
太陽有點刺眼,他用右手遮住前額,擡頭看着這棟高樓。
11樓的會議室裏,駱恒正在開會。每周一下午集團高管例會,駱恒自然要參加。
走進會議室後挨個和大家打了招呼,然後,駱恒的視線定格在了市場部的趙總身上。
他走到趙總身旁坐下,低聲說:“趙哥,有個私事想請你幫忙,一會兒開完會之後有時間嗎?去你辦公室聊一下。”
兩小時後會議結束,駱恒跟在趙總身後,去了市場部的辦公室。
他開門見山,說:“趙哥,打聽個事。之前集團下面有個子公司做康養,有沒有接觸過助聽器或人工耳蝸的行業?”
趙哥點點桌子,說:“還真有,你真找對人了,上個月我們才談過新業務。”
他揀着重點內容給駱恒說了一番,問道:“駱總,您……家裏有聾啞人?”
問得小心翼翼的。
“哦,不是,沒有。”駱恒擺擺手,“幫一個朋友問。”
“哦哦,這樣啊。”趙總欲言又止,“我以為是駱總您的家人需要……說實話,駱總,如果是朋友,我建議您先問一下他的家境。人工耳蝸這個東西,說誇張點,是個無底洞,普通家庭不一定負擔得起。”
這也是駱恒擔心的問題。不過他沒再多說,只點點頭,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便道謝離開。
做人要有邊界感,這是駱恒為人處世一直堅定遵守的處事信條。什麽樣的關系能做什麽樣的事,他心裏有一杆秤随時衡量。
和雲川的關系遠沒有到可以直白地詢問“你家條件怎麽樣,能不能負擔起人工耳蝸植入和後續保養的費用”的程度,卻也沒有生疏到甩給對方一個名片、讓他自己去詢問的程度。
說起來,這種左右為難的糾結心情,在認識雲川的這短短幾天時間裏反複出現。駱恒笑着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最近可能真的是工作壓力太大了。
回到辦公室時,正好聽到座機在響。駱恒嘆了口氣,快走兩步過去接了電話。
是樓下前臺的內勤電話,問他是不是訂了咖啡。
駱恒:“沒有,看錯人了吧,你看看單子上寫的誰的名字。”
前臺為難地說:“沒有單子,就是,就是一個人。”
“?什麽一個人?”
“一個,呃……”前臺吞吞吐吐,“帥哥,你剛才說你叫什麽,雲什麽?”
“什麽?”駱恒聲音陡然拔高,“你說誰?”
樓下,雲川飛快地用手機打着字。
【雲川】
【沒有點咖啡,是我想請他喝】
最後還開了句玩笑:【好難啊,見駱總居然還要預約】
前臺被這句玩笑話逗笑了,在電話裏對駱恒說:“有個叫雲川的年輕人,剛才過來找您,我看他提了一杯咖啡,就以為是外賣。”
挂斷電話後她給雲川刷了門禁卡,告訴他駱總辦公室在11樓東邊第二間,出電梯後左拐走到頭,穿過走廊就能看到。
雲川滿頭問號地上了電梯。
他方向感不太好,分不清東南西北,什麽左拐右拐,什麽穿過走廊,他根本記不住。
電梯停下後他探頭探腦地到處亂看,可這些辦公室像一個個不透明的小格子一樣碼在兩邊,根本分不清哪間才是駱恒的。
他在心裏感慨,資本家就是不一樣,連辦公室都這麽氣派……
雲川呆頭呆腦地這裏轉轉,那裏轉轉,穿過一個長長的連廊後,才看到駱恒抱胸站在門口,正笑着看他。
雲川再一回頭——
原來自己剛剛穿過的那條通道和周圍都是連通的,他剛才那副呆頭呆腦的愚蠢模樣,全被駱恒看到了。
雲川無語,【……你好惡劣,為什麽不叫住我?】
駱恒說:“看你到處轉圈圈挺有意思的,我想看你什麽時候才能找到。”
雲川朝他做了個鬼臉,把咖啡往他手裏一塞。
【算了,你昨天幫我修好手環,我不跟你一般見識。請你喝咖啡呀!昨天着急回家,也沒顧得上給你謝禮。】
駱恒接過,道了謝:“小事而已,不值得你跑這一趟。說起來——可以叫外賣小哥送啊。”
雲川笑眯眯擺擺手,【那怎麽行,親自來送顯得比較有誠意啊!】
之後才說了實話:【其實是中午接了一個大單子,今天的錢賺夠啦,下午不想開店了,就幹脆偷懶。】
他又指了指駱恒手裏的美式,【剛好剩下的邊角料可以煮一杯美式,就順便送你啦。】
“……”駱恒無奈,“你倒也不必這麽坦誠。”
他邀請雲川去辦公室坐會兒,雲川拒絕了:【你還是好好工作吧,不要以招待客人為理由躲避工作。我要回家了,難得今天歇業。】
駱恒又想嘆氣了,“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行吧,那你路上小心。”
雲川點點頭。
他在駱恒的指揮下,沒有再迷失在這層辦公樓裏。
看他等待電梯時,駱恒忽然想起貼紙的事。
“你那個貼紙,要幾杯才能換啊?”他沖着雲川的背影說。
當然,雲川毫無知覺。
駱恒快步向電梯走去,手裏的美式濺了幾滴出來,弄髒了他的右手。
就差最後一步就要摸上雲川的肩膀,這時,電梯到了。
雲川踏進電梯間,扭頭想跟駱恒揮揮手——結果一扭頭就看到身後站着的人。
雲川吓了一跳,臉上表情明顯懵了一瞬。
平時明亮的杏眼裏此刻裝着一點恐懼,連眉毛都輕輕蹙着。他倒退兩步,跌進電梯。
還差點絆倒。
駱恒趕緊伸手扶住他,尴尬地解釋道:“……我是想問……”
想說的話最終還是吞回去了,“沒什麽,我送你下去吧。”
雲川的神情很快恢複了正常,他擺擺手,說:【不用啦!你忙吧,回去的路我找得到。】
駱恒默默退出電梯。
想要貼紙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駱恒回到辦公室,在落地窗前看了很久,直到看到雲川離開天茂集團,才回到座位上重新開始工作。
電腦從待機界面恢複正常,浏覽器打開着,顯示出了駱恒剛才在搜索的內容。
下午開會前,他正在查詢人工耳蝸的價格。
雲川這一突然出現,倒是把這件事忘了。
駱恒心裏沉甸甸的,又忍不住回想起剛剛自己突然出現在那人背後,把他吓了一跳的情景。
聽不到聲音,真的不方便啊……
他調出剛才市場部趙總推給他的電話號碼,複制下來粘在和雲川的聊天對話框裏。
正準備按下發送鍵的時候,他忽然瞥見自己的手背。
不知道什麽時候弄髒了,濺上了幾滴咖啡。
駱恒下意識地往旁邊看去——
手邊正是雲川剛才送來的美式。
先前只顧着聊天,駱恒都沒發現咖啡杯身畫了一朵雲彩。
這朵雲戴着眼鏡,面前是電腦,額角畫了一個井字,正一臉生氣地工作。
駱恒看笑了。
他把這朵雲拍下來發給雲川,質問道:“誰跟你說我工作時是這樣的?”
雲川很快回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還美化了呢!】
幾秒鐘之後他又發了一張簡筆畫,還是那朵戴着眼鏡的雲。這次它更生氣了,頭頂居然還在噴火。
駱恒簡直無話可說,回了一串省略號,又發了一個小藍人豎拇指的表情,“你厲害,你厲害。”
雲川回了一個“嘿嘿”的表情。
竟然又是一朵雲!
駱恒滿心疑惑,點進表情包的詳情界面一看——
不得了了,這個表情包作者的名字叫“一片雲雲雲”,系列表情已經出到第八彈。
駱恒:“這個表情包的作者是你嗎?”
雲川回道:【是我啊,嘿嘿,一點小副業。】
駱恒挨個看過去。
說是副業,其實都是免費的。不過,大概是表情包上的這朵雲實在太過可愛,底下的打賞名單很長一串。
駱恒把這八個系列的表情包通通下載下來,順手打賞了10個200塊。
……又把今天的微信支付額度用光了。
這段對話結束之後,駱恒心裏的猶豫全部消失。
他覺得,他知道應該怎麽做了。
處理好手頭的工作之後,駱恒撥出了電話。
“你好,你們這個人工耳蝸是怎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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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激情開文的結果就是,涉及到稍微有一點點點專業的東西都要臨時查資料,很狼狽(躺
感謝在2022-06-20 13:58:30~2022-06-21 10:54: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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