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顧晏受封欽差大臣, 持禦賜尚方寶劍,一路敲鑼打鼓從貴京出發。
等出了京城範圍,顧晏便讓欽差儀仗繼續走官道往杭州去, 他則換了身便服,改道走了水路。而這個時候,柳芙已經帶着丫鬟由祝安祝福幾個一路護送上了船。
前世, 柳芙七八歲的時候, 有跟着父親出過遠門做生意。
不過,就算那時候出遠門, 也是沒離開過北方。她爹爹也不敢帶着她離家太遠, 所以,也就在京城附近帶着她。
兩輩子加起來,她都還沒去過南方呢。
所以此刻,挨着窗戶邊坐在包廂裏,望着外面的一圈圈水紋,感受着風拂過水面帶來的涼意, 柳芙覺得, 心情十分舒暢。
金雀兒端着一盤水果進來,柳芙聽到動靜, 以為是顧晏來了,忙回頭看去。
見是自己的貼身丫鬟, 她眼裏的期待一點點消失殆盡。
“奶奶, 吃點水果吧。”
柳芙撿了個葡萄捏在手裏, 問金雀兒:“祝安有沒有說爺差不多要來了?”
金雀兒道:“奴婢問過祝安大哥, 他說就是今天。奶奶您放心吧,爺不會有事的。”
“也是。”柳芙點點頭,剝了葡萄皮,慢慢吃起來。
“奶奶,您已經兩天沒有出過這道門兒了。咱們這回坐船去杭州,少說也得一個月時間,您總不能呆着不出去吧?”金雀兒勸着,“外面走走,對您身子也好。”
柳芙從來都是好動的性子,她當然想出去。
只不過,她是怕顧晏不在,會惹麻煩。
雖說能搭這趟船的都是貴人,碼頭查得嚴格,不會混進匪徒。不過,柳芙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惹了麻煩,顧晏不在,她也怕為難祝安與祝福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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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得如花似玉,萬一出去叫人看見了盯上我怎麽辦?”柳芙開玩笑。
金雀兒也笑起來:“奶奶是國色,自然是好看的。不過,您是榮國公府四奶奶,這船上的雖然都非富即貴,但是也不敢惹顧家吧?奴婢是瞧您憋在屋裏太久,怕您心慌。”
金雀兒是了解主子的,從小就愛玩兒。
這船上日日笙歌,夜夜歡舞,熱鬧極了。而且此番正是傍晚,夕陽西落的時候,外面不曬,景色也美,她想讓主子出去透透新鮮的氣兒,這樣對身子也好。
況且,四爺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那好吧。”也是柳芙自己心癢癢,想出去玩兒,“去外面看日落,順便等爺來。”
柳芙帶着兩個丫鬟,去了僻靜的地方安安靜靜看日落。
“奶奶您瞧,那紅日就像挂在水面上一樣,可美了。”銀串兒感慨。
銀串兒又說:“不知道杭州是個什麽樣子的,奴婢頭回去呢。應該沒有京城好吧?不過,肯定也很好玩。”
金雀兒說:“帶你去是叫你伺候主子的,你倒好,就想着玩兒。”
銀串兒便笑起來,挽着金雀兒手說:“姐姐教訓得是,我會記着的。”
“奶奶,咱們回去吧。”見出來的時間也差不多了,金雀兒怕主子吹了風,便說要回。
柳芙在河面上四下望望,也沒瞧見想瞧見的身影,便說:“那回吧。”
日已西沉,夜幕降臨。
主仆三個才轉過身去,忽然看到身後站着兩個全身穿着黑衣的男子,三人吓了一跳。
金雀兒跟銀串兒忙将主子擋在身後,金雀兒問:“你們是誰?要幹什麽?可知道我家奶奶是誰?”
兩個黑衣人都只是露了眼睛在外面,根本看不到面部表情。
他們也不說話,只是一步步朝這邊逼近。
銀串兒忽而大喊:“祝福大……”
“哥”字還沒出來,就被一掌劈在頸部,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柳芙金雀兒見狀,同時喊了一聲“銀串兒”,然後又同時看向面前的兩個人,俱是一臉驚恐。
“我家奶奶可是京城榮國公府的顧四奶奶,我家爺是今科狀元郎,陛下欽點的欽差大臣。你們若是識相的話,趕緊滾。否則的話,要你們死無全屍。”
“金雀兒,不必說了。”柳芙嚴肅起來,她看着靠自己越來越近的兩個人,皺着眉心說,“這船上的人,都是非富即貴,樓下就有賭場,就真為錢財,去那裏搶就好。想必……就是沖着顧家來的吧?”
見兩個人還是不說話,柳芙又問:“你們是嬴王府派來的?”
兩個黑衣人相互望了眼,依舊沒說話,只是同時高高舉起手中匕首來。
正要落下滅口,角落裏,忽然走出一個人來。
“嬴王府……好歹也是皇後的娘家,軍功赫赫,将門之風,素來行事都是光明磊落的。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也會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來人一襲白衣,手中持着一把折扇,步履緩緩,姿态娴雅。
望着面前的行兇之人,他是面不改色,一點都不帶怕的。
兩個黑衣人互相望了望,縱身一躍,同時投身跳入河中。
金雀兒雙腿軟得站不直,跌摔在甲板上。
柳芙朝着順王行禮:“臣婦見過順王殿下,方才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金雀兒也趴着跪在順王跟前:“奴婢叩見殿下,多謝殿下救我們奶奶。”
“不必客氣。”順王聳聳肩,覺得好生奇怪,“本王并未出手,又談何相救?”
伸手過去,虛扶了一把,柳芙直起了身子來。
順王笑着問:“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澄之呢?”
柳芙目光在順王臉上一掠而過,一時間沒說話。
她想着,這個順王到底可靠不可靠,自己夫君的行程,能不能告訴他。
只是柳芙還在猶豫忖度的時候,順王已經自己說了道:“你不說,本王也知道,想必要不了多久,澄之也要來了。正好,到時候,找他一起喝花酒。”
順王故意這樣說:“你來了也有幾日,船上什麽樣的情況,心裏清楚吧?男人嘛,出來玩兒,有些時候就是逢場作戲。澄之高中狀元那幾日,外面應酬得多,我們也是常常去那些秦樓楚館。”
見面前的佳人臉色已經很不好了,順王覺得她是不經逗的,倒是識趣,不說話了。
他笑了笑,又吩咐金雀兒道:“你家主子受了驚吓,趕緊扶着人回去吧。”
“可是銀串兒……”金雀兒推了推銀串兒,也不見人醒。
柳芙彎腰,将人扶了起來,說:“一起扶她回去吧。”
柳芙金雀兒正要扶着銀串兒回去,祝安祝福幾個匆匆跑了來。
“夫人!”祝安吓了一跳。
但見夫人人好好的,他才稍算安心。
夫人出來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若是夫人真有個三長兩短,便是賠上他們幾兄弟的命,也是不夠的。
“小的們該死!”祝安忽然單膝跪了下來。
祝安一跪,後面幾個也跪了下來。
柳芙知道此事是她想得不周全,不怪他們幾個,忙道:“你們起來吧,此事與你們無關。再說,我也好好的,等爺回來,大家都不必提此事。”
順王卻“噗嗤”一聲笑起來。
“狀元夫人,你也太小瞧你的夫君了吧?你以為你不說,他就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忽而又正色了些,順王道,“再說他們幾個既然能得保護夫人這樣的差事,想必是十分得澄之重視的。家仆最在乎忠心與否,若是夫人一并幫着他們欺瞞他們的男主人,這是大忌諱。”
柳芙沒想太多,只知道此事不怪祝安幾個,便只想瞞着了。
祝安忙給順王磕頭:“殿下教訓得是。”
順王見天色已晚,也不想再呆在外面,便說:“行了,該領罰到時候領罰就成,都回去吧。”
顧晏是天黑後上的船。
船在半道泊在案邊,顧晏就是這個時候上的船來。
“奶奶,爺來了。”金雀兒興沖沖走進屋來。
她話音才落,顧晏人已經到眼前了。
“爺。”柳芙看到朝思暮想的人,一臉喜色,立即站起來。
上下打量着他,然後直接撲進他懷裏。
金雀兒偷偷捂着嘴巴笑,然後出去了,順便也将門關了起來。
顧晏一襲藍色杭綢錦袍,玉冠玉面,長身玉立。
見人朝他撲來,他也笑着環住人說:“這才分別兩日而已,怎麽還撒嬌成這樣了?”
柳芙捶他一拳說:“那你想不想我?”
她仰着頭,望着幾乎高出自己一頭的男人。
“想,日思夜想。”顧晏親了親她噘起的小嘴,垂眸笑着。
“那就好。”柳芙忽而想起順王說的話來,她心裏酸酸的,連帶着臉色都不好了,“我以為,你半道上會去哪裏喝花酒,瞧上哪個秦樓楚館你的姑娘了呢。”
“誰跟你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顧晏皺眉。
“順王殿下啊。”柳芙眨着眼睛,一臉無辜,“他親口告訴我的,說就前些日子,你們常去。”
其實柳芙也不傻,順王那樣說,未必沒有故意逗她的意思。既然如此,那也別怪她了,反正就是他說的。
“我找他去!”
方才上船的時候,祝安已經将傍晚的事情都告訴他了。所以,順王就在船上的事情,他也知道。
“目的是找他,還是找他喝花酒?”柳芙問。
顧晏惱極反而笑起來。
他也不說話,直接将人打橫抱起,往床邊去。
柳芙知道他想做什麽,臉埋在他胸膛,紅得似是滴血般。
在船上行夫妻之事,還是頭一回。都覺得興奮至極,顧晏晚上都沒吃,餓着肚子摟着嬌妻一遍又一遍,直到盡興為止。
事後,柳芙香汗淋漓,軟着身子側卧在男人身邊。
她小腹被燙了好幾回,于是歇息下來的時候,捂着那裏說:“會不會……已經種下小寶寶了?”她眨了眨眼睛,“你丢進去好幾次,我感受得到。”
見她聲音低低的,說得可憐,顧晏忽而将人完全抱進懷裏來。
“是,你說得對。”他笑着,手刮着她滾蛋的臉頰,“說不定不止一個。”
柳芙說:“我不要一次生幾個,我要一個一個的生。我今年十八歲,懷上剛剛好,十九歲給爺生個兒子,二十三歲再生一個女兒。不要多,就兩個正好。”
顧晏臂膀緊緊框住人:“你放心,一定會的。”
柳芙想了想,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于是改說了別的。
“今兒的事情,祝安告訴你了嗎?”
“嗯,說了。”顧晏道,“的确是他失職,不過暫且沒罰他,等回了京城再說。”
柳芙求情說:“其實也是我疏忽了,出去的時候,沒打聲招呼。他們幾個一直對爺忠心耿耿,其實不必體罰。”
“我也有我的規矩,既然失職,就必須要罰。你放心,祝安自己心裏明白。我若不罰他,他怕是也不會再留在我身邊。我讓他護你周全,他差事沒辦好,若再不罰,将來別人更不會好好做事。”
柳芙點了點頭說:“那你安排吧。”
想了想,又道:“真是嬴王府的人嗎?是想殺我滅口?”
“倒也未必。”顧晏雖還沒具體細問,想他覺得該不是嬴王府的人。
這件事情,整體都透着股子怪異。
七月中到的杭州,顧晏一早便遞了信給郡王府的人,所以,郡王世子早早便候在了碼頭。
顧晏順王等人才下船來,郡王世子便大步迎了過來。
郡王世子有十數年未見過顧晏,他們表兄弟還是兒時見的面,所以,世子有些不敢認。
不過,顧晏前世中狀元後來過杭州,那時候就見過世子。所以,顧晏瞧見了世子後,率先走到跟前來。
“表兄。”
“澄之?”世子面露喜色,一雙精銳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跟前的人,“沒想到十數年不見,你都長這麽大了。”
“世子爺,只招呼澄之,便不招呼本王嗎?”順王悠哉悠哉走了來。
顧晏信中也提到了順王,所以,郡王世子忙請禮道:“臣見過順王殿下。”
順王笑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你我乃是同宗,往後便兄弟相稱,何必如此客氣。”他搖着折扇扇着熱風,道,“好些年沒來杭州了,走吧,去見見太妃老人家。”
“請!”世子側身讓道,請顧晏與順王先行。
到了郡王府,一并都往老太妃院兒裏去。
老太妃知道幾個小輩今兒過來,早喊了家中小輩到她那裏候着了。當然,顧旻沒在。
“祖母,孫兒将人接了回來。”世子朱兆義回了太妃話後,讓到了一邊去,顧晏夫妻并順王走了進來。
顧晏帶着妻子給自己外祖母請安,順王是親王,不必下跪,只虛行了一個禮。
老太妃滿頭白發,眼睛也花了,眼神不好。
湊近了來,才瞧清楚外孫跟外孫媳婦。
老人家也是個和藹的,一手扶起一個來,卻是抹了眼淚。
“見你如今還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想你當年那麽小,就吃了那些苦頭,那十年,我也過得不好。”老太妃想着女兒女婿并幾個外孫外孫女吃了那些苦頭,她都難過。
顧晏聞言,又跪下來,給老人家磕了三個頭。
“是澄之不孝,叫您老人家擔心了。”
“快,快起來。”老太妃笑着,“今兒高興,咱不說那些不高興的事兒。澄之,這是你媳婦吧?”
顧晏道:“她叫小芙,是孫兒的妻子。”又對柳芙說,“給外祖母磕頭。”
柳芙照着方才顧晏的樣子,給老太妃磕了頭。
老太妃親自扶起人來,又湊近了些瞧:“好,好!長得好,人也瞧着乖順。多大了?”
“回太妃的話,今年十八了。”柳芙恭恭敬敬。
“十八……那比旻姐兒還要小,比澄之小七歲呢。”太妃心裏還記着幾個外孫的年歲,“澄之今年都二十五了,你們兩個,可有孩子了?”
“娘,讓澄之跟他媳婦先坐下喝口水吧。”郡王妃見老人家興奮過頭了,怕她高興過度反而傷了身子,便親自過來扶着老人家道,“您也坐下,反正他們倆要留杭州好些日子呢,有什麽話說不完啊?”
“對對,你說得對。”太妃拍了拍兩人手,坐了回去。
顧晏夫妻又挨着給兩位舅母請安。
郡王妃早安排好了住處,說了會兒話,世子朱兆義請着順王去了他的住處,顧晏夫妻則去了老太妃的跨院,見到了顧旻。
如今的顧旻,肚子已經很大了,她人也胖了些。
早知道兄嫂今兒要來,顧旻早盼着了。
只是她這個樣子,見不得光,平時也不出門去。
“四哥,四嫂。”見兄嫂過來後,顧旻扶着腰站起來。
遠遠的,就望着人笑。
如今的顧大小姐,衣着簡樸,頭上也沒什麽發飾。整個人臉上也不施半點粉黛,臉圓潤潤的,倒是比從前更美了些。
“小姑。”柳芙看到這樣的顧旻,險些認不出來。
顧旻打發了丫頭們出去,她才請兄嫂坐下來。
顧晏知道外祖家不會虧待了妹妹,所以,也并不問她過得好不好,只說:“娘若是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很高興。”
“娘還好嗎?”顧旻想家了,“祖母好嗎?”
“你放心吧,他們都很好。”
顧旻低了頭:“是我不好,我害你們擔心了。”
“說什麽傻話。”顧晏望着妹妹,見她如今似是變了個人,他心中也高興,“知道你想家,但是暫時你還不能回去。且再留在外祖家住些時日,等時機差不多了,四哥會親自接你回去。”
顧旻認真點頭:“嗯。”
又說:“外祖母與舅母都對我極好,除了不能出門外,旁的一應吃穿都是照着表妹們來的。只是,我如今不愛穿那些豔麗的衣裙了,覺得這樣簡簡單單的挺好的。”
見妹妹如今懂事了不少,顧晏心疼她。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往後的日子,你得好好過。先把孩子生下來,将來萬事都好說。”
“四哥不必替我擔心,我早就想明白了。”顧旻笑起來,“我做了那樣的錯事,如今還能好好活着,是上天的眷顧。既然我還活着,那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
“你們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顧晏說:“我來杭州,是有皇命在身,不能日日陪着你。不過,這些日子你四嫂會陪着你。你也聽話,跟你嫂子和睦相處。”
顧旻倒是挺高興的,因為除了外祖母日日陪着她外,已經很久沒人來看過她了。
兩個舅母對她的确十分照拂,但也都是面上的事情。
家裏的幾個表妹,她更是一面都沒有見過。
她也知道,自己做了醜事,舅母們怕表妹們會被她帶壞了,所以才不讓她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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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嫂。”顧旻主動伸出手去,握住柳芙的手,“你還能來看我,我很高興,就怕你們都嫌棄我,再也不理我。”
柳芙忙說:“怎麽會,我們怎麽會不理你。我跟你四哥一樣,都希望你往後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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