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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王自始至終都面含微笑,在陛下面前, 并不主動搶着話說。
而定王, 則低眉順眼立在一旁。他容顏謹慎, 面色稍凝重些, 神色似是比太子與順王更為緊張一些。
定王也不說話, 他是怕說多錯多。
太子見兩位皇弟都不說話, 他便笑着道:“父皇, 您都叫了澄之來了, 還問咱們兄弟三做什麽?有澄之在, 我們三個誰能出風頭?”
話雖是這樣說, 但是太子卻是一點不生氣。
說完,還擡手在顧晏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拍。
太子故意道:“澄之, 你的球技我們可都是知道的。今天既是除夕夜, 又是咱們幾個歡聚在一起的日子,你可不能放水啊。”又說, “孤雖不如你, 但是這幾年來卻有球技精湛了些。不如你, 總不至于輸得太難看吧?”
顧晏忙抱拳道:“太子過獎了, 臣愧不敢當。”
太子擺擺手,似是有些不滿的樣子。
“孤還是喜歡你年少時候的那副孤高樣, 如今年歲大了, 反而覺得與孤疏遠了些。”太子說, “想小的時候, 你可從沒怕過誰, 也從不将誰放在眼裏。”
顧晏笑道:“那時候臣年少無知,現在想想,是臣太過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太子說:“你我乃表兄弟,今兒又是除夕,無需這般客氣。”
“是。”顧晏應着。
順王緩緩朝太子顧晏這邊走幾步,面含笑,若三月微風。
“皇兄別忘了,可還有一個人在。”順王說,“父皇與母後定然是故意的,如今澄之與葉将軍都回了京城,便不再喜歡你我兄弟幾個。有澄之也葉将軍在,皇兄都沒把握,更肖說臣弟了。”
太子回身望着順王,忽而想到母後曾經私下與他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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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說,順王并非他表現出來的那個樣子平庸,他是深藏不露。太子待手足素來情深義重,他想着,就算母後與舅舅們不喜順王,但是他與順王畢竟是親兄弟,不該有那些隔閡算計。
所以,母後說的話,他不願相信。
“學必從小馬球打得就不好,不知道這些年,有沒有偷偷躲在順王府練習?”太子問。
順王眉眼一跳,立即朝太子望來。
但他面上神色不變,回答說:“當然。”
“真的?”太子問。
順王道:“昨兒晚上從父皇這裏得知今兒有馬球賽後,臣弟當時就在王府練習了。皇兄若是不信的話,可以去問王妃。”
太子笑:“你這樣是對的。”
望了眼眯眼笑着坐在高位的高宗,太子想勸他幾句不要過于沉溺酒色,但想着今兒是高興的日子,如今又不少人在,他怕這樣說了後會落了順王面子,便作罷。
“那一會兒馬球場見分曉。”這才轉身看向一直靜靜立在一旁的定王,“老三從小不是與我們一處長大的,孤也不知道你球技如何。不過,看你的樣子,應該有些功夫伴身的。”
見太子話頭說到他身上來,定王才道:“臣弟不敢與兩位皇兄相比。”
太子笑起來。
高宗也笑着起身:“都站在朕這裏說什麽話,走吧,出去。”
見陛下說着話便從龍案後面站起來往下面走後,太子并幾位王爺忙分站兩邊,将中間的道讓出來,并且都颔首以示恭敬。
陛下皇後臨時起意的馬球賽,沒想到,來的人也不少。
嬴王府是皇後的娘家,這種熱鬧的場面,自然是少不得嬴王世子嬴鴻的。
校場上,嬴鴻旁邊站着一個妙齡少女,少女勁窄衣着,簡單利落。該少女便是喜和郡主嬴凰。
嬴鴻在與妹妹嬴凰低聲說着話,兄妹倆不知道在議論些什麽,嬴鴻面色冷沉,似是不高興。而嬴凰,也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最後好像兄妹兩人意見沒達成一致,嬴凰不愛與兄長争論了,轉身走了。
卻是一轉身,就瞧見不遠處高宗正領着幾位皇子朝這邊過來。
嬴凰忙請安道:“凰兒給陛下請安。”
嬴鴻自然也是請安。
走到跟前來,高宗先是喚了起,而後目光在兄妹兩人面上掃過,笑着問:“老遠朕就瞧見你們倆在嘀嘀咕咕的,都說些什麽呢?朕怎麽瞧着,好似凰兒不高興似的,是不是你這個做兄長的欺負她了?”
還沒待嬴鴻說話,嬴凰便道:“陛下,您可一定要為凰兒做主。”
高宗笑着,指了指身後說:“今兒你的幾位表兄都在,你且說出來。別說朕了,你的幾位表兄,也是誰都可以替你做主的。”
嬴凰說:“今天是除夕,又是陛下您與皇後姑母親自主持的馬球賽,我也想上陣打幾球,大哥卻不同意。大哥說,我是女孩子,不該在這麽多男子面前舞刀弄槍,讓我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大哥還說……”嬴凰瞟了眼自己兄長,下巴昂得更高,“大哥說我粗魯不懂禮貌,說怕會驚擾了聖駕。”
“陛下,凰兒現在可就站在你面前,可驚擾着您了?”
“凰兒!”嬴鴻壓低聲音斥責,“不許無禮。”
高宗卻笑着揚手說:“這有什麽有禮無禮的,嬴鴻,是你太過中規中矩了。”想了想,陛下說,“咱們大康朝,也沒有那種小家子氣的規矩,喜和又是女中豪傑,自是該上。”
“是,臣遵命。”嬴鴻沒再說別的,只是恭敬應了高宗的話。
嬴凰得意,故意在自己兄長面前“哼”了聲,然後便親自選了一匹馬。
她翻身上馬,動作特別靈活。
皇後領着諸位嫔妃與王妃側妃們,也都來了,坐在看臺上。
看臺離馬球場有些遠,雖坐得高,但畢竟看得不清楚,也不刺激。
太子妃提議說:“母後,既是來了,總也得玩得盡興才行。兒臣覺得坐在這裏看得不清楚,不若……讓兒臣領着諸位妹妹下去看吧?”
皇後點頭說:“今兒便就都是一家人,沒什麽尊卑規矩,你們便去吧。”
“多謝皇後娘娘。”一衆人忙謝皇後恩典。
嬴鴻此番進宮來,也是皇後叫他來的。嬴鴻進宮,自然也将妻子徐氏帶在了身邊。
徐氏雖不是王妃,但也是王府裏的世子妃,再說太子妃又是她的大姑姐。這種場合下,太子妃自然不會落了徐氏的面子。
徐氏跟在太子妃身側,恭恭敬敬的,也不說話。
太子妃見她不說話,則也不管她,只顧着與旁邊的人說話。
順王的兩位王妃,都是皇後的人。所以,平時自然也與太子妃走得近些。
順王妃與側妃家世都不高,當初是皇後故意選的。
家世容貌不好,若是內涵足夠的話,順王或許還能覺得說得來。可惜的是,兩位王妃身上真的是一點優勢都沒有。
審美也有問題,總喜歡打扮得花枝招展,未免俗氣了些。
這樣的人帶出去,順王自己也是覺得丢臉的。
可偏皇後極喜歡這兩位王妃似的,平時但凡宮裏有些個什麽活動,都會叮囑順王将兩位王妃帶進宮裏來。她對兩位王妃,似也十分寬厚。
因此,順王的兩位王妃,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起來。
“太子妃姐姐,咱們真要站在這裏嗎?”順王妃覺得有些冷,抱緊手臂,“讓她們站在這裏就好,咱們回去坐吧?去跟皇後娘娘一起坐。”
側妃也附和道:“是啊,咱們回去吧。”
太子妃心中是瞧不起順王的兩位王妃的,但面上卻和顏悅色。
“一會兒太陽高了,就不冷了。這裏看得清楚些,咱們也好替殿下們與諸位爺助勢。”太子妃端莊,也盡量表現得溫和,她看向順王妃,便說,“兩位妹妹若是呆在這裏覺得不适,便回去吧,無礙。”
順王妃又改了主意:“那不行。”
她适時拍馬屁說:“太子妃姐姐呆在這裏呢,我們怎麽能回去,萬萬不行的。”
側妃又附和:“是啊是啊,姐姐您都不怕冷,咱們怕什麽。”
一口一個姐姐叫着,卻全然不将別的王妃們與徐氏放在眼裏。
太子妃只沖她們兩個輕輕點了點頭,也就不再多言。
恰好,球場上準備參賽的人都已經換了衣裳。分紅藍兩隊,衣着不同。
顧晏為了不搶葉千榮的風頭,與葉千榮一對,為紅隊,兩人領着別的幾個世家子弟。
太子順王定王,則與嬴鴻兄妹一起,為藍隊。
紅隊的人見了藍隊的陣勢,立馬不幹了。
“這不公平啊,我們這邊除了顧王與葉将軍,別的都是充數的。可太子殿下那邊,卻個個都是騎射好手……這也不必比賽了吧,直接判你們贏得了。”
太子道:“我們這邊……除了嬴鴻表兄跟嬴凰表妹外,別的……”太子望了望定王順王,見兩似都是胸有成竹,太子笑道,“反正,孤的騎射最弱。”
方才那個說話的便忙道:“太子殿下您要是最弱,那咱們豈不是沒一個能入得了眼的了?殿下您太會說笑了。”
嬴凰道:“來吧,別磨磨唧唧的,一點不爺們。”
裁判是高亞仁,大家都沒有意見。
哨聲響起,球場上便熱鬧了起來。
臺下,徐氏朝柳芙那裏望了眼,悄悄走了過去。
柳芙瞧見是徐氏,倒也沖她笑了一下。
不管過去都有過些什麽恩怨,但柳芙想着,總之她是沒吃什麽虧的,心下也并未記着仇恨。
如今柳芙身份略高一些,依着規矩,徐氏朝柳芙欠了下身子請了個安。
作為禮貌,柳芙回禮了。
徐氏望着柳芙道:“我早該跟你說一聲對不起的,那年的秋狩,是我起了不好的心思。”
如今回想起來,也是後悔的。她當時,是真的鬼迷了心竅。
可如今是真的看明白了,她曾經執着的那些,現在想想,都是可笑的。
她與這位顧王殿下,的确是青梅竹馬。他被貶為庶民的那些年,她心裏一直裝着的都是他,她也一直都在等他……可是他呢?他自從娶了妻子後,卻是心裏再沒有自己的了。
她原還抱着些希望,直到後來有意無意間,總有人會在她跟前說些他們夫妻的事情後,她就徹底明白了。
柳芙點點頭:“我相信,你也并非有意陷害。既然事情都過去了,我早選擇忘記了。”
徐氏擡起眸子來,再次好好打量着跟前這個女子。
“你長得真美。”她誇贊她,是發自肺腑的。
柳芙道:“夫人您才是國色天香。”
徐氏輕笑一聲,也不說這個了。
“還有……旻姐兒她……還好嗎?”徐氏關心着問。
旻姐兒是有錯,但畢竟她為此毀了一輩子,徐氏還是有些挂念她的。她想着,若不是有顧家流放這樣的事情,她與世子爺就不會走到一起做夫妻,那麽旻姐兒或許便能如常所願了吧。
徐氏看旻姐兒,覺得她傻,就好比看到曾經傻乎乎的自己一樣。
“她挺好的。”柳芙顧慮着如今在外面,也不願多說。
徐氏也心中明白,就點了點頭。
“你們在說什麽?”宋珂走了來。
宋珂是太子側妃,徐氏跟柳芙見着了,都請了禮。
徐氏說:“也沒什麽,就是曾經我做了些不好的事情,想與顧王妃說明白了。”
宋珂知道那件事情,不過她并不感興趣。
“怎麽聽你們提到了旻姐兒?對了,有些日子沒看到她了。”宋珂與顧晟是表兄妹,曾經也是常去顧家走動的,故而與顧旻關系甚好,“等過完年開春了,太子妃會舉辦一個賞桃會,到時候,定要帶着旻姐兒一起。”
柳芙笑,只虛應着:“是。”
球場上正熱鬧,也不知怎麽的,諸位爺本來都還藏着掖着些本事的,如今倒是一個個都徹底發揮了出來,打得可謂是十分火熱。
高亞仁身為裁判,都手舞足蹈有些激動起來,更不要說那些外面站着看比賽的宮女小太監們了。
陛下與皇後坐在看臺上,也都看得專注,陛下看到興奮處,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皇後卻假笑虛應着,目光卻死死盯着順王看。
她就知道,順王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平庸。
這馬球打得好,想必旁的也不會差。
“陛下!娘娘!您們瞧,這宮裏的馬球賽,可有好些年沒打得這般火熱了吧?”高亞仁興奮得不行,忙轉身沖看臺上的高宗跟皇後喊,“老奴可也是熱血沸騰呢。”
高宗笑聲清脆,指着高亞仁說:“你裁判也當得好,十分的公允。”
“多謝陛下誇贊。”高亞仁笑了笑,又轉過身去,繼續忙自己的分內事情。
旁邊,黃昭儀湊過去與賢妃說:“姐姐,定王殿下也不差呢。”
賢妃見兒子雖則養在民間多年,但是與諸位大康的精英兒郎站在一起,也差不到哪兒去……她心中也是甚是欣慰的。
“是妹妹誇贊了。”賢妃雖則這麽說,臉上卻是堆滿笑容的。
黃昭儀便道:“只可惜,臣妾的五皇子年紀實在太小,不然的話,定也要讓他過來比一比。”
賢妃朝皇後那邊望了眼,忙對黃昭儀說:“太子殿下可是最喜歡他五弟了,四皇子與五皇子有太子殿下平素裏帶着,将來定然不會差,妹妹只管放心。”
黃昭儀想了想,覺得也是這個理兒,便笑起來。
“咱們繼續看吧。”黃昭儀目光才落到球場上去,卻驚呼一聲。
現在比賽已近尾聲了,紅藍兩隊的比分都追得十分緊迫。
目前來看,是顧晏與葉千榮率領的紅隊暫時落後一分。所以,葉千榮眼瞧着就要到結束的時間了,便制奇發了一球。
一場比賽下來,顧晏與葉千榮并肩作戰,倒是有些默契。
葉千榮不按常理出牌發的一球,顧晏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等藍隊的人反應過來前,顧晏率先控馬跟着球跑。
只是這一球,葉千榮也是孤注一擲,力度下得有些大,眼瞧着就要朝站在外面的諸位王妃落去。
只見偌大的球場上,其他所有人都安靜停住了,便只瞧見顧晏一人策馬奔騰……
黃昭儀緊張地攥住吳賢妃手說:“姐姐,你說顧王殿下能追到嗎?”
吳賢妃也十分緊張:“我也不知道。”
其實她心裏是不希望他追得到的,顧晏跟他兒子不是一個陣營的人,她希望自己兒子贏。
今兒是除夕節,陛下與皇後又宣了這麽多英才進宮來,陣勢實在大。
一會兒贏了的那一方,想必會有豐厚的獎賞。
球朝順王妃砸去,眼瞧着就要砸到順王妃了,顧晏身姿敏捷,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手中球杆接了球後,他在空中連着幾個翻騰,借力打力将球打向另外一個方向後,繼而他穩穩當當落在了馬背上。
球進了,整個球場以及看臺,都沸騰起來。
方才驚險,順王妃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喚了句“英雄救美”後,兩眼珠子一番,昏過去了。
太子妃忙喊人送順王妃回去,又派了自己身邊得力的小丫頭跟着去伺候,她人卻沒走。
太子妃對柳芙道:“看來,還是顧王厲害。”
柳芙忙道:“太子妃娘娘過獎了。”
顧晏一手緊攥着馬缰,另外一只手,則握着球杆高高舉起,馬兒在遠處打轉,這是勝利的歡呼。
柳芙望着坐在馬背上的男人,心下歡喜,低着頭笑起來。
笑了會兒後,又忍不住擡起眼睛去看他。
恰好,顧晏目光也朝她投落來。
兩人雖隔得有些遠,但彼此眼裏都是濃情蜜意,甜得能流出糖水來。
柳芙覺得,自己這算是徹徹底底被他的英姿給征服了。她以前怎麽不知道,原來他還會這些,跟一個……跟一個小年輕似的。
其實他已經不年輕了啊,過了年二十六,不是十六呀。
不過她又想,這賽場上,論起年紀來,好像她夫君還算是年輕的。
于是又覺得不對勁。
正要細細想着哪裏不對勁的時候,哨聲響起,下半場開始了。
顧晏與葉千榮似是約好了似的,上半場比賽贏了一球,下半場便輸了一球。
高亞仁為難起來:“陛下……這打了平局,要不要加塞?”
高宗擺手道:“圖一個熱鬧而已,未必就是為了分出勝負來。既然都贏了,那就都有賞。”
“陛下英明!陛下英明!”高亞仁拍馬屁。
高宗望着球場上的那群英年,眼底笑意漸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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