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公主

第二天一早，海藍端了食物送進洪麟的房間內，見他正立在窗前凝神，經過昨晚，有些事情她還是弄不懂，又不便相問，一言不發地将食物擺在小案上。

聽到動靜，洪麟回頭，海藍的廚藝還是不錯的，一頓早飯也是色香味俱全，樓下的人他是管不着，但還有住在隔壁的那位。“海藍啊！把這一份到隔壁吧！他是殿下，你知道就好！不要往外說！”對海藍，他還是放心的，這丫頭謹小慎微，心思又細密，不是那種喜歡到處張揚的人。

“他真是殿下！”自從進入這個屋子，海藍就再也沒擡過頭，也比往日沉靜了許多，神情十分淡漠，“這份就別動了！廚房裏還有，我這就去送！”走到房門處又回頭，顯得落落寡歡，“堂堂一國之君，卻有興致來這個地方！他是來找你的對嗎？”

看着她飄然而去的背影，洪麟也琢磨不出這孩子是哪根筋不對，今日說話總是陰陽怪氣！坐下來靜靜喝了一碗粥，又有不速之客闖入，洪倫帶着韓安、盧宣等人像一堵牆一樣杵在那裏。

“哥，車馬都已經準備好了！你跟我們回開京吧！”洪倫卻也直言不諱，一付不走也得走的架勢。

“你是奉了殿下之命嗎？”洪麟擡頭相望，昨晚殿下已經答應了，豈能矢口否認！

“這是我自已的想法兒！殿下已經在辂車上了！哥，你這回是非走不可了！因為你身邊的人都要走，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麽？”洪倫招招手，幾個健龍衛把金小元推推搡搡的弄了進來。

“大哥，他們要帶我去王宮！以後我也是國王殿下的親衛了！”金小元一臉的歡喜。

“你願意嗎？”洪麟确實沒有想洪倫會這麽做。

“當然願意！我就要進宮給殿下當侍衛了！做夢也沒有做到過！這真是祖上積德！菩薩保佑！謝天謝地！國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金小元差點兒蹦起來，比半夜撿到元寶還歡喜，“大哥，我先去收拾東西，咱們一會兒見！”

待金小元走了，洪倫向左右兩側的健龍衛使眼色，示意他們做好準備，又不動聲色道：“哥，連金小元都知道水往高處走！你怎麽就偏偏認死理兒！”

“我就是不走！”洪麟幹脆坐在那裏不動，穩如磐石。

“哥，你今天是非走不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洪倫閃到一邊兒，示意身後衆健龍衛動手拿人。

洪麟被四、五個人所擒，硬是拽着他往外拖，原想施展功夫把他們蕩開，渾身卻沒有一絲氣力，想想剛才那碗粥，的确有股酸澀的味道，一定是洪倫搞的鬼。微微擡眸，五個健龍衛裏有三個是從前的下屬，有氣無力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哥，你怎麽還不弄明白！現在健龍衛總管是我而不是你！”洪倫高聲叱喝，“立刻帶走！”

完全沒有料到洪倫會來這一手，身上的力氣仿佛在一點點被抽幹，驀地瞥到海藍的裙擺，氣若游絲般交待着她，“我……房間裏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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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藍早被這一幕吓壞了，這群不速之客是真的要把他帶走，慌慌張張地轉身，準備上樓去拿琴，又被洪倫攔下。

“海藍姑娘，你要不要跟我們走呢？”洪倫那一雙眼睛就沒離開過海藍的臉龐，一付不懷好意的樣子。

“大哥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海藍繞開他，匆匆去了樓上的房間，把李桢雲留下的琴抱了出來。

王颛在辂車裏已經等得不耐煩，洪倫一早兒說他有辦法相勸，卻也不能十分的相信，他太了解洪麟，一旦執拗上來就不肯回頭。其實王颛本人也在猶疑之間，到底該把什麽樣的理由傳達給百官，一個‘死去’七年的人，竟然毫發無傷地回來。

垂幔被掀起，洪倫、韓安進來行禮，然後把洪麟放進了辂車裏，人早已昏迷不醒，王颛自是氣憤，指着洪倫大罵，“這就是你的主意，你到底把他怎麽了？”

“臣只是放了些迷藥！待殿下返回王宮時，我哥一準兒能醒！”洪倫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錯，還一付公事公辦的态度。

“你這混帳！”要不是韓安在場，王颛當時就想給他一巴掌，也怪自己太輕信了他，本就是一個蠢的不能再蠢的人，才想出這種下三濫的辦法！“洪麟！洪麟！”喚了幾聲根本不答應，一摸他的額頭，冰冰冷冷。側目移向洪倫，滿是怨怼，“他要是有個好歹，孤決不輕饒你！”

洪倫卻認為殿下是小題大做，自己的親哥哥還能害他不成，不過吃點迷藥，哪兒有那麽嚴重！不過這也說明一個問題，從殿下緊張萬分的神情中就能看出來！什麽國師，現在也就是個微不足道的芝麻粒！

人算卻不如天算，皇家衛隊還沒有走出忠清道，瓢潑大雨突降，一天一夜都沒有要停的跡象，一行人只好駐留在驿站。洪麟不但沒有醒，還伴着高燒不退，不僅是洪倫挨罵，連那些随行的太醫都被罵得頭也不敢擡。

辛旽現在成了無事一身輕的人，自薦精通醫道，還沒大展伸手就被洪倫攔住，他那臉上裏明明寫着‘別碰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小人就是小人，辛旽也懶得理會。

你怎麽就是不知輕重！這句話王颛抱怨了洪倫無數次，再不能留在這裏耽擱，急令冒雨返回開京。

洪麟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各種明麗又繁複的色彩纏繞在一起，聞到的是來自遙遠古國的紫真檀香，猩紅色的垂幔，镂空雕琢的屏風，還有身上黑白相間的錦袍，一切再熟悉不過，就像做了一場夢，分不清是從夢中剛剛醒來！還是仍在夢境之中！

寝殿內空無一人，兩架玄鶴琴仍擺放在名貴的波斯毯上、《天山大獵圖》在所有畫作的最前方，格外的顯眼，坐下靜靜欣賞一番，又被推門的響動打斷。黃內官一如平常的微笑着俯身，與他身旁的小女孩兒形成鮮明的對比。

小女孩兒不過六、七歲的樣子，通體的绫紗紅裙，胸前挂一只金燦燦的麒麟吉祥物，有着齊眉的劉海，原本是一個人見人愛，粉妝又玉琢的瓷娃娃，生起氣來卻又擰了眉頭。

“父王到底在哪兒！說好這個時辰在這裏等我，卻又不見人影兒！看我不把他的畫兒撕了！” 說罷，沖着《天山大獵圖》而去，唬得黃內官等人撲在地上阻攔，好話說盡，又哄又勸。

黃內官顯然勸不了這位刁蠻公主，幸好王颛及時趕來，看到洪麟醒了，自是欣喜。又看看愛女，無奈地搖頭嘆氣。“就算再生氣，也不能撕父王的畫兒吧！”

“誰讓你說話不算！”美妍‘哼’了一聲，把小腦袋轉向一邊兒。

“父王還有好多國家大事要處理呢！乖乖！”王颛把愛女摟在懷裏，自是千哄萬勸。

“國家大事兒重要？還是我重要？”美妍突然憋紅了臉，滿是委屈，扯着脖子叫喊起來，還擠出了兩滴眼淚，“我就知道你嫌棄我！嫌棄我不是男孩兒！我讨厭你！讨厭你！讨厭你！”

“這又是是哪兒聽來了！父王什麽時候嫌棄你了！父王冤枉！”王颛趕緊擺出一臉的無辜。

“真沒嫌棄？”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當即破涕為笑。

“怎麽會呢！女孩兒怎麽了？乖乖不見善德女王嗎？父王也封乖乖做女王不就行了！”王颛使渾身解數，把女兒哄得轉怒為喜。

“這還差不多！”小公主終于笑逐顏開，立刻向王颛伸出一只小手，“答應給我的小弓箭呢！”

“小洪總管早給乖乖預備好了！朝他要去！”好不容易把愛女給哄送走了，王颛着實松了一口氣，“我早就說！美妍比李仁任、崔茔、曹敏修、李成桂那一夥兒還難纏！”

一晃七年有餘，她都這麽大了！柔美嬌小，一張小臉兒粉粉融融，容貌、神态頗有寶麗的影子！縱使淘氣任性了些，卻也十分可愛！

小公主離開後，寝殿內又安靜了下來，王颛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洪麟身上，看他的氣色，的确好了很多，“看到了吧！刁蠻公主，我也惹不起！只好由着她在王宮裏胡鬧！”

洪麟淺笑着，兩人還不曾說幾句話，黃內官又匆匆進來禀報，“殿下，不好了！小公主在花園裏發脾氣！您快過去勸勸吧！”

“又是誰惹她？”王颛自是氣憤，好不容易才把女兒給哄開心了，又是哪個不知好歹的生事兒。

“小洪總管怕傷着公主，給她的箭矢沒有箭頭，小公主就不樂意了！連箭帶弓都給丢到了池塘裏！丢完又後悔，吵着非要撈上來！老奴只好讓他們去池塘裏找！正在那邊折騰呢！一時半時又找不到，所以小公主發脾氣！”

王颛一聽頭都大了，一個小孩子哪兒來這些精致的淘氣，軍國大事也沒有這麽複雜，趕緊吩咐黃內官把她的寶貝女兒請回來。

不大一會兒，美妍努着小嘴進來，兩手空空，看來那弓箭還是沒找到。王颛連忙把愛女抱過來哄，“乖乖！丢就丢了，父王再讓小洪總管給你做，這回讓他做有箭頭的好嗎？”一見女兒轉怒為笑，自己個兒也十分開心，“咱們吃飯！”

美妍大概也是餓了，抹了抹小手，往食案上一瞅，瞬間轉笑為怒，“怎麽又是魚！我最讨厭魚！我最讨厭魚！”

王颛是哭笑不得，平常也沒見她不喜歡吃魚，明擺着是淘氣，堆起笑臉兒道：“陪父王一起吃不行嗎？再說，洪總管也喜歡吃魚！”

美妍這才留意到父王身邊的人，根本不認識，擰着眉頭道：“父王騙人！給我做弓箭的才是洪總管！”

“給你做弓箭的是小洪總管！小洪總管是洪總管的弟弟，弄清楚了嗎？”王颛向女兒耐心的解釋。

美妍哪兒心思聽什麽大小總管，狡黠的一笑，偷偷從懷裏抓出一把細土，沖着那一盤魚就揚了下去，呵呵一笑，“父王不是喜歡吃魚嗎？我給你加了點兒佐料！”

“你這孩子！就沒有一點兒公主的樣子！總是頑皮淘氣！”不光是一盤魚，食案上的菜肴均遭魚池之災，王颛深深嘆了一聲，拿她是一點兒法子也沒有。

“怎麽沒有公主的樣子！除非我不是你親生的！”美妍立刻反駁。

王颛終于招架不住了，小腦筋，小嘴兒那叫一個快，柔聲細語地勸道：“乖乖！你既然不喜歡吃魚，不如到母後那裏用飯？”

“不！”美妍搖搖小腦袋，當場回絕，“母後也嫌我淘氣！所以我就做了一個決定！一天到父王這裏淘氣，隔一天再到母後那裏淘氣！這樣誰都不會嫌我淘氣了！”

“那乖乖今天是來父王這裏淘氣的？”王颛總算是弄明白了，難怪今天被她一天到晚的纏。

“是啊！我今晚要跟父王一起睡！”美妍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父王趕緊準備故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