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暗算

兩把閃着寒光的長劍同時向洪麟剌過來，他躲閃過一人，單臂擒住另一人的手腕，用力一擰那個吃痛之下長劍落地，總算有了武器在手。那人黑衣蒙面人幾乎是一湧而上，劍法變幻莫測，是高手中的高手，洪麟漸漸不敵，只在幾叢花木之間和他們兜起了圈子。

暗夜下的打鬥聲驚惶了寺廟內的僧人，高舉着火把圍在院子外，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玉川寺裏這麽大的動靜，亦然驚動了王颛、洪倫，兩人暗道不好，立馬命令随行的健龍衛将大門撞開，月色下，火光中，刀劍交錯之下院子內是狼藉一片。

“哥！”洪倫大叫一聲，立刻帶健龍衛殺入重圍，十幾名剌客立時被沖散，借着月光、火光，隐隐看到哥哥正與一人纏鬥，上前将那名黑衣人一劍剌死，“哥，你沒事吧？”

洪麟定了定神，總算是有驚無險，一番厮殺，衣袍血漬斑斑，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皮外傷。沒來得及說一句，三名黑衣人向他們兄弟殺過來，洪麟左閃右擋，游刃有餘，以二敵三，洪倫那劍法就差了許多，緊要關頭，王颛提劍劈殺過來。洪麟大驚之下露出破綻，被人一劍剌在腰際。

“洪麟！”王颛心驚之下奮力劈砍，三名剌客應聲倒地，将長劍甩在一邊，忙把洪麟扶起來，弄了滿手的鮮血，驚慌失措道：“你怎麽樣？”

“沒有傷到要害！”洪麟捂着傷處，所幸傷口不深，還能堅持一時，正要扶着王颛站起來，眼前黑影一閃，一人從樹上飛身而落，那劍鋒正是沖着自己過來，而王颛又擋在身前，“殿下小心！”一個快速的換位，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當剌客的刀鋒砍在背上時，如墜黑暗的深淵。

王颛甚至沒有看清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黑衣剌客已被健龍衛們一一誅殺，罪魁禍首也被洪倫砍做兩截，可懷裏抱着的，卻是一動不動的人。衆健龍衛啞口無聲，洪倫忙把随身攜帶的止血藥粉拿出來，撕開洪麟的衣服就往傷口上倒，每倒一層就被淌出來的鮮血淹沒，自己也慌了手腳，最後竟放聲大哭。

“哭什麽！人還沒死！”王颛單手解下自己的披風，揉成一團緊捂着傷處，好讓鮮血不再往出淌，已經能感受到他的呼微弱起來。僧醫緊接着趕到，查看了傷勢，做了一些簡單的治療，總算是止住了血，可人依然是昏迷不醒。

毓慶宮內，王颛仍陰沉着臉，看着那群太醫進進出出，三天三夜都沒個起色，要不是強壓着心頭的怒火，要不是他們還有用，早把那群廢物攆了出去。洪倫推門進來，向床榻處望了望被一衆太醫包圍了的哥哥，看來還是沒什麽好轉，自己調查也是沒什麽結果，只好硬着頭皮向王颛禀報。

王颛靜下心來想想，這次玉川寺事件理下與以往不同，那些剌客的目标并不是自己，明明确确的就是洪麟，是誰和他有這麽大的深仇？非要置于死地不可？又瞅瞅洪倫，交給他辦怕是一輩子也找不出幕後主使，只吩咐他把剌客襲擊一案交給樸勝基去查。

洪倫悻悻出來，自是一肚子氣不過，樸勝基哪裏厲害了，早知道留個活口，何必費這麽大的周折。正在抱怨之間，忽見小公主而來，王後緊随其後，趕忙閃到一邊，着實也納悶，平時王後幾乎不出中殿宮一步，今天是怎麽了？

“你哥哥怎麽樣了？”王後憂心忡忡，表面再做不出雲淡風清。

“不好！聽太醫們說是傷了筋骨，怕是一時半刻難醒！”洪倫何嘗不是內心如焚，從清遠鄉下到王宮，一路走來是平步青雲，又是靠了誰？

王後也是心尖微顫，略略回眸，美妍已經推了寝殿的宮門，索性同了女兒前去，他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總要看上一眼。王颛看到女兒，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但見王後，又恢複了冷若冰霜。

“父王，洪總管的哥哥還沒有醒嗎？是不是等他醒了，我們才能去騎馬？”美妍今天的确乖了許多，擡着清亮亮的眼睛尋問父親。

“美妍說的對極了！”王颛只把眼光投在女兒身上，摩挲着她胸前挂的小金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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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後立在宮門外，始終沒有踏進一步，飄渺的銷金垂幔內卻是什麽也看不到，招手叫過女兒，“美妍，我們走！”

美妍朝王颛吐了吐舌頭，不情願地回到母親身邊，比起在父親身邊的淘氣，在王後身邊還是比較矜持的。

“王後留步！”王颛緩緩起身，從容地走出寝殿，一如的鎮定，“有件事孤做了決定，就算是向王後垂詢意見吧！孤打算把李成桂将軍的妹妹嫁給洪總管，王後覺得怎麽樣？他們兩個般配嗎？”

王後驀地回頭，用霜雪般清冷的目光看向王颛，顫巍巍道：“既然殿下做了決定，臣妾能說什麽！殿下的眼光一向很好，你說般配，就一定很般配！臣妾只願殿下以後不會後悔！”說罷，領着美妍款款而去，倒把王颛給晾在了那裏。

王颛被王後搶白一頓，轉身返回了寝殿，後悔，笑話！除了合宮一事之外，做過的每一個決定，什麽時候後悔過！

子夜靜谧，王颛依然無法入睡，坐在榻邊端詳着洪麟，握握他的手，摸摸他的額頭，又怕碰了傷處，一直讓他側身躺着。他睡得那麽沉，沒有清醒的跡象，那傷口想來就可怖，從右肩一直到腰際，血肉模糊，要不是治療及時，要不是有醫術精良的禦醫，怕是早已性命不保。

連綿不絕的痛楚傳來，洪麟動彈一下，就像從大火裏爬出來一樣，渾身上下灼痛不止。王颛連忙握住他的手，怕觸動了傷處，“是我！是我在這裏，睜開眼睛看看，是我在這裏！”總算是醒了，王颛終于能放下那顆懸着心，三天來他胡思亂想了許多，甚至怕七年前那一幕再重演。

“殿下，你沒事吧？”洪麟的記憶仍停留在暗夜下的玉川寺裏，那把劍明明被自已擋住了，看來他安然無恙，慢慢閉上了眼睛。

“想不想吃東西？就吃一點兒！”明麗的燈火下，他的臉色蒼白憔悴，是失血過多所致，王颛接過黃內官遞來的參湯，細心地喂過幾勺，漸漸他連張嘴的力氣也沒有了，“好好歇息吧！”柔柔抿着覆在臉頰的發絲。

幾宿不成的眠的王颛終于能靜下心來想點別的，例如：朝中大事、國師的新政、釋放奴婢的法令，離了寝殿便看見一女子立在回廊中，俯身朝他施禮，支走了一幹人等，移步上前。

“殿下，這是您要奴婢找的東西嗎？”女子忙将手中的錦囊遞上，雖然不敢正視王颛，但眼光頻頻落在緊閉的寝殿宮門上。

王颛接過錦囊，純黑的綢緞裁成，上繡有嬌豔的水蓮花，打開之後，面面是一條條健龍衛的發帶，連同從洪麟懷裏找到的，共是八條。真是個有心人，每年都會繡上一條，紀念？思念？朝思暮想？王颛自是氣憤，把那些發帶胡亂塞的在一起，放在了燭火之上，空氣裏彌漫着燒焦布帛的味道，瞥向海藍道：“看不出來，你還挺伶俐的！交待的事，總能讓孤順意！”

“奴婢永世不忘殿下對父親的追封之恩！”海藍跪下來，一雙美目盈盈閃着淚光。

月下荷塘，水風淡淡，水蓮花飄散着暗香，海藍駐足片刻，裙擺在晚風中飛飛舞舞。見一人遠遠而來，身影十分熟悉，急忙迎了上去，走近時才發現，只是神似而已，那人醉醉歪歪，喝了不少的酒。

“看錯人了！你也不想想，我哥怎麽會在這裏！”洪倫全身都是酒氣，巴巴繞海藍轉了一圈，早對這個美女心癢難耐，宿衛飲酒自是宮中大忌，可他一點兒也不在乎，除了姓樸的以外，還沒有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家夥到殿下那裏告他。

海藍才不想理會他，正欲轉身，卻被洪倫拽住一只衣袖，怒斥道：“放開我！別忘了這裏是王宮內苑！”

“我說妹妹，在娘娘身邊待了幾天，口氣都不一樣了！還拿什麽王宮內苑來吓我！”洪倫不但不放手，而且越來越放肆，幹脆摟在海藍的腰際調戲，“還想到殿下那裏告我對嗎？你就別費那個心思了，殿下眼裏只有我哥，哪兒會把你放在眼裏！”

幾句話觸動了海藍的傷心處，來到王宮才知道，一切都不是自己憧憬的那般！唯唯諾諾做人，戰戰兢兢做着違心的事！正要高聲呼救，卻被一只大手掩住了嘴巴，用盡全身力氣也掙紮不脫。

唀着女子的獨特清香，再加上烈酒的侵蝕，洪倫早已忘了自己是誰，挾着海藍四下裏一望，命婦院只有幾步之遙，費勁全力把她拖了進去。月光依然是那麽柔和，池塘裏的水蓮花在微風中搖搖擺擺，一切都是那麽寧靜。

洪倫從命婦院裏跌跌撞撞跑出來，酒也醒了一大半兒，全身直冒冷汗，這回是犯了大錯，如按宮規處置只有死路一條，該怎麽辦？他抓着亂蓬蓬的頭發，後悔莫及，不該圖一時之快，落入無法挽回的境地。

毓慶宮的燈火璀璨而明麗，洪倫理了理衣衫，慢慢推開寝殿的宮門，柔和的光暈下，王颛靜靜坐在榻邊，眼光一動不動全落在沉睡的哥哥的身上，定了定神，長跪在王颛面前，殷殷抽泣着。王颛心尖一沉，看那模樣就知道又闖禍了，起身出了寝殿，洪倫巴巴跟了來，直挺挺跪着。

“殿下！臣該死！”洪倫膝行上前，扯住王的衣擺抽泣，“您賜臣一死吧！”

“要死要活，先把話說清楚！”王颛盡量把聲音壓低，一見他這模樣就頭疼，同樣是親兄弟，一個謙遜有禮，寬以待人！一個掐尖要強，是聰明過了頭兒！

“臣……！”洪倫停頓片刻，頻頻叩頭，“臣在命婦院附近遇到海藍姑娘，臣一時忍不住……！”

王颛為他想了千百種闖禍的理由，一個也沒驗證，氣憤之下，重重朝他揣了一腳，“你這混賬，王宮內苑做出這種事，不想活了！”

“臣知道罪無可恕，您就看在哥哥的面子上，饒了臣這回吧！”洪倫哭喪着臉，苦苦哀求，“哥哥一向把她當親妹妹看待，要是他知道我……！”越想是越後怕，別說是王颛，怕是哥哥也不能輕饒，磕頭頻頻如搗蒜，淚流滿面道：“殿下！您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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