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诏書

煙籠寒霜，一輪冷月凄凄，天階夜色涼如水。王颛的衣袍在夜風中飄舞着，神色略帶惶然，李仁任編排出來的每一條重罪都是那麽冠冕堂皇，每一條都是罪無可恕的死罪，拿不出任何脫罪的辦法。

孤立無援，無人可信，前所未有的彷徨，當這一切一齊向王颛湧來，仿佛置身在冰窟窿裏，身心皆寒！而他的身後也只有黃內官和樸勝基相随，健龍衛的集體倒戈，斷了他唯一的出路。

畢竟王颛還是一國君王，區區天牢如入無人之境，守衛最為密集的牢房內，他見到了最為牽挂的人！只一個冷森森的目光掃過，獄卒們打開了牢門，最為隐密的禁忌成為公開的言傳，王颛來此的目的衆人皆是一目了然！

洪麟連坐起的力氣都沒有，手腳均被沉重的鎖鏈所縛，那些人對他做了最為嚴密的戒備，甚至連金小元、韓柏四個也不放過，此時還不知道被羁押在哪裏。

“他們怎能這樣對你！” 王颛悔之不及，一時疏忽竟釀成如此大禍，縱想保住最愛之人怕也不能。

“殿下……！”每說一個字都覺得很費力，洪麟像被抽幹力氣一樣靠在牆角，話未完，衆禁衛簇擁着李仁任等人而入，每走一步都有待張的大網等待。

幕後主使最終現形，那一張笑靥似花的臉如妖如魅，如同披了光鮮外衣的粉紅骷髅，王妃不用多言，自有人為她出頭。

“殿下，其實這件事很好解決！只有您下旨立小皇子為太子，一切迎刃而解！您還是高麗王朝的殿下！”說話的人正是侍中李仁任，美色和權力讓他為之瘋狂。

樸勝基早已護在王颛身前，洪倫策反健龍衛時，他一言不發，一語不參，大勢所趨之下無力回天，只能選擇默默跟在王颛身後，盡管對方從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你要朕立一個野種做太子？”王颛輕蔑地一笑，這種根本沒有勝算的交換，寧願玉石俱焚。

“小公主才是野種吧！”王妃的用人之道不錯，又輪到洪倫發言，而他也看到了希望，親生兒子即将登上王位的希望，“小公主就是大哥跟王後生得野種！她就在我們手上，殿下你想不想見？”

一步步地逼迫，他們就是想要自己崩潰，王颛硬忍着一口氣，默然肅立着，他們要的只是一紙诏書，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

王妃一個眼色閃過，洪倫心領神會，當一衆禁衛向洪麟出手時，樸勝基連忙把王颛拉開，拔出長劍擋在他的面前，以一敵衆，最不上算！而王妃的目标并不是王颛，他們很輕松的将洪麟制服，擺上讓王颛為之膽寒的刑具。

“我勸殿下不要一意孤行！很簡單的一紙诏書，非要弄到如斯地步嗎？您真的要他嘗嘗所有刑具的滋味？” 王妃一字一句擊向王颛的要害，他本人不會屈服，這是唯一讓他屈服的方法。

“喪心病狂！”王颛被人抓到了痛處，不經意淚水潸然而落，“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去吧！我不會寫！”

“好！那我們就試試，看誰先忍不住叫停！”王妃一個轉身，微微擡眉，移步到洪麟面前，托起他的臉龐，就像不曾相識過的陌生人，“殿下不就是喜歡這張臉嗎？你們用燒火的烙鐵給我烙，直到面目全非，我愛殿下還喜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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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颛心中一凜，這女人竟是如此惡毒，周圍之人個個冷血，甚至樂于觀看這場慘劇，一個是他的兄弟，一個被他當作妹妹，待通紅的烙鐵伸向洪麟臉龐的那一刻，王颛失聲大叫！他賭不起，也輸不起！

筆墨紙硯早已準備齊全，連案幾一起擡到王颛的面前，疾筆直書，匆匆而就，‘唿’地一聲把草诏擲了下來，從此江山易主！

“佩服！佩服！殿下幸虧不愛江山！要不然我真的沒轍了！”海藍拾起那诏書，大略掃了一遍，就交給了李仁任，自是要明文直發。

風卷殘雲般地收拾了勝局，一切歸複于平靜，王颛自被遣送回宮，來不及同洪麟說一句話，籠中鳥是什麽滋味，也怕只有他一人清楚！至少他不會為剛才的行為後悔！王妃并不急于走，只遣散了随行之人，慢慢移步到洪麟面前，拔開他的發絲。

“大哥，我迫不得已的！我從沒想過傷害你！我就想跟那個昏君賭一把！現在好了，整個國家都是我們的！你再也不用受那昏君的擺布！”放下冷若冰霜的姿态，王妃又恢複了從前的清純無辜，笑意盈盈，“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什麽都聽你的！我立即讓他們送解藥過來好不好？”

洪麟要不是沒力氣，早把手抽了回來，這個女人陰險地令人發指，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多麽的純美乖巧，怎麽就成了冷血無情的惡魔。

“大哥，你是在為我很傷心嗎？”海藍替他拭着眼淚，雙臂摟向他的頭頸，淺淺吻了一下，“你看這樣好不好？等将來我們有了孩子，就把太子廢掉，立我們的孩子……！”他的眼中明明帶着極度的鄙夷，一番話算是白說了，海藍立刻拉下了臉，“大哥，我可是處處為你着想！你居然不領情，我可不是殿下！有的是手段對付你！”威脅不成，惱羞成怒，“你要是再不答應！我可要對你身邊的人動手了！從今天開始，一天殺一個！直到你答應為止！”

正在僵持之間，洪倫領着李桢雲而來，剛才那番話，他自是聽得明明白白，怒斥海藍道：“你居然威脅我哥，你還要不要臉？”

海藍根本沒把洪倫放在心上，面對李桢雲時才感覺到無比的憤恨，可也只能是恨，關鍵時刻，她還沒傻到去得罪李成桂。“你最好考慮清楚！”臨走時，仍不忘記警告，不曾想被李桢雲攔住去路。

“你要誰考慮清楚？天都亮了，你還在做夢？別忘了他是我什麽人！”李桢雲一字一句娓娓道來，一字一句讓海藍無地自容。一幹閑雜人等終于離開，李桢雲慢慢坐在洪麟身邊，眼神略帶無奈，“要我做什麽？”只見他眼中含淚，嘴唇微微顫動着，附耳仔細的聽，明明是‘殿下’兩字。

雖然口不能言，全身無力，适才那一幕洪麟看得明明白白，為了他！殿下把整個國家都放棄了！回想十幾年之間的一點一滴，這份恩情，他這輩子也報答不完！

其實不用李桢雲去見王颛，黃內官早已在天牢外等候，雕梁畫棟的畫廊之上，王颛肅然默立，天青色的錦袍在風中烈烈飛舞着，唯一的希望就是李桢雲，希望能帶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殿下！”李桢雲今日的氣色很好，一掃往日的病容，她沒有見過王颛，只憑着感覺相認，在他轉過身的那一瞬間才發現，原本殿下也是個美男子！

面對李桢雲時，王颛竟有些尴尬，他們之間的關系也過于複雜，一看這姑娘就知道她有不足之症，怯弱纖瘦，風一吹就倒的樣子。“只有你能救他，帶他走行嗎？”王颛的口氣緩和下來，似在懇求。

“我為什麽要帶他走？他從來沒有把我當過妻子對待！”李桢雲故意在王颛面前表達着自己的不滿，見他神色焦慮，又于心不忍，“也許我會考慮呢！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兒，你為什麽要我嫁給他？就因為我是個病人，他不會對我一心一意！”

“是！”王颛沒有否認。

“要是我把他帶走了，就永遠不讓他回來！”李桢雲進一步的試探。

“不回來也好！這裏沒什麽值得留戀的！”王颛完全放手了，只要他平安。

“殿下，您變了！您有海一樣的心胸，您知道什麽才是真愛！”李桢雲探到他的真心，也理解了他與洪麟之間，長舒了一口氣，“您放心吧！有我在，沒人敢傷害他！”

李桢雲在黃內官的陪同下出宮，一路心事重重，待到永昌門時，迎面遇到哥哥李成桂，頗為意氣風發，見他的神情極為驚訝，趁機搶白一通，“我們李家還不夠風光嗎？請你不要一錯再錯！讓後人口誅筆伐！”

“你來這裏幹什麽？”妹妹的規勸，李成桂自是聽不進去，何況現在根本不能回頭。

“我要你放人！他是我的，你沒權這麽做！”李桢雲的口氣不容置辯，她已對哥哥失望透頂，這就是他唯一能拿出手的解決辦法嗎？不惜傷害無辜，不惜做亂臣賊子。

“放人！說的輕松！他犯的哪一條不是死罪！我做不到！等着三司會審定奪吧！”妹妹越是求情，李成桂越感到屈辱，萬沒料到那男寵有通天的本事，連妹妹都倒戈相向，更加要置他于死地而後快。

“他少一根頭發，我們兄妹恩斷義絕！”這也是李桢雲留給其兄長的最後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