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見溫九鳳俏臉微寒, 季天澤踢了廖凱一腳,“趕緊把東西放下。”

廖凱和陳彥君把這些日子好不容易淘換來的瓜果蔬菜,還有在老廟山抓的兔子放在廚房角落裏, 還給拿木柴蓋了下。

這樣有人闖進來也不會有人看見。

季天澤意味深長看了眼溫九鳳,沒見她表示不屑, 心裏覺得有些好笑。

也不知道她家人知不知道她有個倉庫, 想到可能只有他知道, 季天澤心裏就有些竊喜。

他有心跟溫九鳳聊聊, 但她一直也不擡頭。

這一年來,因為季天澤和陳彥君還有廖凱三個人夠不要臉,夠坦蕩, 已經過來混了好幾回飯了。

于婉茹倒也不覺得奇怪,反正只要不在她們家裏吃,也不會有人多說啥, 背後嘀咕那他們就管不着了。

“這回還是天黑透了給你們送過去啊。”她笑着看了眼, “喲,還有黃瓜呢?這季節可是新鮮, 我留下兩根拍個黃瓜,給你們添點羊排。”

廖凱猛點頭, “也不能讓您虧了,兔子您留下一半兒,多做點紅燒肉就行,我們不要炸酥肉了。”

做出這個決定還是挺艱難的,陳彥君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但他喜歡外酥裏嫩的炸酥肉,廖凱更喜歡甜口兒的紅燒肉, 最重要的是他澤哥也喜歡紅燒肉。

二比一,陳彥君沒了發言權。

于婉茹看他那饞樣兒, 哭笑不得,“也不缺你們這點肉,今年九鳳從公社還買回來些,到時候給你們裝一碗。”

“哎!回頭讓澤哥買了肉回來,還有上回欠你們的雞蛋一起給您拿過來!”陳彥君高高興興應了。

直到三個人離開,季天澤也沒找到跟溫九鳳說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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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到處都有蘭小兵,知青點那些知青也比原來事兒多,他不好守着于婉茹把人叫出去。

沒法子,季天澤也沒多說話,謝過于婉茹後,就先走了。

走之前他狠狠瞪了溫九鳳一眼。

溫九鳳但笑不語,她現在已經習慣季天澤這股狠勁兒。

初看季天澤氣質有點像秦晉那個狗比,實則全靠皮子撐着。

還真跟哈士奇似的,看着兇,熟悉了就知道腦子裏全是沙子。

她也知道季天澤想說啥。

從二十六那天,一直到正月初五上班,公社裏到處都在偷偷傳,說離塔河大隊那邊比較近的那片小樹林鬧鬼。

沒人敢在明面上說,破四舊不是鬧着玩兒的。

可讓所有人都偷笑的是,這回吓着的是革委的人,聽說還有一個吓得高燒不退,大過年去了醫院的。

一直到過了元宵節,高新公社這頭都特別安靜,去年從初三就開始風風火火的游行連個影子都沒有。

原來總是騎着自行車,呼嘯着下大隊逞威風的蘭小兵都少了許多,尤其是塔河大隊和後頭的新民大隊,根本沒人往這兒來,生怕路過那片小樹林。

從縣城回來探親的溫四鳳都問自家親妹妹,“說是豔鬼?還是畫皮鬼?你上下班要不等等三民哥?”

溫九鳳當時不知道該咋說,畫皮鬼說的是要脫貓皮的美人嗎?都不是一個國籍啊姐,充其量算是貓妖。

至于公社這邊傳得就更離奇了。

林園偷偷給溫九鳳塞了包糯米在跨包裏,“我特地讓我婆婆回老家的時候問人收來的,最近咱們高新公社都不好買,別讓人看見,有人問就說要做年糕。”

溫九鳳:“……”

她一言難盡收下了,并且偷偷為自己當時的童心感到有一丢丢愧疚,不是對被吓到的人,是對喜歡吃糯米的人。

不過這點愧疚她很快就抛之腦後,變成了不安和忐忑。

過了元宵節後,革委那邊像是回光返照一樣,突然又鬧得更兇。

他們在正午太陽最足的時候,舉着寫了大首長名言的紅底金字條幅,浩浩蕩蕩去把那片小樹林給伐了。

然後蘭小兵們抓破四舊也更狠,大街上到處都是帶着紅套袖拿着紙喇叭高喊口號的人,為運動第四年的狂熱拉開了序幕。

溫九鳳有些傻眼,這下子心情是徹底不好了。

她确實缺少世俗的道德感,為了生存坑蒙拐騙她都不覺得有啥,甚至殺人對末世裏過來的人來說,沒有對錯,只有利弊。

可在這個時代久了,她被周圍那些熱情實在的親人感染,已經有了很深的歸屬感。

她沒想到,自己一時興起的惡作劇,會連累好多人,尤其是那些被蘭小兵打砸更狠挂上臭老九牌子游街的人。

她是不是做錯了?

如果當時她選擇跟以前一樣,默默逃跑會不會就沒有這些事兒了?

心裏憋着誰也不敢說的難受,她好幾天時間都沉默寡言,回到家也不怎麽說話了。

給于婉茹和楊小志急得夠嗆。

“九鳳啊,你這是咋了?有啥不高興的事兒你說,咱們一家人一起解決。”于婉茹又急紅了眼,“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煩了?你跟媽說,媽給你做主!”

楊小志年紀大一點已經不敢跟原來一樣抱嫂子胳膊了,跟個小刺猬一樣急得在溫九鳳面前轉圈。

“嫂子你別難過啊,要是有人敢欺負你,我和娘給你報仇!”

溫九鳳不知道咋跟于婉茹和楊小志說,也不想讓她們擔心,強打着精神敷衍了過去。

等夜裏去老廟山峭壁附近給季天澤送藥的時候,被他看出來了。

因為小樹林不夠安全,再說回大隊的那條土石路總是人來人往的,老百姓放羊啥的也打那兒過,很容易被人發現。

所以倆人換了個地方,深更半夜也沒啥人敢往老廟山上來,尤其是峭壁這塊兒,看不見摔下去不是鬧着玩兒的。

溫九鳳有不引人注意的夜光環,季天澤則是對老廟山已經快爬熟了,倆人就約在了這個地方。

見她小臉不同尋常的蒼白,季天澤想都沒想就拉住了溫九鳳。

“怎麽了這是?有人欺負你了?”

溫九鳳輕輕翻個白眼,“你怎麽跟我婆婆和小叔子問一樣的問題。”

夜色助長人的膽氣,季天澤輕笑了聲,毫不客氣箍着那把細腰将人攬在懷裏,自己靠在了樹上。

他聲音懶懶的,“都是關心你的人,當然會心有靈犀。”

他捏了捏溫九鳳冰涼的臉蛋,“跟別人不好說,跟我還不好說?別啥事兒都自己憋在心裏,沒病找病那是。”

溫九鳳難得沒掙紮着怼他,安靜靠在他身上好一會兒。

她突然開始好奇了,“你是從什麽時候回來的?”

季天澤摟着她的胳膊僵了下,兩個人從彼此看不順眼到熟悉,再到現在暧昧不清,該知道的很多事情都知道了,但是從來也沒有仔細問過對方。

有的時候秘密是一個人的底氣,真正坦白意味着赤·裸相見,給了別人一刀斃命的把柄。

“不想說就——”

季天澤就着夜光圈幽幽的顏色,唇輕輕碰了碰她的唇,堵住她的話。

“我死的時候很熱鬧,連醫院裏都在慶賀祖國成立四十一周年。”季天澤聲音有些低沉,“再睜眼,外頭大喇叭裏也在激情詠誦祖國萬歲,不過是十四周年。”

溫九鳳睜大了眼,那就是九零年死的,六三年重生的?

季天澤心裏略有些不自在,他用了點力氣将人摁在身前,“怎麽不說話?”

溫九鳳臉色有點複雜,“我在想,你明明九十年代就沒了的人,怎麽騷成這樣的?”

那個年代不是正好流氓嚴打剛過去嗎?

老百姓們剛迎來改革開放的春風,流行中還摻雜着保守和質樸,怎麽會有季天澤這樣的狗?

就季天澤這個騷勁兒,她還以為他是21世紀的産物呢。

季天澤:“……”

他是個聰明人,立馬聽出來不對勁,眯着眼擡起溫九鳳的下巴,“所以你來的地方是更之後嗎?”

溫九鳳不知道該咋說,他經歷過黑暗,盼來了黎明,所以這輩子才會堅定自己的腳步。

要是他知道以後還會迎來末世,還有信心堅定自己的信仰嗎?

雖然溫九鳳也不能肯定小說和現實到底有啥區別,可末世的事兒她不想說。

她想了想,揪着季天澤的衣襟,“其實也沒多之後,也就是你死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吧。”

季天澤:“……”

他氣笑了,低頭堵住那張讓人不好受的小嘴兒,順着自己的心思狠狠親了個夠。

直到兩個人都氣喘籲籲,溫九鳳開始掐他,季天澤才意猶未盡停下,再不停也不行了,他怕控制不住。

只是實在太難受,他趕緊換話題,“你為啥心情不好?”

“小樹林那件事後,公社裏有好幾個老師遭殃,還有個歸鄉的老教授被送到農場去了。”溫九鳳被親得紅潤的臉蛋又有點發白,揪着季天澤衣襟的手用力,“若是我不……”

季天澤捂住她嘴,見她瞪大眼,冷哼着瞪回去,“你是不是傻?”

溫九鳳覺得,她是不是傻還不肯定,季天澤想挨揍是肯定的。

“沒有你,那些人也不會放過機會找人麻煩,他們的功績越多,爬的就越快,手裏的權勢就越大,跟你沒什麽關系。”季天澤聲音淡淡的。

“你沒經歷過,所以不知道,我親身走過這十年,最明白那些人心裏的黑暗。他們不在乎大首長的方陣到底是為了什麽,也不在意新藍國是不是能正常發展,他們只能看得到被自己攬在手裏的權勢和地位,鼠目寸光之人的惡毒,是你沒辦法想象的,不要把任何愧疚安在自己身上。”

季天澤在她額頭親了下,“再說你提供的藥非常重要,已經救了很多人,不是你的錯。”

溫九鳳眼眶微微發紅,對惡人她可以下得了狠手,她被傷害過很多次,太害怕傷害那些好人了。

季天澤的話讓她放下心裏的包袱,狠狠松了口氣。

“那你說,我能不能為他們多做點什麽?”頭一回,溫九鳳有了親自給這個年代沾染不一樣的色彩的沖動。

季天澤沒同意,“這個時候不宜出頭,很多事情我會安排,你還有婆婆和小叔子要照顧,不要魯莽,需要你幫助我會跟你說的,好嗎?”

溫九鳳趕緊點頭,她本來就不喜歡麻煩,想做好事是真的,能被人安排避開麻煩是最好不過的了。

“咳咳……那啥,現在就有點事情需要你幫忙。”季天澤見她這樣乖,心裏有些癢,忍不住趁人之危,“上回你給的那些高粱酒,我有個長輩覺得特別好喝,還有嗎?”

他總覺得那個神奇的倉庫是個多寶閣,好像啥都有,連裝神弄鬼的東西都有,好酒肯定也不缺吧?

一年到頭的忙活,他有點饞了。

溫九鳳推他,有個長輩和有個朋友有啥區別嗎?她信他才有鬼。

“你覺得我傻嗎?自行車能換到的東西我早就給夠了,上回陳彥君拿走的雞蛋你還沒還呢!還要酒,你想得倒是美。”

季天澤咬着後槽牙在心裏輕笑,這就想得美了?他還能想得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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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沒寫到文案的部分,下一章啦~本章掉落留評紅包包哦~感謝在2022-07-21 23:53:03~2022-07-22 06:25: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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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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