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姜桢

趙洐到的很早，在沈之堯家門口等了一會之後才發消息讓他下來。

沈之堯看起來似乎很高興，一點也沒有被老板強迫加班的悲傷，兩只胳膊揮動的像山雀的翅膀，一路從家門口飛到趙洐的車前。

“老板！”青春少年獨有的燦爛笑容狠狠擊中了趙洐這顆蒼老的心。心髒不受控制的動了一下之後，很快恢複平靜。

“坐前面來。”他招呼小孩。

“今天我們去哪工作？”沈之堯很好奇。

本以為是常規的英語學習，但看老板一副另有安排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培訓。

“實地考察....”去游樂場實地考察。

他有點不好意思告訴對方，他想帶他去游樂園玩。

雖然最近一段時間兩人的關系已經算是很熟悉了，但一起去游樂園這種事，在趙洐記憶裏，都是和家裏人一起，或是和戀人。

但是他和沈之堯之間算什麽呢？

朋友

上下級？

資本家和被剝削者？

無論哪一個，看上去都不太像是可以一起去游樂園的關系。

他有些擔心自己唐突的行為會吓壞小孩，于是試探着問：“我平時總是讓你加班，你...會不會太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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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道送命題。

當老板問你加班累不累時，一定要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趙洐嘆氣，“其實今天不是加班。”

“你之前說你從來沒去過游樂園，所以我今天想帶你來游樂園散散心。”

趙洐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後面他自己都有些沒有底氣了。

他沒辦法摸着良心說自己帶沈之堯來游樂園真的沒有一旦點私心。

或許是有的。

從他第一次在金碧輝煌見到他的時候。從他一時沖動遞出那張名片的時候。

種子早已種下，只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之後才開始發芽。

趙洐趁着開車空隙偷瞄了沈之堯一眼。

他才剛剛成年，渾身上下散發着青春活力的氣質。反觀自己呢？一身的黑，哪怕是去游樂園這種地方，衣櫃裏也挑不出一件稍微青春一點的衣服。

到底還是老了，已經不再年輕了。等到今年過年，他應該就28了，大了對方整整十年。

更何況，沈之堯并不像是和他一樣的性向，....他親眼看見過對方和其他的女客人們嬉笑打鬧。

趙洐已經有點後悔了，或許他不該這麽沒有分寸的。

“所以....”沈之堯有點不敢相信，“今天我們不加班，去游樂園玩？”

“嗯。”行程還沒開始，趙洐就已經有點洩氣了。

沈之堯也開始回過味來。

“您是覺得之前讓我加班加的太多了，所以這周六特意來補償我一下嗎？”

算是吧。

趙洐勉強點點頭。

向來只有無怨無悔加班的員工，沈之堯還從來沒見過試圖補償的老板。

“您對所有員工都這樣？”

“當然不是。”

“我從來不讓員工加班。”說到加班問題，趙洐有點心虛，“只有你是例外....”

他想給他多一點錢，只能找到這一個正當的理由。

“所以，我是您第一個帶到游樂場來進行補償的員工？”

趙洐點點頭。

“我也不怎麽來游樂園。”他骨子裏就沒有什麽愛玩的個性。他喜歡加班。像老黃牛一樣勤勤懇懇的耕耘，創造更多的生産資料。

看見小孩明顯有些失望的表情，趙洐神使鬼差的補充了一句，“和你，這是第一次。”

于是，他看見對方捂着嘴巴偷偷笑了。

見趙洐看過來，沈之堯立即伸手擋住臉，但臉頰撐得鼓鼓的，像一只小倉鼠，‘咯咯咯’的笑。

“有那麽好笑嗎.....”

等笑夠了，沈之堯才道：“對不起，我沒想到您竟然這麽可愛。”

趙洐無論是從性格還是外形都絕對稱不上是可愛，他還以為自己在沈之堯心目中的形象應該是嚴肅刻薄的老板，沒想到對方竟然會說出‘可愛’兩個字。“我只聽過有員工偷偷說我兇。”

“你是包括我父母在內，至今為止，第一個說我可愛的人。”

沈之堯驚訝，“我從來沒覺得你兇過。”

大約是因為家裏還有個弟弟的緣故，趙洐更多的時候個像年長的大哥哥，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沈之堯總能享受到來自老板的特殊關愛。

只不過他沒想到，趙洐竟然也會煩惱這種小事。

“所以您剛才一臉沉重，其實是在思考怎麽要怎麽解釋帶我去游樂園的事嗎？”

“嗯....”算是吧，也不完全是。

趙洐還有自己的一點小九九，但是他暫時還不想讓沈之堯知道。

“我也不知道你這個年齡的男孩喜歡玩什麽，康波說他經常會帶他兒子來游樂園，正好你又沒去過，所以就想着帶你過來了。”

聽了這話，沈之堯心裏剛剛燃起的一點火苗瞬間就滅了，“你把我當小孩子？”

只有小孩子才喜歡去游樂園。

聽出對方語氣中的不樂意，趙洐把車停在路邊，認真的問：“那你不願意和我一起去游樂園嗎？”

做出這個決定之前，他确實也沒有過問過對方的意願，也不知道沈之堯究竟喜不喜歡游樂園。萬一對方其實根本不喜歡這些幼稚的、小孩子玩的東西，趁着時間還早，他們還可以再改計劃。

“我不是....”沈之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

他自己确實對游樂園沒有什麽太大的興趣。但是...如果是和趙洐一起去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他原本就對他‘不懷好意’，不過現在看來，趙洐對他的心思恐怕也沒那麽單純。

單獨加班這麽久以來，兩人的關系本就比旁人暧|昧一些，更何況人都是視覺動物，每天和漂亮的人朝夕相處，就算沒有感情也能處出感情來。

“我當然想和您一起去游樂園。”

他只是不想總是被當成是個孩子。

他希望趙洐能夠早點意識到，他已經是個成熟油滑的男人了，而不是一個事事需要別人照應的小屁孩。

只有這樣，兩人的關系才能早日更進一步。

趙洐又有點想抽煙了，他伸出手，又克制住，最後說：“現在不是工作時間，不用一直說‘您’。”

這個字聽起來總是讓人很有距離感，他想和他再親近一些。

“以後只要是工作之外的時間，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這份獨特的殊榮讓沈之堯有點受寵若驚，“這樣可以嗎？”

“沒什麽不可以。”

“那....趙洐？”

“嗯。”

“趙洐。”他又叫了一聲。

“嗯。”

“趙洐趙洐。”

趙洐的臉上終于帶了點笑意。車子又開始發動了。

汽車一路開進園內的VIP通道。

等停好車，游樂園的管理者早已殷切的等候在一邊，遞上傳說中的尊貴黑卡。

“有了這張卡，您可以走VVIP通道，随便玩這個游樂場裏的任何項目。”

趙洐把黑卡交給沈之堯，自己跟在他的身後。管理員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最後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

沈之堯小心翼翼的捧着黑卡，心中竟然有種‘這錢随便刷’的錯覺。

因為趙洐說了，今天可以玩個痛快，所以沈之堯也就不憋着，直接拉着人跑了大半個游樂園。

在看到趙洐的大長腿被卡丁車緊緊卡住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放聲大笑，臉上露出幾分孩子氣來。

趙洐整個人被卡丁車卡出，既尴尬又生氣，但看見小孩第一次露出這麽不設防的笑容，最後竟然也跟着笑了笑。

路過5D恐怖電影城的時候，趙洐死活不肯進去。

沈之堯好像明白過來什麽，“你該不會是怕鬼吧？”

事實證明激将法很有用。

趙洐大着步子進去了。

漆黑一片的電影院，屏幕裏的貞子仿佛要伸手穿過屏幕。趙洐不自覺的往沈之堯的那邊靠過去，右手若有若無的觸碰到對方的手。

冷氣一陣一陣的從耳邊吹來，仿佛是貞子在他耳邊輕聲低語....

趙洐猛地抓住沈之堯的手。

“怎麽了？”對方吓了一跳。再看趙洐的臉色，竟然是蒼白一片。

這下，沈之堯也顧不上看什麽恐怖電影了，中途就牽着對方的手走了出來。

“怎麽臉色這麽白，沒關系嗎？”

“我也不知道你竟然這麽怕鬼啊。”他要是早知道，說什麽也不會帶他進去了。

不過還真是意外的反差萌，沒想到堂堂霸總竟然會怕鬼。

趙洐搖頭，“沒事。”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他一直以來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人發現了。

他擡起頭看着沈之堯，認真的和他開玩笑：“你現在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在考慮要不要殺人滅口。”

“....”

之後，沈之堯也不敢再帶他做什麽危險項目了，又逛了一圈之後，兩人默契的在摩天輪之前停了下來。

“想坐嗎？”趙洐問。

高高的摩天輪把太陽擋的嚴嚴實實，沈之堯拉着趙洐躲到陰影處，答非所問：“好曬....”

他當然是想坐摩天輪的，但是一起進入摩天輪的人都是一對對小情侶，他和趙洐的關系似乎并沒有到那麽親密的地步....

正當他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和對方一起坐摩天輪的時候，趙洐已經先一步從他手裏抽出卡，遞給管理員。

見沈之堯還愣在原地，趙洐問：“怎麽了？”

某位當事人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甚至已經一只腳踏了進去，“不是想玩嗎？”

見趙洐都不在意，于是沈之堯心一橫，也硬着頭皮跟了進去。等摩天輪的門關好後，他才小聲道：“來的都是小情侶.....”

趙洐恍然大悟的“奧”了一聲，也不知道究竟是發現了還是沒發現，還是說故意假裝沒發現。

摩天輪的空間狹小，面對面的時候連呼吸都幾乎糾纏在一起。沈之堯發覺自己的臉有點暗暗發燙，擔心被看出端倪，于是稍微偏過頭，伸手擋住太陽，此地無銀三百兩道：“今天可真曬啊，我臉都被曬紅了。”

趙洐看了眼對方紅撲撲的臉頰，也移開視線，結結巴巴道：“啊...是嗎...”

氣氛尴尬到頂點。

趙洐已經有點後悔，自己這麽高的個子為什麽要和沈之堯擠進一個摩天輪來了，就該一人坐一個的。

他連他的臉都不敢看了。

等摩天輪在最高處停下來的時候，沈之堯拍了一張照片，順便發了個朋友圈：今日游樂園之旅。

趙洐看到了他的朋友圈，順手給他點了個贊，然後也拍了張不一樣角度的照片，屏蔽了公司員工，在朋友圈裏發了個動态：陽光正好。

這條朋友圈一出，他的微信都快炸了。

狐朋狗友1：【怎麽回事？我沒看錯吧？這是游樂園？】

狐朋狗友2：【趙哥？大哥？告訴我，你是帶趙小少去的吧？】

狐朋狗友3：【樓上長點腦子，炎少早就不是去游樂場的年紀了，這年頭除了小情侶約會，誰還去游樂園啊，趙哥這是有情況？】

狐朋狗友4：【沒什麽好說的，我直接祝99】

.....

趙洐滿意的看了眼評論區，任由狐朋狗友們自由想象，誰也沒有回複。

逛了一圈後，他準備退出，突然看見一個陌生的點贊。

是一位幾乎失聯多年，再無音訊的‘老朋友’。

姜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