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撐腰(已修)裴殊道:“今日……

顧老夫人年紀大了,眼睛有些渾濁,她拍拍顧筠的背,“都嫁人了,別跟小姑娘似的。”

裴殊在這兒,顧老夫人也不好問太多,不過看顧筠的樣子,不像受什麽委屈的。

她本來不同意這門親事,裴殊爛泥扶不上牆,但顧筠覺得與其進宮或是入王府,還不如嫁給裴殊。

至少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

顧老夫人倒不擔心她進門受徐氏擺布,只是不願意她花一般的年紀就過這種日子,怎麽對夫君半分期盼都沒有,嫁過去和守活寡有什麽兩樣,她才多大,可再想,世上本就沒有兩全的法子。

庶女的桎梏太多,不能要求裴殊樣樣出挑,顧筠看重正妻和家世,就不能要求別的。

顧老夫人給顧筠擦幹淨眼淚,“別哭了,大喜的日子。”

洞房花燭夜裴殊出門飲酒徹夜不歸,顧老夫人知道顧筠受委屈了,可事情都發生了,再追究只不過是弄得誰臉上都不好看罷了。

顧筠吸吸鼻子,“我沒受欺負,只是見到祖母開心。”

裴殊不好打攪祖孫倆相聚,借口去外頭透氣,在院子裏看了半刻鐘的玉蘭花,顧筠出來了,幾個丫鬟遠遠跟在後頭,顧筠補了妝,根本不像哭過的樣子。

裴殊只覺得詫異,他記得敬茶那日,還有那天晚上,顧筠眼睛都是紅紅的,像兔子一樣。

顧筠道:“祖母睡了,就不用過去了……祖母以前很照顧我。”

沒有老太太護着,顧筠很難出那麽多風頭,就算優秀拔尖,也不能顯露出來。

一個庶女,若是沒這點名聲,估計就是潦草一生。

大概能憑着一張漂亮臉蛋進王府,跟一群女人争一個男人。

沒等裴殊說話,顧筠就沖他笑笑,“我帶你去見我姨娘。”

顧八郎養在李氏房裏,原本她是無法養育孩子的,但是顧承霖體弱,常年泡在藥罐子裏,顧夫人怕出什麽事,就許李氏自己養。

李氏很好看,年紀雖大,可風韻猶存,不然,也生不出顧筠這麽漂亮的女兒來。

顧承霖臉色蒼白,人瘦瘦小小,卻不怯懦,喊了聲姐姐姐夫,裴殊翻了翻,從身上摸出個金錠子給他。

李氏看見裴殊十分惶恐,側着身不肯受他的禮。

裴殊道:“娘,這禮您應當受,若不是您,我哪兒能遇見阿筠這麽好的姑娘。”

顧筠也只是在私下無外人時才會喊她娘,裴殊竟然喚了她娘,李姨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顧筠原本想哭的,可看兩人這樣,就忍不住笑了,出閣前姨娘總說裴殊靠不住,要自己多存錢,趕緊生下孩子。

這才一句話,就成好孩子了。

裴殊道:“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對阿筠,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他看的出來在顧家真正疼顧筠的只有顧老夫人和李氏,讓他真正當作長輩的只有她們二人,至于那些話,絕不是随口胡謅哄人開心的。

但顧筠只當他是随口說哄李氏開心的,三人說了幾句話之後,顧筠借口讓顧承霖帶他去府上轉轉把人支開,跟李氏說了會兒私房話。

李氏不是空有臉蛋的草包美人,她能生下兩個孩子自有她的為人處世道理在的,裴殊一走,她就止住眼淚了。

“你和娘說實話,在裴家過的如何?”

顧筠道:“真的挺好的,那日敬茶,父親給了三千兩銀票,婆婆送了一對玉镯,我現在管着中饋,娘您就別擔心了。”

李氏道:“你知道娘問的是裴殊,他對你可好?”

顧筠愣了愣,大婚當晚裴殊一夜未歸應該傳遍了,她一夜未睡,李氏估計也擔憂了一夜。

想了想,顧筠道:“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我說的他會聽,這三日,夫君沒出門,敬茶那日他來得晚,父親罰他跪祠堂,我去求情了。”

“娘,我知道我想要什麽,所以不會在裴殊身上交付真心。”顧筠握住李氏的手,她就不把裴殊有隐疾的事說出來了,“我現在好好管家,多存銀子。”

李氏點了點頭,“生下孩子才是要緊事,知道麽?”

“女兒明白。”

裴殊跟着小舅子在外頭小花園轉着,顧承霖一邊指路一邊介紹,時不時還能引兩句詩。

若不是體弱,這孩子或許像他姐姐一樣。

也許正是因為體弱,才得以這麽聰慧機敏。

裴殊道:“你已經啓蒙了?”

顧承霖道:“阿姐教我讀的書,母親說我體弱,不宜過早去學堂。”

母親指的是顧夫人,庶子也嬌貴,出了事,誰都擔待不起。

所以都是顧筠教他讀書識字。

裴殊道:“你阿姐很厲害,會讀書學問好。”

顧承霖贊同地點點頭,“阿姐什麽都會,什麽都好,姐夫也很好。”

裴殊笑着問:“我都哪兒好?”

顧承霖撓撓頭,說不出來,他不過是意思意思,誰知道裴殊就當真了。

從李氏院子出來,顧筠去尋裴殊和顧承霖,人沒尋到,就在南邊的小花園撞上了顧槿和顧寧。

正是早春,小花園一樹茶花,正含苞吐蕊,樹葉是嫩綠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在地上,樹影斑駁。

三人行了半禮,本就是自家姐妹,不在乎那麽多虛禮。

顧槿先開的口,“還未向四姐姐道喜。”

顧筠道:“多謝。”

顧寧也趕緊賀顧筠新婚之喜,在她看來,裴殊玉樹臨風,是位好夫君。

但顧槿不這麽想,她覺得顧筠嫁的人糟糕透了,“四姐姐嫁了人就是不一樣了,前幾天母親還問過我的婚事,一位是忠勇侯府的二公子,一位是戶部侍郎的家的公子,依四姐姐看,哪個好一點呢?”

顧槿笑得和蜜一樣甜,她說的都是上進的有功名在身的人,家世更是錦上添花,還要虧了顧筠的好名聲呢。

顧筠道:“婚姻大事有父親母親做主,不必問我的意思。”

顧槿伸手拂過粉紅色的花苞,“也是,若是四姐選一定選忠勇侯府,不過我倒是覺得戶部侍郎家的公子好,學問好,人也上進一些。”

顧筠淡淡地看着顧槿,她不就是想說裴殊空有家世,實際就是個草包嗎。

雖然說的沒錯,但是裴殊是她的夫君,再草包也不是顧槿一個小姨子可以編排的。

剛要開口,就看見垂門進來一大一小,裴殊道:“六姑娘既然誠心實意地問,還不如來問我,你四姐哪兒知道這兩人如何。”

“忠勇侯府的二公子特別聽他娘的話,他娘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那個戶部侍郎的公子還未及冠,屋裏就有好幾房妾室,依我看,哪個都不行。”裴殊拍拍顧承霖的小腦袋,“去找你姐姐。”

顧承霖跑着撲到顧筠腿上,穿過人群,四目相對,裴殊沖着顧筠笑了笑,然後慢慢走了過去,“回去找你不在,丫鬟說你來這邊了。”

顧槿臉上挂不太住,她不情不願地喊了聲四姐夫,裴殊不甚在意地擺擺手。

反正他不着調,說什麽做什麽随自己心意來。

顧筠道:“你倆這是去哪兒了,都不見人影,一會兒該用飯了。”

吃過飯也該回去了。

“承霖帶我四處轉轉,忘了時間,”裴殊低聲道:“沒怪我多話吧。”

“才沒有,”顧筠扯了一下他衣袖,“走吧,去正廳,六妹七妹,一起過去吧。”

顧槿吃了個啞巴虧,被裴殊諷刺一頓比什麽都難受,他自己什麽都不行,還好意思說別人。

這回李氏也來了,回門一趟,她并未和女兒待太長時間,短短兩個多時辰,顧筠就要回去了。

顧老夫人叮囑一頓,顧筠眼眶又紅了,裴殊發現,他這夫人還真是水做的。

離開平陽侯府,李氏還悄悄讓人送來一個木箱子,裏頭裝的是顧筠愛吃的點心,只有當娘的記挂這些。

祖母私下塞給她五百兩銀票,說高門大戶,規矩多,讓她萬事小心。

上了馬車,顧筠抱着箱籠忍不住掉眼淚,有些苦楚只有嫁了人才知道,裴殊遞過來一張帕子,“可別哭了,以後還會常常見到的。”

談何容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兒有出嫁女常回家的。

顧筠把眼淚擦幹淨,她不該在裴殊面前哭的,她是嫡妻,該大方得體,張弛有度。

不過,顧筠今日該謝謝裴殊。

她把帕子折好,握在手心裏,“今日多謝你。”

在顧家給她撐腰。

裴殊故意把話岔開,“謝我什麽,你六妹的事?”

他道:“你別嫌我多話就成,不過那兩位的确不是什麽如意郎君。”

原身常混跡街上,什麽都有所耳聞,裴殊不算胡謅。

顧筠瞪大眼睛,點了下頭。

裴殊伸手揉了揉顧筠的腦袋,溫聲道:“你別總跟我說謝字,很多事都是我應當做的,從前我是什麽都不懂,瞎玩瞎鬧,但是成親之後我想改了。”

“你受欺負,無論是顧家還是裴家,都告訴我,我替你還回去。”裴殊感覺得到顧筠對自己的生分,“別忘了,我再不堪,也是個男人。”

顧筠不敢全信,一個人就算想改,怎麽可能一下子全改好,不過今天裴殊真的很好,忽然,她皺了皺眉,問:“你是不是想要錢出去?”

顧筠管家之後,各院開銷都得問過她才行,尤其是裴殊,想要錢先得她點頭。

他今日摸遍全身才摸出一塊金錠子,估計身上沒錢了吧。

想必他知道,自己高興了,才能要到錢。

裴殊:“……”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對一個人的認知,朝夕不改。

馬車搖搖晃晃,跟裴殊的心境一樣,他同顧筠說這麽多掏心窩子的話,顧筠只當他是想要錢。

罷了罷了,裴殊大大方方承認:“手頭是有點緊,娘子先給我一些。”

顧筠大方地支了二十兩銀子給他,“府上每人每月有二十兩銀子的月錢,這剛月初,你省着點花。”

她嫁進來那天是四月初三,今天初六,還有二十多天呢。

裴殊把兩塊銀錠子接了過來。

回到國公府剛過申時,顧筠歇了一會兒就去了書房,賬目雖然理清了,可是國公府虧空太大,莊子鋪子上的賬還要細看,找出生意不好的原因,才能找出應對之法。

裴殊坐在床下掂着兩塊銀子,招呼原身的貼身小厮虎子進來。

新婚那晚裴殊不在,虎子跟着國公府小厮出去找人,找了一夜都沒找到,英國公氣惱,罰了他二十個板子,今天才能下床,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裴殊問了句疼不,虎子嘿嘿一笑,“早就不疼了,世子這是要出門?”

虎子這些年為裴殊鞍前馬後,遇見啥事還能打個掩護,裴殊去哪兒他心裏門清,不過那晚真是哪兒哪兒都找了,就是找不到。

裴殊目光落在虎子的腿上,這樣哪兒還能讓他跟着出門。

虎子拍着胸口打包票,“世子放心,這點小傷不打緊,我好着呢。”

裴殊還是帶虎子出門了,出了門,虎子湊上來問,“世子憋壞了吧,今天去哪兒,酒館還是賭坊。”

裴殊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哪兒都不去,就在街上轉轉。”

虎子不知裴殊說的是真是假,畢竟這些話他以前也說過。

裴殊道:“今日不同往日,世子我成親了。”

得知裴殊帶着小厮出去,顧筠神色未變,春玉試探着道:“夫人,要不要把世子叫回來。”

能把人叫回來,能把他心叫回來嗎。

顧筠道:“不用,世子回來了不必告訴我,晚飯我就在書房用,清淡一些。”

春玉告了退,然後把這話吩咐下去。

顧筠認真看賬本,什麽生意裴家都涉及一點,諸如布匹,首飾,酒水,瓷器,胭脂水粉,每月抛除本錢,給掌櫃夥計開的工錢,就是盈利,一間鋪子的利潤算還沒顧筠自己的嫁妝鋪子多。

她嫁妝鋪子做的是筆墨生意,專賣文房四寶,鎮紙,字帖,顏料等物。

事事無論大小都是她親歷親為,光紙就有幾十種,銀粟紙,撒金紙,桃花箋,杏花箋……

墨也分數種,字帖有她寫的,也有臨摹前人的,顏料更是讓人跑遍了各地才湊齊的,生意想不好都難。

想要賺錢,繼續做筆墨生意便好,可是顧筠不想把她的鋪子和國公府的生意摻和在一起。

顧筠讓春玉去鋪子取幾塊樣布過來,這麽一忙,就到晚上了。

裴殊看着國公府的燈火,一入夜,萬家燈火明,天上滿天繁星,以前都看不見幾顆星星。

他左手拎着一只熱乎乎的燒雞,右手一只燒蹄膀,身後虎子抱着一匣子點心。

屋裏雖亮着燈,卻不見顧筠影子,裴殊問清韻,“夫人呢?”

清韻如實答道:“夫人在理賬,晚飯在書房用的。”

裴殊有些詫異,“用過了?那我去看看她。”

他就提着燒雞和蹄膀去了書房,還讓清韻把點心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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