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打賭(已修)“我是不知道,……

顧筠晚上就用了半碗清粥,幾口炒青菜,半個鹹鴨蛋,吃過飯用桃花香露泡的水漱了口,屋裏開窗通了風,保準沒半點味道。

春玉把布坊的時興花樣帶了過來,兩塊暗紋棱花布料,适合家中老人,剩下幾樣是給年輕小娘子準備的,顏色鮮亮,鵝黃嫩綠櫻粉,都是些常見的顏色。

只因各家染料配的有些許不同,顏色細微差別,但是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布的織法上有斜紋平紋,料子很結實,沒有異味,若真要找出個生意不好的緣由,只能是盛京布坊太多,賣得還都是這種料子。

價錢還都差不多,被這麽多布坊一擠,生意很難越衆而出。

顧筠嘆了口氣,要想生意好要麽跟城南陳家一樣料子極好賣得貴,別人争相來搶,要麽和城東徐家一般,賣得便宜,賣的越多賺的越多。

不當不正地在中間,生意想好都難。

可是染坊的夥計手藝在那兒放着,若是能染出花樣好看的料子早就染成了,何苦勉強維系到今日,降價也是條沒門的路,本錢擺着,再降真該賠了。

顧筠揉了揉眉心,裴殊只知道喝酒賭錢,從沒想過他花出去的大把銀子是怎麽賺來的。

正想着,書房門被推開,香味徐徐飄進來,顧筠擡頭,看見裴殊站在門口。

裴殊左手提着一個油紙包,右手提着個油紙包,清韻在他身後捧着個木匣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裴殊道:“剛回來,沒打擾你吧,我下午在街上轉了轉,聞着燒雞和鹵味實在香,就買了點回來。”

“清韻說你吃了,不妨再吃點。”裴殊轉頭對清韻道:“去小廚房盛兩碗粥過來,再剁點辣椒榨油,加點醋放在小碟子裏。”

裴殊說的極快,顧筠都來不及說話,她把布樣放下,“我剛吃過了,現在不想吃,你去前廳用吧。”

書房吃些味道淡的還行,這燒雞的香味都快飄到正院去了,一會兒書上還不都得染上燒雞味。

一下午就去街上閑逛,不過還知道帶燒雞回來呢,聞着是香,但晚上吃多了會胖,顧筠不敢吃。

裴殊道:“那夫人陪我去正廳用吧。”

就喝點粥怎麽成,本來就瘦,還看這老些賬本。

顧筠沒動,裴殊過去,拎着油紙包在她眼前晃了一圈,“你聞聞,比府上廚子做的還好吃,一只一兩銀子呢,涼了就不好吃了。”

總歸是他的一番心意,顧筠想,嘗一口就嘗一口。

去了正廳,裴殊把油紙包打開,露出裏面顏色鮮亮的燒雞和肉皮顫顫巍巍的蹄膀。

蹄膀切成一塊一塊的,燒雞要自己撕,小廚房的人端過來粥炒菜,還有裴殊點名要的辣椒油,然後就退了出去。

這幾日兩人用飯都不用人伺候,只留人守在廳外。

顧筠在心裏算賬,一只燒雞一兩,蹄膀也得一兩銀子,清韻說他還買了一匣子點心,看匣子是五香居的,一盒只有六塊,卻要三兩銀子,出去一下午花了五兩。

都不知道他剩下的日子怎麽過。

顧筠兀自憂心氣惱,就見裴殊給她夾了一塊肉,又撕了個雞腿給她,然後極其自然把浮着橙紅色辣椒油的蘸料推到她這邊,目光誠懇,“嘗嘗。”

顧筠嘆了口氣,道:“夫君快吃吧,趁着還熱。”

她給裴殊夾了一塊肉,眉間籠着淡淡的愁緒。

顧筠吃的心不在焉,一邊為布坊的事憂心,一邊為裴殊花錢大手大腳發愁,她肯定不會像徐氏一樣,裴殊伸手要她就給,可又怕裴殊去賒賬,畢竟他還不上的只能國公府去還。

蹄膀肉入口,顧筠瞪大眼睛,沒想到看着肥卻絲毫不膩,又因為蘸了辣椒油和香醋,下飯又勾人,燒雞味道也不錯,本來雞腿的肉厚,很難做到入味,但是這只燒雞入味且絲毫不柴。

他倒會吃。

顧筠很克制,她用過半碗粥,晚上不宜吃過多。

又舍不得吃完,故而吃的極慢。

裴殊時不時給她夾了兩口肉,瘦的給她,肥的他吃。

他去街上可不是為了玩,不過這話顧筠應該不信。

在國公府不愁吃穿,就算他什麽都不幹,也能保證下輩子衣食無憂。

不賭錢不喝酒,英國公就能燒香拜佛了,做個無憂無慮的世子,每日逛逛街,平安順遂到老。

但裴殊不願意。

世子這個身份很好,想做什麽沒人攔着,只有顧筠是和他朝夕相處的人,但從前并未見過,他做什麽都不會讓人生疑。

而且,他的記憶裏,徐氏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原身就是徐氏養廢的,偏英國公一點都不懷疑。

世子之位他得保住。

下午才轉了兩條街,街上賣什麽的都有,男男女女熱鬧非凡,還有賭坊酒館,酒香飄十裏。

裴殊就買了只燒雞,鹵蹄膀,弄得虎子不知所措,今兒世子還真不去賭坊了,不是說着玩玩的。

裴殊跟虎子說以後都不去賭坊了。

這些顧筠通通不知道。

裴殊再給她夾肉,顧筠就不吃了,看着裴殊下了半只雞,兩碗粥,她勸了一句,“夫君,夜裏積食,不宜吃過多。”

裴殊道:“我不怕。”

他出門沒坐馬車,走了兩條街腿都快斷了,肚子都餓扁了,這點哪兒夠,再說,中午在平陽侯府吃的一般,晚上小廚房準備的又是清粥小菜。

裴殊道:“你也多吃點,這剛什麽時辰,別到晚上又餓了。”

顧筠就算餓了也不會說的,她靜靜等着裴殊吃完,然後漱了口去書房,誰知裴殊也跟了過來。

裴殊找了個地方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顧筠就随他去了,可翻了不到兩頁賬本,裴殊就問:“咱們院子小廚房做飯哪來的錢?”

顧筠無奈道:“……各院小廚房每月有十兩的定例。”

十兩銀子并不少,一斤米十五文錢,哪怕是香米梗米價錢不過翻幾倍而已,肉菜每日有莊子送,故而這十兩銀子是買一些主子想吃莊子上沒有的東西。

十兩銀子夠普通人家生活好幾年了,只是簪纓世家,什麽都撿好的用。

裴殊點了點頭,“那以後吃什麽我定,行吧?”

顧筠道:“聽夫君的。”

裴殊把小廚房的廚子叫了過來。

大晚上,顧筠在那邊翻賬本,然後聽着裴殊在一旁報菜名。

什麽一日三餐不重樣,清淡的炒菜全去了,早上粥品就有七八種,什麽皮蛋瘦肉粥,牛肉牛雜粥,每天早上都是一甜一鹹兩樣。

小食就有腸粉,豆沙包,油炸糕,小面,蔥油面數樣,至于廚子問起腸粉小面怎麽做,裴殊也一一告知。

中午飯菜更為豐盛,魚有十幾種做法,酸菜魚,水煮魚,烤魚,紙包魚……雞肉羊肉豬肉各有各的吃法,什麽煎牛肉,熱鍋子,串小串,讓只習慣少吃少鹽的顧筠聽得時不時咽兩下口水。

這書房她是待不下去了了。

倒是小廚房的兩個廚子目光灼灼,“世子,小人們今晚就回去好好琢磨,定不負世子和夫人所托。”

“每日炖一鍋湯,雞湯鴿子湯之類的,下午晚上給夫人送到書房來,莊子上送什麽就從菜單裏挑什麽做,沒數的先練練,別什麽都往上端。”裴殊揮揮讓他們下去。

然後對着顧筠道:“這樣吃還在十兩銀子的定例裏。”

只要不超定例都随他,顧筠道:“夫君若無事便先回屋歇息,我還要再看一會兒。”

“在看什麽?”裴殊看顧筠實在辛苦,她才多大,這麽晚還點着燭燈看書。

顧筠抿了下唇,答道:“布坊的賬本。”

問這麽多做什麽,說了他也不懂,顧筠低着頭,布坊生意不好,其實她就算什麽都不做也沒人說什麽,但是她想做好一點。

只知道花錢的人哪兒懂賺錢的艱辛,裴殊字都認不全,更別提管賬了。

裴殊拿了兩塊樣布過來,不及顧筠身上的好看,染布技藝複雜,裴殊不懂,但是,他懂化學。

裴殊雖然專攻農學水利,但是看過不少別的書,他不玩游戲,累的時候就看書解悶。

對別人來說,學好一科很難,但對他來說,一通百通。

“生意不好嗎,我看這個顏色不及你身上的好看。”

顧筠低頭看了眼裙子,是藕荷色的,還有紮染的綠紋,好像早春的桃枝,因為紮染技藝,每匹顏色都不一樣。

顧筠道:“這是陳家雲衣坊的料子,一匹就要五十兩。”

“他們布坊請了蜀地最好的繡娘,料子要搶的。”

裴家生意不好,只能說不精此道。

顧筠雖然擅女工,可總不能讓她一個世子夫人跟着布坊繡娘一塊擺繡架刺繡。

裴殊:“咱們家布坊為什麽不賣這種顏色的料子?”

顧筠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以為是不想嗎,自家的染料方子誰會外傳。”

她從前沒接觸過這些,只能現看現學,裴家的染料方子裏有植物漿汁,還有石料,幾十種混在一起才能出這麽鮮豔的顏色,經年不褪。

藕荷,春綠,那都是老師傅日夜不休的心血。

若想染出花樣,則需镂板,刻上想要的圖案,再把布固定上,不同色則以豆面藥粉覆之,等幹了再進染缸。

數次之後,才能染出想要的花樣。

染布的技法誰都知道,可要想料子好,賣得貴,一看花樣,二看顏色。

裴殊道:“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不如給我試試。”

顧筠狐疑地看着他,裴殊咳了一聲,“我都成親了,該擔點事,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操勞。”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顧筠繼續看賬本。

心意到了就行,就別給她添亂了。

她想,要不跟老師傅學學刻板子,她畫技出衆,試試畫花樣,到時候料子應該好賣一些。

畢竟她制的花箋就好賣。

裴殊磨了磨牙,“你怎麽就不信,我若是能染出這種顏色呢?”

顧筠道:“夫君可知染布分幾步,要染幾次,洗幾次,曬幾次?什麽都不知道就敢誇下海口。”

“我是不知道,可你不是也不知道。”裴殊把兩塊樣布放了回去,“咱們不妨打個賭,我若是能染出你身上的顏色,就算你輸。”

“這賭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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