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巳蛇走了不久,倉貍就來了,門也沒敲,坐在椅子上,望着收拾屋子的我,不滿道:“又不在這裏住多久,收拾得這樣幹淨作甚。”

看了他一眼,我好笑地說:“難道你喜歡睡在邋邋遢遢的地方呀。”

“不喜歡。”他倒回答的迅速,然後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把扣住我的手,攀上我的肩膀,腦袋也抵在我後腦,過了會兒,他幽幽說道,“那個……劉辰,你不生氣了吧。”

“生氣?我生什麽氣。”沒好氣地用肘子撞撞他,我說,“離我遠點兒,我還要擦床。”

可他不依不饒,孩子似的別扭纏我,然後幹脆抱住了我。

無可奈何,我也動不了,便嘆了口氣,說道:“倉貍,我聽人說喜歡抱別人,是缺少安全感的表現。”

手臂驀地一松,又騰地收緊,像抱住浮木般,他沒好氣咬咬牙:“誰說的,真是胡說八道!”真是欲蓋彌彰。

“對了。”想起巳蛇的事,我小心扭頭,轉開話題問,“等人王的祭祀結束,帶巳蛇一起回鬼界,好不。”

誰知話一出口,倉貍便沉默了,他緩緩放開我,自己盤腿坐在竹床上,看了我幾眼,抿唇道:“來這裏的時候我就跟哥說了,可他拒絕了。”

“難道你就一直讓他在人界?”想了想,我繼續說,“他畢竟是你哥哥,外邊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讓他回家不好嗎?”

擡眼看看我,倉貍搖了頭,道:“其實哥不回家是我娘的原因。”

“你娘?”

“哥的娘以前想毒害我,被他殺了,我娘說哥心太狠,所以就給趕出來了。”倉貍小聲地說,有些悲傷,然後把我拽過去,抱枕似的箍在懷裏,嘆息着說,“怎麽說他也是因為我的緣故回不了家的,我此次到人界來,也是希望我哥能随我回去。”

乖乖被他扣在胸膛,我感覺到他的溫熱的心跳,于是回頭看了他一眼,倉貍往日猙獰的面容變得非常冷峻,兩顆眼珠子也閃爍着深沉的光澤,他扣緊手指,喘了口氣,對我說:“不過哥卻好像心意已決。”

他煩惱的樣子就像個大孩子,我不禁摸摸他的腦袋,笑着對他說:“沒關系,他知道你對他好。”

“你怎麽知道?”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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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你總是露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壞脾氣,可是心地善良,跟你接觸久了就知道了,更何況是你哥。”我老實地說。

“我哪裏壞脾氣了!?”看吧,剛說完,馬上就來。

苦惱地看了眼他。

四目相對的瞬間,倉貍用手指輕彈我的臉頰,指尖随在臉上流連撫過,最後停在我的下唇,按了按,他用俊美的臉微微貼近而來,猝不及防的距離,然後仿若自言自語似地問道:“劉辰,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總讓我忍不住想靠近你?”

濕濡的氣息散在臉上,我心髒狂亂的跳動,額頭也滲出汗水,這氣氛莫非……

“小辰,外面有個人來找你。”門外冷不丁的冒出一個聲音,我轉眼看去,竟是星寅,他一動也不動地望着我們這邊。

登時羞得不行,我急忙推開倉貍,離開了些,窘迫而尴尬地對星寅哈哈說:“是誰?”

“是那個叫擁月的。”郁郁的眸子看着我,波瀾不驚,不喜不悲。

擁月?我愣了一下,很快出去。

倉貍則也不悅地跟過來,狠瞪了星寅一眼,低低道:“壞我好事。”

擡起眼,星寅平靜而無畏地對上倉貍的眼瞳,那靜如湖水的瞳仁猶如波詭雲谲,只是星寅語氣十分和氣,他說:“話說在前面,小辰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的對象。”

“誰說我玩弄他了?”

“如果你不喜歡他,就不要做那些讓他誤會的事情。”

“……”

“……”

門外等急的我探頭進屋問:“你們怎麽還沒出來?在說什麽?”然後發覺兩人在屋裏大眼瞪小眼,氣氛貌似不大對勁。

轉過頭,星寅沖我綻出笑容,出門抓住我的手,催促着我快走。

而我則看了看依舊站在屋內發呆的倉貍,于是問星寅:“倉貍怎麽了?”

“不知道。”簡短的回答,星寅垂下眸子,臉上恍惚着一道淡淡的,不易覺察的陰影。

……

擁月,還有那個重劍在內堂等我。

沒見到月洺。

見到我,擁月非常有禮貌的站了起來,這倒令我非常意外,畢竟他可是神界王子認定的神子,而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而且他竟然還過來沖我彬彬有禮地作揖,就連他身後的重劍都看着不爽了,一直冷冷看着我。

“劉大哥,剛剛得知你們來到子夜大人府邸作客,特來拜訪。”他說得話中規中矩,但我知道擁月二人此行絕對不是拜訪那麽簡單。

于是招呼他們兩人坐下,看了茶,順帶讓星寅坐在我手邊,便直截了當地問擁月:“無事不登三寶殿,咱們不說客套話,擁月,你們來找我究竟何事?”

觑我一眼,擁月輕輕點了點頭,摩挲了一下自己手指,猶豫道:“既然劉大哥這麽說,我也不隐瞞。”說着,便小心翼翼把一條金絲發帶放于桌上。

眼角微動,我看過去,掃了一眼,明知故問:“這是何物。”

“是這樣的,劉大哥,”擁月軟軟地擡頭,眼裏滿是擔心,“這條發帶是洺的,卻出現在了死去的人界王子的手中,上次來查探現場的那位判官大人現在懷疑上了洺,還把他帶走了……但洺是絕對不會殺人的,我相信他!”激動的小臉都快擰在一起了,他眼角氤氲,像是要哭了的模樣,可憐兮兮的。

洺?叫得真親切呢。

面對他嘤咛,我默不作聲,畢竟這個表情在月洺下命殺我的時候曾見過,如此記憶猶新,使我半分同情之意也産生不了。

或許是見我不語,他抹了抹淚,低低地懇求道:“因為劉大哥是第一個到現場的人,所以想問問清楚,還洺一個清白。”

呷了口茶,我心平氣和地看着擁月幹淨的臉頰,笑了笑,說道:“第一個到現場倒不見得,那個黑衣人可是早就潛伏在裏面,或許是他做的手腳也不一定?”說罷,我有意無意瞥過重劍。

“怎麽可能!”聞言,重劍面色青黑,猛地出聲,指着我道,“那個黑衣人只是你片面之詞,誰都沒見到,怎麽能信!”

輕輕放下茶杯,我沉靜看過去,冷靜問道:“這麽說,你是懷疑這條發帶是我放的了,敢問我如何能取得月洺的貼身之物?”轉眼掃視兩人,我冷笑。

“不,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擁月急忙搖頭。

“擁月,記着,”我打斷他,“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若不是月洺做的,那絕對懷疑不到他頭上。”

半睜眼,我深深看了眼不知所措擁月,問:“順帶問一句,當天晚上你們都沒跟月洺在一起麽。”

話到這裏,擁月倏地抓緊褲腿,眼睛亂瞟,心虛地低聲道:“那晚……我跟朋友出去了。”

朋友麽。

輕笑了笑,轉過頭,我看着吹胡子瞪眼的重劍,問道:“那麽仁兄你呢。”

“我……”他略顯為難。

“呵呵,其實你們晚上做了什麽事情根本不重要。”截住重劍的話,我閉眼喝了口茶,然後望向微微呆滞的他們,托腮玩味道,“因為那個人死的時候是白天,只要你們白天跟月洺在一起,他有不在場證明,一切懷疑便不攻自破。”

“言至于此,你們應該知道怎麽做。”說完話,我站起身,笑臉擺出送客的模樣。

他們好一會兒才回神,擁月和重劍随即離去,擁月用力點頭,非常感激地向我道謝,望着這樣的他,我心裏很複雜。

而他後面面色緊繃的重劍亦像是憋了很久似的,面向我半晌才低語道:“謝了。”

但就在他閃身而過的瞬間,我翹起唇角,壞心眼地幽聲說:“手臂……好了麽。”

重劍吃驚地望過來,我垂下眸子,不予理會,直到他們離開,我才重新坐回位置,繼續喝掉已經半涼的茶水,發呆。

之前的詢問,我只是單純的想知道他們晚上做了什麽,尤其是重劍,他的反應果然不出我料,想來那天晚上襲擊我的,絕對是他。可有一點我想不通,他怎麽會有那把殺了人的匕首?

他到底想做什麽?

我不得而知,也不必要知道得太清楚。上輩子就是尋根究底得太明白,忘記了人與人之間需要有自己的空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到頭來我被抓進大牢受盡折磨,竟然無人相救,而且還遭人落井下石,人說難得糊塗,其實并不是沒有道理。

“小辰,你在想什麽。”星寅輕輕貼近我,趴在我手臂上。

沖他笑笑,我揉揉他的腦袋,說:“在想兇手。”

紫眸微顫,他擡頭,頓了會兒,輕問道:“你讨厭這個兇手嗎?”

“為什麽?”我聳肩,低眉笑道,“生死有命,一切都是因果報應,我相信兇手不會無緣無故殺人,所以我也不會随便置喙他的所作所為,嘿嘿,所以比起兇手,我這樣事不關己麻木不仁的态度才是更應該讨厭吧。”

而星寅則是認真盯着我瞧,半天後,他搖了搖頭,好似松了口氣般輕輕道:“不,你一點都不讨厭,至少我不讨厭。”

伸手刮刮他的鼻尖,我壞心眼地輕柔說道:“當然啦,不然以後不帶你玩兒了。”

抿抿唇,星寅認真看我,而我亦不逃避他的目光。

許久,星寅緩緩地開了口,他說:“小辰,其實我就是……”

“我們去吃點東西吧!”咧嘴笑笑,我打斷他的話,“要不要吃面?”

頓了一下,星寅點了點頭。

其實我不需要他承認,星寅的事情,我清楚得很,但現在他不能說,我也會當成秘密永遠埋在心裏。盡管我不清楚星寅待在我身邊的原因,可我相信有因必有果,也許是上輩子欠他的,我這輩子注定要保護他。

但是,更改了命運的齒輪,不曉得未來會變成怎樣,又有怎樣的未來在等我呢?

溫柔的看着吃面的星寅,我突然摸了摸胸口的那塊冷玉,心頭有些惆悵,轉頭望向天邊迷蒙的青灰色,看不見日光,也看不見藍天,于是百無聊賴地低垂下眼,卻突然看見街角那個一身黑衣身材高大卻如同孩子似的別扭朝我這邊而來的人,心,登時豁然開朗起來。

也許,我的未來就在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倉貍也漸漸在改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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