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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玫挂掉電話，開始收拾起屋子，整理到一半又停下來。

有什麽用呢？周圍的一切物品都有她倆的痕跡，空氣裏還殘留着顧漾的香水。手裏拿的合照，想了想還是放回原位。無力地坐下看着照片出神，直到門鈴響才回過神。

顧思明氣色比之前在醫院要好些，只是耳朵旁邊多了白發，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少。

方玫心裏內疚可不知道該從哪裏抱歉，“阿姨請進，要喝點什麽嗎？”

“不用了。”

倆人坐在沙發上，彼此局促，良久還是顧思明先開口，“我們過幾天會搬到別的地方去，以後兩家人不會再見面。”

這個結果并不意外，想象歸想象，真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阿姨，能讓我再見顧漾嗎？”方玫掐着自己的胳膊，努力控制情緒，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最後一面。”

顧思明垮下臉，“是顧漾帶壞了你，你是個好孩子，見面我看就沒必要了。”

在醫院顧漾向她坦白從小她就喜歡女的，顧思明想不明白自己的教育究竟是哪一步做錯了，明明一樣的環境，為什麽她生出教出這麽個瘋子。難不成是當年她和蔣文亭離婚鬧得太難看對顧漾的心裏産生了影響？

“總之是阿姨沒教好她，阿姨對不起你。”顧思明不願意多待，站起身來朝方玫鞠躬。

方玫趕緊起來扶住她，“不是的，是我願意的。”

顧思明像躲瘟神似的一把推開她，方玫沒防備一下倒在茶幾上，兩人的合照摔在地上，面上的玻璃碎了一地。

“最後一面都不可以嗎？”

地上的合照，一樣的杯子，玩偶還有方玫這個人，這裏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她的女兒是個變态。強壓下怒氣，留下一句不可能，轉身離開，不給方玫哀求的機會。

門撞響的那一刻，方玫心裏跟着一震，從地上撿起照片。顧漾笑得燦爛讓她也忍不住跟着笑，笑着笑着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滴到了照片上。

顧漾，你是不是在哭啊？

天色漸漸變暗，屋子裏的光慢慢往外爬，周素霖帶着飯菜上樓，窗戶沒開房間悶得不行，打開燈看見方玫癱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哭得全臉通紅，呆呆地注視前方。見女兒這樣，她這心裏也跟油煎一樣不好受，但長痛不如短痛，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将來不受到人家的指點。

都會好的，小孩嘛。

“玫玫，吃飯吧。今天做了蛋羹還有炒蝦仁，都是你愛吃的。”

方玫哭得半邊身子直發麻，什麽也聽不進去更不想說話。

“她們已經坐車走了。”

聽到顧漾的消息，她才有反應，微微轉過頭，“阿姨說······她們······過幾······天才走的。”方玫很努力地想要把每個字說清楚，可哭太久了上氣不接下氣，一句整話都說不清。

“顧思明騙你的，下午來的時候還帶着行李。”

方玫努力地撐起身子，看着周素霖希望能聽到一句是假的，可是沒有。

她搖着頭話都被堵在喉嚨裏說不出，胸口一陣一陣刺痛，胃裏跟着酸脹，她捂着嘴跑去樓下廁所。半邊身子發麻，每一腳踏下去跟踩在刀刃上一樣，走到樓梯拐角，一個沒踩穩從樓上摔了下去。

高燒好幾天，整個人病恹恹，沒點血色。沈溫到醫院看她，趁着周素霖去打飯，從包裏拿出顧漾寫給方玫的信。

方玫：

其實我一直以為如果我們被發現，先投降的那個會是你，可居然是我。你變得勇敢了，從小到大還是頭一次聽她的話，而你是頭一次反抗他們。我讓你失望了，對不起。

我去的地方是應該很熱，我看我媽整理的衣服都是短袖裙子。我很想自私的讓你等我，可是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想想還是算了。

将來你要是有了別的喜歡的人，我明白的。

永遠愛你的顧漾

王八蛋，明白個鬼，你讓我等你怎麽就自私了。

方玫撫摸着信紙上的淚痕，聽到腳步聲便把信紙折好，小心的藏在手機殼裏。

“所有的可能性得基于你好好的。”也難怪沈溫說出這種話，她的臉煞白煞白，感覺随時都能過去一樣，“我會替你多打聽打聽，但條件是要養好身體。”

方母推門而入，她只能小聲向沈溫道謝。

沈溫沒有多待，剩下母女倆，一個想開口，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一個不想開口。瞧着氣氛尴尬想說話緩和一下。到最後還是沒說，就這麽幹坐着，直到醫生拿來片子說沒問題可以出院。

臨到家門口，方母忍不住開口，“事情過去就算了，我們也不會真和你生氣，以後改了就好。”

“過不去呢？”

“你還要怎麽樣？”周素霖看看周圍，壓低聲音，“你現在還小不懂，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有以後。”

這麽簡單的道理，周素霖好話難聽話都說遍了，為什麽她就是聽不進去。

方玫情緒淡淡的，“沒有以後，可能吧。不過你們和阿姨毀了我和她的所有可能性。”

“不許再說了，你爸爸還在家。”

方曾平在與方玫争吵中打了她一巴掌後，父女倆就再沒說過一句話。

方玫進門，他也沒擡眼，倒是一旁的方以恩開口，“姐，你和老爸吵架了？都二十六了還離家出走。”

她忍不住自嘲，原來自己在父母眼裏不堪到這種程度，瞞得嚴嚴實實。回到房間簡單收拾幾件衣服，拖着行李向外走。方母見狀攔下她，方曾平氣得直拍桌子，破口大罵，“要滾就滾遠點，以後都別回來。”

“走是要走的，逢年過節也是要回來的。”方玫太累了，不想再賭氣了。沈溫說得對，好好的，才有可能。父母年紀大了，不吵了。

顧漾說她變得勇敢了，其實不是的，她如果真的勇敢就會繼續待在家裏，而不是一味地逃避。父母，弟弟的存在時時刻刻都在告訴她，顧漾離開了。即便是這麽發達的通訊時代，她也沒有一點辦法。說怨父母，可他們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那樣，幾十年告訴你對的東西，突然告訴你是錯誤的，怎麽接受。可不怨，她倆或許見不到面了，接下來連個盼頭都沒有。

租約前腳被顧思明終止，後腳方玫就給續上，房東就沒來收拾屋子，顧漾的許多東西都沒有帶走。

上次過生日，方玫給她折的星星；情人節，她給顧漾買的香水，還有兩個人的照片，她都沒帶走。

前前後後加起來快半個月沒住人，桌上落了不少灰，方玫正小心擦拭物品，門鈴響了。

“您好，您的話簽收一下。”

大捧的玫瑰花中間插着一張卡片，寫着：

寶貝，生日快樂。晚上等我回家給你做糖醋排骨。Mua，愛你。

晚上回家？難不成這是她們故意演的一出，肯定是。

方玫壓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再次撥打那個號碼，得到的回應仍是冷冰冰的機械音：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她只好安慰自己，做戲當然要做全套，不然被發現就沒意思了。方玫又打給沈溫，結果一樣，可她人不死心。抱着花束坐在客廳，巴巴地望着門口，從天亮等到天黑，又從天黑等到天光。玫瑰在她的懷裏漸漸枯死，沒有人踏進過這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