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終于結束了，明天發工資又進入新的輪回。”坐在方玫對面的喻岑岑敲敲自己的肩膀，“方玫，出去聚聚？”

“不了，脖子酸眼睛疼，回家休息。”

“每次約你都推三阻四，要不是認識你這麽些年還以為你讨厭我。”

“哪有，我只是太累了。”

“我女兒才二十每次回家都待不住。”一旁的李經理忍不住插話，“小方我記得你是沒有男朋友的對吧？我老婆朋友的兒子條件還不錯······”

方玫趕緊打斷，“謝謝您，我暫時不想談戀愛。”

“經理，你倒是把條件說出來啊。有180嗎？有腹肌嗎？”

李經理是個五十歲的老古板，一聽喻岑岑這個“不正經”的話，直癟嘴，“談戀愛是要看人好，好看能當飯吃嗎？”

喻岑岑在心裏翻了無數個白眼，“可長得醜更不能當飯吃，而且還影響食欲。”

“你這人，啧。小方，這男孩子真的不錯，人很乖很老實的。”

方玫和喻岑岑互換眼神，不說話。

李經理繼續喋喋不休，“說真的，那個男孩子今年三十歲，都是知根知底的。我也是看你很好才敢介紹的。”

“李經理你再說下去，我就要心動了，不如介紹給我。”

“你這三天兩頭換男朋友，我可不敢，還是小方好，文文靜靜的，多乖啊。”

方玫聽到別人說她乖，胳膊上起了一層層的雞皮疙瘩。喻岑岑聽不下去，拉着她離開，剛出公司大樓就忍不住吐槽，“嘔，老娘換男朋友怎麽了，說明不适合啊，老古董。”

“剛剛他說我乖的時候，我掉了一身的雞皮，受不了。”

“可能你這張臉太具有欺騙性，換上校服跟高中生沒啥區別。”說着喻岑岑又摸摸自己的臉，“不過我也挺好的，大家都覺得我不好惹。”

方玫從畢業到現在一共換過四份工作，每一份工作總會有人想要給她介紹對象，理由都是說她乖巧，文靜，聽話。明明她不是這樣的人，為此她很費解。

“別想了，走，唱歌去。”

“明天吧，今天實在累人。”

“找你出去還得預約，行吧，我叫我男朋友過來。”

“好。”

“你的小電驢呢？”

“昨晚忘記充電，今晚坐公交回去。”方玫指指不遠處的105路公交車，一路小跑到公交站牌，“走啦，晚上早點回去。”

“知道了。”

現在屬于晚高峰期，車上雖然沒有滿人，但只剩下最後一排正當間的位置。方玫沒有選擇只能坐上去，105公交離她需要近一個小時，加上堵車，指不定什麽時候才能到。每停靠一站她都祈禱有人能夠下去，坐在當中沒有扶手，保持平衡耗費極大的力氣。

早知道走回去了。

大約過了三站，周圍的人都下車了，她快速地挪到靠窗的位置。

因為下雨的緣故，這幾天的天氣沒有那麽悶熱，空氣裏透着一股涼意。方玫戴上耳機閉上眼，享受這難得安逸的時刻，突如其來的煙酒味驅走了微風帶來的栀子香。她皺眉轉頭，那人套着眉眼有些眼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抱歉，窗戶能開大一點嗎？”

“嗯。”

究竟在哪裏見過？

方玫不好盯着別人太久，只能在腦袋裏搜索。結果肩頭一沉，那人倒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知怎的，她努力讓自己保持這個姿勢，有些害怕吵醒這個女人。

一個急剎車把旁邊的人弄醒，她揉着脖子，“現在哪一站了？”

“蜀江站。”

“謝謝。”女人撐起身子，搖搖晃晃地走到後車門，按了一下鈴。

車裏的廣播想起：繁榮站到了。

窗外的風一吹，車內的煙酒味什麽都沒剩下。

得了顧思明的應允，顧漾才心安理得的赴約。

蔣文亭把她安排在主桌，她後母那邊的親戚看她眼生，介紹完雙方都尴尬微笑。

“蔣清，今年得有二十六了吧？”雖然名字已經改了，但是爸爸這邊的親戚還是管她叫蔣清。

“奶奶，我今年都二十八了。”

“二十八啦，男朋友談了沒啊，要不要奶奶給你介紹？”

蔣文亭聽見，忙過來岔開話題，“媽，三姨來了。”

蔣奶奶順着兒子指的方向看去，又拍拍顧漾的手，“奶奶先去找你三姨奶奶，等會兒來找你。”

顧漾松了口氣，小聲對蔣文亭說：“謝謝爸。”

“去和你弟弟待着。”

顧漾的性向是在她高考結束的兩個月後被她爸爸發現的，蔣文亭只是問她是不是認真的，得到肯定回答，就沒再說什麽。又過了四年，後母趙韻想給她介紹對象，之後一家子都知道了。不過介紹男朋友改變成介紹女朋友，但是最難的一關都沒過，她可不敢随随便便答應趙阿姨，免得到時候東窗事發，連累了趙阿姨。

“蔣清，好久不見。”

顧漾拉拉蔣陽的衣服問他，“這人誰啊？”

“我媽最開始說要給你介紹的那位，叫什麽張山。”

“是蠻久沒見，你這變化挺大。”顧漾掃了一眼張山的肚子，四年前她去她爸家吃飯，正好趕上張山也在，印象裏這人西裝筆挺也算是一表人才，怎麽現在肚子大得跟懷了四個月似的。

張山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老婆坐月子，陪着一塊吃月子餐。”

“恭喜啊。”

客套幾句，顧漾找了借口離開。

“好好揮霍你這為數不多的好時光吧，別回頭跟我一樣天天被催婚。”

“怎麽說得我好像個渣男一樣？”

顧漾上下打量他一番，嘲諷道：“渣男？你覺得自己哪點符合渣男的标準。”

“我可是有很多人追求的，好不好?別小瞧人。”蔣陽騷包地理理額前的劉海。

“嘔！”

“喲，蔣清喝多啦？快來吃點東西墊墊。”趙韻把顧漾拉到身邊，給她夾碗牛肉面。

“阿姨，我要肉多點。”

“蔣陽和蔣清長得好像，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知是那個親戚提了一嘴，姐弟倆看了對方一眼，一致認為自己比對方好看。

蔣陽小聲嘀咕，“真是沒眼光。”

“就是。”

“明明我比你好看。”

“你可真是不要臉。”

“姐弟倆感情真好，一點都不像同父異母的。”

蔣陽端着牛肉面，低聲同顧漾說：“沒眼色。”

顧漾假笑，朝那個親戚敬酒，“就是說啊。”

三姨奶奶突然出現在顧漾身邊，“蔣清，喜歡哪一個随便挑。”手機裏面全是男的照片，顧漾覺得自己跟皇帝翻牌子決定寵幸哪一個妃嫔一樣，這感覺還不錯，可惜不是女的。

“三姨奶奶，我不急。”

“都二十八了，還不及，我們還想抱重孫子，重孫女呢？”

顧漾扭頭拼命找蔣陽使眼色，可他卻幸災樂禍地躲在一旁不說話。

“奶奶，剛剛蔣陽和我說他有好多人追求他，特別多。”

宴席上的賓客的目光紛紛轉向蔣陽。

“小小年紀看不出來啊？”

“趙韻，再過幾年就要當奶奶啦！”

“還是你們福氣好。”

蔣陽尴尬地撓頭，“沒有，姐姐開玩笑的，我沒有。對吧，姐······”回頭才發現顧漾早就離開座位。

每次聚會總是逃不過這個話題，其實身邊的人能夠理解自己就好，實在沒必要弄得人盡皆知。

趁着大家都在讨論蔣陽，溜出去抽根煙，沒想到在外頭碰見蔣文亭，“爸，你也在這兒。”

“煙瘾犯了，女孩子少抽煙。”後面又想到什麽補上句，“算了，注意身體。”

“知道。”

“你奶奶那裏，我不會讓她知道。七十八了，也沒幾年了，就不要給她添堵了。”

“我明白。”

蔣文亭緩緩吐出煙，“其實你奶奶那裏倒不是最重要的，你媽她······有這麽個病，以後婉轉點。”

“媽和阿姨有什麽不一樣嗎？”

“你媽和你趙阿姨都很善良，只是你媽刀子嘴豆腐心。時間久了，就把人給傷透了。”

“要是将來我也被傷透了，她一個人會不會很可憐。”

顧漾不是沒想過向媽媽坦白，但是害怕她一激動犯病又或者說出許多許多傷人的話，要是她打算離開顧思明，這對她會不會太殘忍了。

“我是不知道怎麽和她相處了。”蔣文亭把煙掐滅，意味深長地看着她，“進去吧。”

酒席結束，蔣奶奶喝多了，拉着顧漾說什麽也不肯讓她走，非要讓她見見隔壁鄰居的孫子。顧漾今天沒開車，打車又慢。可巧105路公交車開來，着急忙慌跑上車，可惜只剩下兩個位置，她選擇更靠近窗戶的位置，一個女孩的旁邊。

醉意湧上，清風掠過，迷迷瞪瞪的不知睡了多久，一個急剎車把她撞到前面的靠背上。脖子右側有點酸，應該是不小心靠到旁邊的女生身上了。

“不好意思，現在哪一站了？”

“蜀江站。”女孩掩面輕咳幾聲。

顧漾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吃完酒抽過煙，身上肯定很臭。

下一站下車吧，反正就一點路，權當醒酒好了。

“繁榮路到了。”

顧漾晃晃悠悠地下車，外頭的冷空氣讓她的意識變得清醒，但是頭還是暈暈乎乎的，坐在車站的座椅上緩了緩神。

擡眼，那個女孩正看着她。

好像在哪見過？算了，肯定是酒喝多了，腦子跟着不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