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蜜燒紅薯
王庭駕車從後門進了農莊, 羊湯味濃,為免被發現,司梨換了件外裳, 便帶上孟陶陶去尋王管事。
臨近傍晚,管事的跨院裏靜悄悄一片。司梨被丫鬟領着進門, 第一眼就看到王管事有些蒼白的臉色, 她坐在圈椅裏支着額頭輕輕笑了一下,溫和道, “小姐來了。本該去接你的,陳大夫說胎氣不穩,不讓我多動,只好在屋子裏等你來。”
解釋一句, 王管事牽起司梨的手拍了拍, “今天生意怎麽樣?王庭那小子要是不聽使喚,讓你累着了, 我幫你說他。佛法會第三天開放後山花田, 今年的菊花花王是哪株,好看嗎?”
溫聲關切一如前兩日,但青蓮來過, 沒有變化就是最大的古怪之處。
“帶去的都賣完了, 四處轉了轉,山上人太多,沒顧上看菊花呢。”司梨順着她的話答完,仿佛不經意般提起,“回來時我瞧見青蓮上車, 離得遠沒叫住她,不曉得青蓮回府裏之後怎麽樣?”話到此處, 司梨驚喜道,“啊,她是不是來看我的?”
“……”
望着難得如此高興的少女,王管事一時竟不忍心說出那人來意,她沉默了一瞬,才道,“小姐忙糊塗了,那個不是青蓮。夫人遣人來問今年給小姐的冬衣準備的怎麽樣了,天冷該裁衣裳了。”
司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個字也不信,但還是垂下眼慢慢應了一聲。若真如此風平浪靜,王管事不至于煩惱到動了胎氣,甚至一時沒轉過彎,想遮掩下青蓮來過的事實。
“這樣啊。母親想着我,我也想她們,不曉得什麽時候能讓我回京呢。出來玩我确實沒帶什麽大衣裳,昨天瞧小雀拆她棉衣出來曬,怪厚實的,我還想着要不找人買點棉花做做女紅。”司梨提了一句回京,敏銳捕捉到了王管事驟變的臉色。
嗯,确定了,的确沒發生什麽好事。
司梨還想再敲敲邊鼓試探兩分,一陣沉重急促的腳步聲自外間沖了進來,人未至聲先到,“王娘子,怎麽辦啊?停了月錢,我還要不要開藥啊?”
門扇一開,消息靈通來找王管事商量的陳大夫僵在了門前。
司梨轉頭望去,蹙眉疑惑道,“停了月錢?”
王管事瞪着陳大夫,聽說自己要半文錢都拿不到的陳大夫只當沒看見,尴尬了片刻,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大小姐,您這藥不能斷啊,好不容易搶回來的一條命,得好好養着才行。夫人說了,為罰你行事不端……”
“胡說八道什麽!”王管事掃落桌上一個茶杯,怒道,“你出去,想回府做你的府醫就回去,莊子上容不下您這個大佛!”
陳大夫見事情有異,王管事居然完全向着司梨在說話,幹脆挑明,“你致幼妹落水,停一個月月錢,這一個月的藥錢,總得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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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完就溜,王管事看着少女呆愣神色,心疼不已,“小姐,不是這樣的,他鬼迷心竅,不要聽他的。”
只停了月錢,這懲罰比司梨猜想得輕了不是一點半點,按照送來莊子再也不提回京的套路,不過是之後的月錢也別想拿罷了。按着繼母給她安的罪名,怕是在別家請了家法送去修佛都有可能。和那些出名的惡毒繼母相比,她這位繼母似乎格外不願意讓自己的名聲有瑕。
唉,才占了多久、不是,才讨了這麽點原主的債,就沒了錢,真令人傷心。
想到白花花的銀子飛了,司梨頓時紅了眼圈,急忙撇清道,“不是我推的阿棠,她、她推我下水,我不小心拉住了衣袖才一起摔下去。她怎麽能這樣對母親說?!管事,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她越說越急,甩開王管事的手便往外走,“若母親不信我,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罰了我月錢算什麽,我也不該住在這裏,給爹爹和阿棠丢人!”
“小姐!阿梨!”王管事聞言急急來攔,孟陶陶借着司梨眼神配合,順利在她之前攔住了自家掌櫃,兩個小心眼達成了一致,她哀聲勸道,“小姐,不要沖動啊!您身上就十兩銀子,又能去哪裏呢?”勸說是假的,點出沒錢才是真的。
司梨憤憤地拽下荷包丢在地上,“我一文錢都不必帶,誰讓我什麽都不會,只會做些吃食,留下來也是給別人添亂!”
眼看着要亂起來,王管事心知性子軟的人一旦鑽了牛角尖最是難辦,不如順着她的念頭走。王管事嘆了口氣,溫聲道,“夫人只是一時之氣,小姐身為嫡長,還能虧了小姐不成?月錢不過一兩銀子,我本想着瞞下此事,給小姐貼補上便罷了,誰曉得陳大夫這個鑽錢眼裏的鬧了一場,倒惹小姐傷心。小姐想出去散心,我讓人打點了東西,去京郊幾個小縣轉轉也就是了,何苦自輕自賤?”
司梨背對着王管事,擦了一下半點眼淚都沒有的眼角,“多謝管事好意。但我明白,母親定是信了阿棠說的,厭了我了。我如今身子自覺好了許多,不如從此在外面開個小攤養活自己,既不勞煩管事,也不回去惹母親生氣了。”
“唉,小姐身子要緊,調理還是要調理的。出門散心開個攤鋪權當游戲解悶,我這還有些私房,大略五十兩銀子,小姐一起帶走路上花用。”王管事想了想,揚聲叫道,“王庭!”
守在門外的王庭眼看着小姐被府裏來的消息氣哭,心裏頗不是滋味,垂着頭進門拱手,“管事。”
王管事嚴肅道,“你随小姐一同出去走走,攤子什麽的,多跑兩趟,別讓小姐受累。”
“其實……”王庭掃過小姐發紅的眼角,還是沒提起今天進城看店面的事,只道,“其實小姐攤子輕省,我幫不上什麽忙。”
王管事瞪他一眼,“幫不上就不幫了?好了,小姐先去睡一覺,明天要還是想走,讓王庭套車帶着你們主仆,姑娘家出門還是有個人跟着才放心。”
話說到這個地步,司梨不再推辭,輕輕應了一聲離開。
孟陶陶一路沒有多問,等臨近小院院門,四下無人,才道,“三間鋪子小姐心裏已經有數了,是嗎?”
“農莊上總是住不長久的,早早脫身也好遠離争端。”司梨遺憾地摸了摸院前那顆桃樹,“先前還想着開花之後釀酒,如今也喝不上了。”
前世閑暇時,司梨試過自釀古法桃花酒,按着視頻博主的法子一步步做下來,意外的味道不錯。前些天選這個院子就是為了門前的桃花,不想這麽快就要搬了。
實在是世事無常難料,計劃趕不上變化。
司梨沒在院中看到小雀,循着聲音過去,正瞧見小雀扒拉着爐火,把手往裏伸。
“當心!”司梨吓了一跳,連忙扯着小雀後退。小雀沒有防備,被拉着坐倒在地,回頭露出熏得滿臉煙灰的臉,張口咧出一口白牙,舉起手中黑炭似的圓塊獻寶似的遞給司梨,“小姐,李娘子送來的番薯,可香了!”
竈火上一口鍋煮着白水,剛從火裏扒拉出來的烤紅薯散發着令人一言難盡的味道。
這味道司梨相當熟悉,買到品質不好的紅薯加上內芯沒烤熟的話,就會産生這樣聞起來香甜中帶着苦味的氣味。
辨認那塊黑炭是哪個品種的紅薯并說明為什麽會苦的難度太大,司梨選擇放棄,直接掰開指給小雀看裏面發白的中心,“生的不能吃。我炒點別的,你先去收拾一下衣裳,明天我們就搬去城裏。”
她輕描淡寫地扔下一顆炸彈,小雀一臉茫然地重複,“搬去城裏?”
莊子上自種的紅薯顯然品種一般,個頭不大,長得歪七扭八的居多,放到現代菜市場大概是只能賣到個幾毛錢的次品程度。司梨挑了兩個均勻的紅薯洗幹淨,剝了皮切塊。
細長的紅薯在刀下變成一堆個頭相近的小方後,司梨才騰出注意力繼續剛剛的話題,解釋道,“去城裏開往來居,莊子離得太遠,以後直接住在城裏。”
“小姐要回家嗎?”小雀很快接受了這個說法。
司梨往鍋裏倒了一點薄油,紅薯塊入鍋濺起少許油星,炙烤的香氣慢慢散開。聞着香氣,小雀抛開上一個問題,問道,“那我還能有東西吃嗎?”
翻面後的紅薯塊顯出焦糖似的黃,為了補償它甜味不足的缺點,司梨奢侈地加了一把冰糖。
冰糖被油燒得慢慢融化,翻攪中紅薯塊每個面都挂上了糖汁,看起來像一塊塊精致的方糖。司梨的技術稱不上好,鍋底粘住的紅薯和遠稱不上均勻的糖汁都表明了這一點,不過升級後的火候有驚無險地完成了這次嘗試。
蜜糖的甜和紅薯煎炸出的薯類香氣交融,盈滿了整個屋子,屬于秋冬的溫暖香氣熏得人懶洋洋的。夾起一塊紅薯塊塞進小雀嘴裏,司梨笑道,“我答應過你的,什麽時候不算數過?”
糖甜美的滋味讓人難以抗拒,咬碎外面的冰糖殼,內裏煎到焦脆的紅薯被破開,深處軟爛的薯肉流淌而出。小雀燙得直抽氣,還是舍不得吐出紅薯塊,剛吃完一塊就搶着來幫司梨往外盛菜,快活地宣布,“小姐去哪我去哪!”
【系統:自定義菜色已完成,菜譜待解鎖,無成就點獎勵。】
司梨給孟陶陶嘴裏塞紅薯的動作一頓,旋即維持住了平靜。
孟陶陶咬住筷子間的紅薯,開玩笑似的眨眨眼,“這一勺冰糖,可比紅薯貴得多,出了莊子我們可能就吃不起了。”
小雀的抗議聲被新拿出來的烤紅薯壓了下去,司梨心安理得地接過孟陶陶烤好的一個綻了皮的紅薯,方才忙碌時她跟在後面翻了三個紅薯,拿削尖的木簽穿過,在燒水的爐竈下烤着紅薯。關于離開,孟陶陶始終沒有插話,但沒發生改變的忠誠度說明了她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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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春江江子”小天使的手榴彈,抱住貼貼!
昨天去打了疫苗,感覺一天都暈暈的555更新有點少,明天萬更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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