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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言念睡前飲了些酒,一覺睡下去,直至翌日巳時初才醒。

她酒量并不好,一般來說,三杯下肚便會有醉意,若遇有宴席、或恰逢節日時,會飲一至兩杯,至多三杯,否則過多便會醉。醉了,就容易說些胡話。

梁言念特意叮囑翠翠,若是正好在外需飲酒時,一定要看着她,絕不可喝超過三杯。但在府中時,可适當放松些,反正都是在家中,多喝幾杯也無事,說的胡話也不會有人太過介懷。

只不過昨夜,她将帶回的桃花釀喝了半壺,醉意雖上頭,卻并未有醉後的胡亂言語。反而是喝得多了,頭暈,倒床便睡下了。

梁言念迷迷糊糊睜眼,頭昏腦漲,不太舒服。屋外陽光已透過窗戶照進屋內,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仿佛僵硬住了。

過了好長一會兒,她才深吸口氣,掙紮着翻了個身,面露幾分艱難意味的掀開被子起了床。

梁言念伸了個懶腰,繼而活動雙肩,又扶着腦袋左右晃了晃,試圖将那尚未完全褪去的頭暈感覺從自己的腦子裏甩出去。只不過效果甚微。

“翠翠?”梁言念喊出聲:“翠翠!”

在院中給花兒澆水的翠翠聽見喊聲,連忙放下水壺,朝房間跑去:“來了來了!翠翠來了!”

她沖進房間,梁言念已經趴在桌上,一副恹恹模樣。才起,便又有些倦怠意。

翠翠緩了緩氣息,走近問道:“小姐,怎麽了?是不是餓了?”

梁言念有氣無力擡起手拍了拍桌子:“洗漱的熱水。”

翠翠一愣,随即反應,連忙道:“奴婢這就去為您取熱水,您稍等片刻。”

翠翠火急火燎跑出房間,梁言念趴在桌上,懶懶打了個哈欠,又閉上了眼。果然昨夜還是有點勉強了,不該喝那麽多的。

她的酒量就只有三杯而已。

梁言念深吸口氣,雙手枕在腦袋下,睜眼望着正前方擺于窗邊長櫃上的那盆劍蘭。劍蘭開的正好,花瓣嬌嫩漂亮,随着窗外的微風輕輕動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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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回想起昨夜與白路迢說的那番話。

她深居王府,想要見他可能不太容易,便趁着見到他時将心中那番其實尚未完全整理組織好的措辭說出。但大概意思就那樣。

當時說那些話時她不覺得有什麽,但現在回想起來,又莫名覺得自己那話說的會不會太過突然了?而且給他考慮的時間也就兩日。再者,他昨晚好似喝了不少酒,待他睡醒後,他還能記得這事嗎?

唉……

梁言念閉上眼,擡起手拍了拍腦袋。也就是在酒肆喝了杯酒,說話怎麽有些不過腦子了?這種嚴肅之事,該仔細思忖後尋個合适的時機說更為妥當。

萬一白路迢壓根不記得這事兒了,自己該如何?重新去一趟白府,再說一遍麽?

她用腦袋撞着桌面,一副郁悶模樣。那種話不該說的那麽早的,她都還未與家裏人商量好。萬一白路迢想退婚,可爹和大娘覺得這次賜婚不該退、不同意她退怎麽辦?萬一陛下不答應怎麽辦?

她用腦袋撞桌面的力度忽加強了些。啊啊啊!梁言念,你說什麽大話呢!你只是個王府庶女,按身份和禮數,是沒有退婚資格的啊!

到時候自己肯定又要被嘲笑了……

又要連累爹和大娘,還有肅王府被外邊的人取笑了……

再也不敢自己一個人跑出去亂喝酒了……

“砰砰砰——”

梁言念繼續用腦袋砸着桌面。

翠翠端着熱水回來時便見到那場面,頓時大驚,匆忙過去将熱水放下,而後扶住了梁言念想要繼續砸向桌子的腦袋。

“小姐,您在做什麽呢?”翠翠一臉驚慌:“您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梁言念模樣委屈,淚眼婆娑,眼眶微微泛紅,眼淚仿佛随時都會掉出來。她吸了吸鼻子,欲哭:“翠翠啊——我好蠢啊——”

翠翠頓時慌亂,她不知道自家小姐這是怎麽了,忙亂之下盡顯手足無措,然後她忽然伸出手按住她肩膀,用力往下按了按,眼神堅定注視着她的眼睛:“小姐,等一下。”

梁言念的眼淚硬生生停在眼眶裏:“等什麽?”

翠翠睜大眼看着她:“再等一下!”

“啊?”梁言念茫然不解,嗓音帶着點哭腔:“等什麽啊?”

“再等一下下!”

“……”

梁言念眨了下眼,眼神越發疑惑,不明白翠翠這是在做什麽。

翠翠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原本按着她肩膀的手漸漸往上,手指迅速将她眼角溢出的眼淚抹去。

梁言念使勁眨了眨眼,又輕輕吸了吸鼻子。

“小姐,不要哭。”翠翠忽然笑了下:“哭腫了眼睛可就不漂亮了。”

很快翠翠又将裝了半盆熱水的水盆端到她面前:“小姐,洗臉,冷靜冷靜。”

“……”

梁言念乖乖洗了臉,過了會兒,覺得累,又躺回到床上。

翠翠将廚房那邊剛做好的飯菜端來,見她又躺下了,有些無奈:“小姐,您又困了嗎?”

“困意沒有,只是覺得累,想躺着。”

“累?”

梁言念翻了個身,背對外:“就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我想大概是累了。”

翠翠輕皺了下眉,又道:“小姐,起來吃點東西吧,自昨日午後您就沒有吃過東西了。”

“沒胃口,不想吃。”

“小姐……”翠翠嘆了口氣,輕步子走到床邊,踮起腳,小心着往裏瞧了瞧她臉色,擔憂卻又無奈:“小姐,飯還是要吃的,多少吃一點吧。您要是不想吃飯菜,奴婢去給您做些您愛吃的糕點,或者煮一些清爽的甜湯,好嗎?”

梁言念沒動,卻道:“翠翠,按我朝祖制,若是強行抗旨不遵,會如何?”

翠翠一愣,面色頓時震驚。她使勁眨了下眼,再次無措。

今日小姐真是反常。行為反常、話語也反常……哪裏都不太對勁。

“小姐……”

“你知道嗎?”

“……”翠翠猶豫了下,還是回答:“一般來說,按我朝祖制,若是強行抗旨不遵,抗旨者會被關進大牢等待陛下賜罪,結果要麽是殺-頭,要麽是被流放至苦寒之地。”

翠翠很快又補充道:“當然,這也要看陛下的意思,是否賜罪那也是陛下一句話的事,也許陛下心情好,可能就沒什麽事。”

“……”

之後翠翠不敢再說別的,有些不安的站在床邊等着梁言念的反應。

可床上躺着的梁言念也沒有動靜。她呼吸平穩,身體一動不動,就好似已經睡着了。

翠翠探頭往裏看了幾眼,卻只瞧見已經閉上眼眸的梁言念,她臉上沒有多餘情緒,什麽都看不出來。

要不是翠翠了解自家小姐,肯定以為她是睡着了。但翠翠知道,小姐不是睡着了,她入睡沒有那麽快,現又是白日,她只是想一個人靜靜,所以裝睡想讓旁人退去。

翠翠輕搖了下頭,順了她的意思走出房間。

午時過後,白府。

白路迢一身獵戶打扮、頭戴鬥笠自府外回來。他神情凝重,劍眉緊蹙,眼中有些許複雜情緒閃爍。

白琦在內院攔住了他去路:“天才亮你就出門了,現在才回,還打扮成這樣。你幹嘛去了?”

“出去走了走,”白路迢答:“聽了聽外邊那些人說的話。”

白琦挑眉:“何意?”

“那些人既不認識我,也不認識梁家三小姐,至多也就是知道有那麽兩個人存在,卻能将話說的那麽難聽,說的那麽誇大其詞……要不是今日我清醒,我都要動手了。”

所以,他心中有所感慨,面對這樣的事,梁言念是如何習慣的?

當初二皇子退婚時,她的情況大概也沒有比現在要好。

白路迢偏頭,眼中有絲不耐煩浮現:“心情不好。”

白琦問:“好端端的,你出去聽那些話做什麽?”

“……”白路迢抿了下唇,沒有直接回答。

他從白琦身邊走過去時,似是忽想到什麽,又退了回來。他看了白琦一眼,卻欲言又止,表情有些糾結。

白琦眉頭往上挑了下:“幹什麽?有話直說。”

白路迢抿了下唇角,看向白琦:“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退婚梁家三小姐,她的處境會如何?”

白琦笑:“你不是出去聽了那些百姓所言麽?你難道想象不到如果你也退婚,她會面對些什麽嗎?”

“……”白路迢眉頭皺的更緊了些。

“且不說陛下賜婚本就難退,即便陛下真同意了,你若也去肅王府退婚,這京都,那梁三小姐怕是難待下去了。除非,她一輩子待在肅王府中,不再外出,不聽一絲外界所言。”

白路迢一愣,眼神錯愕着看向她。

一輩子待在肅王府中……或者,離開京都?

這麽嚴重?!

“我不是告訴過你嘛,人言可畏。”白琦擡手拍了拍他肩膀:“人言啊,比你想象中要厲害與可怕。”

“……”

白路迢低頭思忖片刻,忽擡起頭:“姐,你能幫我個忙嗎?”

“好啊,”白琦笑着:“這算你欠我個人情,要還的。”

“……行。”

臨近黃昏時,有人登門肅王府造訪。

約摸兩盞茶功夫後,翠翠滿心激動着跑回“曲幽”。

梁言念姿态懶懶坐在院中秋千上。秋千輕輕晃着,她眼皮微微耷拉,面有憂愁,神情郁悶。

“小姐!”翠翠面帶燦爛笑容跑進院門,直奔梁言念而去,氣尚未喘勻便站定在她面前:“小姐啊!”

梁言念懶懶擡眸:“怎麽了?”

翠翠笑道:“白府二公子來王府了!”

梁言念一驚,猛的從秋千下來,瞳孔微微顫動,她雙手不自覺捏緊衣角,緊張之意顯然。

她抿了下唇,心跳迅速加快:“他……他是來退婚的嗎?”

“不是!”

翠翠激動出聲:“他是來下聘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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