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節

第21章節

了?”

“啊?我沒事,別擔心,”他手微一擡,避開我伸過來的手,方才的恍惚頓時一掃而光,“只不過……搖光教授,可否請你幫我一個忙?”

我點頭如搗蒜,求之不得:“您請說。”

“可否……”他從風衣口袋裏掏出一把車匙遞給我,“幫我将我的車開到醫學所門口?”

接過鑰匙,心情突然莫名地複雜起來。

“對不起,讓你見笑了,”他低下頭,神情有些不自然,“我的老毛病,怕雨。”

怕雨?這……

“不要緊,”我故作輕松地單手抛起他的車匙又接住,“誰都有一兩個古怪的毛病,比如我,最怕燈泡爆炸。”

“呵……”他微微一笑,“那謝謝了,認得是哪輛麽?”

“當然。”

将Alkaid留在原地,我踩着微溫的雨水走到停車場,很快在他指明的方位找到了他的車。

停車場的燈光掃過雨幕,雨點狠狠砸在車身上,濺起一圈霧白。

黑色的車,牌子和型號都是上上,相當符合菁英學園醫學教授的身份。

用他給的車匙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是男性的車,駕駛座很寬敞,将後背整個靠上靠墊,手伸直了也只能勉強碰到方向盤,剎車也無法一踩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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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駕駛座坐個五六分滿,調整了好一會兒姿勢,才敢将車啓動。

車體緩緩上升至離地二尺,打開大燈,兩條白色的光柱穿透深厚的雨幕,正好掃過左前方的櫻花樹群,掉光了花葉的那棵仍舊□□着枝桠,毫無起色,看來一場大雨把活正幹到一半的維修人員淋跑了。

将車開到醫學所門口,将整個車身開進有頂棚遮擋的區域。

他走下臺階幫我打開車門,我出來,他進去。

“謝謝您,”他說,“昨天忘看天氣預報了。”

“待會下車有問題麽?”我問。

“不礙事,”他笑道,“醫院的地下車庫有通道連接主樓。”

“那就好。”

“對了,”他說,“雨水溫度異常的原因,應該是它們在穿過上空的氣候控制層時與其發生了摩擦電離。”

“呃?”我一愣,“謝謝解答。”

他将車調了個頭,朝與上次相同的方向駛去,黑色的車身漸漸消失在雨幕中,像是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目送他遠去,我陷入了無比複雜的思緒之中:

因為怕雨,所以讓我這個尚未痊愈的流感病人冒雨幫忙将車開到腳邊?

那得怕到怎樣的程度?

Alkaid剛剛還說他血壓和脈搏異常呢,難道就是因為看到了雨?

而他卻依舊表現得那麽冷靜,如果怕雨是真,那麽他的心理素質則不是一般的好,如果怕雨是假——不,不會是假,如此假裝毫無意義。

那麽,問題只剩一個:他為何怕雨?

“應該與千川市的那場核爆有關,更詳細一點說……可能與核爆後的‘黑雨’有關。”Alkaid走到我身邊,說。

我的心咯噔一下“你也這麽覺得麽?”

“是的。”

Alkaid個性極為嚴謹,即便是猜測,如果沒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她也絕不會說出來。

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心中那團久未成形、算不得疑惑的“疑惑”,猛然間以一種幾乎已經逼近事實的姿态占據我的所有思維。

是的,黑雨,我再清楚不過了,雖未親身體驗,也知道它與父親的死并無直接聯系,但它曾經狠狠地砸在與我的頭頂只相隔數米的水泥地面上,淋遍生我養我的故鄉。

那種恐懼我都完全有資格感同身受,更不必說親歷的人。

親歷黑雨的人,就是窮盡一生,也無法驅散那種地獄之水澆透全身的恐怖記憶。

如果他淋過黑雨,那麽便意味着核爆發生時他也在千川市。然而,全球可查的數據庫一致記載千川市已無存活者,千川市人口很少,除了當場死亡的,那些茍活下來的也在随後的幾年中因為缺醫少藥而相繼過世。

那麽,他如何成為數據庫中的“漏網之魚”?

在這個年輕的國家裏,除了新生的嬰兒,幾乎每一個與你擦肩而過的人都有隐秘的過去,你永遠不知道他們如何活着來到這個地方,又将如何離開,離開後又會去往何方。

所以問這個問題并沒有多大的意義。

但有更多的細節被我重新回憶起來:初次握手時的那陣溫熱,為Alkaid更換零件時疑為弧光燈照射所致的臉色蒼白,兩次于時于地都不甚相宜的入睡,以及每次蘇醒來後下意識的掩嘴動作。

還有……某幾個瞬間,那些骷髅們的“視線”……

一旦明确了自己在懷疑什麽,相關的細節都成了“呈堂證供”。其實還遠不止這些,包括自己已經不能清楚回憶起的許多微不足道的東西,與他見面的次數只有可憐的三次,但三面已經足夠讓我判斷:

他的身體狀況并不好。

那麽,究竟是不好到哪種程度呢?

我是否早已心裏有數,但一直不肯直面這個問題?

如果是,為什麽?

疑問複疑問,我似乎将自己逼到了一個必須審視自身立場的地步。

要弄清楚這個問題其實很容易,只要問Alkaid,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擅自掃描了他的身體,被我呵斥,卻被他諒解。

Alkaid必定是知道什麽的。

然而,我和她之間的規矩是:我不問,她便不說。

公民健康狀況的保密等級在新大陸位列三甲以內,沒有特批許可,任何人都無權從數據庫中調閱檔案。民用的機器助手也被明文規定禁止安裝任何醫用掃描器,只不過Alkaid來歷特殊,不在此列。

但這些并非要害。

我的症結在于,否定知情的意義。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他是全科醫生,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最清楚,治或不治,為什麽,怎麽治,他自有他的想法,無論是技術上的,還是倫理上的。

倘若我真的知道了一些什麽,作為一個朋友——即便只是合作上的朋友——道義上我必須給出慰問,必要時甚至必須給出意見和建議,甚至是幫助。

而所有的這些,在一個全科醫生的思維下,連一個充饑的畫餅都不如,不僅如此,那麽溫和有禮的一個人,必定還要常常思考如何去禮貌地拂我的意而不致傷我的心,或者如何在今後的生活中小心僞裝成聽進去了那些話。

——實在不必如此給人添麻煩。

一直以來我都信奉着這樣一條原則:如果道義無法為對方帶來任何實際的幫助,那麽就不要為它創造任何名不副實的人際關系。

冷漠麽?無情麽?

我也曾為此深深苦惱過,但從未改變過自己的原則半分。

雨仍舊沒有要停的意思。

踩着微溫的雨水重回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坐進車中,半濕的衣褲被皮椅擠壓着貼緊皮膚,身體的寒冷滲入了內心。

“Alkaid,”我問,“我什麽都不過問,是否太過分?”

“不,”Alkaid坐在副駕駛座上,金黃的眼睛無波無瀾,“就按你心中所想行事吧。”

“好。”我将車匙插入插槽,啓動引擎。

就在這時,手腕處突然鈴聲大作。

我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難道是他?難道他出了什麽事?!

心髒狂跳,如臨大敵,慌亂地捋起衣袖拍開通訊器。

“您好,請問是搖光小姐麽?”一個禮貌的、機械般的女聲從通訊器的另一端傳來。

不是他。

我松了一口氣,渾身力量頓時幾乎洩光,整個人癱軟在椅座上。

“我是,有何貴幹?”懶懶地應答着。

“我是古斯塔夫大人的秘書,古斯塔夫大人讓我通知您——”

“請讓他親自跟我說。”我打斷她的話。

“對不起,古斯塔夫大人今天有個非常重要的會議,到現在還沒回來,他讓我——”

“那就讓他回來後再親自跟我說。”

“那,好吧。”那邊毫不拖泥帶水地挂斷了。

關閉通訊器,坐在黑暗之中,心頭掠過一瞬的茫然。

“是……那個人?”Alkaid問。

“嗯,”我強打精神,開啓雨刷,将車駛離停車場,“不知道有什麽事。”

車剛拐上校道,鈴聲再次大作。

停車,打開通訊器。

“下周五請務必來我這裏一趟。”久未耳聞的聲音傳來,依舊是冰冷地不帶任何感情。

“什麽事?”我問。

“有關你父親的。”

說完,挂斷。

單刀赴會

星期五,我的感冒徹底好了。

雨水少了些,但仍舊斷斷續續地下,時大時小,好像一個剛剛經歷過大悲的人,眼淚差不多哭幹了,嗚嗚咽咽卻仍未止息。

下午有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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