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偶遇沈夜

這一片石榴林，青青郁郁，她娘葬在此地，擁這一地的靈氣，也能安息。

楚晴躍下馬匹，牽着駿馬，循着小道，走向石榴林。

突然，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隔着一大叢石榴林傳來，她停下腳步，出聲道：“是誰躲在這裏？”

“是我，我沒有躲的意思。”一個穿着淡青色交領長衫，頭上戴有黑色方帽，腳上沾有灰泥，長相清秀的男子走出來。對方一身書生打扮，心有一絲怕意，不敢走近，背簍裏有一大捧石榴花。

楚晴眼尖看到石榴花，冷冷道：“你來這裏偷石榴花，幹嘛？”

“這一大片石榴林，是你家的？”對方大吃一驚，更加不自在，手足無措。

楚晴正要做聲時，見楚行一也到，說道：“大哥，你看，這人鬼鬼祟祟到皇陵采一簍子石榴花。”

“啊……這裏是皇陵？”

楚行一走近後，問道：“你是陸解元？”

陸解元，本名陸夜，錦縣人，在今年五月縣試，高居榜首，稱為解元。陸解元離開錦縣，翻山越嶺，來到齊都，準備參加會試。

楚行一曾經在花名冊中，看過各縣的應考者的名字，翻閱過二十一個縣，每個縣的解元文章。陸解元曾寫過《抗晉論》，共有三個方法，對付日益強大的晉國，令慶王楚行一印象深刻。

楚晴蒙。熱門考生陸解元來皇陵采一簍子的石榴花？

原來，陸夜家中貧寒。他一路跋山涉水，花二十多天抵達齊都，手中花盡盤纏。幸好，遇到族人指點，借着族親關系，住在溫家，認識溫家大小姐溫寒煙。

今日，溫寒煙突發奇想，想要石榴花。西城郊外十裏地有一片石榴林，長得正好。溫家奴仆差他來這裏摘石榴花，他寄人籬下，也沒多想來此地。

陸夜畢恭畢敬道出原委，心中暗想，我又不是故意來這裏的。憑什麽像審問犯人似的。兩位是皇子公主又如何。

“原來如此，”楚晴對他不滿地說道，“這處石榴花是不能采的。你既然采，一朵石榴花一兩銀子。”

陸夜為難道：“草民沒有銀兩，請公主殿下息怒。”

楚晴又道：“大哥說你文采不錯，不如你拿詩歌來換？”

陸夜聽，當即想作詩。

楚行一擺擺手：“石榴花，可以采的。你若是喜歡，帶一簍子回去，也沒什麽問題。”

“大哥。”楚晴瞪他一眼。

陸夜怔怔在原地，一臉迷糊。

楚行一微微笑道：“我這個妹妹呢，不大喜愛別人在她面前提起溫姑娘。你說是為溫姑娘采石榴花，她內心不大高興，才故意跟你開個玩笑。”

溫寒煙有第一才女美譽，有女子不待見很正常。但是，公主也因此不大喜歡她，陸夜內心還是很驚訝的。

單論相貌來說，溫寒煙明媚皓齒，婀娜多姿，而公主比之她，更是杏花煙潤，嫣然含笑。

公主沒必要對溫寒煙介懷。陸夜更迷惑。

“在下無意得罪楚姑娘，還望楚姑娘寬恕。”陸夜心懷感激地謝過楚行一後，對楚晴道。

“算，下不為例。”楚晴道。

楚晴同楚行一牽着馬，走在小道上，走向皇陵。陸夜為表歉意，一同前往祭拜皇妃。

陸夜瞧着枝頭的石榴花，随口說道：“細細欣賞眼前一幕，當真是絕妙。這石榴花開在郊外，正是“見說上林無此樹，只教桃柳占年芳”。”

楚晴知道他在用白居易的詩，伸出手，采一朵，放在手中細細把玩，說：“這花是開得不錯，不得不說是“濃綠萬枝紅一點，動人紅色不須多。””

這句詩用得也是唐詩，王維所作。

“原來，楚姑娘平素也好唐詩？”陸夜微微驚道。

楚晴笑笑：“唐詩有趣，閑來會讀一讀。我偶爾還會寫詞贊花。”

陸夜聽到楚晴會作詞，正想脫口而出是否有詞作？他又遲疑自己的唐突。

遠看，石榴花像是一簇簇火焰。近瞧，石榴花又成舞女的裙擺，争奇鬥豔，好不熱鬧。楚晴脫口而出，念道：“石上榴花紅綻，窗外芭蕉綠滿，開遍碧苔枝，一架薔薇深院，簾卷，簾卷，斜倚畫欄人遠。”

“好詞。”陸夜眼前一亮，為她的才思敏捷贊道。

楚晴道：“那你喜歡寫詞嗎？”

陸夜放慢腳步，靠近聞聞石榴花，念道：“一片榴花開日，枝上啼莺聲急，柳外石橋邊，猶記舊時游跡。空憶，空憶，重見故人千尺。”

楚晴笑着道：“這首詞做得不錯。”

陸夜微微一笑，幾分得意。

……

楚行一牽着馬，聽到二人有說有笑，心裏別提有多高興。昨日，他為驸馬的人選的召見安公公，安公公認真地向他舉薦陸夜。此人是錦縣解元，身世清白，好學有才，是上上之選。

楚行一還在思索如何結識陸夜，再安排陸夜與楚晴相見。今日，陸夜來到皇陵采摘石榴花，陰錯陽差地見到楚晴。

現下，楚晴與陸夜有說有笑，共鳴詩詞，說明二人有共同語言。若是二人結為連理，會是一樁美滿姻緣。

楚行一越看陸夜越順眼，恨不得拉着陸夜的耳朵說，要好好争取公主的芳心。

三人祭拜皇妃後，日頭到中午。火辣辣的太陽直愣愣照在身上，沒有可以歇腳陰涼的地方。風吹來，不免有熱意，讓人口幹舌燥。

楚行一騎馬帶着陸夜，楚晴騎着自己的馬，一路快馬加鞭，進入城內。陸夜背着一大簍的石榴花，來到溫府，将一背簍石榴花交給大門看守。

楚晴後知後覺地發現，溫府和沈府隔着一條長巷，怪不得溫寒煙對沈蒙執着。二人很有可能還是青梅竹馬。

但是，沈佑作為沈蒙的弟弟，不認識溫寒煙，太奇怪。他真的是沈府的人？楚晴心中冒出一個很大的疑問。

陸夜轉身，走下石階，來到二人跟前道：“今日，感謝二位出手相助。我想請二位到酒樓小坐一會兒。”

楚行一微笑：“現在，我們兄妹倆要趕着回宮，下次。”

陸夜眼底有一絲黯淡，被楚晴看到。

楚晴臨走前，念一句詩：“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

這詩，用的是唐代白居易的詩。

楚行一聽得一知半解，陸夜卻是聽明白。

楚晴是在誇贊他少年得志，預祝他金榜題名，日後大有作為。

陸夜內心大為震動。

他回溫府後，來到別院內的寝居。

打開木窗，陸夜對着院內的茂密竹林，心裏回想着石榴林的事，在白色宣紙上，記下楚晴的石榴詞。

先前，他初來溫府，勤勉苦讀外，偶爾與溫家大小姐溫寒煙詩詞唱和。溫寒煙不愧是齊國第一才女，常有詩詞，令他驚豔。

每次詩詞唱和後，他會在宣紙上記下她的詩詞，掩下一腔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