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八杯百利甜
言歲腦袋有些空白,只知道順着他的話走了過去。
等她理智歸位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床上蓋好被子了。
假意閉上眼睛,其他感官變得更加靈敏。
床和衣服布料摩擦出細微的聲音,似乎旁邊的男人正放下書,準備伸手關燈。
身旁柔軟的床墊随着旁邊人的動作起伏,一如她蕩漾的心。
“嗒——”随着燈鍵的聲音,一聲心跳如重鼓,而後是混亂的鼓點聲。
整個屋內陷入了黑暗,身旁微小的聲音卻還沒有停下。
他似乎掀開了一角被子,整個人躺了下來,又把被子拉起來蓋住。
言歲感覺到左側的床墊深陷幾分,左手手臂傳來莫名的麻意。
屋內歸入沉靜,只聽她有些混亂的呼吸聲纏繞着季珩沉穩的呼吸。
就這?
她緊張半天,結果無事發生?
她故意翻身,蹭出聲響,但旁邊的人似乎沒有動作的打算。
如果這個時候她欺身而上,是不是就崩了溫柔季太太的人設了?
只得作罷,把被子拉到鼻子上方,索性閉緊眼睛不再想。
為了維持人設,她真是付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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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的心跳恢複平穩,困意漸生時,旁邊的人突然低聲說:“歲歲,你早上多睡會兒吧,不用特地早起為我做早餐的。”
聽劉媽說,言歲其實并不是喜歡早起的人,那也不必為了他,強求自己。
“嗯。”聲音裏帶着倦意,像是小貓嗚咽。
她實在是太困了,她本就是熬夜型選手,連着晚睡早起幾天,現在眼皮感覺有千斤重,就算季珩脫光了躺她身邊,她都不想醒過來了。
倒是一旁生活規律的季珩,今夜清醒了許久才逐漸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言歲為了早起的第一個鬧鈴開始工作。
把昨夜一整晚都淺眠的季珩吵醒了,他緩緩睜開雙眼,有些困頓地擡起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手表一看,比他的生物鐘要早一個小時。
旁邊的言歲臉面對着他,半張小臉藏在柔軟的被子裏,醒着時上下翻飛的長睫毛此時安靜地低伏着,看着比平日裏還乖。
他正準備起身把鬧鈴關了。
被窩裏的言歲似乎有被吵醒的跡象,好看的小臉皺起了眉頭,伸出一只手,背着身子在床頭處摸摸索索,碰到手機後,精準地關掉鬧鐘。
季珩抛下起床的想法,饒有趣味地看着。
隔了兩分鐘,鬧鐘又響了起來,言歲似乎還沒有睜眼的打算,腦袋蹭了蹭被子,頭頂的小碎發毛茸茸的。
這次動作熟練了很多,一伸手就摸到了手機,再次關掉鬧鐘。
看着她的舉動,季珩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又過了兩分鐘,鬧鐘再次響起。
這次似乎有些惹惱了睡夢中的言歲,她抱着被子哼哼了幾聲,聽起來倒是沒什麽威懾力,反而像是小奶貓的奶音。
季珩臉上的笑意逐漸擴散到眼裏,還是起身幫她把鬧鐘關了吧。
才關掉,又有一個鬧鐘響起來。
這到底是設置了多少個鬧鐘啊?
季珩放輕聲音走過去,再次關掉。
手機沒有密碼,一打開就是一整屏幕的待響鈴聲。
居然為了早起給他準備早餐,這麽努力。
把她剩下的鬧鐘都取消了,擡眼看了看還在睡的言歲,他的內心柔軟得一塌糊塗。
難得的睡到自然醒,言歲半睜着惺忪睡眼,身下軟軟的床墊仿佛有吸引力似的,根本不想起床。
窗簾擋着光線,房內還是黑乎乎的。
言歲伸了個懶腰,把手機摸了過來。
十點半了!
她立馬坐了起來,她的鬧鐘怎麽沒響?
又迷迷糊糊想起昨晚快睡着時,好像隐約聽到昨晚季珩讓她晚點兒起。
是季珩幫她關的鬧鐘?
快速起床下樓,劉媽看到她,臉上的笑容立刻擴大開來:“太太起啦,先生早上專門和我說,讓你多睡會兒。”
早餐比平日裏豐富,甚至還多了些補品。
這是……以為他們睡在一起,就開始準備調理身體,迎接小孩了?
……倒也不必,畢竟八字都撇不起來。
資本家停工了一天,周末一大早就去公司加班了。
趁着這個時間,言歲打算去樂隊把之前沒練成的曲子補起來。
把車停到U大附近別墅的車庫,在車裏換一身行頭。
可不能讓季言兩家知道她在玩樂隊,高雅的小提琴首席才是季太太的标配,而不是在人聲嘈雜裏揮舞着鼓槌的女鼓手。
上身白色T恤,下身窄腳破洞黑色牛仔褲,腳上一雙帥氣的馬丁靴。戴着墨藍色的長卷假發,化着煙熏妝,性感又招搖。
“金主爸爸,您終于出現了,我想死你了。”言歲才進門,一個三十好幾,留着整齊絡腮胡的大叔滑跪到她的面前。
這是他們的吉他手兼主唱,喻原。
自從三年前她帶資把已經瀕臨解散的荊棘樂隊又重組起來,這厮便總是嘴欠欠地叫她金主爸爸。
他的嗓音低沉,長相沉穩,安靜地唱起歌來像是有久遠的故事要與人訴說。
但誰知背後卻是個有些不着邊際的搞笑男。
言歲推開他湊過來的臉,沒搭理他,徑直走進地下室。
別墅的整層地下室都被她改裝成了樂隊的練習室,空曠又有極好的隔音效果。
“我來了。”言歲向裏面的人宣告她的到來。
鍵盤手簡榆是個憂郁的美男子,只是擡起頭來朝着她點了點,又低下頭繼續擺弄他剛寫好的樂譜了。
他和喻原都是荊棘樂隊的老成員了,從成立之初就待在一起做音樂。
“姐姐,你來啦?”旁邊剛剛還在撥弄樂器的貝斯手林焱立馬停住了手,放下吉他,笑起來打招呼,露出少年的小虎牙。
這是當時重組荊棘時,言歲帶着喻原和簡榆從U大的大一新生裏淘出來的寶藏。
言歲揚起明媚的笑容,拿起鼓槌,坐在椅子上說道:“來合一遍?”
他們紛紛拿起樂器,撥弄了幾聲出來,表示附和。
随便弄響的聲音,竟也意外的和諧。
言歲開局,擡起左腳輕松自如地踩镲,右手配合敲擊小鼓,撞擊帶來的震動感沿着鼓槌蔓延至手心。
這是他們為A大準備的畢業慶典晚會上的曲目。
不同于荊棘擅長的慢節奏音樂,這首曲子充滿了力量與朝氣,一如年輕的感覺。
接連不斷的鼓點考驗鼓手的節奏感和力量,言歲的動作又穩又準,頭發絲也随着身體的擺動飛舞起來。
耳邊是鼓聲,是樂聲交織,是喻原力量感十足的低吟,是她可以随意放肆的避難地。
“不錯不錯,不愧是我們金主爸爸,現在這麽難的也能打得這麽好。”一曲練畢,喻原一改剛才沉靜的模樣,又嬉皮笑臉起來,“小焱也不錯,大榆還是穩得像老狗哈哈哈哈。”
喻原日常誇誇組上線。
“誰能想到,小平安剛來連架子鼓哪個鼓哪個镲叫什麽都分不清,就敢說自己會打架子鼓,現在居然也這麽厲害了。”喻原一臉欣慰道,“為師甚悅。”
是的,這個看起來不靠譜的喻原不僅是吉他手主唱,還兼職了團隊隊長和誇誇氣氛組,同時還是言歲的架子鼓老師。
言歲為了不暴露身份,她在樂隊一直都是用着“平安”這個名字。
只有喻原想擺老師架子的時候,才會這麽叫她。每次她有了進步,喻原就要把她剛來時丢的臉翻出來說一遍。
想當初,她牛氣轟轟地和他們說要重組荊棘樂隊。
那時沒什麽舞臺,都是在酒吧表演。做樂隊都不說賺錢,基本就是貼錢。
學生時代玩玩還能撐得住,等進了社會,一邊做着本職工作,一邊還要花時間燒錢。
像荊棘這樣還能堅持個很多年的樂隊已經不多了,但随着貝斯手要回歸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家庭生活,緊接着鼓手也提出要回老家考公進入宇宙的盡頭時,荊棘終究還是到了它的命數。
那時言歲剛剛畢業嫁給季珩沒多久,她不想再做一個只會聽從安排的乖巧金絲雀,開始到處瘋玩。
和朋友玩時,正巧碰上荊棘的表演。
本來大家都在玩鬧,卻在音樂響起的那一刻,全部都回頭望去。
酒吧裏搭建的舞臺不大,只是個擡高的圓形臺子,荊棘四個人和樂器就緊湊地擠在一起。
一聲重鼓像是開啓了全場沸騰的開關,言歲沒有跟着大家蹦起來,卻在滿場鼎沸中被鼓聲收服。
鼓聲不大,卻像是在她的耳邊轟鳴,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鼓膜在輕顫。
從那之後,她總去各種酒吧蹲守荊棘的表演。
就在她剛剛愛上這支樂隊,愛上搖滾樂時,荊棘卻突然宣布解散就再不見蹤影。
等她再次看到喻原和簡榆時,喻原拿着麥架在唱一首小衆傷感的情歌,簡榆就在一旁彈琴給他伴奏。
一個喝醉了大哥沖上去吼道:“唱這麽難過的歌,真晦氣!唱點兒好聽的讓大家高興高興吧。”
喻原也不生氣,眼睛笑成眯眯眼:“好,就為這位大哥唱一首《學貓叫》助助興!”
一旁的簡榆只是擡頭看了眼喻原,看他表情無恙,便又低下頭,指尖再次動起來,《學貓叫》的背景音響起來。
喻原真的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他不僅掐着他那天生低沉的嗓音,故意調高音調唱着,唱到“喵喵喵”的時候,右手還握起拳頭學着貓爪,在臉旁邊一扭一扭。
這就是解散後的荊棘嗎?
那喝醉的大哥被取悅得哈哈大笑,周圍的人也看着這兩個在臺上表演的人笑鬧着。
言歲鼻酸,她喜歡的那個意氣風發的樂隊,在生活的蹉跎下變成了這般模樣。
“荊棘為什麽要唱這樣的歌?”言歲握緊拳頭,仰着頭質問。
聲音雖輕,卻如重鼓般沉重。
“沒錢你養我們吶。”喻原先是一愣,然後調笑,說着電影裏的經典臺詞。
言歲吸了吸鼻子,堅定道:“好,我養你們。”
聚光燈外的黑暗裏,那個女孩站在臺下一臉堅定地看着他們。
喻原和簡榆從不拿出來講,但那天他們好像聽到了自己已經死去的夢想在死灰複燃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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