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随着冰門緩緩的移動,帶出了一室奇特的香氣。

那是一種酒香夾雜着花果的香氣,宋念影鼻翼輕輕聳動,她笑着問:“好香啊,這裏是酒窖麽?”

這樣的問題,聖王也不能回答她,她甚至比宋念影還急切的想要知道裏面是什麽。

一道湛藍的影子閃過,聖王走到了宋念影的前面。

宋念影:……

這不是她自己家麽?她這麽着急做什麽?

房間的布局很簡單,全都是實木古色古香的家具,中間放着的床頗有些武俠小說裏寒冰床的感覺,上面還冒着冷氣,而在床的正中,擺放着兩套紅色的嫁衣。

鳳冠霞帔。

大紅嫁衣,鮮紅無比,不知道在上面擺放了多久。

或許是因為寒床源源不絕地冒着冷氣,所以,它們看起來并不舊,鮮豔的顏色好似盛開的玫瑰花。

那紅灼人眼球,宋念影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過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突然很緊張。

兩套,都是鮮紅的新娘嫁衣,鑲以金邊的長裙疊的整整齊齊的,并沒有新郎的款式。

她舒了一口氣,擡頭去看右側的顏楚虞時,一下子怔住了。

顏楚虞的眼裏都是淚,她怔怔地看着那兩套紅色的嫁衣,表情悲傷又痛苦,紅唇抿成一條線,身體笨好似繃緊了一般。

——你是我的妻。

別逝,別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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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忘了我……

宋念影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絞住了一般,輕聲問:“你怎麽了?”

顏楚虞搖頭,一個動作帶下了眼眸裏的淚,“不知道……就感覺好難過,好悲傷。”

她是又想起什麽了麽?

宋念影抿着唇看着她。

顏楚虞擦掉臉上的淚,她擡起手,想要觸碰,卻又像是不敢觸碰一般,白嫩的指尖輕輕的撫着綢緞的嫁衣,剛剛逼回的眼淚再次蓄滿眼眶。

她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也不是一個輕易落淚的人。

可如今,她滿心的悲傷幾乎要與這眼淚一同溢出。

她一下一下的摸着那嫁衣,表情缱绻悲傷,滿滿地都是不舍。

或許,就連聖王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目光有多麽的深情與悲恸,以至于或許是情緒蔓延,連她身邊的宋念影都不自覺的跟着紅了眼圈。

晶瑩地淚落在地上,化成淡藍色的光,像是螢火蟲一樣,一點點的騰空飛起,撫摸着這被塵封已久的記憶。

時光交融,空氣中都是眼淚的味道。

兩套大紅嫁衣之上的牆皮上,挂着一幅毛筆字。

字跡蒼穹有力,雖然是繁體的,但是宋念影還是看得懂。

——別逝,別逝。

明明是簡單的四個字,卻有一股子生離死別的痛。

宋念影怔怔地看着,突然記感覺這字體似乎與自己随手寫的狂草有些像,可是看外面的輪廓,又隐隐地像是出自顏楚虞之手。

顏楚虞也是看着那字久久地出神。

宋念影看了看她,感覺到她低沉的情緒,忍不住問:“你以前都沒有進來看過麽?”

顏楚虞搖了搖頭,一雙眼睛望着她,眼神裏的情緒,是這麽久以來,宋念影第一次無法讀透的複雜。

悲傷、眷戀、不舍、悵然以及……一絲絲失而複得的欣喜?

“這裏,以前應該是有人住的。”

宋念影錯開了頭,她指了指床頭的青玉花瓶,“這不是你喜歡的風格。”

花瓶上面畫着一片桃花林,那桃花開的正好,粉色一片迎風搖擺,盈盈待放。

顏楚虞喜歡的素雅一些的顏色,這樣的奔放,顯然不屬于她。

或許是她之前的……妻子?

而在桌子旁,有兩個精致的小酒盅,看樣子,在這屋裏的人以前很喜歡飲酒。

再往旁邊看,還有一個木頭制作的類似于儲藏間一樣的裝衣服的地方。

宋念影本來想去看的,可畢竟不是她的地方,不好動手。

可顏楚虞卻好像能看透她的心裏,直接打開了。

先是一股淡淡的香氣飄了出來,衣服很整齊地擺放着,不出預料,全都是古代的長袍衣裙。

而且疊的工工整整。

大多是粉色、紅色,那樣鮮亮的顏色。

看樣子,這個房間就是她之前的閨閣了。

宋念影曾經看過顏楚虞收拾家務,這衣服,一看就是她疊的,整整齊齊,一絲褶皺笨沒有的強迫症。

看來,以前與她喜歡的人在一起時,顏楚虞也是這樣的“任勞任怨”。

呵……

宋念影的心裏又有點悶,她扭頭看了看顏楚虞,剛剛好奇的心思都沒了,“我累了,要回家。”

女人的臉說變就變。

顏楚虞卻望着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眼眸還是濕漉漉的。

回去的路上,木讷如皮褲蜘蛛,它也感覺出宋念影的不開心了。

耳邊是窸窣的腳步聲,以前,最喜歡欣賞風景的宋念影也沒了心思。

她緊蹙着眉頭,全程都沒有說話,而身邊的顏楚虞好似也有心事一樣,并不言語,只是不時地擡起頭看一看她。

宋念影不喜歡顏楚虞這樣的眼神,她雖然是在看自己,但是宋念影總感覺她好像是透過自己在看什麽其他人。

難不成,她想要把自己代入成為她之前古代的老相好?

莫名的煩躁,到了家,宋念影瞥了顏楚虞一眼,“你回去吧。”

顏楚虞望着她,有些事情,她還沒有捋順,更不知道該如何說給宋念影聽。

宋念影皺了皺眉,語氣強硬:“回去休息,過兩天就要南海了。”

顏楚虞點了點頭,這一次,她沒有使小手段留下來,聽話的轉身離開。

本該是心靜的,可宋念影看着她的背影,真是生起了想要扔一塊石頭砸過去的沖動。

臭冰疙瘩,就不知道她生氣了麽?這次到這麽聽話了?

走就別回來了!

樹頭,一只黑色的蝙蝠注視着一切,紅色的兩個眼睛泛着陰森的光,在聖王離開之後,它揮動着翅膀,一路前行。

修羅城內。

黑色的蝙蝠揮動着翅膀,越過侍衛,低懸而入。

修羅王坐在長椅之上,她一擡手臂,那黑色的翅膀正落在她的小臂上。

她盯着蝙蝠看了片刻,起身,冷冷地說:“這麽快就帶她回來了。”

一旁的十八擡起頭看着她。

修羅王兩手背在身後,盯着燃起的篝火看了許久,她轉頭看着十八:“你也見過宋念影。”

十八點了點頭,雖然次數不多,但是印象深刻。

“她就真那麽好,讓你們一個個都着了魔一樣?”

修羅王冷笑,她的兩手一抖,披着的黑色長袍落地,她擡起手,緩緩的掀開了臉上的面具。

她要去見見她。

再不去,怕是要遲了。

吸血鬼一族裏,人人都知道,她們的修羅王殘酷冷暴集權卻有着讓所有衆生向往的異能。

她常年戴着修羅面具,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而那修羅面具,陰森可怖,只是看一眼,就會讓人雞皮疙瘩直立。

族內,見過她相貌的人,屈指可數,就連從入眠中醒來的聖王都沒有見過。

而如今,為了一個人類,她居然摘下了面具。

十八不解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貪戀癡迷。

大家私下曾經猜測過修羅王該長成什麽樣子,就連左蝶和花百柔都想過,肯定是那種青面獠牙的,要麽就是殘酷猙獰的,那樣才配的上她的性格。

可誰能想得到。

這面具之下,居然是一張清隽俊雅的面容。

她的膚色極白,唇鮮紅,鼻梁高挺,五官深邃,帶了些異域的混血風格。

她的眉間有一顆紅色的朱砂痣。

犀利的目光,與這柔和的長相格格不入。

若不是知道她是修羅王,在外面偶遇,還會以為是林家弱不禁風的少女。

摘下面具的修羅王半垂着頭,看着手裏的面具,她擡起空着的左手,輕輕地撫摸,眼裏都是懷念:“這是她唯一留給我的。”

十八不敢出聲,直勾勾地看着修羅王。

平日裏,面具之下,她的目光陰森可怕,可如今,修羅王的眼眸裏都是脆弱的淚,“她就只留下這個給我……我答應過姐姐,要做這世間最厲害的存在,不會再被任何欺負。”

她的唇輕輕的貼在冰涼的面具上吻了吻,“可是姐姐看不到了……”

眼底浮起濃濃地恨,揉碎了眼裏的淚,修羅王瞬間變得淩厲,她咬着牙:“是她們……是人……她們殺記了她,她們殺了她……”

“殺!殺光她們!”

……

十八後退了幾步,“王……”

只要是憶起往事,只要是提起那個“姐姐”,修羅王總是會這樣毫無預兆的突然爆發以及崩潰。

修羅王擡頭,怨恨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我要那玉扳指,一定要拿到。”

古神王曾經說過,只有得到那枚玉扳指,才能用族種巫術重塑姐姐的身體。

哪怕她沒了記憶,哪怕她沒了神力,那也沒有關系。

自己已經是修羅王了。

她會像是之前姐姐護着自己那樣護着她。

“可是王……你說你不曾見過她的容顏……”

十八抿着唇看着修羅王,膽怯地問。

修羅王陡然看着她,冷冰冰地說:“那又如何?”

她沒有看過姐姐的容貌又如何?

當年,在她最悲慘落魄,颠沛流離,受盡世人冷眼,連一頓飽飯都吃不到的時候。

是姐姐救了她。

當她變成吸血鬼,被親人唾沫,被她們叫成怪物,被人舉着火把追殺,口口聲聲說要燒了她之際。

也是姐姐救了她。

姐姐曾經告訴她:“無論是人是鬼,都要好好活着。”

當時的她雖然帶着陰森可怖的修羅面具,卻是這世間最美好最溫暖的存在。

在姐姐受了傷,垂危要離開之際,也曾經扶着她的頭發,告訴她:“阿枝,別被人欺負了。”

“等了那麽久,姐姐熬不住了。”

“我與你在一起,只會拖累了你,不要逃了。”

“好好活着,我們終還有見面那一天。”

……

她無數次要求姐姐不要離開,問她為什麽要一直這樣漫無目的的到處流浪,她哭成個淚人,可一向對她那麽溫柔的姐姐就只是落寞地仰頭望着月光,久久不語。

姐姐好似一直在等着什麽。

就像是那天邊的月亮,可望不可即,讓她的目光一天天的黯淡了下去。

那時候,姐姐臉上的面具那麽冰冷,涼了她的一顆心。

後來。

她不僅好好活着了,還成為至高無上的修羅王,聽了她的話,不會再被任何人欺負,也不用再逃亡了。

如果再看到姐姐,她也可以像是姐姐之前做的那樣,擋在她的身前保護她了。

修羅王完成了對姐姐的誓言,可是姐姐卻失言了。

幾百年來,修羅王去過上萬次與姐姐告別的海邊,多想要姐姐可以像是以前一樣,戴着面具出現在她的面前,撫着她的發叫她“阿枝。”

成為修羅王之後,族種長老曾經請示過修羅王的本名姓氏。

修羅王冷冷地目光凍得他肝膽碎裂。

沒了姐姐。

這世上再沒有人配得上叫她的名字。

……

宋念影才剛到家,就接到了十八的電話,她雖然才見過十八兩次,但是也知道,她是顏楚虞身邊的一個随從。

只是并不像是花百柔和左蝶那種長期陪伴在身側。

這麽晚,找記她,莫不是楚虞有什麽事兒?

宋念影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她穿着睡裙,快速往下跑。

才到樓下,她就敏感的察覺,今日的月光,似乎與她回來的時候有一些不一樣,格外的冰冷肅穆。

宋念影的腳步一滞,她警覺地沒有邁出聖王的标記領土。

而立于月下,等待她的除了十八,還有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女人。

宋念影看着那身影皺了皺眉,随着她的腳步聲,那女人緩緩地轉過了頭,一雙漆黑的眸子森然地盯着宋念影看,眼裏閃過一絲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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