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跌坐在地上的聖王不可思議地看着宋念影,宋念影的頭發被風吹的散亂,她身上沾滿了鮮紅的血,眼眸裏的冰冷讓顏楚虞的心驟縮成一團。

她看過宋念影很多樣子。

開心的,妩媚的,生氣的,冰冷的,唯獨沒有這樣一種。

顏楚虞站起了身,看着她的眼睛,迫切地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宋念影抱緊懷裏已經沒了氣息的皮褲蜘蛛,她眼裏的淚一滴滴往下流,落在皮褲蜘蛛的身上,随着它的身體一起涼了下去,聖王上前一步:“你把它給我——”

“別過來!”

宋念影的聲音陡然提高,眼裏也滿是殺氣,她抱着皮褲蜘蛛後退一步,警覺地看着顏楚虞。

那眼神裏的不信任與抵觸,讓聖王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腳步瞬間定格在原地。

“夫人,你怎麽了,蛛蛛這是怎麽了?”

旁邊的左蝶着急的直掉眼淚,別看她跟皮褲蜘蛛你追我趕的“厮殺”過好幾次,但打着打着早就産生了深厚的友誼。每次皮褲蜘蛛看到她,無論是人身還是老鼠身,都會逗弄一樣的吐出銀絲将它吞下再吐出去,這已經成了兩個小夥伴打鬧的方式了。

十八一直看着修羅王,她從未在見她對別人這樣過。

修羅王直勾勾地盯着宋念影,眼裏是狂喜、是不可思議、還有深深地懊惱。

不會錯的……

即使眼前的人只是凡人,沒有神的氣息,可是血液裏的味道是任何都掩蓋不了的。

她就是姐姐,一定是被什麽封印了才會如此。

她找了百年的人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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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何能不激動不癡狂?

宋念影死死地盯着顏楚虞,聲音無比的冰涼,“我問你,你與我聯姻,可是聽了修羅王的話,為了我手中的玉扳指而來。”

這話一出,不僅僅是在場的兩位王,花百柔和左蝶也是一哆嗦。

尤其是花百柔,她一看夫人這樣,知道怕是不好了,趕緊沖聖王使眼色。

不要告訴她,最起碼也要緩和一下。

可是聖王現在心思都在宋念影的身上,她被她眼裏落下的淚亂了心智。

宋念影看着她的眼睛,“你不要騙我,我只要聽一句實話。”

她只要一句實話。

哪怕是讓她痛徹心扉的,她也認了。

看着顏楚虞抿着唇猶豫糾結的模樣,宋念影明白了,她含着淚冷冷地笑:“所以,真的像是她說的那般,你接近我,就是為了拿走我的玉扳指去看清楚你未婚妻的樣貌。”

顏楚虞動也不能動,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凍結了一樣。

“呵。”

宋念影抱着皮褲蜘蛛的屍體轉身,離開前,她只留下了輕飄飄的一句話。

“你讓我覺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像是一個笑話。”

天大的笑話。

什麽一見傾心。

什麽清純可愛。

原來,都是欺騙,全都是謊言。

濃稠的鮮血一滴滴往下落,宋念影沒有再回頭,不去看身後的種種,她抱着皮褲蜘蛛回了家。

沒有了氣息的皮褲蜘蛛不會再被領土标記擋在圈外了。

宋念影把帶血的衣服脫掉,麻木的沖了一個冷水澡,換了一身素白的衣服,為它仔仔細細地把身上的血都洗幹淨。

她的蛛蛛像她,很幹淨,每次去森林裏都會為自己洗澡。

活着的時候幹幹淨淨,走的時候也要體面。

這一次,沒有皮褲蜘蛛陪着她,她抱着它,一步步走入了夜色之中。

她腳下的步子飛快,耳邊都是風的呼嘯,曾經,她總是會這樣悠閑惬意地躺在蛛蛛的身上,放心地讓它帶着自己進入森林。

可如今,它卻只能在自己的懷裏了。

因為沒了靈力,它的身體萎縮的很小,只比普通蜘蛛大一點點。

森林裏,聽到了這個消息的小動物們全都舉着火把在那等待着,它們悲傷地看着姐姐一步步走進,又驚訝于她的改變。

她身上的氣息不同了。

不再是那種人類的氣息。

甚至有修行的白蛇吐着蛇信子在她身上看到了淡黃色的光圈。

姍姍來遲的顧月池看到皮褲蜘蛛的時候有些懵,她知道夫人一直生活在聖王标記的保護圈裏,它如何會被傷的這麽重……難道是……

宋念影在所有動物的注視中沉靜的走了過來,她的表情不見喜怒。

越是這樣安靜,越是讓人感覺不安。

哀大莫過于心死。

路過顧月池的時候,宋念影的腳步停了一下,她看着她淡淡地問:“你也早就知道了對麽?”

知道什麽?

顧月池被這麽驟然一問,問的有些懵。

是知道姐姐是神影,還是——

看她遲疑的樣子,宋念影冷嗤一下,曾經,因為顏楚虞,她覺得所有吸血鬼都那麽可愛,即使她們渾身冰冷,即使她們長了一雙讓人懼怕的嗜血的眼眸,可她依舊覺得溫暖。

如今,一個個在她眼前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小小的墳包上飄着淡淡的花香,旁邊擺了很多皮褲蜘蛛平時愛吃的零食。

那時候,大家都嫌它能吃,八條腿比別人還能拿,小動物們總是踩在它身上要去戳它的肚皮。

可現如今,大家把所有它愛吃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它卻吃不到了。

宋念影一直很安靜的立在一旁,臉色如月光一樣冰涼。

她之前和聖王也鬧過別扭,大家都知道。

哪怕是上一次聖王不告而別的時候,她也沒有像是現在這樣讓人看不出喜怒。

而如今,她身上死一樣的寂靜像是大石頭一樣壓在每個小動物的心裏,讓大家記難過又不安。

顧月池緩緩地靠近她,又不敢靠的太近,她站在她的身後,看着宋念影瘦弱的背影,久久不語。

以前,姐姐也是這樣的纖瘦,在聖王離開的那段時間,她更是消瘦了不少,腰不禁盈盈一握。

可她自有一股子精氣神兒在,哪怕是在人群中,也是會讓人一眼就注意到的那種風采。

可現如今,宋念影的身上散發的都是蕭瑟低迷的氣場。

風吹過,宋念影額前的碎發被吹起,她轉過身來,目光落在了顧月池的身上。

顧月池被她看的低下了頭,本來就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

宋念影半眯着眼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氣息。

從今晚開始,她明顯的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同。

不再是單純的大力氣,她的眼睛也變了,她可以看到所有衆生身上散發的氣場與光圈,就像是顧月池,她身上散發的有一絲屬于自己的氣息,大多數集中在眼睛部分,并不濃烈。

她再去擡頭,去望向那些圍在一旁,擔憂地望着她的小動物們。

果然,在它們身上,或多或少,宋念影都感受到了自己的氣息。

而立在一邊擔憂地望着她的白芝雅也有,只是她的氣息比較混沌,那種黃色更淡,不單純的像是從自己身上流淌的,淡淡的到像是與自己相關的什麽沾染到的。

宋念影的手輕輕地擡了擡,有風在指尖聚攏,她有一種感覺,只要她想,她可以将她們身上的所有盡數收回。

低着頭半天不見聲響,顧月池擡頭偷偷一看,正看見宋念影緩慢審視大家的目光。

她的心一跳,語調有點激動:“姐姐,你是想起了什麽嗎?”

顧月池的異能都集中在這雙異瞳上了,她清晰地捕捉到了宋念影的目光停留的都是小動物們身上異能的集中點,莫非是她想起了什麽?

宋念影沉默了片刻,她擡起手中的玉扳指,對着月光打量着。

只是一晚,那玉扳指的裂縫變大了很多,要不是中間的紅翡還在連接着,怕是已經要斷開了。

“她想要這個。”

宋念影的聲音揉在了風裏,眼裏湧起了淚,“原來,她想要的是它。”

她可以接受顏楚虞接近她是帶着目的。

若是修羅王告訴她,顏楚虞想要的是她的玉扳指,她會給她的。

本來,在試婚的最初,宋念影就想過,不管結果如何,三個月之後,她都要給她自己最珍貴的。

顏楚虞就好像是她蒼白人生中的一抹絢麗的顏色。

她願意給她。

可如今……

她要這玉扳指,為的是她的前世的妻子。

她的妻子……

那她算什麽?記??

她們之間又算什麽???

既然心有所屬,為何又來招惹她?

宋念影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沉默了許久,她看着顧月池:“你知道的我體質。”

顧月池點了點頭。

姐姐的血液肢體,會讓無數魑魅魍魉癡迷。

宋念影的視線落在了玉扳指上,“它應該是某種封印,封印了我的大部分氣息,同樣封印了我的能力。”

顧月池望着那玉扳指,有點着急,“我去問榮德修補的方法。”

她太知道了世人對于能力的渴望。

這封印解除,固然能恢複姐姐的能力,那又會有多少衆生為了她的血肉瘋狂。

氣息被壓制已經為她招來了這麽多傷害,一旦解封,饕餮者必将蜂擁而至,後果不堪設想。

宋念影沒有回應她的話,淡淡地說:“我答應過小白,要去南海為她尋得冷月珠。”

顧月池看着她的眼睛有些害怕,“姐姐,你……”

她感覺宋念影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沒有了,眼裏的光也滅了。

她到底是怎麽了?

如果難受,如果生氣,可以發脾氣,可以流淚。

宋念影閉了閉眼睛,腦海裏,都是曾經與顏楚虞相處的點點滴滴。

她告訴自己,會忘記的。

不就是欺騙麽?

之前的她已經經歷過那麽多次了,早就該麻木了不是麽?

為什麽心還這麽痛?

是她沒用。

這就是她的命,她早該認命。

如果從一開始就不再信任,她也不會淪落到現在的狼狽地步,是她作繭自縛。

“我答應人的,就一定會做到,等尋到冷月珠之後……”宋念影看了看指間破碎的玉扳指,“我會将玉扳指給你,你拿回去給她,而我們——”

她深吸一口氣,仰頭,看着皎皎月色,與那一日顏楚虞十二點分秒不差來敲門時的一樣璀璨。

“兩不相欠。”

宋念影說完這話,她轉身就走,小精靈不放心,跟在她的身後:“姐姐,你要回家麽?”

它感覺姐姐的磁場很不穩定,想要陪着她回去。

宋念影搖了搖頭,“不。”

那裏已經被顏楚虞标記。

以前,她以未婚妻的身份住在裏面名正言順,可現在,她回去算是什麽?

眼看着宋念影離開,不遠處的蒼樹後,顏楚虞緩緩地走了出來,她望着宋念影離開的背影,眼裏氤氲着淚光。

顧月池感覺到了聖王的氣場,她尋了過來,着急地看着她:“聖王,到底發生了什麽?姐姐她——”

她的話戛然而止,顧月池驚訝地看着聖王。

她的身上都是傷口,就連額頭都被擦破了,看樣子是剛剛大戰了一場。

透過冰藍的長裙,顧月池發現,她的五髒六腑都有輕微的受傷痕跡。

聖王的能力,顧月池是知道的,別說是傷害了,一般近身都不能,是誰将她傷成這樣?

莫非是……修羅王?

記顏楚虞隐忍又沉默了片刻,她看着顧月池:“是我不好。”

是她不好,都是她的錯。

以宋念影的性子,怕是永遠不會原諒她了吧。

可那一句兩不相欠……

還是狠狠地刺向了她,顏楚虞感覺心口絞着疼,這要比剛才與修羅王混戰時,她身邊的死侍與幾大護法一同上前天雷勾地火種種異能一起砸在身上還要痛。

這樣直截了當的承認讓顧月池一時間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顏楚虞擡頭,看了眼被雲霧遮蓋的殘月,低聲說:“蜘蛛埋在哪兒了?帶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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