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花百柔做夢也想不到,她的傻白甜妹妹左蝶有一天居然敢拿着花瓶去砸聖王的腦袋。
她幻化成花朵的小人們全都用花瓣手捂住了嘴,震驚地看着左蝶。
左蝶是用了全力,就是要把聖王從幻境中叫醒,可即使是聖王的身體虛弱成這樣,當那花瓶靠近她的時候,左蝶感覺自己的手瞬間被一個藍色的大手死死地抓住,而她手裏的花瓶“嘭”地一聲炸開,碎片飛濺,直接往她的眼睛裏飛。
“你瘋了?!”
正在努力控制局勢的樊伊震驚地看着左蝶,左蝶被摔了一臉的碎片,要不是因為吸血鬼無堅不摧的肌膚,她早就被毀容了,她振振有詞,氣勢洶洶:“為了聖王,犧牲這點算什麽?”
樊伊脫口而出:“以聖王的能力,她雖然身處幻境,但是什麽都知道!”
左蝶:……
花百柔看着妹妹正要歌頌她的勇氣,左蝶突然一下子耷拉下腦袋,她低頭專注地看着聖王:“聖王……這都是誤會。”
幻境那邊已經脫離了樊伊的掌控。
聖王已經徹底脫離開了她的控制,靈魂像是被單獨抽空了一樣,她一手背在身後,似是第三者一樣看着眼前的一切。
聖王之所以在如此重傷之下,還能如此強勢,那是因為她是個入夢者。
在這一點上,與樊伊控制的幻境有些相似,她曾經入過很多人的夢境,對于夢境的營造早就游刃有餘了。
誰人能在她的世界觀裏再去虛幻什麽?
可她的想法變得極快,她不僅沒有像是一般的發現者一般,立即脫離開幻境,而是利用樊伊的幻境,控制了自己的潛意識。
她想要随着那些記憶的碎片,去找到她們的曾經。
大雪紛飛的天,曾經的聖王披着藍色的貂皮,眉目如畫,站在湖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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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兩個手擺弄着某種結界的姿勢,嘴裏念着什麽,被冰封的河面之下,有七彩的魚兒在游動,它們頭尾相接,游成了太極八卦的模樣。
花百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在做什麽?”
對于動物,左蝶最熟悉,她擡起頭,看了看那魚兒:“聖王這好像是在拜托魚兒。”
拜托魚兒?
以聖王的能力,她能拜托魚兒什麽東西?
樊伊已經被身邊這兩個無用的吸血鬼給弄錯亂了,她們就一點不擔心聖王麽?幻境要崩塌了啊,她們還在看戲?就對聖王這麽有自信?
左蝶看的認真,細細地讀着魚兒的意思,她遲疑了片刻,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她說……若是有一天,她入眠了,希望魚兒能夠照顧夫人。”
遠處,宋念影穿着一襲紅色的長裙騎着一個紫色的巨狼緩緩地往過走,這大雪茫茫的天,她就好像是那一抹絢爛的紅梅,放肆妖嬈的迎風綻放。
“你在做什麽?”
宋念影翻身從狼背上落下,長裙飄飄,仙氣滿記滿。
顏楚虞望着她,微微地笑:“可是又想喝湯了?”
宋念影看着她的眼睛,又看了看冰面下已經散去的魚兒,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她們是最為親密的愛人。
楚虞是她的枕邊人。
她的心事兒,如何能夠瞞得了她?
倆人共騎一狼,緩緩地往茅屋走去,茫茫雪地之上,落下了紫狼花瓣一樣的腳印,她們的背影那麽的美。
幻境裏面的聖王看着曾經的自己紅了眼圈。
她真的是她的妻。
現在的聖王是幻境的主宰者,她的心緒一變,翻江倒海間,畫面也跟着改變。
殘月如即,挂在了黑漆漆的天空之上。
顏楚虞站在一個古城堡之中,周圍全都是書籍,天空中有烏鴉盤旋,她的對面是一個銀發紅眼的吸血鬼,他身材纖長高挑,鼻梁挺立,劍眉星眸,極為英俊,他穿了一件白色的冰袍,一頭銀發披在肩頭,看着聖王無奈的搖了搖頭,“聖王,恕我無能為力。”
看着這一切的花百柔捂住了嘴,“哇,這是早期的古神王嗎?好帥啊。”
左蝶根本就沒有見過這位神秘的王,“這麽年輕的麽?”
聖王沉默了片刻,她擡起一只手,手掌上聚起了淡藍色的光圈,它們很微弱,好似手中流沙,随時消失殆盡。
“我已經連靈力都控制不了了。”
她已經陷入了五衰的境界,明知道不能再救,卻還是不死心。
她舍不得。
舍不得……夫人。
古神王是了解聖王的,當年,聖王帶領吸血鬼一族走向強大繁榮,若不是那淡泊名利的性子,那包容一切的寬容,如何能讓三宮十二部都如此忠心聽命于她?
“還有多久?”
聖王淡淡地問,古神王看着她的眼睛:“之前已經用噬心蠱控制了,聖王,你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了了,至多還有一月。”
一個月……
畫面瞬間轉動。
冰雕城堡內。
宋念影含着淚抱着顏楚虞,顏楚虞已經虛弱至極,唇色蒼白如紙,她靠着宋念影,忍受着痛苦。
她們的面前,在冒着寒氣的大床上,放着兩個鮮紅的喜慶的嫁衣。
鳳袍霞帔鴛鴦襖,漂亮金貴的琉璃玉釵,本是最為喜慶的事兒,可宋念影卻心如刀割,她摟着顏楚虞瘦弱的身軀,笑着埋怨:“若是讓你的手下看到堂堂聖王,虛弱如此,會不會起兵造反?”
顏楚虞靠着她的脖頸,目光不轉地看着她的臉頰。
有滾燙的淚落在脖頸之上,宋念影哽咽着:“讓你不聽話,為何要吃什麽噬心蠱。”
那噬心蠱是族種的逆天之數。
它可以為一切衆生延命,但吃了它之後,每一日都像有萬千蟲蟻在心上撕咬。
這一般都是族人拿來懲戒仇人的,讓她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多一些日子來折磨她記們。
可是楚虞她……
顏楚虞氣若游絲,“不……不哭了,念念……”
她的妻。
她只有這一樁心願,在入眠前,與宋念影喝了這杯合歡酒。
從此,碧落黃泉,她都不孤單了。
她是宋念影的妻子。
宋念影一向是愛笑的開朗的,可如今,她的眼淚一滴滴往下流,怎麽也控制不住。
從知道楚虞要入眠之後,她就對她千依百順。
可唯獨今天,她不想遂了她的意。
“想要娶我?就這樣病病歪歪的麽?我不要。”
眼淚已經剝奪了視線,宋念影咬着唇,“你若不醒來,我不會……不會嫁你的,我會找十個八個的情人,每天在你的水晶棺面前招搖,氣死你。”
顏楚虞柔弱的身子靠着她,她沒有什麽力氣說話,現在最喜歡做的就是靠着夫人,安靜地聽她的心跳。
一下、一下,都是喜歡……
“你一定要醒來,知道麽?”
宋念影淚流成河。
站在畫面之外的聖王也是淚流滿面的看着這一切,原來……原來……
而幻境外的三位吸血鬼已經開始集體流淚了。
顏楚虞擡起手,她一點點擦去宋念影的眼淚,“我……我想要和你再出去看看月亮……”
吸血鬼被稱為月光之子。
月亮是她們的信仰。
宋念影打橫将顏楚虞抱起來,她一步步走向門外。
月色如紗。
落在了她們的身上。
顏楚虞與宋念影相互依偎在一起。
宋念影扭頭去看顏楚虞,她的眼眸已經幾乎擡不起來了,只靠着最後一絲游離地氣息在支撐着。
“若是有來世,我不要做什麽神影,你也不要做聖王。”
“我們就做普通的兩個人。”
“簡單平淡幸福地過一輩子。”
“不貪戀,一輩子就好。”
……
随着宋念影喃喃的話語,靠着她的顏楚虞頭越來越低垂,最後,她的肩膀一沉,有什麽東西落下了。
那一刻,本來說好了不哭的宋念影淚如雨下。
她扭頭,輕輕地吻了吻顏楚虞的額頭,聲音顫抖:“我等你,我一定會等你。”
……
等你。
這樣簡單的話,從嘴裏說出來是平常稀松的。
可當相濡以沫的人真的離開的時候,宋念影才知道“等”字多麽的難。
顏楚虞是宋念影親自抱着送進水晶棺裏的,按照聖王的要求,除了古神王過來祭奠封印,任何吸血鬼都沒有請。
古神王一身白衣出現,他看着宋念影,輕輕地嘆息:“節哀。”
宋念影是抱着顏楚虞一起進入水晶棺的。
她想要看一看那裏冷不冷,躺久了,她會不會難受,會不會孤單。
封印聖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即使在族種享受千萬崇拜,被稱為古神&30340記;王也不能小觑。
他帶了很多法器過來,按照最初的設想,他想要在上面打上結界,确保以後的百年千年,聖王的軀體不會被人侵犯。
她一沒,吸血鬼一族中就再也沒有能夠統帥所有的人了。
古神王一直醉心于各種術法,心思并不在這上面,要扶持下一個繼承人,少說要幾十年,多一點百年千年都可能。
安靜地抱着顏楚虞在水晶棺裏躺了一會兒,宋念影轉過頭,吻了吻她的唇,淚珠滾動,“楚虞……你才剛剛離開我不到一個時辰,我就這麽難受了,你說以後的路,我該怎麽走?”
古神王垂下了頭。
宋念影的手緩緩地擡起,她一點點撫摸顏楚虞的臉頰。
她的眉……
她的眼……
她的鼻……
被她吻過千萬次的唇……
幻境外看着這一切的聖王神魂都好似不在了,除了流淚,她的身體笨像是空了一般。
曾經的她,沉睡着,不知道外面的一切。
可如今,看到了,她的心就好像是被人一片片撕碎。
到了封印環節,宋念影對着古神王搖了搖頭,“我來。”
她的妻子。
她親自封印。
古神王眼裏都是不忍。
親手封印最愛的人,即使是神影……也無法承受的吧。
宋念影的手一轉,一把銀色的匕首從她的袖中滑出,這是她早就準備好的。
她先是毫不留情的在手掌上割了一下,一道貫穿的傷口,帶着鮮血,滾滾地落在了水晶棺之外。
周圍,有黃色的氣息隐隐地圍繞,帶着薄荷的淡香。
古神王隐忍地克制着,他看着這一地的鮮血,這是神影的血,是多麽的珍貴。
顏楚虞身上的蠱蟲被引了出來,它們惶恐不安地看着宋念影,以為神影要殺了它們。
可是宋念影沒有動,只是擺了擺手,讓它們離開。
這是楚虞的選擇,她不會遷怒它們。
蠱蟲散去,聖王的嘴裏有藍色的氣息往外吐出,一縷一縷,緩緩散去。
這是她留在這世間最後的了。
就好像是人要去世時咽下的最後一口氣。
宋念影癡癡地看着,眼中盡是不舍,她擡起匕首,在古神王尖銳的:“不要——”聲之中,她的胸口就這樣被銳利的刀子抛開。
裏面,隐隐地露出了金色的心髒。
而躺在水晶棺裏的聖王随着眼角的一滴淚,她的最後一絲氣息散了。
她真正的進入了入眠。
留下的只有這一滴淚。
那淚滴眷戀不舍地圍繞在宋念影的身邊,像是哀求一般,不讓她這麽做。
可宋念影的嘴角卻挂着她最愛的淡笑,她的手繼續用力,連眉頭都記不皺一下。
天地之間,不知道有多少魑魅魍魉想要她的哪怕是一根毛發,一滴血。
可若是她不許,沒有人能夠得到。
如今,她最珍貴的,給了她的妻子。
金色的心尖血緩緩地升起,圍繞着宋念影轉了一圈,尋着顏楚虞的氣息,就要落下。
那一滴眼淚在它要落下那一刻,攔了一下,可誰能擋得住神影的心尖血?藍色的淚滴被染得鮮紅,最終,緩緩地落在了宋念影的掌心。
“我說過,不要你離開。”
宋念影臉色蒼白地看着顏楚虞,心口的絞痛幾乎要了她的命。
古神王要去扶她,她卻擺了擺手,看着掌心的血淚,沉默了。
之後,是百年的孤單。
她一個人走走停停。
沒了心尖血的神影,力量大大地被削弱。
她本來想要在這裏一直陪着顏楚虞的,卻怕因為自己的血肉招來太過強大的觊觎,窺探出其中的奧妙,傷害到她的楚虞。
連陪着她的水晶棺都成了一種奢望。
她一個人流浪,一個人到處被追殺,過着沒有楚虞的日子。
中途,古神王曾經派出很多吸血鬼去尋找她的下落,可沒有想到,這一找就是幾百年。
百年後再相見。
世事變化。
宋念影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樣,她戴着白玉面具,眼眸裏說不出的憔悴。
古神王出現在她身後的時候,她才剛剛去過看過楚虞。
楚虞還是老樣子,安安靜靜地躺在水晶棺裏,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一點蘇醒的跡象都沒有。
宋念影留下了氣息,所以古神王才尋着氣息找到了她。
站在海邊,宋念影的長發被吹亂,她摘下面具,對着古神王淺淺一笑:“你來了。”
百年未見。
她憔悴的可怕。
古神王看着她,嗓子像是被什麽哽住了,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那氣息是宋念影有意留下的,她一定是有什麽要交代給他。
若是……聖王醒來,看到她這樣一副模樣,該有多痛。
宋念影看着海面出神,“我去看過她了,謝謝你,将她照顧的很好。”
古神王望着她,“我找了你很久。”
他知道,無論怎麽樣的逃離,她每年都會回來看聖王。
聖王水晶棺周圍的氣息,是她留下的。
這麽多年,受盡了追殺,受盡了迫害的宋念影,卻依舊會回來,用她的血為妻子封印,護着她不被傷害,可她自己早就千瘡百孔,被掏空了。
宋念影喃喃地:“她好狠心,為什麽還不醒來?”
明知道吸血鬼一族之中,千百年來沒有族人從入眠中醒來過,可是她還是不死心。
她想要再看一看她的楚虞,抱一抱她,告訴她自己這些年有多想念她,過得多麽艱難,再跟她發一通脾氣,問她怎麽這麽狠心,這麽久才醒過來。
那些追殺,那些背叛,那些欺騙,對于宋念影來說,都是可以忍受的。記
真正讓她忍受不了的是沒有楚虞的世界。
她等了幾百年了。
等的有了白發,等的眼淚幹涸,她還是沒有醒來。
她帶着她的記憶,每一日都被錐心的思念與回憶折磨,無論走到哪兒,都有她們的回憶。
她要堅持不下去了。
古神王看着她的背影,真的是不忍心讓她再這樣下去,他很想要告訴夫人,清醒一下吧,聖王已經沉睡了這麽久,她或許真的醒不來了。
走出來吧,過自己該過的生活。
她是神影,是天之驕子,只要她想要,什麽樣的人生沒有?
古神王經歷了世事變化,身邊也曾經有過很多感情深厚的愛人,但是最後不都走了出來麽?
宋念影轉過頭看着古神王,淚光連連地問:“她會醒來的吧?”
軟弱的滿是懇求的話将古神王心底的話按了下去,他終究不是鐵石心腸,在宋念影殷殷地注視下,輕輕的點了點頭。
眼中的淚化開,宋念影淡淡地笑了,她擡起手,手掌之上,那一滴被她握了百年的血淚,緩緩地變化,最終變成了一個一半紅翡一半白翡的玉扳指,落在了她的掌心之上。
那是她的血,與楚虞的淚。
承載了她們的所有回憶與過去。
宋念影:“我答應過要等她。”
“可是卻再也不能忍受沒有她的日子。”
古神王看着她,“你要——”
宋念影點頭,“我要封印住自己。”
古神王立即搖頭,“你這樣,雖然會封住記憶與過去,但是一切力量也會被封印。”
這樣的身體,一旦神力被封印,該有怎麽樣的下場,古神王只是想一想就膽戰心驚。
可神影就是神影。
她一旦下定決心,什麽也改變不了。
“還有什麽比她離開,更讓我痛苦的。”
“我叫你來,是想要讓你幫我一件事兒。”
古神王心裏焦急,“什麽?”
“幫我暫時抹去他人一切有關于我們的回憶。”
“為何?”
宋念影含着淚笑了,她看着古神王,緩緩地說:“這天下,誰人不知,有她顏楚虞的地方,必有我宋念影。”
她們曾經,那樣的形影不離啊。
風吹過,打翻了千層浪,漫天的雨落下,像是誰的淚,點點墜在心中。
宋念影輕輕地吻了吻玉扳指,在古神王被她要求轉身離開那一刻,她仰頭看着天邊的殘月,喃喃地說:“楚虞,我再也堅持不住了。”
她将玉扳指戴在了手上,記憶瞬間像是潮水一眼在腦海中被剝離,在最後那一刻,站在懸崖上的宋念影張開雙臂,她将自己化成了風,縱深一躍,跳進了她們初次遇見的大海裏。
浪花滾滾。
埋葬了誰的記憶。
又掩蓋了誰的愛人。
“我愛你。”
“對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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