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鼻尖萦繞着清淡的花香,一陣微風吹過,頭頂的花樹緩緩吹落雪白的花雨,幾片花瓣落在她烏發間,襯得少女膚白勝雪,嬌俏可愛。

清風從她脖頸間拂過,撩起垂在身前的長發絲絲縷縷,露出一只小巧瑩潤的耳朵。

她像只白玉娃娃,通體雪白清涼,可微紅的耳尖卻輕易暴露了她小心隐藏的少女心思,蕭祈看在眼中,眸色一沉,轉過頭去。

淺淺捏着指尖的花,只覺心跳得厲害。明知道他的話是在誇梨花開的美,卻無法忽視他定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更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厭他看自己,甚至有些小小的竊喜。

她一直覺得蕭祈人很好。

那蕭祈心中是如何看她的呢?

淺淺随手将梨花別在發間,溫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素色的長衫被風吹動,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蕭祈只用餘光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臉熱。

二人間無言的氣氛在晴妤看來格外怪異,她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公主,剛才奴婢碰見寧家娘子的女使,說是一會兒到了席上,寧家娘子想同公主坐一起,彼此也能說幾句話。”

淺淺驚喜道:“妧妧也來了?怎麽剛才沒在院子裏見到她?”

晴妤笑答:“您也知道,寧家娘子向來不喜歡插花和詩詞,躲着還來不及,又怎會往跟前湊。”

淺淺跟着笑了起來,她難得有這麽一個說得上話的朋友,今日能見到實屬驚喜,迫不及待就要去前廳尋寧妧。

走到假山出口,突然從假山後冒出一個小厮來攔住了他們,“七公主留步,我家郎君求見公主一面,還請公主垂憐。”

這小厮,她見過。

淺淺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不自覺的脊背發冷,果然,身後傳來了男子熟悉的聲音。

“公主,我有話對你說,我們能單獨待會兒嗎?”謝卿杭跟着她走過來,站在她停留過的梨花樹下,表情凝重。

此刻人大都去了前廳,就是沒去的也不會往假山後的犄角旮旯裏鑽,一條鵝腸小道上站着幾人,蕭祈警惕的看向謝卿杭,他曾在及笄宴上看見過這個男子從虎口救下了四公主,定然與四公主交情匪淺,若讓七公主同他單獨相處,怕是不妥。

晴妤知道二人之間的關系是藕斷絲連,不好開口勸。反倒是蕭祈擔憂淺淺的安危,開口道:“寧家娘子還等着公主呢。”

淺淺聽到蕭祈給她找好了拒絕的理由,心生感激,可又沒辦法放着謝卿杭不管:她大概能猜到他要說什麽,而且,她也有話要跟他說。

她轉過身來對謝卿杭說:“郎君也聽見了,有人在等我,所以你有話就快點說吧。”

得她應答,謝卿杭臉上表情放松了些,向她走來,随手禀退了自己帶來的小厮。淺淺也讓晴妤和蕭祈到前頭等她。

假山底落下一片陰影,淺淺站在原地,見他走到自己身前,她忙後退一步,與他拉開兩臂的距離,說道:“你就站在那兒吧,別再往前走了。”

從前的淺淺與他見面時雖然羞怯,卻乖巧溫柔,今日,謝卿杭明顯的感到了她的疏遠。

他開口解釋說:“我并非喜歡四公主,接近她亦是迫不得已,我從前對你的承諾仍舊作數,春闱過後,我一定娶你。”

空口話聽多了也覺得無趣,淺淺看他遠山似的眉緊皺着,心裏也覺得壓抑,同他說:“我們二人并無婚約,所謂的娃娃親早就不做數了。你有為難之處,想親近四姐姐,無需同我解釋。”

“不,我是真心喜歡你,想娶你為妻。所以才……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難處,再等等我……”

這麽多年,他還是一點都沒變。

想娶她又不想被人說是高攀皇室,所以年少時從不主動提起兩家曾結娃娃親的事。現在說喜歡她,卻又為了“所謂的難處”去親近榮憐月。

說白了就是兩頭都顧着,兩頭都想要。可到最後,總要被迫做個取舍,而她,總是輕易被抛棄的那個。

原本淺淺也沒對他有多少感情,不過是顧着年少時的情分不想讓他難看。既然他當着衆人面對榮憐月示好,就該知道與她之間已經斷了,結果還要追到這裏,故作深情的說什麽喜歡。

她為什麽要等他?她又不是非他不可。

淺淺直面他,嚴肅道:“謝郎君,我只是個不受寵的公主,嫁給誰嫁到哪裏都不是我自己能決定的。你的心意該留給以後的夫人,我們之間,當是緣分盡了。”

少女眼中并無過多的情緒,她如此疏離,讓謝卿杭心如刀割般痛。

他急切地想讓她知道自己的苦心,“我父親犯了事,現今罪證在三皇子手裏壓着,我如今無官無職,只有讓四公主幫忙說話才能讓三皇子輕判我父親。我是真的迫不得已。”

三皇子與四公主同是淑貴妃的子女,榮憐月在人前嚣張跋扈,也是有親哥哥在背後撐腰的緣故。

人情與官場上的彎彎繞繞,淺淺如何不知道,可是……這依舊與她無關。

“郎君不必将家宅密事說給我一個外人聽,難免多生憂慮。我不會幹涉你,因為那與我無關,同樣,我也不會等你。”淺淺微微點頭,“郎君珍重,我就先行一步了。”

她轉過身去要離開,身後的人卻不如她這樣潇灑淡定,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她的袖子,驚愕中,淺淺的外衣被拽到了肩下。

“公主,你竟舍得我一片真心?”謝卿杭一臉不可置信,從前連聲重話都不敢說的淺淺,怎會如此絕情?

淺淺驚懼着将袖子往回拉,小聲呵斥:“你做什麽?還不快放開!”

原本男女私下見面已經是不守禮數,再要被人看見他扯下她的衣袖,就是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了。

謝卿杭不但不松手,還将人往身前拉過來,一手握緊她的手腕,執着道:“我不信你如此無情,你心中是不是有苦楚,還是說不相信我對你的心意?”

步步緊逼,聲聲質問,淺淺像只被逼近窮巷的小獸,渾身緊繃,只覺眼前面目猙獰的男子不再是記憶裏那個溫文爾雅的謝郎君。

“別碰我……”少女聲音顫抖。

聲音落定,忽而聽到身後有人疾步而來,幾乎就在下一秒,一只大手扣住了謝卿杭的肩膀,沉穩的聲音帶着讓人心安的力量,低呵道:“放開她!”

不過一個侍衛,謝卿杭不屑于正眼看他,可一轉頭就覺得肩膀生痛,仿佛連骨頭都要給他捏碎了似的。

謝卿杭吃痛放手,站在面前男人的男人比他高了一頭,身強體壯,光手勁兒就叫他難以應對,自覺對付不了侍衛十分難堪,謝卿杭只能離開,連句話都沒留下。

小路上再不見旁人,淺淺忍着委屈低頭整理衣裳,“對不起,我沒能處理好,叫你得罪了他。”

“不要道歉,這不是你的錯。”

淺淺不敢擡頭看他,聽到他柔聲安慰,心裏卻更加委屈。

男人的大手捏着一方小小的絲帕探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為她擦拭眼角的淚珠,輕聲道:“有奴在,絕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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