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四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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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栎不願去想那天。

姚文瀾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裏,  充當的已不僅僅是母親的角色,他們是良師益友,相依為命。嚴顧離開後的某一天聞栎曾動了就這麽算了吧的念頭,  姚文瀾一通電話打進來,問他今年春節回不回家,他才猛然驚醒,家裏還有人等他。

京都的風雪夜很冷,  但揚淮的冬夜裏有媽媽暖好的被窩。

聞栎和程默生到達醫院的時候,嚴老的遺體還未被移走。他雙眸緊閉,  唇角向上揚起,  走的安然,  助理正為他擦最後一遍身,  晚間遺體就要被移入冰棺,在本宅停上一日,五日舉辦葬禮,而後下葬。

程父程母也都來了,  他們站在床邊,  撫上嚴老逐漸僵硬的雙手,暗嘆一聲。雖然早料到有這麽一天,  但當離別之日真的到來的時候,  還是會嘆一句世事無常。

程母問助理,  嚴老的孩子呢,  怎麽沒有見到。

助理說,嚴先生在手術結束後離開了,嚴少爺只在回來的那天來過一次,葬禮上會不會出席暫且未知。

程母嘀咕一聲:“都是沒良心的。”

助理說:“嚴先生和嚴老心有嫌隙,幾十年未見,  嚴少爺自幼不在嚴老身邊,沒見過爺爺的面,沒有感情是意料之中的事,倒也可以理解。只是親人離世,竟無一人作陪,确實讓人寒心。”

程母不再多言,待了一會後,和聞栎一同去隔壁病房瞧瞧姚文瀾。

姚文瀾讓護工将床搖高,她斜靠在床頭,牆壁上挂着的大屏幕電視正放着不知哪臺的綜藝,見到有人來,她連忙按了暫停,有些驚訝:“怎麽都來了?”

說完她又反應過來:“是因為嚴老?”

程母點頭,在床邊的板凳坐下。她們上次見面還是聞栎結婚的那天,程母比比姚文瀾的手腕:“又瘦了。”

姚文瀾不承認:“哪有,我每天都吃的可多的。”

程母道:“不如這樣吧,你搬到我們家去住?醫生準許你出院嗎,若是可以的話,我這就去和醫生商量出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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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也是療養,以程宅的條件,回家同樣是療養,還能熱鬧些。

“這多麻煩。”姚文瀾卻是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哪裏麻煩了。”程母勸道,“我記着這個事,卻總忘了。現在嚴老去世,你在醫院也沒個說話的人,孩子們還要忙着上班的事,也不能常常來看你,不如搬到我們家去,孩子們閑了就回家來吃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多好。”

“可是……”姚文瀾仍有猶疑。

最後是程默生說服了她:“媽,就去吧,我媽在家閑得沒人說話,也無聊的很呢。”

于是姚文瀾就這麽入住了程宅。

她沒見過什麽世面,見了程家的別墅卻沒表現得多驚訝,聞栎偷偷問她,姚文瀾笑,說早猜着了程家不是普通人家。

她和嚴老聊得來,嚴老與程家熟悉,雖然不會特地聊,但言語之間,依稀能辨出程家的家境如何。

姚文瀾依舊那句話:“你怎麽又瞞着我哩。”

聞栎苦惱皺眉:“媽媽,我沒瞞呀,我也是結婚後才知道的呢。”

程母早收拾好了房間,熏了香,換了素淨的牆布,房間很隔音,是個适合病人靜心養病的地方。“我問過醫生了。”程母說,“醫生說在家養病也沒什麽大問題,只是要注意定期去醫院檢查。你就安心在家養着,我吩咐了人,每日都會有營養粥煮着。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些什麽,如果飯菜不投胃口的話,你盡管和我說便是了。”

“真是麻煩你了。”姚文瀾不知道說什麽感謝的話才好,她和程家雖有聞栎這一層關系在,但到底之前毫無交集,也無需這般大動幹戈,勞心勞力。

程母笑道:“早已是一家人了,還說這些客氣的話做什麽。”

聞程二人下午還有班要上,匆匆吃了午飯,又都走了。

程默生送聞栎到了公司樓下,還不到上班的點,公司門口零零星星的路過三兩個人。程默生說了句“晚上見”,下車時聞栎發現口袋裏多了根棒棒糖,酸溜溜的檸檬味。

他刷卡進了公司大樓,還沒進辦公室的門孟逐就纏上來,說要請假。

“請假你去人事部填了假條便是。”聞栎不解,“怎麽還來和我彙報?”

“就是人事部說我請假的理由太扯,不給批啊。”

聞栎覺得好笑:“你寫了什麽理由?”

孟逐美滋滋地道:“我偶像開了線下見面會,我要去見他!”

“沒看出來你還追星啊,請多久?”

“三天。”

“三天?什麽樣的星啊,見面會要開這麽久。”聞栎語重心長,怕這位剛入社會的小夥子被人騙了,“你可小心些。”

“沒事的,我信得過我偶像的人品!”

“那你拿着假條去人事部蓋章吧,不過這幾天工資可就沒了。”

“好嘞,多謝聞總。”孟逐開開心心地走了。

批了孟逐的假後,聞栎便回了辦公室,坐一會總覺哪裏不對勁,打電話讓李華霖進來,問道:“我記得孟逐剛入職的時候,你和我講過,孟逐偶像是誰來着?”

“他偶像啊,我看看。”李華霖翻着日常備忘錄,“哦,是個代號為wy的程序員。”

合上備忘錄,李華霖繼續道:“他今天有些過于興奮了,說是他偶像要開線下見面會,要我說他這就不是什麽正經偶像,哪有程序員說要搞見面會。我上次聽到這個說法還是我上學時在小說裏看到的,那時最流行的打臉爽文,線上大佬線下聚會,最厲害的大哥還是個中學生……”

聞栎:“……你還蠻懂的。”

李華霖撓頭:“嗐,還不是上學時課沒聽多少,光看小說了。”

聞栎:“去把孟逐叫回來吧,他的假條有待考慮。”

李華霖:“聞總你也覺得他不務正業是吧,好好工作不做,一個程序員,竟想着去追星!”

聞栎:“不是。”

李華霖:“啊?”

聞栎:“我是覺得他被騙了。”

李華霖:“哈?”

孟逐的假期泡湯了,他把原因歸結于李華霖。李華霖覺得很冤枉,這和他有什麽關系?

“如果不是你多嘴,聞總也不會免我的假,在你來之前,他已經答應了我。”孟逐有理有據。

李華霖給了他一個不輕不重的拳頭。

孟逐捂住腦袋,怒道:“你這是職場暴力!”

李華霖悠哉悠哉:“不,我只是想讓你認清誰是老大。”

孟逐很委屈,他去找聞栎哭訴,在他心目中聞總是位很公正的人,一定是李華霖這個小人在聞總面前說了他的壞話,才讓他的假期半路夭折。

誰料聞栎道:“啊,這和李華霖沒關系,是我要取消你的假期的。”

孟逐哭了:“為什麽,聞總?您二十分鐘前還答應的好好的。”

聞栎:“你偶像代號是叫wy?”

孟逐:“對的。”

聞栎:“你很崇拜他?”

孟逐:“嗯嗯。”

聞栎:“為什麽?”

孟逐:“他很厲害,我想拜他為師,一雪前恥!”

聞栎:“?”

孟逐倒豆子似的把他高中時的奇妙經歷都講了一遍,大概內容聞栎也聽過,就是孟逐面試那天李華霖轉述的。尚還是位高中生的孟逐剛對電腦産生了興趣,自學了一點代碼,沒想到天賦過人,在網絡上一往直前,竟然找不到對手。就在他洋洋得意之時,不知從哪冒出了個神秘客,像貓逗老鼠一樣虐了他兩個月,他技不如人,又隔着網線,打不過,罵不到,十分郁悶。這時一位代號為wy的大佬從天而降,拯救他于水火之中,雖然這位大佬話很少,在線時間很短,他說十句也只能得到一個冷淡的“嗯”,但是在大佬的點撥下,神秘客在與他的最近一次交手中先露了馬腳,慘敗一局,讓他很是滿足。

從此更堅定了他拜大佬為師的心情。

沒想到他不過是去學校報個名,然後被迫住宿一周,再回家的時候,就得知了大佬退網的消息。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孟逐郁郁寡歡,成績一落千丈,直到神秘客卷土重來,在他的電腦上留下了兩字。

“菜狗。”

孟逐這才振作起來,奮發向上,立志第一要找到大佬拜師,第二要揪出神秘客痛扁。

聞栎聽完整個故事,帶有同情的目光:“你覺不覺得這很像小說?”

孟逐急了:“可它是真的啊!”

“其實還有件更小說的事。”

“啊?”

“那個wy就是我。”

“哈?”

“你沒發現嗎,wy就是我的名字首字母縮寫啊。”

“真的?”

“騙你幹啥。”

“那那個見面會的是誰?”

“這我哪知道,騙子吧。”

“聞總!有人冒領了你的代號哎,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我退網五六年了,這時突然冒出來說要開線下見面會,怎麽想都沒有理由是真的吧。——你就這麽信我了,不怕我騙你?”

孟逐星星眼:“聞總你也沒必要騙我啊,我信得過聞總!”

聞栎想到在一小時之前孟逐也說過同樣的句式——“我信得過我偶像!”

他懷疑的目光在孟逐身上打量了會,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孟逐,你真的是名牌大學畢業嗎?”

這未免也太容易相信人了些。

“聞總,我真的是啊!”孟逐流淚,高三時受了刺激,他可是沒日沒夜學上了三個月考上了本科的學校呢!

聞栎看着他的模樣,默默地咽下了剛剛沒說的後半句話。

其實神秘客也是他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孟逐了。他當初一身負債,靠編程還債,沒想到閑暇時調戲到了一位高中生,還把人惹炸毛了,無法,只能換個號去順毛,結果竟然被人惦記到現在。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掉馬之後聞栎的身邊便多了個人形挂件,程默生晚上來的時候,公司大樓燈火通明,聞栎的辦公室內竟然還多了張椅子,椅子上的人和聞栎頭靠頭熱火朝天地聊着什麽。他走上去将兩人分開,才發現另一人正是他曾在技術部見過的孟逐。

他皺眉,很不爽道:“這是在做什麽?”

孟逐還記着這位太子爺專門拿了飯給聞總吃呢,對他略有好感,也不怪他打斷了進程,反而搶答道:“和我老大一起研發新軟件呢!”

“老大?”

程默生暈暈,聞栎難道在公司裏還收了小弟嗎?

聞栎剛想和程默生說不要和這小子一般見識,他就是中二病晚期,無藥可治的那種,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孟逐已一臉正經地拍上程默生的肩:“聞總是我老大,你就是我大嫂,我老大工作很辛苦的,在家別惹我老大生氣,知道嗎?”

程默生:“……”

聞栎:“……”大意了。

推開門有事彙報的李華霖見到這一幕,心髒驟停一秒,一步上前抓住孟逐的肩就往外拖,以免他死無葬身之地。

但顯然已經有些晚了,程默生涼恻恻地開口:“這個月的工資發了嗎?”

李華霖抹汗:“還沒呢。”

“獎金呢?”

“也沒呢。”

“都扣了吧。”

“知道了。”

被拖出去的孟逐苦哈哈:“萬惡的資本家,就知道扣工資!”

李華霖恨鐵不成鋼:“沒讓你辭職就不錯了。”

辦公室內,程默生問:“我在家什麽時候惹你生氣了?”

聞栎哭笑不得:“他明顯是亂說的啊,你怎麽還聽進去了。”

程默生委屈巴巴:“我還以為你對我有意見。”

聞栎舉手投降:“我哪敢。”

他兜裏有東西掉了出來,撿起一看,是程默生中午塞給他的檸檬味棒棒糖。

“你看,像不像你。”聞栎舉着棒棒糖在程默生眼前亂晃悠。

程默生抓住他亂晃悠的手,奪過了糖丢進了垃圾桶,“這個口味太酸了,不好吃,待會路上給你買草莓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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