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作品相關(35)

作品相關(35)

聲道:“這個我不便阻攔。”

我鎖着眉:“應家是宮家的死敵,你放敵軍入內部還有理?”

高戴約平淡道:“他帶來了妝爺的直系親屬,我不便阻攔。”

我怔了一下,緊接着走入病房,迎面就看見應水卿居然在輕輕将手覆在女神的頭發上,雖然一張臉依舊漠無表情,但緩緩撫摸的手像是怕碰裂了珍貴宣紙般溫柔。

女神還沒醒,4.5%濃度的恩氟烷劑量夠她睡到天黑,此刻呼吸機下的面容清絕而蒼白。

我走了進去,以手握拳輕咳了一聲,冷冷看向應水卿:“太子爺好意心領,現在請把手拿開。”

應水卿目光淡漠:“你算什麽。”

我搖頭:“我算什麽?”反問完已經走到滴盡妝病床邊,撩起風衣下擺就坐了上去,低頭在她額發上輕輕一吻,然後擡頭以絕對占有的姿勢望向應水卿,“我不算什麽,但她是我的人。所以說,我對她做這些是合法的,你不是。”

應水卿不再說話,而我也注意到了旁邊的一位貴婦,那個貴婦穿着得體的精致裙袍,外面搭着一條灰色的坎肩,即便上了些年紀,然而有那一份氣度襯着,本就十分端正明豔的眉眼仿佛帶着目空一切的王者威儀。

我覺得有些熟悉,卻不知這種熟悉從何而來。

然而這位貴婦并不說話,她的眼睛也非常空洞,這種空洞非常怪異,所以她要麽是個瞎子,要麽是個瘋子。

這種對峙的靜默一直持續到夜晚,女神如約從麻醉中醒來,又恢複适應了半晌,掃視病房之時,目光并未在應水卿身上停留,只是看向了貴婦。

女神沉默地看了她良久,然後無聲地笑了。

她将目光轉向了應水卿,然後努力擡手取下了臉上的呼吸機,灑然一笑,嗓音帶着輕微的啞然:“不必再打親情牌了,小時候池佼社跟我的情分,可比你們應家的多,但我殺他,也沒手軟。”

應水卿目光沉沉:“宮半面,這是你的母親。”

Advertisement

女神微笑:“我的媽媽叫贏流,她已經死了。”她轉向那個貴婦,維持着溫和的笑容,字裏行間卻是铿锵,“這是應子镏吧?應家的副家主,久違了,宮家的頭號敵人。”

我怔了怔,看向了貴婦,應子镏這個名字出現的頻率并不低,這個傳說中的人物曾經是應家的家主,可惜邀約仵官王對弈盲棋,結果被龐大的計算量和錯綜複雜的設局給生生逼瘋。

貴婦一如既往地沉默,目光空茫,沒有任何東西能映入她的眼瞳。

“她已經不正常了,宮半面,你就沒有一點愧疚?”應水卿的眉峰慢慢擰起。

女神往後靠在病床上,雙手交叉在羽絨被上,低聲咳嗽幾聲,眉目含笑,眼眸帶着陽光也無法祛除的陰冷:“其實我也不正常了,可怎麽就沒有人跟我說一句抱歉呢?”

“抱歉。”應水卿說。

女神笑意未斂:“再說一遍?”

“我很抱歉。”

“再說一遍?”

“我說我很抱歉。”

女神掀開絨被,吃力地披上黑色的大氅,低頭找到拖鞋,然後她站起來走到了應子镏的面前,輕輕将手覆在臉上,随後再放下時,傲骨嶙嶙,風度翩翩,眼角眉梢流轉那一絲清冷風流,竟比一旁的應子镏還添三分濁世佳公子的氣韻。

“贏流。”女神不帶煙火氣息的一笑,醉盡秦都。

應子镏在這笑容中遲鈍良久,最後眼瞳突然一滞,面部微微動了一下,随後突然開口,聲音輕而飄渺:“宮伏?”

女神挑起嘴角又笑了一下:“媽媽,你還認得我麽?”

應子镏又道:“宮妝?”

女神面色微冷:“我是宮半面。”

應子镏似乎很疑惑:“宮半面……是誰?”

應水卿也坐不住了,起身俯在應子镏耳邊道:“姨母,半面是您的女兒,不記得了?”

“我的女兒……是宮妝。”

應水卿剛想再說什麽,女神擡手制止了他,重新坐回床上,不喜不怒,神色淡淡:“我看應副家主很正常,還記得自己的女兒是誰。”

應水卿嘆了一聲,輕聲道:“她只是……”

“她說得對,對極了,根本不存在過宮半面。”女神拿過旁邊的盞杯,掀蓋抿了一口,嫌燙地潑到一邊,手再一松,整個盞杯被摔得粉碎,讓人不免心裏一驚。可她再擡眼時又是如水溫潤的笑,“所以曾經她慘敗于我之後,變成這個樣子,其實也是不相信自己萬衆矚目一代天驕,居然會輸給一個……不存在的魑魅魍魉而已。”

很久之後,我有一次在剛睡醒還迷瞪的時候,突然記起這句話,覺得渾身都微微發涼。因為當時,宮半面這個人早已經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宮妝。

她在與我初遇的時候就計劃完了整個姻緣棋局,幾大家族聯手不過她一掌控局,但是這個局太過奇特,她故意将自己玩進去,然後在局中消失,讓人錯以為這個局是天命,錯以為完全沒有過宮半面這個人。

的确沒有,或許有過,但是再也不見。

在應水卿将功補過一般送上慰問品後,他就彬彬有禮帶着應子镏告辭,女神側着臉,白熾光照耀在她的臉上,蒼白得竟有些微微的邪妄:“應家完了,對不對?”

應水卿的背影微微一僵,聲音卻沒有半分感情:“但宮家的底蘊也被你揮霍一空。”

“這不要緊,我還有個妹妹,那個曾經被宮應遲白三家都寄予厚望的宮妝。”女神邊咳嗽邊笑道,“應家如今一無所有,也到了我收手的時候。”

應水卿回頭道:“宮半面,你做了這麽多——就是給宮妝做的嫁衣麽?”

“有這個時間挑撥我,還不如想想如何抗衡宮妝。”女神不動聲色道,“我已經把你們能輸的東西都拿來了,再敗在我妹妹手上,籌碼也只有你們的命了。”

… …

五月初的黑夜,意外的安靜下來,仿佛一切的狂風暴雨都停歇。

而我也是松了一口氣,這樣的勝利雖然艱難萬分,卻也是失有所償,如今無論是黑白兩道這棋局都是完全落幕,一朝打通關,萬通筋骨貼。

因為失去了龐大的壓力,女神的病情并未持續惡化,而鎮定劑的劑量也在逐漸減少,小己難得露出一個笑容:“妝爺果然厲害,仵官王發怒,閻王老子都得認輸。”

我正在煎調理中藥:“依你看,拌面什麽時候才能痊愈?”

小己撓撓頭:“這個……這個不好說,妝爺二十歲就有醫師說她最多只有五年壽命,但她不也是活過二十八歲了麽——妝爺是控命之人啊,她不想死,誰能讓她死呢?”

而這段閑暇時間,最重要的收獲,就是我套出了十幾年前的白道混戰的□□,雖然有些地方記述并不詳實,但聊勝于無。

這勞什子的事情,要從應家說起,應家傳承悠遠,來自上古八大姓之一的少昊金天氏,變更自贏氏。而這個姓氏是源自母系社會,所以應家一直以來是個母姓家族。

當年的應家家主為應展卷,膝下只有兩個女兒,長女應子钿與幺女應子镏。這兩個女兒為争奪家主之位,堪稱是水火不容,偏偏這兩位的确都有真才實學,曾經還真是大鬧天宮般得弄了個天翻地覆。

結果還是長女應子钿頗受應展卷的器重,應子镏大約是不想服輸,但能弄到的勢力都被長姐拿去了,于是便盯上了一直為敵手的宮家。

宮姓也可算作上古八大姓之一的後裔,因為曾經源自姬姓。然而宮家在隋唐時代就漂洋海外,建立了産業。一直到民國時期,本家的勢力大部分都轉移海外,在國內的反而是分家勢力,這也是宮家神秘的原因之一。

應子镏與宮伏在北歐相識,一個是明豔佳人,一個是翩翩公子,幹柴烈火燒得噼裏啪啦。

應家的女人都是沾血的名劍,入鞘隐忍冷厲,出鞘豔色逼人,她們反複磨砺自己的美自己的鋒芒,很少有男人不為之心動。

等應子镏傳訊歸來,應家才知道她居然拿捏住了宮家的家主——拿捏這個詞也是用得極好,不動聲色就消去了應展卷全部的怒火。不過這也是個事實,應子镏的确沒産生過什麽兩情相悅的荷爾蒙,她拿住宮伏的唯一目的,就是搞垮宮家這個戰鬥敵。

這邊化名贏流的應子镏和宮伏在北歐辦理結婚證,那邊應展卷急于擴充實力,犯了個很大的晚年錯誤——她忘記讨好擁有黑道也忌憚“宿妝堂”的遲家,而選擇明目張膽入侵,這使黑三家震怒,可由于應家的防護措施非常強,黑三家只能将報複瞄準了出門在外的應子镏。

這莫名其妙的追殺來臨時,應子镏瀕臨生産。

黑三家早就放出了風聲,因此已經回國的應子镏居然找不到一家醫院能夠收留她,宮家的資産很大部分都是在國外,應家則閉門不出——最後遲家名下的醫院接納了應子镏。

可惜那家小醫院上報後,沒有及時得到家主遲下樓的回應,也懈怠下來。應子镏無法分娩,要求剖腹産後,取出的居然是一對連體嬰兒。

那家小醫院的醫生沒遇過這種情況,此刻也死馬當活馬醫,給其中一個嬰兒注射了麻醉劑,然後就開始将這對擁抱着出生的雙生子分離開。

等手術完畢,遲下樓才姍姍來遲,與宮家家主宮伏友好地打了招呼,因為不便去探望剛生産完的應子镏,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看望了那兩個嬰孩。

這一看就出了麻煩,遲下樓心裏很是有些計較,但當場并未說出來,直到這對嬰孩在醫院滿月後,遲下樓終于将自己要說的話說出來——他想給其中一個賜名。

前面說過,遲下樓是個極其護短的老家夥,不忍心自己子嗣去宿妝堂,就必須要找個骨骼清奇的替代品,經過這一個月的勘察,遲下樓對這對雙生女嬰非常滿意,但可惜由于做分離手術的時候,那一針麻醉劑完全注射在姐姐的身上,導致姐姐行為明顯遲緩。醫生的意思,是很有可能影響之後的發展,包括智力和體力,至于是否能恢複不好說。

宮伏出于對遲下樓肯收留的敬重,很有禮貌地同意了:“遲先生準備賜什麽名字?”

“妝。”

自此,宮家幺女被命名為宮妝。

從出生開始,宮半面是宮妝的影子。

應子镏也格外看重宮妝,不僅是因為她的鋒芒,更因為自己的姐姐應子钿只有一個兒子,如果自己沒有這個女兒,那應家能稱得上是斷香火了。

應子镏在毫不猶豫地培養宮妝時,也依着宮夫人的身份,暗中偷渡了宮家的財産。宮家也算是白道三大世家之一,底蘊深厚不說,渠道和關系也是鋪灑得極廣。直到過了四年,應子镏才掌控了百分之三十,此刻,她也算是衣錦歸鄉,很是有底氣與長姐再明槍暗箭地打一次。

但遲家這時候也找上門了,遲下樓義正言辭要求,請讓宮妝去宿妝堂。

應子镏怎麽可能同意!

于是送過去的是與宮妝擁有一模一樣面容的宮半面,外人只知道宮家只有一個天之驕女,被雪藏起來的宮半面雖然能以假亂真,但遲下樓是知道宮家有雙生女孩,然後他就怒了。

于是遲家雖然收下了宮半面,卻并未給她取帶“妝”字的藝名,宮半面第一個藝名,其實是平淡無奇的“合歡漏”。随之,應家要求借助遲家的“宿妝堂”之力,打入黑道勢力,遲下樓也拒絕了——他還在生氣。

然而應展卷非常狠,她打探到遲家的精神病史,然後私自放出了遲家長子——遲佼社,當年十三歲的遲佼社又瘋狂又中二。雖然說人嘛,不歷中二,不能成仁,但遲佼社明顯過了頭,又有龐大的應家作後盾,這條瘋狗真是把局面弄得一團糟。

遲下樓很憂心,決心跟宮伏商談,然而宮伏縱然知道贏流是應子镏,還是沒有半分動容。對比這個從上一輩十二個兄弟間脫穎而出的遲家主,宮伏更信任自己的妻子。

可他的妻子最終背叛了他,他被殺死在夫妻同眠共枕十六年的床上。

宮家一夜之間坍塌。

一個星期之內,遲下樓死于秦淮郊外的一座佛廟,身負二十四處傷,血流成河。

遲佼社冷漠地站在諸天神佛的塑像前,看着自己的父親被黃土掩蓋,他的身後,是在班主未定的情況下,效忠于他遲家家主的“宿妝堂”。

遲家與應家聯手,徹底掏空宮家,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那兩個被冠以宮姓的孩子,并未順服于應家,盡管她們有着應家嫡系的血脈。

因為沒有資金,宮妝膽大心狠,直接上了走私毒品這條船,然而鬧出的事故太大,又有應家故意的擴大事态,最終牢獄之災無法避免,然而替換宮妝的,是她擁抱着出生的影子。

應家本來也收手了——但應家的太子爺,應水卿卻沉默出手。他用藥壞了宮妝與宮半面一模一樣的嗓音,造成了她們之間的差異,随後耗費八個月收集一切的資料,證明監獄裏的那個“宮妝”根本不是真正的宮妝,兇手依然逍遙法外。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宮半面并不領情,加之應子镏的周旋,最後反而是宮妝徹底被洗白,由于無論是宮家族譜還是應家族譜,都沒有宮半面的名字,只能用“合歡漏”這個代號,且聲明自己是遲家學戲少年,随後将罪責大包大攬。由于翻案後與宮妝并無幹系,應子镏并未管接下來的事情,導致再一次的判刑加重,直接被判入了男監死囚。

應水卿沒辦法阻攔,只能與遲佼社商議,讓他混入監獄,充當典獄長,對宮半面加以照看——但他沒想過遲佼社膽敢監守自盜。

遲佼社是個瘋子,以他自己的方式愛着這個世界,可是他的愛太鋒利太癫狂,刺傷了所有人。

毫無疑問,宮半面就是從那一刻開始面目全非的。

作者有話要說:

☆、滴盡半面妝

五月份,宮家的權勢已經膨脹到一種駭人聽聞的地步。

而身處于這權力風暴的最中心,女神依舊是一貫的風輕雲淡,遺傳了宮家的低調,幾乎不在人前露面。而唯一一次舉辦大宴,是以仵官王的身份,正式宣布第三白客的身份。

宴會上觥籌交錯,座無虛席,雖是如此,在座的每一位的每一句都說得斟酌珠玑,暗藏鬼胎,仿佛就是濃縮了這世間百态。

女神獨坐于最高的仵官王座上,黑袍逶迤,風姿傾城,她手側只剩一壺蒸餾酒精一碟八寶糕,除此之外,宴席中流水般的山珍海味,未曾在這案幾上停留分毫。

高戴約前來敬酒,掀起衣角坐于女神下方:“妝爺,方才我聽聞有人說了個比喻,有點意思,但就是不知恰不恰當。”

女神也執起酒杯,淡淡含笑道:“是什麽?”

“說是蜉蝣撼樹,竟比白蟻蛀木還可怕萬分。”

女神沉默良久,然後慢慢飲盡那一杯酒:“很有意思。”

“妝爺是覺得言辭略有不敬?”

“沒有,只是覺得很有意思。”

等高戴約敬完酒離開,我上前疑惑問道:“拌面你究竟幾個意思啊?”

女神垂眸:“你喜不喜歡蜉蝣?”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長得漂亮麽?”

“蜉蝣朝生而暮死盡其樂。”女神微笑,“燦爛的死亡,比什麽都漂亮。”

大宴結束後,小己一如既往安排護駕車隊,女神卻淡淡拒絕道:“我不用,都回去休息吧。”

小己一愣,但還是堅持:“妝爺,樹大招風,很多方都非常忌憚您,必須加強保險。”

“譚月,這麽多年,讓你被埋沒于譚己的陰影下,對你的确不公平。”女神拉開駕駛室的門,直接俯身坐了進去,随後關門降下車窗,靠在椅背上笑道,“但是我還是這麽做了,所以像我這麽自私的人,你不用敬仰。”

小己這次僵硬了很長時間,最後雙手撐在車窗上,幾乎将頭縮進胸膛:“妝爺……我很随便,無論是譚月還是譚己,其實我從來都沒有計較過。”

“我記得我第一次叫你小己的時候,你不答應,是我一直把你打到承認的。”女神擡頭望向前方,“然後你故意剪爛了我的戲服。”

小己尴尬道:“妝爺我那時年紀小……”

“你是對的。”女神聲音疲倦笑了笑,“是我太自私。”

女神按下車門內側的按鈕,車窗緩緩升起。

我順勢坐進副駕駛的位置,卻見小己擡起頭焦急道:“妝爺您別鬧脾氣啊!我讓車隊在後面跟着!您別甩掉啊!”

“我會甩掉的,所以別浪費汽油了。”

小己大驚失色:“妝爺等……”

女神直接挂上三檔,引擎早已預熱,猛地沖了出去,車窗上倒影如星光般掠過的各色霓虹。

時隔多月,再次乘坐女神親自駕駛的車,我又過了一把瘋狂過山車的瘾。

女神取下仵官王面具,她的臉上并未敷上白粉,那膚色宛若霜雪,蒼白得有些過分,僅僅是在眼角抹上了絕豔的妃棠色,眼線是烈焰般的赤色,唇色卻只擦了些淺緋色。

我看了一眼後視鏡,心裏不安:“拌面,為什麽不要護駕?”

“因為在這場厮殺中,他們只會送命。”女神右手猛地将挂檔推了上去,五檔的高速下我甚至覺得整條路都要壓迫過來——這麽駕駛半分鐘後,突然車後狠狠傳來一聲猛烈碰撞!女神意料之中地勾起嘴角一笑,随即再次加檔位!

我再次往後看去,兩輛車并列飛速追擊,但從斜方又沖來一輛車,風魔一般直接堵住他們去路,然後幾聲槍響,在這黑夜中震得空氣都在振動。

“我還沒有自大到孤軍奮戰。”女神目光看向遙遠的前方,“雜碎讓宿妝堂解決就可以了,我們直接去宿妝殘古樓。”

我鎖死了車門:“去哪裏做什麽?”

女神微微一笑:“自己想。”

宿妝堂不愧能作為一個世家的底牌存在,一路上追擊的車輛足足達到百輛,卻無一例外被攔住,那些塗滿白粉油彩的宿妝堂殺手像是鬼魅披上了五彩的皮,出手幹脆利落,冷靜漠然,濃妝帶笑,仿佛沒有一絲作為人的感情。

不過也是,被精神病訓練出來的殺手,已經不能算作一個人了。

最終女神剎車于宿妝殘古樓門前,夜深人靜,這座古樓巍峨而蒼老。

我從車中走出,想起我初遇滴盡妝,就是在此處,那時還是去年三月芳草萋萋。

女神靠在車上,仰望古樓,緩緩吐出一口氣。

“易恕,你知道我為什麽将這一場棋局命名為‘姻緣’麽?”女神忽然轉頭看向我。

“我不知道。”

“因為它的起始和落幕,都源自一場擅自更改卻早已預訂的姻緣。”

從那場殘酷車戰活下來到宿妝殘古樓複命的,僅僅十一人,他們繪着漂亮詭異的彩面,身披鮮血,統一向女神行禮:“班主,幸不辱命。”

女神目光凝視着古樓,随後輕聲道:“我将以宿妝堂班主的身份,開啓妝字考核,你們能通過幾人,看你們自己的身手了。”

十一人眼裏都流露出了罕見的震驚——也許在他們的世界裏,妝字考核是一個神話,就像修仙之人突然尋覓到了成仙的捷徑。

“易恕,你上九樓,正中間的地板上會有凹槽,你将王令放進去。”女神将仵官王令遞給我,“很簡單的小事,不要做錯了。”

我皺眉:“拌面你?”

“我帶他們再走一遍。”

我沒有接過王令:“我聽說妝字考核非常危險?”

“我的名字是滴盡妝,第四任妝字班主。”女神笑容冷漠,“這種我十九歲就能通過的東西,怎麽會再攔住我一次呢?”

古樓四處盡是黑黝黝的夜色,我踩上它陳舊又翻修的樓梯,仿佛四面八方都是在黑暗中伺食的野獸,整個古樓都在這一步步中蘇醒。

當我把仵官王令放入凹槽時,我只覺得第九樓的空間瞬間逼仄起來,四面的牆壁都在移動,然後重新露出了許多的道路,像是蜘蛛網一樣蔓延開來。

我在這絕對的黑暗中想了很久。

不可否認,女神掌控的權勢已經達到了一種巅峰,白道宮家超脫三家,黑道孟婆亭暗控各方。然而女神根本不是個以仁愛治下的王,她可以任意将衆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更何況她的直系屬下都是宿妝堂或是孟婆亭,這樣兇徒和殺手組成的勢力,簡直是社會最不安定的因素。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這樣登上岌岌可危的王座,以女神的才智不可能想不到——在黑道的問題上她就故意先讓孟婆亭和忘川河,以及盟友晏家的勢力大大削弱,于是就算閻羅殿徹底被清洗,孟婆亭的勢力卻慢慢延伸,這種并非浮現于明面上的掌控,非常厲害。

但在白道的商戰下,她做得太故意太明顯,簡直就是要引起注意一樣。

然而不論她是不是故意的,曾經被她用來借刀殺人的白道高層,以及落敗的應家,都會感到深深的後怕和強烈的忌憚——太危險了!

必須除之!

我想到這裏,已經是背後發涼……如果我沒有想錯,現在是個早有預謀的圍殺之夜。

女神既然都知道今日是個針對她的圍殺之夜,還屏退了孟婆亭的所有人馬,獨獨帶着人數稀少的宿妝堂來闖妝字考核……她是故意的。

甚至故意,将宿妝堂這個傳承百年之久的戲堂,全軍覆沒在今夜!

等等,她為的是什麽?

我苦思冥想很久,突然想到今日剛結束的大宴,渾身一個激靈。

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鄭重搬出我仵官王第三白客的身份?白客的身份非常敏感,甚至可以作為繼承人來看待,但雖然第一白客何迥異身死,可第二白客遲溶還在,可是如果在第三白客身上再加上一個身份呢?一個……姻緣的結果,遺孀的身份?

我渾身發涼。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女神已經安排好了所有的後路,為宮妝,為遲溶,為……我。

“易恕!”

我猛地擡頭,那一刻有一條通路傳來聲音,随即這個小空間透過了一絲光,頭頂劈頭一根橫梁砸下,我被狠狠推開,等我再次擡頭,幾乎忘記了時間的概念,只見到塵土飛揚間,女神貼着我的臉,蘭麝冷香混着胭脂的味道,她微微嘆氣:“你這孩子,我都玩通關了,你還原地蹲着啊。”

我眨了眨眼,忽然伸手用力抱住她。

女神卻輕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放手,我越過她的肩看向後面,居然還跟上來了兩個宿妝堂的殺手,看來這兩個也不是省油的燈,雖然有女神的指引,但能在那種考核下活下來的,也是絕頂的人才。

“班主,下一步路?”其中一個畫着淨角臉譜的人低聲發問。

女神在這逼仄的空間站起來,摸了一下旁邊的牆,漫不經心道:“九年了,我已經忘記哪條路才是正确的通路,你們按原路返回吧。”

兩個人沉默良久,最後那個淨角鼓起勇氣道:“班主,您能不能再想一想?”

“你在說什麽?”女神冷冷看向他。

“班主,我們是走不回去的……”

“你在說什麽?”她又重複,仿佛是上一句的翻版,幾近一模一樣。

“班主,求您了……”

“你在說什麽呢。”她漫不經心擡起手,猛地将手中的兩支用過的針劑筒刺入自己的耳朵,在一片寂靜中,有鮮豔的血跡緩緩淌了下來,流入她的脖頸。

“抱歉,我聾了,剛剛證實。不過有什麽事我也懶得再聽了,現在按我的意思,滾回去。”

我震驚地看着他,頭腦同一時刻仿佛雷劈。

她沒有笑,在這個她全然一手布置的局中,她還在演戲,而飾演的這個角色,在這種情況下,不會有笑容。

在達到自己目的的同時,居然連表達情感的方式都沒有。

… …

宿妝堂沒有人敢冒犯“妝字”班主的威嚴,更是在池佼社這個他們心目中的遲家家主死亡之後,滴盡妝就是他們的主君。

我看着那兩人即便滿心悲哀依舊朝着原路回去,忽然看向女神:“拌面,他們真的能走出去麽?”

沒有回答……她是真的聽不見了。

而下一刻女神忽然回頭一笑:“你知不知道,其實九樓這個地方,是個祭品臺子?本來妝字考核沒有這一條路來到這裏——走錯路的結果你也看到了,這橫梁掉下來,砸死你不成問題。”

我茫然:“拌面你難道要我殉情?”

女神借着頭頂上絲絲縷縷的光,慢慢道:“這座古樓七年前被小型翻修過一次,幾千根鐵柱,看起來堅不可摧,但是整座樓只有一處缺陷,只要音量實現共振,找到那個脆弱的部分,就像應力打入石頭一樣,很快會傾覆整座樓。”

“我不懂力學。”

“《芙蓉扣》是我師傅寫的,音調和技巧都是按照一個男旦的要求,我可以壓低成男人聲線,在這個基礎上拔高,所以就算那些戲曲大師也發現不了我的性別。但是下阕《合歡漏》是我自己撰寫,必須由女旦才能唱出,而就算溯世五大花旦功底和天賦未能企及。”

“我不懂戲腔。”

女神輕輕撫摸着我的頭發,氣息萦繞:“易恕,不要跟我說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聽不見了,你也不用多費口舌狡辯。”

我整個人都茫然了,除了緊緊抱住她,我沒辦法思考任何事情:“事情是怎麽會到這一步的……你是怎麽讓自己走到這一步的……”

女神只是微笑,她的世界已是一片安靜,再聽不見只字片語,她重複道:“十秒之內,放開我,滾向任何一個通道,你都可以出去。”

“我不……”

“還有五秒,我也可以扔你。”

“你沒有力……”

“還有三秒。”

“滴盡妝!”

她猛地扯開我的手,一個甩身将我推到前方,随後一聲高亢帶着數次沖擊波的尖嘯在這逼仄的空間炸破!

什麽東西輕微破碎的聲音。

黃粱木轟然墜下,濺起一地塵埃!

在那隔絕生死的黃粱木那一側,她一如既往微笑,面容清絕,意态從容,懶散地靠在一邊,露出一個此生此世我難忘的笑容,燦爛一生的光華:“打開手機錄音,這将是我此時最後一曲《合歡漏》,也将是世上唯一驚世着作。”

我淚流滿面從縫隙中探出手,她卻将我回絕,只是淡淡說:“我答應帶你去珠峰的,那是個好地方,很漂亮,也很遺憾,原本我給自己準備的墓地,就是那裏。”她似乎在摸索着什麽,半晌,終于流露出一絲如釋重負,遞給我一柄聖檀木的掏耳勺,仵官王令,是她最随身的刀劍,“帶珠古去吧,然後把它埋在那裏。”

我嘶聲力竭:“我不要去!我不要去!你自己去!你有本事自己去!”

“我聽不見你說的話。”

我嘶吼起來:“你出來啊!你跟我走啊!”

“我說了,我聽不見啊。”

“我讓你跟我走!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求求你不要死……”

“我什麽都聽不見。”

言語之殘酷,不亞于跟池佼社說的那一句我不愛你。

我将額頭磕在黃粱木上,硬燥的樹皮劃傷了我的額頭,血混合着我的淚流淌在我大張的嘴裏:“你怎麽能這樣……滴盡妝你……”

“乖孩子,記得要一直跑,你将是新的仵官王。”她笑容似乎下一秒就無法維持而崩潰,“所以就要像天險纜車那次一樣,不要管我。”

整座古樓都在劇烈動蕩!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鲛绡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曾經那一曲紅遍大江南北的《芙蓉扣》的《釵頭鳳》起聲,驚豔了歲月,撫平了光陰,塵埃彌散間,那個絕代風華的妝女神濃妝妖嬈,卻又清冽如酒。

她仰望着古樓之頂,烏濃的眼睫如黑羽,如同我初見她的時候,她從宿妝殘的頂樓伴随紅紗落下,明豔又悲黯,灑下風情萬千。

我淚如泉湧,轉身離開。

“獨酌瘾,難悵景,往來曰破茅檐酩。孤身晾,今宵眠,不堪猶醉,那時然弘。縱、縱、縱!

仇需候,別難就,夜雨滴盡三千漏。斑駁釀,渾濁香,京都長誓,何言墳冢。重、重、重!

白衣卷,佩裏雪,吹蕭則為衣冠斂。邰秋歲,何期回,今生棄楚,來世償抛。報、報、報!

鬓邊創,頸留戗,築中為故霜天将。流雲散,清風局,九千荼滿,朝夕作袍。缪、缪、缪!”

黃粱木一根接着一根,在這絢麗的唱腔之下崩潰砸落,塵埃四散。

我聽見遙遠的拍子聲,一聲一聲,悠長清雅。

她在默默倒數着自己的生命,冷靜的,從容的,漠不關心的。

“世情薄,人情惡,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