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何首烏
村長家剛好在吃飯,本來村長媳婦見到唐遠來臉色不太好,以為他又是來要東西的,但見到唐遠拿出烤魚,頓時就笑開了。
“嗐,你說你,來就來呗,還帶什麽東西!”村長媳婦一邊說着,一邊把魚遞給旁邊的大兒媳婦,大兒媳婦十分乖覺地接過,快步去廚房拿盤子裝上。
魚還是熱的,端上桌就能吃,村長的大孫子聞到香味,一個勁兒叫:“奶奶我要吃魚,我要吃魚!”
幾個大人也看着魚咽唾沫,魚皮油亮,透着一股油脂的焦香,看着就好吃!他們家雖然比村裏其他人家要富裕些,但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魚肉的,更何況,平時做飯時舍不得調料,調料能少放就少放,根本做不出這麽香的菜!
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聽見命根子叫喚,村長媳婦忙給寶貝孫子夾了口塞嘴裏。
村長也饞,但還是繃着臉,對唐遠道:“有什麽事嗎?”
大孫子都吃了人家的魚了,他瞧着這後生也是個知禮的人,要不是什麽為難的事,答應他也不是不行。
唐遠:“我想向您讨幾個背簍、簸箕。”
還沒等村長回答,村長媳婦一拍大腿,對着下首一個正埋頭扒飯的漢子道:“柱子,你去給人拿幾個背簍、簸箕來,拿你新編的!”
這麽大的一條魚呢,都有七八斤了!夠他們一大家子嘗個味了!上頭油汪汪的,聞着也香,拿幾個不要錢的背簍、簸箕換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村長瞪了村長媳婦一眼,這老婆子!他都還沒發話呢!
唐遠這才注意到,原來村長的兒子就是之前帶他們去木屋的漢子,他見村長面色不自然,忙對村長道:“多謝村長。”又朝村長媳婦還有他們的大兒子柱子道了聲謝。
“客氣了,都是自己家瞎做的,不值什麽。”村長笑呵呵地摸着胡須道。
村長的大兒子柱子是個憨厚的人,聽了自己娘的話,給唐遠拿的背簍和簸箕都是好的。
唐遠收下東西,又說要将收拾幹淨的背簍還給村長,村長當然不要,他也就從善如流地收回了。
“奶奶!奶奶!我明天還要吃魚!”村長的大孫子嘴上吃的油乎乎的,跑到村長媳婦懷裏直叫囔,桌上的魚已經就剩下魚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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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兒媳見了撇撇嘴,将自己碗裏的一小塊魚肉夾到自己五歲閨女的碗裏。
這麽大一條魚,至少三分之一都進了這小子的肚子,她閨女就撈着了一筷子,他以為這魚這麽好得,依她看,就算放足了調料,沒有人家那手藝也做不成。再說了,家裏誰不忙,誰有空去摸魚,那麽大的魚,也不知在哪兒摸的。
村長媳婦也知道這點,不過大孫子哭鬧的厲害,還是答應道:“好好好,別哭,奶奶明天就給你做啊。”
唐遠不知道這廂發生的事,他将東西拿回去後,趁着天還沒黑往山上走了一趟,沒辦法,他現在太缺錢,不得不冒險。
好在他這險不白冒,竟然找到了一只粗粗看來狀似人形的何首烏!
這只何首烏長在灌叢下面,他不小心被絆了一跤才發現它。
何首烏是常見的藥材,可安神、養血、活絡,用處多,用量自然也不小,是醫館常收的藥材,但年歲長的何首烏還是不多見,何首烏的年歲越長就越狀似人形,也就越珍貴。
他找到的這只何首烏成年人手掌大,雖然沒有神異到長出五官,但粗略的人形輪廓已經可以看出來了,起碼已經五十年了。
五十年的何首烏,不管什麽時候,它的價格都不會低!
這趟冒險上山太值了!唐遠按捺住欣喜,小心地挖出何首烏,又仔細地在一旁搜索,但卻再沒看到過另一株。
不過他也沒太失望,這麽長年份的何首烏本就不易得,能找到一只就令他很驚喜了。
也是他運氣好,這地方在林子較深的地方,他也是不小心才走進來的。
得了這只何首烏,唐遠也不想再繼續冒險待在山上了,帶着采到的其他草藥回去了。
回到木屋,他謹慎地放好何首烏,好好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唐遠心情很好地起床,哪怕身上的酸痛都沒能讓他的好心情減弱一分。
他簡單地洗漱了一下,木着臉又吃了兩個煮紅薯,他現在已經完全吃不出紅薯的香甜了,甚至有點反胃,只能安慰自己等賣了這只何首烏就有錢改善生活了。
他都沒嚼幾下,幾口吃完,然後将用大葉子包好的何首烏放進懷裏,又背了個空的背簍,蓋上大葉子遮掩住,出了門。
走在路上,唐遠看到前面有個有點眼熟的背影,他快走幾步,才發現原來是之前他遇到的那個漂亮少年。
少年背着一個背簍,背簍看着很沉,肩帶勒得很緊,少年抓着背帶的手上浮現點點經絡。
唐遠大步朝前走了幾步,用手托住背簍的底部,手上的重量讓他吃驚了下。
蘇諾察覺到,像是驚了一下,側身躲開,待看到是唐遠時才放松了神情。
“謝謝,”他稍稍和唐遠拉開距離,低聲道了句謝,又委婉地拒絕唐遠的幫助,“我自己可以的。”
唐遠知道這麽大的少年總有點格外倔強的自尊心,但看着少年瘦弱的肩膀,又不忍心,“你身量還小,這背簍太重了些,我瞧着你比我小幾歲,該叫我一聲哥哥,我……”
“你——你這人——”他話還沒說完,蘇諾就鼓起臉氣呼呼地瞪向他,臉都紅了一大片,還警惕地看着他,迅速和他拉開距離。
唐遠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蘇諾。
蘇諾瞪着他道:“我原本以為你還算個好人,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
“我……我怎麽了?”唐遠見蘇諾臉上帶着厭惡,不由皺眉,“我只不過是想幫你而已,你不願意就算了。”
蘇諾聞言打量了他一下,見他神色不似作僞,才緩和了臉色,抿唇道:“那你說什麽我該叫你哥哥這樣的話,你是漢子,我是哥兒,你……你這樣容易叫人誤會。”
唐遠不解地看向蘇諾:“……有什麽不同嗎?”
此話一出,蘇諾睜大眼睛,震驚地看着他。
然後,接下來的一刻鐘,唐遠就被迫刷新了世界觀。
原來這是一個漢子、女子、哥兒三者并存的世界,漢子和女子的身份地位就和他以前熟知的古代差不多,而哥兒的地位比女子要低一些,數量也比女子少,有生育能力,但生育能力比女子弱一些。
哥兒不能參加科舉,也不能娶妻,和女子一樣受到約束,又因為生育能力比女子弱,一般人家都不願意娶哥兒做正君,所以除非是富貴人家的哥兒,不然日子都過得艱難。
但是,這些的這些都遠不如“哥兒能生子”給唐遠的震撼大。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讓不去看蘇諾的肚子!
唐遠足足沉默了一刻鐘才調整好神情看向蘇諾,這樣一想自己剛才的話好像确實會讓人誤會,而這是去鎮上的道兒,來來往往總有些人,蘇諾不肯和他挨得太近也正常。
“那個……抱歉,”唐遠退後了兩步,“是我考慮不周,不過我真的沒有欺負你的意思。”
蘇諾此時也明白了眼前這人的“無知”,是以也只是搖了搖頭:“你不是故意的就算了,也……多謝你的好意。”
唐遠聞言臉上露出笑意:“見了你幾回都沒來得及問你的名字,我叫唐遠,你——”
想到古代的種種約束,唐遠急忙止了話頭,斟酌地開口:“你的名字能告訴我嗎,要是不行就算了。”
蘇諾瞧着他這幅模樣,“撲哧”一下笑出聲,聲音清脆:“當然可以了,我又不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哥兒,沒那麽多規矩。”
“我叫蘇諾。”
燕朝風氣開放,就算是大戶人家的女子和哥兒都能出門玩兒,只是到底比尋常人家規矩多些,若是哪個所謂大戶人家按照那些酸儒的話對家中女子和哥兒嚴苛相待才要引人側目。
至于尋常人家的女子和哥兒出門幹活都是常事,只要不和漢子無故交往行動過密,也沒有好忌諱的,畢竟肚子都填不飽了,哪還管得了其他事。
他這麽一笑,氣氛就好了起來,唐遠也自在了。
“你這背簍裏裝的什麽這樣重,是拿去鎮上賣的?”他隔着不會讓人誤會的距離,擡手指了指蘇諾的背簍。
“裏頭裝的是一些草藥,我準備拿去鎮上賣,”蘇諾回了話,又看向唐遠的背簍,“你裏面是什麽?”
“也是一點草藥,”唐遠這才明白為什麽他幾次都能遇到蘇諾了,下山往村子走的路就那一條,他們當然容易遇到了,他腦中閃過一抹亮光,看向蘇諾道,“你知道哪家藥店給的價錢比較公道嗎?”
蘇諾點頭:“知道,我常去的那家醫館的價錢就挺公道的。”
唐遠不想再被人壓價,聽到這話對蘇諾道:“那我能和你一起嗎?”
“可以,”這又不是什麽為難的事,蘇諾也清楚唐遠的情況,自然不會不答應,“你跟着我就可以了。”
唐遠到了鎮上一路跟着蘇諾來到“本草堂”,聽名字就知道是個醫館,不過這個醫館沒有“仁心堂”大,人流也沒有“仁心堂”多。
裏面的夥計似乎和蘇諾很熟悉,沒兩下就收了草藥和蘇諾結了賬。
“唐大哥,你把草藥給長柱哥看看吧。”
唐遠剛才觀察了一下夥計給蘇諾的錢,價錢确實公道,聽到蘇諾這樣說,就伸手從懷裏将那支何首烏拿了出來。
他剛打開包着何首烏的葉子,這個叫長柱的夥計就眼睛放光,一把從唐遠手中奪過何首烏,來回細細查看。
蘇諾也識得藥材,知道這支何首烏的珍貴,驚得瞪大了清亮的雙眼。
不過他還是提醒長柱:“長柱哥,唐大哥還等着呢,你要是想收的話,你說個價。”
長柱這才意識自己舉動實在不禮貌,他尴尬又帶着不好意思地沖唐遠笑了笑,手裏還攥着何首烏不肯松手,另一只手對唐遠展開,盯着唐遠的眼睛道:“五十兩怎麽樣?”
唐遠不清楚這價格是否公道,用餘光看向蘇諾,見他沒什麽異色,心裏也有了底。
但他剛開口答應,門口就突然沖進來一個人,撲到長柱身前搶過何首烏,對着唐遠一揚下巴:“你賣給我!他出多少錢,我出雙倍!”
好藥材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長柱氣得臉都青了:“錢師伯,我都已經和這位小哥說好了!你這是什麽意思!”
唐遠看了眼這人身後跟着的人,認出那人是仁心堂壓他價夥計,猜到了這人的身份,應該是仁心堂的老板。
聽長柱和他的對話,這兩家醫館的老板應該是師兄弟,但關系不和,不過光看這兩家醫館的做派就知道這兩家的關系和諧不了。
唐遠也沒心思聽他們吵,直接奪回何首烏,遞給長柱:“如果沒問題的話,就按你說的價錢來吧。”
先不說他已經答應了人就不會反悔,就說這仁心堂的做派一看就不怎麽樣,若他真當場反悔,得罪了本草堂,不好面對好心帶他來這兒少年不說,仁心堂會不會兌現承諾都未知,實在不劃算。
“啊,”長柱看着眼前的何首烏愣了下,随即又滿面笑容地接過,連聲道,“這位小哥真是個守信的,你放心,咱們本草堂絕對公道,小哥你以後要是賣草藥,不拘是什麽,都可以拿過來,我們都收!”
仁心堂的老板錢大夫瞪着唐遠氣得吹胡子瞪眼的:“你真是不識好歹!咱們仁心堂可是青陽鎮最大的醫館,就他們這小破醫館,這五十兩銀子他們拿不拿得出來都不一定呢!”
長柱怕唐遠反悔,連忙道:“你放心,錢我們有,我這就去給你拿!”
說着,匆匆跑去後院,不一會兒就捧着個小布包出來了。
唐遠收下,心情很不錯,眼神掠過一旁心虛的仁心堂夥計,對錢大夫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麽不賣給你嗎?”
正甩袖出門錢大夫一頓,轉過身瞪他:“為什麽?”
“那你就要問問你身後這個夥計了。”唐遠看了眼想溜的夥計。
錢大夫一想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這夥計平日經常幹些壓價一些莊戶人家草藥的事他也知道,不過因為是他遠方侄兒,嘴甜會說話,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成想他竟然會因為這事失去這麽珍貴的藥材!
他越想越氣,一腳揣在夥計的屁股上,将夥計踹倒在地嗷嗷叫喚。
氣不過又上去補了一腳,恨恨地道:“你明天不用來了!”
夥計沒想到就這樣丢了好差事,連滾帶爬地追上去,但錢大夫鐵了心讓他滾,最後他也只得灰溜溜地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有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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