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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陸骁？你看什麽呢？”

耳邊，孫宇航的聲音令陸骁驟然清醒了過來，與此同時，食堂紛亂的人聲也一同鑽入耳際。

陸骁低頭，拿筷子的手在半空中停留許久終于有了動靜，只見他神色淡然地夾起一塊肉，仿佛剛剛的出神不曾發生過一般。

“沒什麽。”

孫宇航自然是不信陸骁的說辭，視線朝着他剛剛發呆的方向看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一眼就瞧見了五六米開外的姜钰。

“你在看姜校花？”

咀嚼的速度驟然慢了片刻，随之又不緊不慢地将那塊肉咽下，這才語氣淡然地開口：“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還是你嘴硬不肯承認？”孫宇航說着，頂着賊兮兮的笑臉湊近，用手肘頂了頂他的手臂，臉上滿是調侃，“看又怎麽了？姜校花長這麽漂亮，多看兩眼不是很正常？”

“哦對了，不過你剛剛好像看了不止兩眼吧？”

陸骁低垂着眼簾，密長的眼睫毛斂下了他稍縱即逝的暗光。

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陸骁側頭對上孫宇航探究的目光，嘴角微勾，臉上的笑容大方且溫和，“你真想多了，我只是在考慮上午發的那張數學卷子。最後一道大題好像不止有一種解法，如果利用求導……”

一聽到‘數學’二字，孫宇航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滿臉愁苦地揮了揮手，求饒道：“別別別，我承認是我想多了，你可別再和我提數學，一提我腦殼子就痛。”

見孫宇航放棄追問，陸骁臉上的笑意愈深，細看還能察覺到他眼底閃過的一絲得逞。

“我也真是服了你了，吃飯的時候還在想數學。”孫宇航嘀咕着，竟是也信了他的說辭。

兩人從高一開始相處至今，在孫宇航的認知裏，陸骁的确是個滿腦子就只有學習的人。單憑着他這張臉，本該是任他玩轉風花雪月，可自入學以來的一年多，孫宇航作為一個旁觀者，親眼見他拒絕了數個莺莺燕燕，一天到晚除了學習就是工作，連空餘時間的休閑活動都是看書提升自我。

因此當陸骁說自己在思考數學大題時，孫宇航毫不猶豫地信了，信了個徹底。

“為什麽這世界上還真有以做數學為樂的人，什麽變态……”孫宇航吐槽道，随之又像是想到了什麽，表情一松，咧着笑開口：“嗐，沒關系，姜钰數學也不好，說不定到時候還能借着這個理由一起學習呢。”

陸骁眉峰微挑，“我聽說她成績好像不錯。”

“是啊，除了數學。”孫宇航繼續扒拉着飯，嘴裏一邊塞着，還一邊冒着：“二班不是文科班嗎，她文科一向來是可以的，每次考試也就是數學那裏拉了分。”

視線下意識地又落向那個角落，人群中，女孩的身影格外清晰。

此時的她正和她朋友面對面坐着，像是談及了什麽事情，姜钰瞪大了雙眼，故作生氣地拍了一下對面的人，舉手投足間的一颦一笑都帶着說不出的生動。

陸骁的目光極為深幽，一股莫名的煩躁萦繞在心頭，說不清道不明。

“你說以我的數學水平，可不可以……”

孫宇航話還沒說話，陸骁便直接開口回道：“上次數學模拟小測，你排名在全班倒數第十，你是說讓姜钰來教你嗎？”

孫宇航：“……”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殺傷力卻已經是堪比核.武.器。

兩秒後，孫宇航認命般地嘆了一口氣，“算了算了，我還是別做夢了，聽說她上個星期又拒絕了一男的，像我這種除了長得稍有姿色，籃球打得還不錯，性格幽默風趣之外，好像也什麽地方能夠吸引到她了。”

陸骁笑而不語，心底默默跟了一句：的确挺幽默的。

“都拒絕第幾個了，不會真是因為心有所屬吧？”孫宇航說着，幽怨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一旁的陸骁身上。

呼吸微微一滞，思緒被頓時拉回周五的那個傍晚，他站在窗戶後聽到的那一番對話。

“可能吧。”

她是否心有所屬，心中的那個人究竟是誰，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诶，講真的。”孫宇航像是被突然提及了興趣，笑着湊近問道：“如果有天姜钰和你表白，你會答應嗎？”

孫宇航的話音剛落，陸骁便直接拿着餐盤起身，似乎是在用行動表明，孫宇航的這個問題有多無聊。

“诶，不是，你這什麽意思？”孫宇航見此，也趕緊端着餐盤跟了上去，“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吵雜的人群中，孫宇航緊跟在陸骁身後，嘴裏還不停念叨着，大有一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你看姜钰長得好看，性格還溫柔，學習成績也不錯，跳舞又這麽牛逼，簡直堪稱完美好不好？這樣的女孩要是向你表白，你不得偷着樂？”

“诶，你就實話和我說了呗，畢竟大家都是男人，有些事情相互也能理解，你要認了我還能笑話你不成？”

陸骁快步走在前頭，而孫宇航一停不停的嘴巴就像是機關.槍，‘嘚嘚嘚’地不停輸出，聽得陸骁腦殼子發疼。

他從不喜歡去考慮這種無聊的問題，也不想浪費時間和精力在這種沒有如果的‘如果’上。

然而，陸骁的沉默在孫宇航看來就像是一種‘回避’，人們總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有着執着的好奇和八卦欲，越得不到的回答便越想要探究。

“陸骁！你就給個準話，要是姜钰向你表白，你會不會同意？”

在孫宇航看不見的地方，陸骁微微蹙眉，片刻後又恢複往常，将盤子放置在回收處，随後語氣堅定又淡然地開口：“不會。”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瞬間，孫宇航的表情微微一僵。

陸骁當下就注意到了孫宇航的異樣，心裏不免‘咯噔’了一下。

順着孫宇航的視線轉頭，随之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帶有兩分錯愕的貓眼。

陸骁：……

紛雜的食堂極為熱鬧，許多人忙着埋頭幹飯，只有少數人注意到了這邊的狀況，卻并未知曉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在四人圈出來的空間裏，氣氛變得極為詭異，相望幾秒後，兩人心照不宣地裝起了傻……

“卧槽，那個陸骁怎麽回事？”回教室的小道上，蘇冉冉氣呼呼地跟在姜钰身旁，嘴裏憤憤地吐槽道：“他以為他誰啊！全世界的女生都迷戀他嗎？”

說到這裏，蘇冉冉又板起面孔，模仿着陸骁的神情說了一句‘不會’，說完又皺臉繼續反駁：“他不會個屁！你還不會和他表白呢！”

姜钰看着蘇冉冉說地起勁，原本心裏的那點異樣也随之消失殆盡，輕笑着開口道：“你之前不還說讓我主動？”

一聽到這話，蘇冉冉連忙‘呸’了一聲，“我算是瞎了眼了，像他這種心高氣傲的男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姜钰沉默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麽，再次出聲的語氣極為自然，“其實他沒錯，談不上什麽’心高氣傲‘，就像你如果問我類似的問題，我的回答也只會和他一樣。”

“可，可你看他剛剛那表情……”蘇冉冉說着，聲音也漸漸弱了下來。

在蘇冉冉的印象裏，陸骁的表情總是那般溫柔，就連拒絕別人時嘴角也都擎着笑，以至于在看到陸骁皺着眉頭拒絕時，下意識地以為他是對姜钰有意見。

姜钰愣了兩秒，随後恍然大悟，眼中的笑意更甚：“要是我被追着這麽問，肯定也會煩的嘛，別把他想得太完美，他也是個普通人。”

蘇冉冉聽着這話，腳步驀地一頓，神情變得有些恍惚，許久後才像是反應過來那般，低頭’嗯‘了兩下。

……

食堂的一出插曲使得原本關系就緊張的兩人變得愈發尴尬。

周五的練功房，兩人一碰面便開始争分奪秒地排練，偶有的對話也僅僅停留于——

’再來一遍。‘

’差了點意思。‘

’重新過一遍吧。‘

連着排練四十分鐘後，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中場休息，陸骁坐在鋼琴椅上活動着手腕和手指，而姜钰則是坐在角落裏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一時間，空闊的練功房裏寂靜無聲，失去琴聲和走動聲的房間靜地有些可怕，也有些心慌。

人一旦閑了下來，腦子就會開始瘋狂運動，那些刻意想要遺忘的事情也會如潮水般不斷湧出，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

陸骁無聲地轉動着手腕，視線微微低垂，面無表情的臉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耳邊回蕩着那日孫宇航在食堂裏一直追問的話，以及姜钰那雙驚訝的貓眼。

如墨般的瞳孔流轉着深幽的光，以往的他總是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和想法，畢竟維持完美的僞裝需要一顆時刻保持清晰的頭腦。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那會兒的他腦子是亂的，一如現在的他。

陸骁太清楚，自己的感情是破碎，他表露出的所有情緒是被按場景設定好的程序，是軌道上的列車，只能按照既定的方向前進。

他也不明白，那日偷聽到的那番對話為何會這般影響他的情緒，但他卻知道，不管發生些什麽，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陸骁。”

耳邊突然響起女孩輕靈的聲音，陸骁猛然擡頭，對上她含笑的眼睛。

“下個星期就要表演了，這水給你，預祝我們表演順利！”

陸骁低頭看着對方遞過來的礦泉水，白皙纖細的手指緊拽着塑料瓶，讓他驀地想起那日傍晚在門外無意看到的畫面……

柔弱又強大。

練功房裏依舊是這麽安靜，可不知為何，原先沉悶的空氣卻開始隐隐跳躍，而此時窗外恰好吹過一道風，将那些無聲的緊張和尴尬盡數吹散。

少年擡手，接過未開封的礦泉水，沒笑，神情卻意外柔和。

“預祝我們，表演順利。”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