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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三點整，文藝彙演正式開始。

遠處主持人激揚且響亮的聲音通過話筒回蕩在整個禮堂，也隔着層層牆壁和空間鑽入姜钰的耳朵，令她驟然回過神來。

腳步下意識地往後挪了幾分，可手臂卻依舊被人拽着，掌心的溫度令姜钰有些無所适從，正要抽手時對方卻率先幹脆利落地收回手，禮貌且克制地往後小退兩步，退回到了兩個陌生人最适合的社交距離。

“謝謝。”

姜钰被陸骁的這一出整地有些懵，手臂處的溫度還殘留在皮膚上揮散不去。

“沒事。”男孩的聲音略顯冷清，在四下無人之時，他的表情比先前看到的要冷淡些，可不知為何落入姜钰的眼裏，反倒覺得這莫名沾上一絲‘拽’的表情反倒要看起來更加舒心。

精心打扮的不止有陸骁一人，姜钰也是如此。

純白色紗制的表演服完美勾勒出她的身型，與白皙的皮膚相稱，在燈光下泛着如脂玉般的光澤。女孩微揚着下巴看來，修長的脖頸和精致的鎖骨一覽無遺，淺色的瞳孔閃爍着微光，配上那張清純的臉，總帶着一股不自覺的魅惑。

目光深了些許，陸骁垂在身側的手微動，指腹摩挲着，像是在回味剛剛的那點觸感。

“彙演已經開始了，沒什麽事的話還是呆在休息室裏比較好。”陸骁說完便準備擡步離去，只是并未等他動身，站在身前的姜钰卻是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前進的腳步。

“你很緊張嗎？”姜钰開口問道。

陸骁微微一愣，‘沒有’兩個字剛到嘴邊卻不知為何，突然換了一種說辭，“為什麽這麽問？”

“不知道。”姜钰思索了片刻，實在不明白她剛剛感受到的違和究竟是從何而來，因此也只好籠統地概括為是‘緊張’所致。

“我只是覺得你有點過于拘謹了些。”

眉頭微微一蹙，卻又在轉瞬間銷聲匿跡，“你想多了。”

陸骁說完，微微用力掙開了姜钰的手，又一次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姜钰低頭看着自己懸在半空中的手，片刻後漸漸收回，倒也不覺得尴尬，只是有些疑惑罷了。

在外人眼裏極為溫柔的陸骁總是很少透露出對別人的疏離，盡管在舉手投足間會偶爾散發着淡淡的清冷感，但在與人的正常相處中卻不曾這般明顯的透露出來。

姜钰知道，打那日撞破那個秘密之後，自己或許已經被陸骁給拉進了‘黑名單’。可縱使是這樣，陸骁平日裏礙于基本的人設還會做點樣子，倒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連表面功夫都是挂在臉上搖搖欲墜。

心中并沒有因此而有所介懷，想起剛剛在後臺看到的畫面，出于禮貌，姜钰開口道：“伯母很漂亮，看起來也很年輕。”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瞬間，陸骁渾身一頓，原本收回的目光又一次看向姜钰，可這次的眼睛卻好像是淬着寒冰，冷到讓人有些後怕。

男孩的半張臉斂在陰影下，投過來的視線就像是極為銳利的鋒芒，宛若有把刀架在了姜钰的脖頸處，令她頓時脊背一緊。

“姜钰，我和你說過，離我遠點。”

呼吸微滞，像是意外踏入了一片未知的雷區。

姜钰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畢竟在她看來，陸骁這戾氣來得屬實有些莫名其妙。

不待她進一步詢問，眼前的陸骁便已然擡步離去，消失在拐角處。

無人的樓道裏，姜钰站定在原地，腦海中回憶着陸骁剛剛的眼神，那是比以往他偶爾透露出的冷漠還要更加刺骨的寒意。

背靠着牆面，姜钰臉上并未有多餘的表情，視線微垂，仿佛是陷入了沉思。

……

約是五分鐘後，姜钰再次回到了那個嘈雜的休息室。

角落處，陸骁正坐在椅子上，耳朵裏塞着耳機，手上則是捧着一本厚厚的西方名着，與周圍人緊張且興奮的神情相比，陸骁顯得格外淡然，卻又像是無聲間在自己的周圍劃下一道結界，隔離了一切的喧嚣。

男孩光是坐在那裏就帶着不容忽視的存在感，但許是此時身上的氣場過于強大，以至于沒人敢去打擾現在的他，就連偶爾的窺伺都帶着小心翼翼的味道。

在樓道上溢出的那點戾氣被他收斂地一幹二淨，此時安靜看書的模樣倒是美地宛若藝術家手下的畫。

姜钰當然不打算再自讨沒趣，于是也随意找個位置坐了下來，默默地等着接下來的表演。

約是一個半小時後，休息室裏的表演者走了一茬又一茬，最終也只剩下零星幾個負責後勤的學生以及姜钰和陸骁兩人。

“陸骁，姜钰！該你們上臺了！”休息室外，負責老師急沖沖地喊道。

姜钰連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而與此同時，坐在角落的陸骁也摘掉了耳機，擡手合上了書，起身時慢條斯理地理了理并未淩亂的衣襟。

這會兒，負責老師走至休息室門前，在看到姜钰和陸骁後咧嘴一笑，“就剩你們這個壓軸表演了，別緊張，放輕松。”

兩人一前一後地跟着老師走至後臺，而此時舞臺上，前一個節目恰好落下帷幕，整個禮堂都暗了下來，連帶着後臺也開始變得昏暗了許多。

“陸骁。”

主持人正在走向舞臺，而光線不明的空間裏，女孩毫無征兆地喊出他的名字，令陸骁的心跳錯漏了一拍。

燈光再次被點亮，而陸骁側頭對上了姜钰的眼睛，那瞳孔折射着舞臺四散的光，如同夜晚叢林深處的螢火蟲，讓人想要捕捉。

“加油。”

他看着她淺淺一笑，那細軟的聲音也像是風，輕柔地拂過，不曾留下什麽痕跡，卻又撩起心間陣陣波瀾。

陸骁微怔，下意識地忘記了呼吸，嘴唇微啓，似是想要說些什麽，可一時間卻又不知是被什麽剝奪了聲音。

不遠處，主持人還在聲情并茂地讀着介紹詞，而臺下的學生則已然開始躁動不安地喊出了他們的名字。

世界是這麽吵鬧，可此時此刻，女孩的那句‘加油’卻又是這般清晰。

‘啪’地一下，燈光再次被熄滅。

身後負責老師在催促着上臺，而在微弱光線的視野中，陸骁見女孩提起裙擺朝着舞臺中央走去。

而他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後也無聲地低喃了一句：加油。

空曠的禮堂，偌大的舞臺。

雷鳴般的掌聲襲過後，一切又回歸于安靜。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鎖定在漆黑一片的舞臺上，像是生怕錯漏了什麽。

就在這時，一束冷光打在了舞臺的左側，黑色的三角鋼琴和坐在鋼琴前的陸骁頓時出現在所有人眼前，也不知是光暈過于柔和，還是因為別的什麽，此時的陸骁就像是所有人心目中所設想的那個白馬王子，令在場所有女生都忍不住捂住了嘴，生怕驚擾了此時的唯美。

男孩擡手，修長的手指落于黑白琴鍵上，在敲下第一個音符時，舞臺的正中央也落下一束光圈，打在姜钰蜷縮着的身軀上。

鋼琴洩下的音樂是這般悅耳，女孩緩緩擡手，纖細的手臂順着音樂拂起陣陣波瀾，白紗在燈光下泛着隐隐的光，在起身的瞬間令所有人呼吸一滞。

她站在光下，每一個動作都像是水中靈魚，游刃有餘中帶着說不出的韻味，讓目光不由得被她所牽引。

頭頂的白光不斷追随着她的身影，像有一道淺光鑽入深海。人們無聲地欣賞着眼前的畫面，更像是有幸看見海靈的人，不敢去驚擾，不敢去接近，生怕破壞了這樣的聖神。

大禮堂裏是前所未有的安靜，唯獨鋼琴聲像是海洋中的水，在緩緩地波動。

所有人都在看着舞臺上的姜钰，似乎也沒人注意到，就連正在演奏中的陸骁也在追随着她的身影。

他們兩人在練功房裏排練過幾十遍，可他似乎從未有一刻像此時這般看過她的舞蹈。

彈過上百遍的譜子已然刻在了心間，形成肌肉記憶的他縱使無需低頭也能将這首曲子完美地演繹。

一個專業的人，在演奏時應該全心全意地投入在自己的表演中。陸骁深知這一點，但又無法否認的是，他分心了，視線沒法從她身上抽離，心背叛了理智開始趨于深處的欲望。

女孩身上有光，是他沒法踏入的領域。

她就在那兒，時而接近，時而跑遠，牽動着他的心，忽明忽暗。

無聲無息間，在陸骁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地方，指下翻湧的音樂也開始有了起伏，那是不曾寫在樂譜上的東西。

女孩的動作幅度開始越來越大，舞臺上的燈光越來越亮，幾個高難度的跳躍和擡腳将場內的氛圍開始逐漸推向高潮。

少年在琴鍵上跳躍的速度逐漸加快，那原先宛若死水一般的心湖在上場前就被她攪得不得安寧，如今更是掀起了洶湧的浪花，不斷沖撞着堤壩，最終不堪重負，在潰堤的瞬間一湧而出……

手指突然脫離了熟記于心的樂譜，以離奇的速度上下翻動，随着心潮溢出一陣即興的音樂，令所有人都為之一顫。

情緒被攀升至最高點，而絢爛的白光下，女孩接連的幾個大跳到最後一躍而飛的動作一氣呵成，就像是跳出深海的魚，在那一剎那于所有人心中迸發出如若沖破牢籠的震撼。

那是向陽而生的倔強，在這處禮堂裏，綻放出新生的味道。

少年怔怔地看着眼前這一幕，一如那時在路上無意撞見陽光下的她，覺得異常刺眼。

但這一次，他沒有選擇眯眼，而是任由她身上的光落入他的瞳孔，闖入他的心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