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3碗狗血
蕭靖黑眸如鈎,将陸長淵的冷硬心腸都洞穿了。
彼時,他們一同修煉,陸長淵曾言,他的師弟聰慧機敏,無人能比。
這才過了多久,他就淪為了肉中刺?
蕭靖紅唇似血,頂着威壓,倔強地直起腰杆,似笑非笑道:“師兄,你真這般厭棄我?”
蒼茫月色下,他身形瘦削,衣衫不整,卻美得驚人,帶血的嘴角如殘月,寒涼又孤傲。
陸長淵蹙眉,不虞道:“大庭廣衆下,你成何體統?”
鋒利的眼神掃過,弟子們紛紛低頭,不敢多看一眼。
柳元白咬了咬下唇,見旁人的視線都被他奪走了,心頭酸澀,“師父,你饒了師尊吧,他知錯了。”
蕭靖一聽,癫狂大笑:“師侄,你這麽善良,那你過來替師叔受苦吧。”
陸長淵疼愛徒兒,豈會讓他受苦,“白兒,你別理他。”
柳元白局促不安,看了眼兩人,怯懦道:“我……我聽師父的。”
“白兒,你善良柔弱,不像你師叔,他……”
忽然,一聲厲喝襲來:“我徒兒怎麽了?”
陸長淵一驚,氣勢頓消,恭敬地立在一旁。
剎那間,蕭靖單膝跪地,瘀血上湧,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再次擡眸時,眼眶都紅了。
“師父!”蕭靖大喊,他再惹人嫌,也是有師父的、被疼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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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丹真人年約六百歲,白發須眉,卻面若少年,觑人時,鋒芒畢露。
含丹真人乃三靈根,天姿不顯,一番苦修後,在四百歲突破了金丹期,入主靈光峰。
此後,他修行緩慢,又耗費了足足一百年,才堪堪步入金丹中期。
在人才濟濟的修仙界中,他平平無奇,此生若無大機緣,恐怕止步于金丹期了。
幸好,含丹真人不争不搶,修的是君子劍,自知大道無望,就收了兩個徒兒,悉心教誨。
他不收徒則已,一收徒就是天才之流,特別是陸長淵,小小年紀就劍道大成,堪稱一輩楷模。
漸漸的,他的徒弟們産生了嫌隙,相看兩厭。
含丹真人看在眼裏,痛在心裏。
人盡皆知,蕭靖愛陸長淵,愛得發狂,愛得能舍棄一切。
卻偏偏,陸長淵不愛他。
含丹真人臉色鐵青,冷笑道:“明淵真君,您好大的派頭,我和劣徒自愧不如。”
陸長淵眉頭緊蹙,行禮致歉:“師父,您折煞我了。”
別說突破了元嬰期,即使他成了一方大能,也是含丹真人的徒弟。
不料,含丹真人身形一晃,避開他的行禮,擺手道:“豈敢!我一介金丹期,當不起您的大禮。”
這一刻,陸長淵明悟,因為他懲罰師弟,讓師父生氣了。
陸長淵神色微赫,慚愧道:“師父,我讓您失望了。”
“你沒讓我失望。”含丹真人冷冰冰的。
衆人暗暗咋舌,一向溫和有禮的君子劍也動怒了,這該如何是好?
柳元白微微發抖,溫和有禮道:“師祖,您消消氣,師父一向敬重您,豈……”
含丹真人擡手,打斷了他的話。
柳元白小臉煞白,苦澀道:“師祖,是我多嘴了,請您見諒。”
陸長淵嘆息一聲,皺眉道:“師父,白兒是無辜的,您何必為難他?”
此言一出,明眼人頓時心頭一緊,恨不得縮進洞裏。
蕭靖冷哼一聲,反駁道:“陸長淵,師父何時為難你的好徒兒了?”
況且,含丹真人的修為再不濟,也是柳元白的師祖,難不成還得哄着他?
陸長淵回過神來,怒氣沖沖問:“你喊我什麽?”
“陸長淵。”
蕭靖的臉上挂着笑容,神色倔強:“陸長淵,怎地?”
荒唐,身為師弟,竟直呼師兄的名諱!
蕭靖咳嗽幾聲,笑容悲涼問:“你的好徒兒叫得,我就叫不得?”
在師徒倆修行時,柳元白撒嬌賣癡,不止一次喚他「長淵哥哥」。
陸長淵笑罵,暗暗允許了。
蕭靖笑得比哭還難看,追問:“我說的對嗎,長淵哥哥?”
頓時,柳元白心亂如麻,雙手止不住地顫抖,澄澈的眼眸含着淚水,惹人憐惜。
陸長淵被戳破了醜聞,惱羞成怒,斥責道:“閉嘴。”
“呵,我冤枉你們了?”
“你還說!”陸長淵怒不可揭,一掌将他拍飛了。
蕭靖重重地砸在地上,緊捂着胸口,「哇」的吐出一口鮮血,疼得直發抖。
含丹真人驚怒交加,一掌拍下,“孽徒,你欺人太甚了!”
陸長淵不敢躲閃,硬生生抗下了這一掌,頓時氣血滾滾,險些咳出一口血。
“不要!”柳元白哭喊着,急得團團轉,跪地道:“師祖,您大發慈悲,饒了師父吧。”
含丹真人百感交集,呢喃道:“我饒了他,誰又能饒了我的徒兒。”
陸長淵站得挺拔,寒聲道:“師父,師弟對我下藥,行事荒唐,我已既往不咎了,您還要如何?”
師父疼愛師弟,就能無視他犯下的過錯了?
忽然,蕭靖強撐着站起身,卻腳步虛浮,又一頭栽倒了。
一名弟子于心不忍,扶了他一把,輕聲問:“青蓮真人,您還好吧?”
蕭靖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攝人心魄的笑容,“我沒事。”
陸長淵撇過頭,氣他對門下弟子也故作姿态。
“師父,弟子錯了,讓您一次次為我憂心。”說着,蕭靖哽咽了,朝他深深行了一禮,悲痛道:“我自作自受,該吃苦頭,我再不敢了。”
陸長淵聞言,驚詫地轉頭,像是聽到了極端荒謬的言語。
多少年了,蕭靖像個跟屁蟲,一直黏在他身後,即便受了委屈、吃盡苦頭,也默默忍了。
如今,卻說不敢了?
這是何意,他悔過自新了?哼,這又是一個謊言吧。
含丹真人嘆了口氣,心痛問:“你當真看開了?”
“是。”
蕭靖又行了一禮,這才看向陸長淵,心如死灰道:“師兄,我不該對你下情毒,我自罰。”
言罷,他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疼得臉色慘白,不停咳嗽,刺眼的鮮血染紅了衣襟。
下一刻,他又拍了一掌,雙眸泣血,氣息不穩問:“師兄,夠了嗎?”
陸長淵大為震驚,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個字。
“好……好……”事到如今,他們兩清了。
蕭靖氣血翻湧,恍惚看了一圈,身形一閃,消失不見了。
“哎呀,師叔跑了。”柳元白捂着小嘴,驚叫一聲。
含丹真人嘆了口氣,無奈道:“罷了,随你們去吧。”言罷,他遁走了。
門下弟子們面面相觑,也找借口離開了。
蒼涼月色下,陸長淵背手而立,影子拉得老長老長了。
“師父……”柳元白上前一步,小心觑了觑他的神色,憂心道:“是我不好,我不該來的。”
陸長淵久久才回過神來,恍惚道:“與你無關。”
他們積怨久已,孰是孰非,旁人也難以定奪。
柳元白心裏難受,卻笑着說:“師叔受傷了,您要不要去找找?”
陸長淵呼出一口濁氣,搖頭道:“他年輕氣盛,吃點苦頭也好。”
話雖如此,蕭靖負傷吐血的一幕頻頻在腦海中閃現,陸長淵動了動指節,難得遲疑了。
這時,他的腦海中響起了一道沙啞的聲音:“陸小子,你該去瞧瞧。”
“涼老,我沒錯。”
彼時,陸長淵外出歷練時,在一處秘境中,得到了一枚上古儲物戒,沉睡着一名隕落的大能。
涼老唯有一魄,沉睡了千萬年,難得蘇醒,與他頗有眼緣,便教他習劍。
這些年來,他們亦師亦友,陸長淵受人教誨,對他很敬重。
涼老嘆了口氣,點到即止:“你們是同門師兄弟。”
陸長淵定下心,匆匆說一句:“白兒,你先回去,我去去就回。”言罷,他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柳元白臉色蒼白,動了動嘴角,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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