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8碗狗血
在書中,蕭靖和陸長淵青梅竹馬,兩人一起長大、一起修煉。
如果說,有一個埋葬着兩人美好記憶的地方,必定是練劍峰了。
初初修行,蕭靖不愛練劍,可師兄一心沉迷在劍道中。
為了與他朝夕相處,蕭靖愣是轉修劍道,可他天資不足,為了追上師兄的腳步,唯有加倍努力。
白天時,師兄在練劍,他陪着練劍;晚上時,師兄在打坐,他還在練劍。
在寒冷孤寂的練劍峰上,他日複一日地舉劍,雙臂都麻木了,仍不知疲憊。
月色亘古不變,人心易變。
此時,天際挂着同一輪明月,舊時人兒依舊在練劍。
蕭靖混混沌沌,重複同樣的動作。刺、劈、撩、挂……一招一式,都力求完美。
他要勤加苦練,等師兄過來。
月色照進暖和的洞府中,陸長淵坐如松,細長的眼眸一眨不眨,在等待回複。
可……他等了許久,罕見的,沒有耐心了。
他給蕭靖的傳訊,遲遲沒有答複,這從未有過。
出了何事,他沒看到傳訊符,還是無法回訊,或者……生氣了,故意不理他?
夜深人靜時,人心易多想。
陸長淵又拿出一張傳訊符,琢磨幾句,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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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師弟,愛胡思亂想,性子又差,倘若生氣了,不理人,那也是十足的硬氣。
陸長淵不願去哄人,可想想,假使他又向師父告狀,也是一樁麻煩事。
一時間,陸長淵陷入了糾結中。
忽然,陸長淵一頓,自嘲着搖頭,對自己的所思所想感到驚詫。
可笑啊,他堂堂的明淵真君,執劍闖四洲,雷風厲行。眼下,竟為了一個男子,坐在洞府中想東想西。
他愛劍如命,道心堅固,萬萬不能被人左右道心,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師弟也不可!
陸長淵寒氣凜冽,轉瞬間,又成了生人勿近的一代劍尊。
罷了,蕭靖不回訊,他就親自過去一趟。難不成,他還會為了一個傳訊符而耿耿于懷?
陸長淵驀然起身,一擡腳,就驚醒了身後人。
“師父,你要去哪裏?”
柳元白坐起身,輕盈鲛紗滑落,露出光潔瑩潤的肩頭。
陸長淵微微側頭,安撫道:“你睡吧,我去去就來。”
“師父,”柳元白心慌意亂,趕忙爬下床,險些摔落在地,踩着小巧的腳丫子,眼巴巴問:“您要去找師叔嗎?”
陸長淵撇過頭,一身雪白的道袍在月色中瑩瑩生輝,神色淡淡,薄唇輕啓:“別多想。”
柳元白雙眸含淚,咬着下唇,嘗到了血腥味才松開:“也是,師叔受傷了,他肯定希望您能陪在身邊的。”
言罷,他咳嗽幾聲,清秀的眉頭擰成一團。
陸長淵腳步一頓,轉身問:“白兒,你還疼嗎?”
柳元白搖搖頭,笑容淺淺說:“沒事,我……還好。”
想了想,陸長淵朝他招手,“我要去仙進峰,瞧……瞧瞧你師叔,你去嗎?”
柳元白雙眸一亮,重重地點頭:“師父,我和您一起去,我保證,絕不會再惹師叔生氣的!”
“他那性子……”陸長淵輕笑着搖搖頭,叮囑道:“倘若他欺你,別放在心裏。”
“不會的,我早就習慣了。”
柳元白笑靥如花,依偎在他身邊,用濡慕的眼神看着他,乖巧極了。
随即,兩人朝仙進峰而去。
雜役上前,躬身道:“明淵真君,仙醫歇下了,不見客,他有句話留給你。”
“什麽話?”
“青蓮真人已離去了,請您不必再等了。”
陸長淵蹙眉,不虞問:“他何時離開的?”
雜役恭敬有禮,答:“在您走後,他也離開了。”
柳元白上前,憂心忡忡道:“師叔受傷了,怎麽還不愛惜身體,他去哪了?”
雜役搖搖頭,“不知。”
柳元白吐了吐舌頭,尴尬地看向他,低聲問:“師父,怎麽辦呀?”
陸長淵冷了臉色,語氣不善:“他的事,無關緊要。”
哼,一個油盡燈枯的人還能四處亂跑,不是求死,就是肆意妄為,他有何法子?
柳元白羞愧不已,蒼白的小臉染着不正常的緋色,呢喃細語:“都怪我,是我壞了師叔的好事,惹他生氣了。”
“下情毒,是歹毒之事,算哪門子的好事!”
見師父生氣,柳元白不敢多說,慚愧垂頭,默默聽候訓斥。
幸好,陸長淵性子淡漠,不會無端端朝他發火,只是告誡他,莫在舊事重提。
柳元白低聲應是。
“師父,我們去找找人吧,我挺擔心師叔的,他在門下弟子前丢了臉面,險些淪為笑談,會不會……”
陸長淵沉吟片刻,同意了。
随後,兩人一同離去了,在偌大的劍宗中,四處尋找蕭靖的蹤跡。
寒風瑟瑟,柳元白凍得臉頰通紅,縮在陸長淵的衣袍下,呼出陣陣白氣。
飛劍遁去,壯闊的劍宗巍峨聳立,高聳入雲的峰頭飛速掠過,消失在身後。
漸漸的,柳元白冷得發僵,他觑了幾眼身邊之人的神色,低聲問:“師父,師叔不會出事了吧?”
陸長淵一頓,久久不說話。
涼老看不過眼了,出聲問:“你好歹也是他的師兄,連他可能會去哪裏,都不知道嗎?”
“我不知。”
涼老頓了頓,提醒道:“他……在練劍峰吧。”
陸長淵眉頭一蹙,不解其意:“他受了傷,理應好好修養,去練劍峰做甚?”
種種猜想中,陸長淵壓根沒料到還有這麽一種可能性。
物是人非,涼老見慣了人情冷暖,在這一刻,仍失望了:“明淵真君,你過分了。”
此言一出,陸長淵臉色鐵青,先是師父,再是涼老,皆喊他「明淵真君」。
自修煉,涼老就從旁指點,對他頗多關照,兩人亦師亦友,可……何以失望至此?
“你們的恩怨是非,我管不着,也說不清。”涼老頓了頓,像是路見不平般說:“同門一場,你對他太無情了。”
無情?
陸長淵從未聽過這般評價,眉頭緊鎖,難以置信。
不過,涼老也不想跟他翻舊賬,疲倦說:“他在練劍峰的,你去吧。”
陸長淵不解,追問:“你如何得知?”
“除了你,有誰不知?”
靈光峰的青蓮真人,鐘情于明淵真君,為了他,整日沉浸在練劍峰。
起初,不少弟子抱着看好戲的态度,賭他能堅持多久。
可偏偏,蕭靖百折不撓,不管受傷或失意,都不曾懈怠一天。
倘若有人找不着青蓮真人,去練劍峰,準能看到。
陸長淵喉頭一緊,恍惚問:“他這般愛劍?小時候,他天天喊苦喊累的。”
“他不是愛劍,亦不愛練劍。”旁觀者清,涼老點破了那一層紗:“因為你不願見他,為了見你一面,他才出此下策的。”
蕭靖是心甘情願的,只要能遠遠見他一面,就一面,他也心滿意足了。
陸長淵大為震撼。
蕭靖愛他,任誰都這般說,可他只覺得厭煩,是一種負擔。
愛?什麽是愛?
情情愛愛只會妨礙他求道,修行之人,當勤勉克己。
陸長淵嚴于律己,身為師兄,對蕭靖也頗為苛刻,告誡他抛卻情愛,在劍道之途才能走得更遠,難道錯了?
随即,陸長淵身形一側,往練劍峰而去。
萬籁俱寂,苦修之士亦有。
練劍峰北坡,一靈氣濃郁、山勢陡峭之處,遠遠能見着一個人影。
陸長淵松了口氣,他果真在這裏。
白光遁下,兩人停在不遠處。
柳元白心裏頗不是滋味,輕喊:“師叔……”
前方之人沒有回應。
他身形單薄,穿着一襲簡單的月白色道袍,漆黑如墨的長發迎風飄揚,系着一根火紅色的腰帶,襯得人窄腰腿長。
皎潔月色下,他在寒風中挺立,手持青蓮劍,一下又一下地正劍勢,每一次揮劍,都一絲不茍。
青蓮真人有他的傲氣,天資不足,就加倍努力;劍招不純,就揮劍萬萬次。
他相信,天道酬勤。
這一幕,深深烙印在兩人的腦海中。
柳元白微微垂頭,心頭無端生出一絲慌亂,他緩步上前,行了一禮:“師叔,您還好嗎?”
冷風瑟瑟,柳元白等了等,依舊沒有得到回應。
那人站在懸崖峭壁前,不知疲倦般,生硬地揮劍,連一個回眸都不吝賜下。
柳元白紅了眼眸,怯生生地看向陸長淵,難堪道:“師父,我……師叔是不是生氣了?”
陸長淵不露神色,大步向前,沖着他的背影,朗聲道:“我們來了。”
“呃……”柳元白一驚,抹了抹淚水,看向師父。
陸長淵僵着臉,言語透着幾分怒意:“蕭靖,你受了傷,為何還到處跑?”
方才,他們找了許久。他倒好,還裝聾作啞。
陸長淵暗暗生氣,捏着他的手臂,将人扯過來:“你說話。”
蕭靖踉跄幾步,卻像失了心智,渾渾噩噩的轉過身,又僵硬地揮劍。
陸長淵大吃一驚,愣在原地,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他……這是怎麽了?
此時,蕭靖很不妥。
他兩眼無神,似丢了魂魄,見不到也聽不着,如一具傀儡,在練劍的執念下,手臂已僵直如木,仍在進行同一個動作。
仔細一瞧,他雙目沒有眼白,一片漆黑,比鬼怪還可怕,顯然是心魔作祟。
青蓮真人被心魔纏身。
這種傳聞,他聽過許多次,也親眼見過,卻不料,竟這般嚴重。
眼前之人,比傀儡還麻木,他低垂着頭,一言不發,手臂擡起、落下,靠執念撐着一口氣。
陸長淵心頭一沉,像被一塊鐵鑄的石頭硬生生地塞在心裏,心田不再平靜。
柳元白見此情形,心跳得厲害,吓得捂嘴驚呼:“師叔入魔了?”
劍宗的青蓮真人入魔了,這将是震驚修仙界的驚天秘聞。
陸長淵橫了他一眼,疾言厲色道:“慎言!”
柳元白自知失言,羞愧低下頭,涼老抱憾,長籲短嘆:“自古多情空餘恨,可惜啊。”
以他的美色和修為,喜歡誰不好,偏偏看上了陸長淵。
涼老扼腕嘆息,嘀咕着:“這世上,好男兒多的是,何必單戀一枝花,下……”
一縷微妙的忐忑從心底冒出,陸長淵看向蕭靖,頓時驚為天人。
他的師弟……恍若月下仙。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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