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41碗狗血 (1)

少年眉眼憂愁, 眼角挂着淚珠,泡在熱水中,不時的痛吟。

他性子溫和, 從不與人争辯, 就算被嘲笑出身, 也躲在人後,不言不語。

偏偏, 他有一張極其貌美的俊臉,如菟絲花般柔柔弱弱,輕笑時,美得不可方物。

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長年穿着長袖長褲的人, 竟藏有令人心疼的苦楚。

白皙的肌膚上,有大片大片的淤痕,泛着青紫, 新傷添舊傷。

絲絲血痕溢出,白的、黃的藥粉敷在傷口上, 可傷得太重了, 又不曾好好養傷,剛一結痂,又被打傷。

反複以往, 傷痕觸目驚心。

兩人震驚了,久久回不過神來。

葉長青心痛如麻,顫抖着指尖, 輕輕碰了碰他的腹部, 惹得昏迷之人失聲痛吟, 滲出薄薄冷汗。

“別怕, 我不碰了。”

葉長青眉頭緊蹙, 細心為他擦了擦冷汗,視線不禁看向旁人。

江元化一愣,矢口否認:“不是我!”

“倘若不是你,那麽,你可知情?”

這句話,着實把他問懵了。

江元化張口結舌,視線投在少年的腹部,心裏又酸又澀。

很難堪,可他的确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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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少年從未提及,亦不曾痛呼一聲,總是癡癡笑着,每日每夜在別墅裏等他回來。

這一刻,江元化心如刀絞,悔恨如滾燙的煉油,狠狠灑在他的心上。

顯然,少年長期遭到虐打,身體已不堪重負了,卻強撐着,裝作無事發生。

江元化不敢想象,這樣的傷勢會有多疼,是否徹夜難眠?

“我……若早知道……”

早知道,他必定不會容許,可時間不能回溯。

“他的傷,可能不止這些。”這句話,江元化說得萬分艱難。

顯然,在衣服覆蓋的地方,必定還有傷痕。

江元化不敢大意,脫下他的襯衣後,啞聲I說:“你先出去,我一個人就行。”

葉長青心知,再往下的肌膚,就不是他該看的了,雖心情壓抑,仍不以為意地起身。

“行。”

水汽彌漫的浴室裏,一個颀長的人影三步一回頭,在擔憂中,離開了這個不屬于他的地方。

随即,江元化放輕動作,将他全身的衣物都褪下。

刺眼的燈光下,他的視線有些模糊,用力眨了眨眼,才驚覺,眼前這一幕不是幻覺。

一具傷痕累累的軀體仰躺着,淤青随處可見,膝蓋更是血肉模糊,絲絲血水在水中飄蕩。

這樣的傷痕,非一朝一夕造成的。

他該有多痛,哪怕昏迷着,輕輕碰了碰傷口,都能讓他無意識的抽搐。

少年低低,蜷縮着身子,作出防備的姿态,仿佛将自己緊緊抱着,就不會害怕。

江元化面色如土,憤怒和心疼在心裏沖撞着,無處發洩。

眼下,卻不是深究的時候。

“不怕不怕,很快就好了。”

男人以從未有過的憐惜,将他抱在懷裏,放在柔軟的大床上,用大毛巾為他輕輕擦拭身體。

摸了摸額頭,稍稍有了溫度。

江元化心急火燎,在房間裏到處翻找醫藥箱。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他越來越急,甩下一背包時,幾瓶藥滾了出來。

嗯?

江元化一頓,撿起藥瓶,又打開背包,再次震驚了。

背包裏,裝着兩本書,滿滿的瓶瓶罐罐,拿起一瞧,多是消炎藥和止痛藥,甚至還有安眠藥。

不少瓶子都空了,還有許多看不懂的藥物,一瓶又一瓶,讓人膽寒。

江元化心頭劇痛,此刻也顧不得多想了,在驚駭中,挑出一瓶止痛噴霧,噴灑在少年的身軀上。

冰涼的、刺鼻的藥味在空氣中彌漫。

少年不禁顫了顫,在藥效發作後,才慢慢放松身子,舒展了眉頭。

這時,敲門聲響起。

“等一下。”

江元化為他穿上衣服,才起身開門。

葉長青伸頭眺望,輕聲問:“如何了?”

“塗了藥,還沒醒。”

“我給他檢查一下。”葉長青提着醫藥箱,擠進房裏,頭也不回說:“你先出去吧。”

江元化皺了皺眉:“我要出去?”

“自然,我檢查病人時,不能被打擾。”

這番話,江元化自然是不信的,可他心裏亂得很,每看少年一眼,都壓抑得難以呼吸,順勢出去了。

陽臺上,煙霧缭繞,扔了一地的煙頭。

他吹着冷風,一根又一根地抽煙,看着車如流水的街頭,心情難以平複。

忽然,鈴聲響起。

“查得怎麽樣了?”

“多久了?”

“這麽說,還有誰知情?”

不知聽到了什麽,江元化神色一變,用力地踩滅煙頭,冷淡說:“知道了。”

挂斷電話後,江元化眼神複雜,又抽出一根煙。

此時,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怎麽樣?”江元化收回香煙,迫不及待問。

葉長青看了眼一地的煙頭,面色不佳:“低燒,發發汗就好了。”

“這樣……”

江元化偷偷松了口氣,心裏總算不那麽擔心了。

葉長青不清楚他的過往,本着醫生的職責,提醒說:“他不能再受刺激了,真的會崩潰。”

今晚,少年為何在雨夜中昏迷,他不想深究,但不可再次發生。

倘若好友不珍惜,他不介意橫刀奪愛。

“刁吉要回來了吧?”葉長青推了推眼鏡,語氣認真:“你若為難,我可以帶他走,最起碼要養好身體。”

江元化心亂如麻,又點燃一根香煙,裝作無意:“再說吧。”

不久前,他确實讓少年明天就離開,在心裏,刁吉才是獨一無二的。

可那個瘦弱的人影,陰魂不散般,擾亂他的心扉。

江元化不願承認,他對少年知之甚少。

愧疚難安下,他……想補償。

昏黃的燈光下,他靜靜站了許久,直至腳都麻了,才邁出艱難的一步。

江元化緩緩走近,坐在床邊,傻傻看了他一會兒,自嘲說:“只有一次。”

下一次,他可不會再心軟了。

群星暗淡,失去了往日的輝煌。

當第一縷陽光投在楠楓大地上,喚醒了沉睡中的萬物。

時間不以外物而轉移,冷漠得可怕。

暖洋洋的陽光照在眼睑上,如羽毛輕輕拂過,癢癢的。

蕭靖緩緩睜開眼睛,渾身無力,鼻子呼吸不順暢,哪裏都痛。

“宿主,你終于醒了?”系統大呼小叫,感慨道:“你睡了整整一夜,喊都喊不醒,我都吓壞了。”

“喊不醒?”記憶中,他不曾睡得這麽死。

系統哈哈一笑,改口說:“也不是,我看你睡得香,就沒叫你。”

在接觸人類社會後,它學會了誇張敘事。

蕭靖懶得理它,脖子都僵硬了,環顧一圈問:“我在哪裏?”

“不出意外,你就在這裏。”

蕭靖:“……”這坑貨,問都白費。

随即,一幕記憶在腦海中浮現。昨晚,他被傷透心後,沖了出去,被人救了。

這共情太強了,原主的情緒如山倒,再來幾次,他都扛不住了。

不過,劇情有變,允許他提前下線,這倒是意外之喜。

想起江狗冷漠的話語,蕭靖心裏笑開了花,拖着疲倦的身子下地:“渣攻讓我今天就離開,我都迫不及待了。”

系統:“啊……”看得出來你很興奮,可也別表現得太明顯。

“你不懂,自由使我快樂。”

蕭靖越想越開心,忍不住哼起了曲調:“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踏着輕快的步伐,剛走幾步,門從外面打開了。

江元化捏着門把手,靜止不動了,似乎走錯了房間,還看了看門外。

此時,蕭靖手舞足蹈的動作也僵住了,笑容有幾分酸澀。

大型社死瞬間,一地尴尬。

江元化嘴角微揚,挑眉說:“這麽開心?”

蕭靖無從回答,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睜着眼睛說瞎話:“看到你,我很開心。”

這個回答,出乎男人的意料,他靜靜看着少年,似乎在沉思。

蕭靖心頭一跳,一股不祥之感湧入心頭。

這感覺太微妙了,蕭靖不敢大意,擰眉想了想,視線愣愣地往下看。

誰換了他的衣服……

視線緩緩看向眼前之人,似乎有了答案。

江元化被他看得發毛,耳根微微發紅:“昨晚,你的衣服濕透了,我給你換的。”

“那……”

他豈不是被看光了?

這一刻,蕭靖如遭雷劈,好似遭到了重大打擊,臉色都白了幾分。

一身的傷痕,都被看光了?

他的惶恐,明眼人都看得到。

江元化冷了臉色,安撫說:“你放心,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言罷,他轉身就走。

蕭靖不明所以,急忙跟上去:“不……你你……”

說什麽,給什麽交代?

男人猛地止步,蕭靖一不留情,直直撞在他結實的後背。

“小心點,別莽莽撞撞的,疼的還是你。”

江元化轉過身,揉了揉他紅紅的額頭,不禁想,連撞一下都能留下印子,太嬌弱了。

不過,嬌嬌弱弱的也行,他又不是養不起。

忽然,江元化停止了念頭,将手背放下,淡淡說:“下來吃早餐。”

“啊……”蕭靖哭喪着臉,他好歹是病人,還得準備早餐?

他渾身提不起勁兒,看了看男人,眼神逐漸暗淡,悲戚說:“江總,天亮了,我得走了。”

男人一愣,顯然想起了他說過的話。

“這幾年,謝謝你的照顧,我……就不打擾你了。”說着,他紅眼角泛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這事,容後再提。”

江元化一晚沒睡,陷入了左右為難之中。

他對少年沒有感情,出于愧疚,想補償一二,又怕刁吉多想,不免煩躁。

怕少年誤會,他笑了笑,言語如和風細雨:“你別怕,我會處理好的。”

蕭靖呆若木雞,只想打自己一巴掌。他是故作可憐的,他認了。

“江總,我不願你為難,我現在就離開!”蕭靖着急忙慌的,生怕他不信,轉身就去收拾行李。

說是撿鋪蓋走人,當打開衣櫃,才發覺,他的衣物少之又少。

沒事,少就少吧,還輕松些。

蕭靖恨不得立刻走人,将衣服一股腦地卷起,卻被男人制止了。

“你去哪了?”

“我回家。”蕭靖低垂着頭,擠出幾滴眼淚,啞着嗓子說:“天大地大,我去哪都行。”

不料,渣攻卻一反常态,說什麽也不讓他走。

江元化打定主意,在解決傷害他的人之前,不能讓人離開。

蕭靖有苦難言,“系統,我錯了。”

“讓你浪,翻車了吧。”系統靜靜看好戲。

不過,江元化也并非要軟禁他,“今晚,你陪我出席一個宴會。”

本來,這種名流聚會,不該帶他的,可少年的受了刺激,精神不穩定,江元化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

說到底,還得親自看着才行,假手于人都不安心。

宴會裏,坐着就行,看在江總的份上,也沒人敢為難他。

蕭靖思緒萬千,有千百個理由去拒絕,都卡在喉嚨裏:“這……這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

“我……我帶不出手!”蕭靖咬咬牙,自貶一句:“我出身不行、樣貌不行、學歷不行,樣樣都不行,去了,也是給你丢臉。”

好家夥,他都自貶到這程度了,要還帶他去,就說不過去了吧?

然而,江元化不在意:“你別多想,跟着我就行。”

以往,若少年這般說,他會覺得厭惡。

如今,唯有心疼。

在刁家,他過得很不好吧,才養成了謹小慎微的性子,別人微不足道的好意,都能讓他感動于心。

蕭靖喉頭發緊,不敢拒絕,也不好應下。

不過,江元化霸道慣了,讓他去,就得去,淡然說:“下來吃早餐,晚上我回來接你。”

“呵呵……”江狗,你出爾反爾,我真是謝謝你嘞。

在空蕩蕩的別墅裏呆了半天,每一秒都是折磨。

太陽下山得太慢了,好似被一根繩牽引着,艱難地走下山崗。

傍晚,晚霞漫天。

一輛車從迂回盤旋的山路駛來,穩穩當當停在了別墅裏。

再見時,江元化穿着端正,戴着一塊名表,發絲搭理得一絲不茍,像他的性格,沉穩又不茍言笑。

一開門,一個穿着白襯衣的少年迎出來,他面容如桃花豔麗,眉眼純淨,輕笑時,恍若千樹萬樹桃花開。

心髒仿佛被擊中,怦怦直跳,眼眸中唯有他清麗的影子。

江元化垂下眼眸,朝他招招手:“過來。”

蕭靖羞澀一笑,走得慢悠悠的,可男人極有耐性,不似平常。

“系統,我總覺得渣攻怪怪的,難不成想坑我?”

“你想多了吧。”

蕭靖暗暗嘆氣,無奈說:“他的眼神,或許想把我賣了。”

“不會的,你不值錢。”

呵呵,那倒也是。

很快,蕭靖就見識到了,還有比賣了他更可怕的事。

宴會裏,名流荟萃,人們舉杯推盞,互相說着恭維話。

當江元化出現時,人群紛紛看過去。

多少年了,這位不可一世的霸總一向獨自出席宴會,不曾帶女伴,對莺莺燕燕拒之千裏。

這一次,他身邊出現了一位陌生的少年。

他是誰?

他們是什麽關系?

一時間,這兩個問題充斥在人們的腦海,他們交頭接耳,以隐晦的目光打量少年。

蕭靖站在江元化的一旁,承受着一道道打量的目光,或譏諷、或妒忌。

他們以極大的惡意去揣測少年。

蕭靖滿頭黑線,明明是不禮貌的行為,他們卻做得坦坦蕩蕩。

置身人群,一道道刺耳的聲音紮進耳中。

“他是誰?”

“樣貌一般般,體态也不好,看人時眼神飄忽,一看就是個窮小子。”

“嗤,人家傍上高枝,麻雀變鳳凰了。”

“出賣色相罷了,看他能笑到何時。”

“哎呀,原來江總好這一口的,搞錯了。”

“你們覺不覺得,他的眉眼有些眼熟?”

“嗯……像那一位呢,哦豁……”

江元化發覺到少年的緊張,湊近他的耳邊,輕聲說:“你不會應酬,就去那邊休息。”

角落出,有休息的區域。

這時,一名大肚便便的企業家端着一杯酒走來,與他親切打招呼。

江元化點點頭,不應一句。

熱臉貼冷屁股,他也不覺得難堪,反而與有榮光,好似和江總攀上話,是了不得的。

随後,人群湧動,紛紛朝江元化走來,舔笑着打招呼,盡說恭維話。

一些別有所圖的女性,故意擠在兩人中間,撩發輕笑間,極盡魅力。

她們或明或暗,用眼神打量、用言語試探,想挖出少年的底細。

偏偏,這小子像個悶葫蘆,問十句,都不回應一句。

笑笑笑,笑什麽笑,像個傻子。

蕭靖被動承受嘲諷,将眼前之人視作一條條竹竿,內心一片凄涼,只想靜靜。

“去那邊。”

江元化揮退衆人,領着少年,來到角落的休息處。

“你在這裏坐着,等我過來。”江元化怕他惶恐,叮囑說:“如果不舒服,就喊人找我。”

蕭靖竊喜,壓下嘴角的笑意,乖乖點頭。

男人一離開,蕭靖就坐不住了,視線落在各色美食上。

然而,他的屁股才抽離沙發,三個男子就結伴而來了。

蕭靖垂下眼眸,心裏不停說:不是找我的,不是找我的……

“蕭靖,真的是你!”

蕭靖:“……”

怕什麽來什麽,這運氣,也沒誰了。

蕭靖以手捂臉,悶聲說:“認錯人了。”

言罷,他的左手被一巴掌拍下:“你唬弄誰呢,你化成了灰我們都認識你。”

三人圍坐在他旁邊,哥倆好的摟着他的肩膀,嘻嘻哈哈說:“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你,真是緣分。”

蕭靖心如死灰,縮着肩膀,裝作鹌鹑,一心祈求他們說完了,就趕緊離開。

這三人,正是方遠、紅毛和瘦猴兒。

雖然他們家境殷實,畢竟是學生,想必是随着長輩來的,也不圖他們能四處應酬,長長見識罷了。

方遠拍了拍胸脯,意氣風發道:“你想來這種地方,盡管跟哥說,哥罩着你。”

“啊……”蕭靖默默點頭,該配合他的演出,敷衍了事。

瘦猴兒最邊上,想與少年貼近點,不停地往裏擠。

瘦猴兒可不慣着他,用力推了一下,怒目而視:“你擠什麽?”

“擠你怎麽了?”紅毛怒了,要不是走慢一步,挨着少年的就是他了:“你不想坐,你就起來。”

“笑話,我就不起,我憑什麽起來。”

“那我非要擠,就擠你!”

說着說着,兩人還動起了手,你推我一下,我撞你一次,鬧得不亦樂乎。

蕭靖夾在中間,聽着嘈雜的打鬧聲,只想原地起飛。

看出少年的不适,方遠頓時怒了,“你們吵到別人了!”

瘦猴兒:“聽到沒有,你吵到蕭靖了!”

紅毛:“你的嗓門比我大,是你吵到他了!”

就為了這事,兩人又起了争執。

方遠火冒三丈,一人敲了一下,生氣道:“閉上嘴,煩死人了!”

兩人捂着頭,也不發出聲音,一邊擠眉弄眼,一邊動動嘴皮子,無聲對罵。

蕭靖呆若木雞,仿佛一個工具人。

忽然,瘦猴兒拍拍他的手臂:“你說,我們誰更吵?”

這一下,雖然沒用力,卻剛好打在淤青上,疼得直抽氣。

“嘶……”瘦猴兒,我跟你沒完!

蕭靖捂着臉,疼得直抽氣,難看的臉色愈發蒼白了。

方遠錘了他一下,怒喝:“你幹什麽?”

“我沒用力啊。”瘦猴兒攤開手,無辜極了。

紅毛一聽,指手畫腳說:“說謊,你分明很用力,我都看到了!”

瘦猴兒推他一下:“你冤枉我。”

“誰冤枉你了,如果你心裏沒鬼,慌什麽?”

兩人天生犯沖,又吵了起來。

蕭靖被吵得頭疼,不想再待下去,剛踏出一步,就被方遠扯了一下。

“你去哪裏?”

蕭靖神色不虞,沉聲說:“放開我!”

下一刻,方遠驀然松手。

蕭靖沒料到他會輕易松手,仍在往前使力,他一撤力,不禁往前摔倒。

“哎呀……”摔斷老腰了。

這一幕,來得太快,三人眼睜睜看着他倒下。

少年俯卧在地,掀起一大截衣擺,露出大片青紫的傷痕。

“嘶!”三人倒吸一口涼氣,驚得目瞪口呆。

下一刻,蕭靖眼疾手快地扯下衣擺,裝作無事發生,晃悠悠地站起身。

眼神掃過,三人皆捂着嘴巴,雙目瞪大。

“你們看到了?”

三人齊齊搖頭。

蕭靖寬慰一笑,解釋說:“我騎車摔傷了,你們能理解吧?”

三人紛紛點頭。

然而,他們的心裏暗藏波濤,遠沒有表面上這麽平靜。

平日裏,幾人無所事事,仗着家世逞兇鬥狠,打過人,也被打過,受傷是常有的,他們心知,少年并非摔傷,而是被打傷的,看那青紫交錯的傷痕,恐怕是長期遭到虐打。

是誰?是誰這麽心狠!

那傷痕,該有多痛啊,他柔柔弱弱的,碰一下都喊疼,忍得很辛苦吧。

怪不得他一直穿着長衣長褲,扣子都紐到第一顆,原來是為了掩蓋傷痕。

這麽說,他的傷不僅眼前所見?

剛才,瘦猴兒碰了一下他的手臂,都讓他白了臉色,想必也有傷吧。

他到底遭遇了什麽?

紅毛氣得攥拳,湊近方遠耳邊,嘀嘀咕咕說:“可能是江狗,他出了名的變态。”

方遠眯起雙眸,越想越有可能:“江狗一看就不是好人,他能幹出這肮髒事!”

“噓!別說話,有人來了。”瘦猴兒适時出聲。

此時,一大腹便便,樣貌猥瑣的中年男人搓着手,舔着笑走來。

瘦猴兒朝蕭靖努努嘴,示意他往後看。

蕭靖不明所以,剛一轉頭,那人「咚」的一聲跪地,“嚯!”人吓人,吓死人了。

他雙膝跪地,以頭搶地,不知心情如何,雙肩止不住地抖動。

哪位啊?

蕭靖心下好奇,瞥了一眼,有些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

下一刻,他猛地擡頭,露出一張五官擠在一團的笑臉。

正是刁年。

像踩到了狗屎,蕭靖往旁邊一跳,趕緊跟他拉開了距離。

機會難得,紅毛拉過他的手,半強迫地讓少年坐在自己的旁邊,笑開了花。

“這頭肥豬古古怪怪的,你別靠近他。”紅毛靠近了幾分,體貼入懷說:“你別怕,他要是敢過來,我就一拳錘爆他的豬頭。”

蕭靖尴尬地笑了笑:“他是我養父。”

紅毛一頓,哈哈一笑,改口說:“原來是叔叔啊,果然人模人樣的,還特別有個性。”

瘦猴兒白了一眼,嫌他丢人。

刁年跪下後,難堪之下,漲紅了臉,嗫嚅許久,說不出半個字。

這一幕,已引起賓客們的注意。

在哪裏,都不缺好戲,也不缺看戲的人。

人們指指點點,在得知刁年和蕭靖的關系後,雀躍不已,流言蜚語飄蕩在宴會中,如一根無形的線,将人們的注意力集中在一起。

承受着各方議論,刁年愈發難堪了,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他抖着雙腿,擦了擦冷汗,舔笑說:“我的好大兒,我是來向你賠罪的。”

四人不禁抖了抖,雞皮疙瘩掉一地。

“我的好兒子,爸爸被豬油糊了心,素質低下,才一次次出言責備你、動手打你,我慚愧、我有罪。”

“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你動手,我豬狗不如,活着也是浪費糧食,愧對祖宗。”

說到這裏,刁年啞聲了,好似悔恨難當,将頭埋在雙臂裏,肩膀劇烈抖動着。

嘗試了幾次,都不敢擡起頭,把話往下說。

然而,他方才之言,足以引起軒然大波。

紅毛跳腳了,指着他怒罵:“你這死肥豬,吃潲水長大的渣滓,心腸比黑狗血還黑,你出門就被車撞死了!”

随即,紅毛的罵人話一籮筐抖了出來,那詞都不帶重複的,大媽聽了都自愧不如。

瘦猴兒一言難盡,對他有了新的認識。

方遠擰眉,怒火中燒:“你夠狠的,他做錯了什麽,至于要往死裏打。”

刁年承受不住重壓,渾身發抖,垮着粗眉,都快哭了:“我錯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來的太遲,可惜原主永遠也不會聽見。

蕭靖心頭一痛,快要窒息的壓抑将他吞沒了,澄澈的眼眸一眨不眨,淚水氤氲。

他的反常,引起了瘦猴兒的注意,微微側過頭,低聲問:“你還好吧?”

蕭靖渾身緊繃,緩緩搖頭,卻仍緊咬牙關,不溢出哭腔。

紅毛心疼壞了,二話不說,一腳踹倒刁年,“出門被車撞死,都便宜你了!”

當衆打人,本是失禮之舉,可沒人指責半句,就連他們的長輩都睜只眼閉只眼。

刁年的自曝太驚人,惹得議論四起。

“我早說了,暴發戶就是暴發戶,手段卑劣,令人作嘔!”

“他裝得挺好的,私底下真狠。”

“聽說,他常常毒打繼子,不拿他當人看呢。”

“不喜歡,扔到國外就是了,何處要往死裏整。”

“這種醜事,他怎麽當衆自曝了?”

“嗤,有人出頭呗……”

“噓!小聲點!”

在豪門家族裏,他們見慣了恩怨是非,這等狗血大戲還是頭一出,轉念一想,就想通了關鍵。

有人為少年出頭了,那個人,還能有誰?

一時間,一道道隐晦的視線瞥向江元化。

看不出來啊,這高高在上的江總,沖冠一怒為紅顏了。

得了這一手八卦,不虛此行了。

蕭靖随着衆人的視線,怯怯地看向江元化,直直撞入了一雙深邃不見底的眼眸中。

人群中,江元化如高高在上的帝王,霸氣側漏,有不可一世的氣度。

當他看着你時,那熾熱的視線足以讓人神魂颠倒。

這一刻,江元化直勾勾看着蕭靖,眼神随他流轉。

蕭靖震驚不已。

江元化說,要給他一個說法,竟是讓刁年當衆忏悔,出盡醜态。

“系統,我有點慌。”

“慌什麽,你覺得主角攻愛上你了?”

蕭靖默然不語。

系統哈哈大笑:“主角攻的官配是刁吉,你的魅力有多大,能扭轉主劇情?”

“也是。”

在主角光環下,他不過是螢火之光。

放下心頭大石後,蕭靖看向刁年,神色痛苦:“好了,你別說了。”他聽着,又想吐了。

刁年聞言一喜,猛然擡頭問:“你原諒我了?”

江總太可怕了,若得不到原諒,他的下場會很慘的。

少年搖搖頭,沉聲說:“被你欺侮的蕭靖已經死了,我不能替他原諒你。”

“什麽?”

刁年駭然失色,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抖如篩糠。

完了,他完了。

在極度的恐懼下,刁年失聲痛哭,跪趴着往前,匍匐在少年腳下,連聲祈求。

那模樣,狼狽得像一只落水狗。

紅毛氣急敗壞,又一腳将他踹倒在地,“狗改不了吃屎,人賤自有天收!”

刁年在地上滾了一圈,掙紮幾次,都起不來,惹得哄堂大笑。

這時,人群中的一貴婦跑出來,将刁年攙扶起身,聲嘶力竭地大吼:“蕭靖,你怎麽能這麽對你爸,你個白眼狼!”

刁母已不再年輕,眼角長了幾條皺紋,可性子依舊潑辣。

她出身平平,在男人中打滾摸爬多年,善用勾引人的伎倆,也曾被欺騙,生下一兒子。

幸好,她手段高明,傍上了刁年,如願以償嫁進豪門。

雖然刁年性格暴躁,又嫉恨蕭靖的存在,常常對他非打即罵,可養恩大于生恩。

刁年再不濟,也養他這麽大,就算打罵,也是為他好,如今落得個如此下場,真沒天理。

在刁母心裏,為人父母的,打罵子女是天經地義的。

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他怎麽就不懂呢?

刁母越想越氣,看向他的眼神,都帶着幾分恨意:“你不知好歹,縱容外人欺負你爸,你會遭天譴的!”

刁年贊賞地瞥她一眼,稍稍挺直了腰板。

這愚蠢的女人,總算出了一回風頭。

一句句的指責,如鋼刀利刃,狠狠插在蕭靖的心裏。

這番話,他已經聽了太久,被折磨了太久,如履薄冰般,一時想差了,将萬劫不複。

蕭靖神色痛苦,笑得比哭還難看,看向刁母時,眼神如鋒勾:“你是我的生母,有個問題,我想問很久了。”

“什……什麽……”

“養父打我時,你能不能保護我一次、疼我一次?”言罷,兩行淚水流下臉龐。

刁母眼神閃躲,支支吾吾說:“那……你爸都是為了你好……”

況且,就算被打,他還不是安然長大了。

刁母惶恐不安,怕出面後,殃及池魚。

刁年的脾氣太可怕了,倘若惹怒了他,會被打死的。

“你就不能為我想想我嗎?”刁母捶着胸口,在衆人面前,哭天喊地:“我是你媽,我還能害你嗎?”

為了家、為了這個孽子,她都當衆出醜了,還想怎麽樣?

難不成,逼死了她才甘心?

一時間,人群中議論紛紛,有支持刁母的,有可憐蕭靖的,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在煽風點火的。

蕭靖處于輿論的漩渦,早就白了臉色,身子挺得直直的。

他的沉穩,不乏被贊賞。

然而,只有坐在他身邊的三人,才看得到,少年垂下的雙手在劇烈抖動着。

他很害怕、很氣憤,也很不安。

方遠心頭一痛,悄悄握住他的小手,默默給以安慰。

紅毛見狀,也不甘示弱,握緊了另外一只小手。

他們的耍寶,如神來之筆,讓原主悲痛的情緒撞上了厚牆,瞬間停滞了。

蕭靖指尖微動,看了看被兩人緊握的雙手,壓抑又絕望的心情瞬間平複了。

方遠:“別怕,我保護你。”

紅毛:“我也保護你,比遠哥保護得更好。”

蕭靖:“……”

呵呵,我謝謝你們的好意嘞。

蕭靖環顧一圈,在人群中,一眼見到了江元化,他目光沉沉,姿态往前傾。

深吸一口氣,胸膛的苦悶稍稍減退後,蕭靖看向趴在地上的男人,冷漠說:“我可以原諒你,但……”

刁年雙眸一亮,不管是什麽條件,只要能打消江總的怒火,讓他吃屎都願意!

“你說你說,你盡管說!”

“在我落難時,我的生母屢屢旁觀,這一次,我想調換角色。”

兩人是闖蕩多年的人精,對他的話中意,都心知肚明。

刁母駭然失色,瞪着一雙眼,指着他怒罵:“你亂說什麽,你想害死我啊?”

刁年猛然起身,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暴跳如雷道:“你鬼叫什麽,丢人現眼!”

“啊!”刁母慘叫一聲,被打倒在地,臉都腫了,盤死的頭發散落一地。

“哎喲。”人群中,驚呼不已。

刁母失聲痛哭,跌坐在地,拍着大腿喊:“你打我?我做牛做馬地伺候你,沒功勞也有苦勞。刁年,你沒良心啊!”

她哭得滿臉淚水,像個罵街潑婦,哪還有半點貴婦的模樣。

被衆人嘲笑着,刁年的面子更挂不住了,惹不起江總,還收拾不了她?

下一刻,刁年發狠了,像一只亂咬人的瘋狗,一把扯住她的頭發,又打又罵,往死裏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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