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59碗狗血 (1)
蕭靖才眯了一會兒, 空氣中的氣息卻變得詭異,好似發生了不妙的事。
鼻尖,嗅着清雅之氣, 是……陸長淵的氣息……
蕭靖瞬間從睡夢中驚醒, 明明閉着眼, 汗毛直豎。
“系統,怎麽回事?”
“事情有變, 這邊緊急一點。”
微風拂過,胸膛有些涼意,蕭靖心覺不妙,恍惚說:“他……”
系統也頗為無奈,“正是。”要不及時回來,恐怕要清白不保。
想不到,陸長淵已經瘋到這般境地, 要知道,他身為劍修, 最是冷情, 別說被所擾,就是動怒也是少見。
不妙啊……
心思百轉千回,鼻尖傳來奇異的幽香, 使人心神一顫,蕭靖微微睜開眼,視線模糊不清, 恍惚間竟看到宋聽楓在對他微笑。
是他!
蕭靖露出一抹癡笑, 甜甜說:“師兄, 你回來了……”
陸長淵心神大亂, 摟着他的大手都十分僵硬, 仿佛第一次嘗到了甜味,驚喜不知所措。
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哪怕一死,也甘之如饴。
“聽楓師兄,你終于回來了……”
“回來就好,我……很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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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宋聽楓,蕭靖淚水朦胧,聲聲呢喃:“師兄……師兄你別死……”
這一刻,他說的每句每字,都如一把利刃,刀刀刺在陸長淵的軟肋上,很疼,有些難以喘息。
陸長淵如墜冰窟,氣息異常冰冷,仿佛連靈氣都化成了冰柱,森森涼氣由內而外,令人難以忍受。
眼底閃過一道幽光,滾滾魔氣在洞府中肆虐,神魂前所未有的躁動,心魔又在蠱惑人心。
“你的師弟不愛你,他的心裏唯有宋聽楓。”
“你想啊,你算什麽,不過是一個人人喊打的魔頭,他能回心轉意?”
“有些人,得不到的就毀滅了,別便宜了別人!”
“如今,你所向披靡,誰不看你臉色行事,你怕什麽,想要他,就強取豪奪!”
“殺了他,要殺了他!”
“得到他,撕碎他,讓他從神魂到都只屬于你!”
“殺——”
“不不,占有他,沒人敢說你的不是。”
陸長淵魔氣纏身,狂躁的識海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用力撕扯着,血海翻湧,殺戮與掠奪在交織,将他的理智粉碎。
陸長淵抱着蕭靖,陷入了深深的狂躁中,他魔性大發,一雙血紅的眼眸藏有無盡殺意,有恨、有怒、也有癫狂。
丹田被魔氣占據後,靈氣,經脈快要爆裂。
剎那間,陸長淵緊緊抱着心愛之人,在無邊的嫉妒中,仰天大吼。
一時間,濃郁的魔氣瞬間迸發,将整個劍宗都籠罩其中,驚醒了無數門下弟子。
“殺了他,你殺了他——”
“占據他,貫穿他,讓他以你為天,再也不敢想別的男人!”
“去啊,動手吧,你去啊!!”
陸長淵捂着頭,在極度的痛苦中,竟流出了一行血淚。
他緊緊抱着懷中之人,神色癫狂,似笑似哭,悲痛道:“師弟,你別再想別人,求你了,求你再多看我一眼吧!”
“求你,再多愛我一次……”
蕭靖心神大震,明明被他勒得很疼,心裏卻更疼。
多少次,他也是哭着鬧着,哀求陸長淵多看他一眼,多疼他一些,就算不愛,也請多對他笑一次。
可惜啊,他火熱的愛意在一次次的絕望中湮滅,如飛蛾撲火般,燒得渾身是傷,茍延殘喘地匍匐在地,像一條可憐蟲,誰見了,都要踩一腳。
如今,他已經不想再卑微地愛人。
心死了,連跳動都只是本能,豈會為了一個不足惜的人,而重蹈覆轍呢。
蕭靖身體漸冷,明明恢複了清醒,卻執着的,遲遲不願睜眼,猶如多看他一眼,都是晦氣。
顯然,陸長淵也心知他醒了,卻更慌亂,捧着他白皙的臉,落下一個個破碎的吻,從喉嚨深處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師弟,師弟你看我,看看我……”
陸長淵心慌意亂,流下一行行血淚,唯有不停親吻他,一遍遍地祈求。
心意遲遲得不得回應,陸長淵愈發執着,哭着笑着,任由魔氣在識海中肆虐,在丹田中侵襲。
心魔仿佛在耳邊嘲笑,一遍遍說着他的無能,詛咒他此生此世都得不到心愛之人,唯有在悔恨中沉淪。
到最後,看着心上人惦記着別人,甚至心有所愛,卻無能無力,徒留他心如刀絞。
這似乎是一個報應,他以往種下的孽,由自己咽下苦果。
在極度的悔恨中,心魔找到了他的弱點,大肆進攻,連他的道心都沾染着魔氣。
一名劍修,若劍心不存,被心魔所擾,該如何執劍?
頃刻間,陸長淵的道心有了裂紋,一往無前的劍意幾近崩潰。
此時,涼老大喝一聲:“明淵小子,你清醒點,別被心魔有機可趁!”
若他連道心都崩潰,将徹底無藥可救,淪為天怒人怨的魔頭。
無奈,陸長淵渾渾噩噩,哪裏能聽見他的勸告,一心想着該如何才能讓師弟回心轉意,別的一切,都無關緊要。
涼老陪伴他多年,也心知他的執念,當機立斷說:“你不是想讓他睜眼看你嗎,我有一法子,肯定有用!”
陸長淵一頓,心裏燃起了小火苗:“什麽法子?”
涼老見有戲,不敢刺激他,急聲說:“既然青蓮真人在意那個人,你以南鬥劍為挾,他肯定會跟你說話的。”
南鬥劍,乃宋聽楓所贈,也是他唯一相贈之物,蕭靖理應珍之愛之。
那天,蕭靖墜崖後,南鬥劍就被陸長淵所得,一直放在身邊,藏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以為這樣,就不會再想起兩人的過往,也不會心痛。
“劍……”
實話說,陸長淵不想拿出來,不願讓一個已故之人的遺物,還占據着他的心。
涼老面色冷峻,一字一句道:“這劍,本來就是青蓮真人的。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
“不……不是的……”
陸長淵眉眼深沉,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那劍,有宋聽楓的一縷神魂。”
涼老震驚,失聲問:“還有這事?”
雖不願承認,陸長淵還是沉默點頭。
劍中,的确有一縷宋聽楓的神魂。
或許,是他死了,也不願離去,拼盡一切,也要留在蕭靖的身邊,哪怕那一縷神魂全無神智,也甘願不入輪回,一心陪伴他。
宋聽楓愛得深沉,遠遠超乎陸長淵的預料。
他的愛、他的付出如一粒沙子,陷于陸長淵的心髒中,挖不出,還每時每刻都磨得疼,無法不在意。
陸長淵又悔又恨,一度想過要毀了南鬥劍,卻在一次次的糾結中,理智僥幸贏了妒忌。
給,或不給,這是個問題。
涼老見他放不下,語氣沉沉:“是或不是,青蓮真人也該知曉。”
說到底,他們之間的緣分未盡,若不徹底斬斷,對青蓮真人的修仙一途也有阻礙。
陸長淵心痛難耐,想了又想,沉聲道:“師弟,南鬥劍你還要不要?”
懷中之人驀然一頓,呼吸亂了一拍,雖仍未睜眼,心卻亂了。
原來,他還是在意宋聽楓的。
這個認知,讓陸長淵愈發苦悶,為什麽,他醒悟得這麽遲?
“南鬥劍……”陸長淵壓抑着魔氣,艱難說:“在我這裏。”
蕭靖掙脫他的懷抱,終于睜開了眼,眼底卻一片冰冷,別說情意,沒有恨,已是幸事。
“還給我。”
陸長淵喉頭一哽,想說些什麽,又不知從何說起,心中有千言萬語,都化成一個字:“好。”
取出劍,放在他的手中。
蕭靖的神色變得楠`楓柔和,輕撫着劍鞘,緩緩一笑,笑着笑着,卻哭了。
故人已死,卻仍活在記憶裏,如一根刺,觸之必痛。
聽楓師兄,好久不見……
蕭靖無聲落淚,哭得很心酸,似将滿腹委屈都訴之南鬥劍。
忽然,劍身微顫,發出嗚咽般的劍嘯聲,一道青光閃過,一縷幽魂飄出劍身,又在滾滾魔氣的侵襲下,驚叫一聲,在本能的驅使下,往洞府外飛去。
他來的快去的也快,只一眼,就讓蕭靖渾身一顫,整個人都愣住了。
是他!絕對是他!
蕭靖起身去追,險些被絆倒在地,踉踉跄跄的,唯恐遲了一步。
偏偏,沒走幾步,他的手腕就被男人抓住了。
蕭靖神色着急,眼神中不乏厭惡:“放開!”
陸長淵被他的冷漠刺痛,再也笑不出來:“師弟,你要去哪?”
“你很清楚。”
“我不清楚。”陸長淵異常執着,皺眉說:“我不懂,你沒必要追出去的。”
人已死,留住一縷幽魂,又有何用?
蕭靖氣極反笑,一把甩開他的手,恨恨說:“你當然不懂,你是高高在上的劍尊,一呼百應,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唾手可得,唯獨一樣,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
陸長淵抿唇不語,不願追問。
然而,他不想聽,蕭靖卻非要說:“是感情。”
“你不懂愛,又自以為懂愛,端着高傲的性子,一再自欺欺人,你以為你很深情嗎?”
“省省吧,明淵真君。”蕭靖言語嘲諷,如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紮在他的心上:“你的情愛,令人作嘔!”
陸長淵一聽,如遭霹靂,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久久回不過神來。
“我……令人作嘔?”
“是極!”蕭靖回過頭,冷冷說:“于情愛,你懂什麽?”
言罷,蕭靖追了出去。
陸長淵看着他的背影,心裏很痛很痛,幾度欲言又止,在極度的悔恨與妒忌中,幾近瘋魔。
随即,心魔再度作祟,說盡歹話。
剎那間,陸長淵的雙眸閃過紅光,邪氣凜然,比最可怕的魔物還滲人,身形一閃,追了出去。
追出洞府後,蕭靖在靈光峰東奔西跑,大聲喊:“聽楓師兄,你在哪裏?”
風聲很大,無人回應。
“聽楓師兄——”
蕭靖不管不顧,執意要找到他,盡管摔倒了又爬起,手腳都磨破了,也不曾停歇。
很快,陸長淵追了出來,他不敢靠近,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一再克制自己,情緒卻愈發狂躁。
“師弟……”
陸長淵走在他前面,輕聲喊:“師弟!”
無奈,蕭靖充耳不聞,直接繞過他,邊跑邊喊:“聽楓師兄,你出來啊!”
他的急切,毫不收斂,心中被另一人占據了。
陸長淵渾身冰冷,仿佛連血液都凝結成霜,心沉到了谷底。
從何時起,他的目光不再随自己流轉?
難道,一旦錯過,就無法回頭?
陸長淵不甘心!
被千夫所指,可以重拾名聲;修為盡廢,能再度修煉。唯獨失去了蕭靖,令他痛不欲生。
每一夜,陸長淵輾轉反側,無心修煉,也時常在想,若能時光回朔,他寧可付出一切。
忽然,他的道心又裂開了一條縫,被魔氣趁機侵入。
陸長淵神魂俱痛,丹田快破碎一般,連呼吸都是一種煎熬,卻面色不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把握住他的手。
“師弟……”
蕭靖目光森寒,冷冷說:“放手!”
“我不放,”陸長淵笑得比哭還難看,哪還有劍尊的傲氣:“我有話要跟你說。”
“呵,好,好好……”蕭靖連說幾個好字,竟不再掙紮,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态度:“你說吧,一次性說清楚,我聽着呢。”
他的冷漠,刺痛了陸長淵的心,幾度欲言又止。
魔氣在體內肆虐,咬緊牙關才沒有吐出一口血,他的身體很痛,心……更痛。
見他不說話,蕭靖逼問:“你不是有話要說嘛,你說啊,我現在給時間你說呢,你又不說了?”
“明淵真君,你覺得耍我很好玩嗎?”蕭靖面如寒霜,句句直指人心。
“我沒空陪你玩情情愛愛的游戲,你若閑得無聊,不如閉死關,以免魔性大發,禍害人間。”
陸長淵發愣,恍惚問:“你……覺得我會為禍人間?”
“不然呢?”蕭靖指了指他赤紅的雙眸,冷笑說:“你一身的魔氣,令人作嘔。”
“我被心魔所侵時,你是怎麽說的?”
陸長淵喉頭一哽,想到了往事。
那時,蕭靖負傷,一度被心魔纏身,為了不堕魔,常常躲起來,以幾近自虐的手段,讓自己保持清醒。
不得不說,他有過人的毅力,對邪魔外道狠,對自己也夠狠。
雖然不曾說,可陸長淵心知,他已打定主意,若真無法壓制魔氣,寧可一死,也絕不會堕入魔道。
青蓮真人有他的傲氣。
這傲氣很亮眼,如明月璀璨,照耀九州,令一衆邪魔聞風喪膽,激勵着一代代年輕的修士。
他的美好,本該發光發亮,如因愛他,而一度蒙塵。
是自己,一直輕視他、傷害他,險些令明月隕落。
自己說的話還回蕩在腦海裏,一字一句都傷人至極。
“師弟,你一直修行懈怠,被情愛所擾。如今,更是心魔纏身,若你堕魔,将劍宗的臉面置于何地?”
“我們乃劍宗的弟子,當時刻嚴于律己,以除魔衛道為己任,力争大道,而不是整日胡思亂想。”
“依我看,你就是執着太多,才會被心魔。”
“倘若你入了魔道,要麽自己了斷,要麽我替你了斷,唯獨不能令靈光峰的顏面掃地。”
“說起來,你身為師叔,與白兒相比,還差得遠了。”
“白兒年紀輕輕,尚且一心修行,你倒好,不是陷害同門,就是下情毒害人,當真可恥!”
“你……沒救了……”
這些話,句句刺人,卻是出自他的口中。
陸長淵悔恨交加,想起往事,尚且心痛難耐,他的師弟……
蕭靖在聽到這些話時,該何等難受啊?
“看來,你想起來了?”蕭靖笑了笑,淡淡說:“明淵真君,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頃刻間,他的笑容盡無,逼問:“陸長淵,若你入魔,又當如何?”
陸長淵喉頭一哽,握住他手腕的大手都變得寒涼:“師弟……”
“別,你千萬別再喚我師弟!”蕭靖拍開他的手,後退幾步,慌張擺手:“我不願與魔道為伍,請你有自知之明,并好自為之。”
言罷,蕭靖恍然大悟,皮笑肉不笑問:“對了,你剛才想說什麽?”
陸長淵心亂如麻,有再多的話,都難以言表。
聳了聳肩,蕭靖無奈笑笑:“看來,你不想說了?正好,我也不想聽呢。”
随即,蕭靖轉身就走,絲毫不留戀,還嫌棄地拍了拍手腕,仿佛與他同處一片藍天,都覺得晦氣。
在他走後,陸長淵愣在原地,如一塊沒有感情的大石。
一會兒後,他的指尖才微微動了動,在心裏說:“涼老,那些話,真是我說的。”
涼老無聲嘆息,沉沉說:“是。”
“我……怎麽能說出如此傷人的話?”陸長淵的心很痛,悔恨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
天道好輪回,他的報應才剛剛開始吧?
涼老不願多言,兩人之間的恩怨是非,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也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輕易揭過。
說到底,明淵小子的确言行有虧,也欠了一身情債,被青蓮真人漠視,也情有可原。
掐指一算,天機一片淩亂,兩人的命運交纏交織,如一團亂麻,一人動,則牽扯另一人。
涼老見多識廣,也被兩人的命理驚住,果斷閉目,唯恐遭到天譴。
陸長淵不知在想着什麽,眼神明明滅滅,魔氣驟然紛亂,又忽地煙消霧散。
頃刻間,他站如高山之松,氣質高雅,舉手投足間盡顯大能的傲氣,哪還有入魔的跡象。
然而,唯有涼老心知,他越壓迫,反噬時,就越猛烈。
他的心亂了,魔氣亂了,連道心都不穩,已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淪為魔道巨擘,受萬萬人唾棄。
偏偏,陸長淵一再壓制,将滿腔的苦悶和悔恨,都藏在心底,裝作一派淡然的樣子,實則心在流血。
“師弟不喜歡我魔氣纏身……”
話未說完,他吐出一口鮮血,仿佛被重創,渾身止不住地發抖,臉色一片煞白。
涼老大驚:“明淵小子,你別再壓抑自己了!”
“師弟對我頗有微詞,我不能再讓他失望。”
陸長淵想展露笑容,一扯嘴角,又吐出幾口血,染紅了大地。
“咳……咳咳……”
剎那間,他單膝跪地,緊拽着胸口,疼得瞪大雙眸,大口大口地吸氣。
忽然,他一掌拍向胸口,疼得連連吐血,可身體的疼痛稍稍蓋過了心疼,不禁稍緩神色,想也不想,又是狠狠的一掌。
大地,一片血色。
涼老不忍再看,埋怨道:“你這又是何必?”
陸長淵雙眼充血,滿腦子都是那個人的身影,艱難說:“心,不會那麽痛了,這樣就好,這樣就很好……”
“你……”涼老欲言又止,神識一探,提醒說:“青蓮真人遇到了你的好徒兒,似乎起了争執。”
陸長淵身形一頓,抹了抹嘴角的鮮血,想也不想,就往一處方向遁去。
此時,蕭靖遇到了柳元白是真,起争執也是真。
桃花樹下,兩人相對而立,一個面帶微笑,一個臉色鐵青,空氣察覺有異,紛紛繞路而行。
柳元白穿着一襲清雅的白色道袍,發絲随意撩起,身形略消瘦,比平時多了一分恣意,明明精心打扮,卻隐約有別人的影子。
他朱唇輕啓,含笑道:“師叔,好久不見,你終于醒了!”
“世人都說你隕落了,可我不信。”柳元白搖頭嘆息,無辜說:“師父還心系着我,你不會甘願一死吧?”
若是以往,原主早就暴跳如雷。
偏偏,蕭靖不以為意,輕描淡寫問:“真的嗎?”
柳元白一頓,堅持道:“自然是真的,師父愛我,一心與我結契,你也知道的。”
蕭靖:“真的嗎?”
他面色不改,明明無動于衷,又像是在看笑話,令柳元白心生怨恨。
“師叔,你這是何意?”
“難不成,你還在責怪我搶走了師父?可感情一事,是身不由己的。”
蕭靖:“真的嗎?”
柳元白笑容全無,冷冷看着他,眼神怨毒:“你故意的?”
“是。”
柳元白一頓,瑩潤的指甲掐進手心,怒火中燒:“青蓮真人,你根基被毀、修為盡廢,比廢人還不如,你神氣什麽?”
“你以為,你還是不可一世的金丹真人嗎?”
蕭靖面無表情地拍掌,連連叫好:“說得好,你說得太好了!”
當一個人擺爛時,還有言語能打敗他?
他的言行太做作,任柳元白再虛僞,都敗下陣來,氣得神色扭曲。
忽然,他呼出一口濁氣,從瓷罐中放出一縷幽魂,含笑問:“師叔,你可認識這人,瞧着有幾分眼熟啊。”
宋聽楓死後,一縷神魂不願離去,寄身于南鬥劍中,神智全無。
如今,他在冥冥之中受到感召,木然地看向蕭靖,薄唇動了動,似笑非笑,眼神中多了一分溫度。
蕭靖心頭一酸,看着這熟悉的俊臉,愧疚難安。
師兄……聽楓師兄……
忽然,這縷幽魂被柳元白單手掐住咽喉,本就脆弱的靈體又透明了幾分,木木地朝蕭靖伸出手,茫然掙紮。
蕭靖大怒,聲嘶力竭道:“放開他!”
柳元白得意笑笑,挑眉說:“哎呀呀,這麽緊張呢,你們該不會真有一腿吧?”
在陸長淵取消結契大典後,柳元白郁郁不得志,整日怨天尤人,恨他不曾早死,留着禍害人。
如今,柳元白已許久不曾見到師父,縱然有滿腔的委屈和憤恨,又如何人說?
原本,他在洞府裏修煉的,心神卻無端被擾亂,出門一瞧,正好逮到了宋聽楓的一縷神魂。
這人,他不僅認識,還頗有淵源呢。
死就死了,不利用也是暴殄天物,若以他威脅,青蓮真人會發瘋吧?
呵,為了這一天,柳元白等了太久,等到心智扭曲。
他倒要看看,落難的青蓮真人還能不能再威風?
柳元白嘻嘻笑笑,得意壞了:“說來奇怪,你的小情郎怎麽跑來找我了,該不會嫌你落魄吧?”
蕭靖面如寒霜,冷冷看着他:“柳元白,此時的你,真是醜陋。”
以往,他壞歸壞,還會裝模作樣,如今卻破罐子破摔了?
柳元白一聽,笑容僵住了,眼神變得異常可怕:“你嘲諷我?”
忽然,他再度揚聲,質問:“你是不是嘲諷我?!”
“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麽笑話我?”
“人人都笑話我,嘲諷我心比天高,可他們也不想想,師父是因為喜歡我,才會與我結契。”
“若不是你……”
柳元白面色猙獰,恨得咬牙切齒:“若不是你,從中橫插一腳,以苦肉計騙得師父,又裝出一副要死的樣子,師父也不會反悔!”
這輩子,柳元白也不會忘了那一天,他一心仰慕的師父竟當衆抛下他,闖入魔界,殺得屍橫遍野,只會奪回青蓮真人的軀體。
那是他們的結契大典,萬人來賀,卻沒有羨慕或祝賀,唯有不絕于耳的議論聲,使他當衆受辱。
過後,他哭過也鬧過,師父仍不回心轉意,執意要解契。
呵,解契?
他們尚未昭告天地,也未立下誓言,結契都尚未完成,何來的解契?
柳元白恨啊,恨不得蕭靖死無全身之地!
他明明死了,空有一具軀體,為何又活了過來?
人人都能死而複生,唯獨他不可以!
柳元白越來越癫狂,狠狠掐着宋聽楓的脖頸,大吼:“青蓮真人,你奪走了屬于我的一切,我誓要你加倍償還!”
話音未落,他五指并攏,瞬間捏爆了宋聽楓的一縷神魂。
只聽得一聲尖叫,宋聽楓殘存于世的一縷幽魂散了,消失在天地中。
他下手太快,令人措手不及。
偏偏,蕭靖修為全無,變成了一介凡人,別說是修仙者,就連一個普通人都敵不過,哪裏是他的對手?
這一刻,蕭靖目眦盡裂,看着宋聽楓化成點點飛灰,消散于天地間,猛地吐出一口血。
宋聽楓……
魂飛魄散了!
蕭靖悲痛欲絕,似陷入于孤立無援的境地,在刺耳的嘲笑聲中,心疼得難以喘息。
“啊哈哈哈……”柳元白猖狂大笑,猙獰道:“你搶走了我的師父,我就讓你的情郎魂飛魄散!”
“哈哈哈……青蓮真人,沒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蕭靖恨意沖天,一雙淩厲的眼眸死死瞪着他,如從九幽爬出的魔鬼,勢要将他拖入深淵中,撕碎殆盡!
他的眼神太過可怕,柳元白駭然失色,不禁後退半步,皺眉問:“你還敢兇我?”
“你,死不足惜!”
話音未落,蕭靖扔出一枚黑漆漆的珠子。
柳元白瞪大雙眸,雖不知珠子為何物,可其中醞釀的威力足以撼山動地,滅了他,綽綽有餘。
死亡如此之近,他怕了,一心想逃,可雙腿瑟瑟發抖,連邁出一步都落難。
不……不要……
柳元白心跳如擂鼓,恨不得跪地求饒,他比自己預想的還要懦弱。
黑珠近在咫尺,他逃不掉了!
忽然,一道遁光極速逼近,想也不想,一揮衣袖,震飛了黑珠。
剎那間,黑珠于半空中爆炸,迸發出滔天之威,連大地都搖晃了幾下。
濃煙滾滾。
柳元白慘叫一聲,捂着半張臉,滿手是血,尖叫道:“我的臉,我的臉!”
他引以為傲的姿色,被毀了。
不,不可以的,若毀容了,成了醜八怪,還有誰愛慕他?
柳元白瞎了一只眼,半張臉血肉模糊,血淚從眼窟窿流下,滲人之極。
“我……我的臉……”
柳元白又哭又笑,似瘋了,瞪着一只眼,似要吃人血肉,咆哮道:“賤人,我殺了你!”
言罷,他持劍就砍。
陸長淵攔下,皺眉道:“你們在鬧什麽?”
蕭靖笑得好不得意,淚水卻無聲而流。
聽楓師兄,你安心去吧,從今往後,沒人能再欺侮自己。
“師父,你要為我做主啊!”柳元白滿臉是血,哭得撕心裂肺:“師叔毀了我的容貌,我不活了!”
陸長淵眉頭緊皺,沉聲問:“到底怎麽回事?”
柳元白像得了主心骨,聲聲哭訴:“我意外見到一縷幽魂,剛一拿住,師叔就來了,非說我居心叵測,對他的心上人不軌。”
“我沒有……”
“後來,那縷幽魂扛不住烈日,魂飛魄散了,師叔就非說是說幹的。”
“他辱罵我,還要殺了我。”
柳元白哭得梨花帶雨,一口氣喘不上來:“我……我真的沒有……”
蕭靖臉色沉沉,又取出三顆黑珠。
頃刻間,柳元白止住哭聲,驚駭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也沒想到,當着師父的面,他還敢動手。
“說啊,你怎麽不說了?”蕭靖眼神陰狠,抱着同歸于盡的狠勁兒,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柳元白吓哭了,躲在陸長淵的身後,發抖說:“師父,你快救救白兒吧,師叔瘋了……”
陸長淵與他拉開距離,沉聲問:“師弟,你何故要人命?”
“要你管?”蕭靖嗤笑一聲,冷冷說:“再不讓開,你就陪他一起死。”
陸長淵一頓,見他的臉上還挂着淚痕,周遭已沒有宋聽楓的幽魂,不禁心生猜測。
宋聽楓,真魂飛魄散了?
“師弟,你冷靜點。”雖不知所為何事,可那黑珠的威力太強,稍有不慎,恐傷到己身。
柳元白小心地探出頭,祈求說:“師叔,你別一錯再錯了,殘害同門一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可你千萬別傷害到師父啊。”
蕭靖面色不改,直直看向陸長淵:“你讓,還是不讓?”
“師弟,發生了何事,你大可告訴我。”
“告訴你?”蕭靖冷笑不止,反問:“我的事,為何要告訴你?”
這種場面,他經歷了太多次,只要有柳元白在,他就可有可無,別說話不可信,連多說一句,都得經過同意的。
陸長淵喉頭一哽,心裏很難受,明明想将他擁在懷裏,卻失去資格。
“你讓不讓?”
蕭靖懶得跟他們多說廢話,今天,他就要柳元白的命!
下一刻,蕭靖抛出一顆黑珠,被陸長淵輕易拍飛。
第二顆、第三顆仍是如此。
柳元白躲在陸長淵的身後,露出一張毀了容的臉,笑容猙獰,無聲說:“廢物,你還敢跟我鬥?”
蕭靖讀懂了他的嘴型,頓時笑了。
不敢跟你鬥?那就試試吧。
随即,蕭靖握住一把黑珠,不管不顧地抛出。
剎那間,天道震怒,劈下一道驚雷,将顆顆黑珠盡皆劈碎,連飛灰都不曾留下。
“霹靂——”
又一道九霄紫雷在雲層中游走,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天道寵兒,果真不同凡響。
蕭靖頂着九鼎重的威壓,緊咬牙關,鮮血從嘴角溢出。
陸長淵大驚,一劍劈斷九霄紫雷,正想将他擁在懷裏,卻被躲開。
蕭靖心有不甘,在天道的威壓撤走後,再也忍耐不住,單膝跪地,噴出一口血。
“師弟!”
“別過來!”蕭靖一聲怒喝,看向他身後的那一抹身影,含恨道:“柳元白,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師父,我害怕……”
陸長淵心亂了,怕蕭靖生氣,又怕他受傷,哪裏顧及到柳元白的心思,着急道:“師弟,你別動怒……”
蕭靖強撐起身,轉身就走。
“師弟,你要去哪?”
“天大地大,我去哪都行,只要見不到你們,流落街頭也好!”
他受夠了,每多看他們一眼,就惡心想吐。
然而,蕭靖越動怒,柳元白就越得意。
鬧吧鬧吧,鬧得師父生厭,将他趕出劍宗才好。
柳元白捂着半張臉,疼得直發抖,他恨意沖天,一心要将蕭靖的氣焰壓下,顫巍巍地靠上陸長淵的後背,呢喃說:“師父,我好疼呀……”
忽然,陸長淵身形一閃,他險些摔倒在地。
“師弟,你不能走。”
此時,陸長淵已經擋住去路,寒聲道:“你修為全無,離了靈光峰,能去哪裏?”
難不成,他對宋聽楓還心存念想?
蕭靖:“我就走,你能如何?”
“師弟,你別逼我。”陸長淵呼出一口濁氣,似在考量。
蕭靖氣笑了,“我逼你?”
呵,這就叫逼了?
忽然,蕭靖抽出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以行動告訴他,什麽才叫威逼。
“讓我走。”
陸長淵一愣,“你……以死相逼?”
與他相伴,真就如此難熬,寧可一死,也要離去?
蕭靖目無表情,逼問:“陸長淵,你讓還是不讓?”
陸長淵臉色鐵青,魔氣有機可趁,又在識海中肆虐。
很好,不讓就不讓吧。
陸長淵心感不妙。
剎那間,蕭靖夠狠,竟真的抹了脖子!
“锵!”
南鬥劍被擊飛,卻遲了一步,汩汩鮮血流出,染紅了他的眼。
陸長淵接住他滑落的身子,竟慌得雙手都在顫抖,“怎……怎麽……”
蕭靖大口大口地吐血,雙眸漸漸閉上,真的很困了:“陸長淵,倘若有下輩子,但願不會再遇到你……”
“不——”
陸長淵目眦盡裂,緊緊摟着他,仰天長嘯。
下一刻,他身形一閃,抱着懷中之人消失了。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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