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退圈。”

紀憑語醒來時,是被自己的手機電話鈴吵醒的。

他的手機鈴聲就是手機自帶最原始的,響起來時倒不會說震耳欲聾,但能夠将他煩醒來。

因為有一段時間,紀憑語每天要聽到這個鈴聲幾十遍。

他睜開眼,凉不怨便立馬伸手扶着他坐了起來,還順便幫他遞來了手機:“要喝水嗎?”

紀憑語剛睡醒時總喜歡喝杯溫水,這是從小就養成的習慣了。

他沒想到凉不怨還記得。

紀憑語被戳了下,一邊接過手機,一邊說好。

凉不怨去給他倒水,紀憑語接起電話,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他一位合夥人的聲音。

“他們提出的修改意見就是這樣了。”合夥人問:“紀少,我們要重新拟合同嗎?”

這合夥人和他之前合作過幾個項目,是個有想法但是不太懂合同運營的。

這個項目是合夥人主導,紀憑語沒參與進去,天紀只投了點錢,雖然不多,但也算是小股東一枚。

合夥人是他幾年的朋友了,又有工作上的牽扯,會來問他也很正常。

紀憑語聽過後望天,沒忍住:“寶貝兒,你這跟把項目送給你的合作方有什麽區別嗎?”

這幾年來,他一嘲諷人就喜歡喊「寶貝兒」,不明所以的人聽了會臉紅,但和紀憑語熟的人就清楚這是紀少委婉的髒話。

因為這起源于紀憑語訓他助理——不是江子西給他安排的娛樂圈助理,是他工作上一天拿六百工資的助理——那句「我真是上輩子炸了個宇宙才撿到你這樣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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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凉不怨端着水杯上來打開門聽見的第一句就是這個。

他微頓,垂下了眸子,将杯子放在了床頭櫃上。

難言的情緒本就在翻湧,偏偏還要聽紀憑語抽空跟他客氣了句:“謝謝。”

凉不怨不動了,就站着瞧紀憑語掀開被子喝了口水,坐在床邊,赤腳踩在地上和人講電話:“他們新提的條款,就是欺負你沒學過金融……三言兩語我也說不清,回頭我叫小劉給你講課。你現在只要回他們一句愛簽簽不簽滾。就你這腦子這技術,還缺甲方?”

紀憑語還想再教他一句,凉不怨卻突然在他面前蹲下,跪在他面前。

他愣住,眼睜睜看着凉不怨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腳腕,他手上的溫度燙得紀憑語本能地蜷縮了下腳趾,兩只腳就被凉不怨抓着放到了凉不怨的腿上。

紀憑語懵了下:“你幹嘛?”

也不知道凉不怨是怎麽分出來他在和誰說話的,他淡淡道:“開着空調,地上涼,會感冒。”

紀憑語隔着衣物踩在他的大腿肌上,工裝褲的面料很好,撓得他暔渢腳心板有點癢。

他一時走神,不知道該說自己身體好不至于就這樣感冒好,還是說他不用這樣。

反正紀憑語對上凉不怨漆黑沉郁的眼瞳,就是怔在那了。

還是電話那頭的合夥人喊了他一聲:“紀少,你是有事嗎?”

“是。”紀憑語憑借着本能回話:“行,就這樣,有事找小劉。挂了。”

他迅速挂了電話後,動了動腳腕,可能是使的力氣小了,沒能從凉不怨手裏抽出來。

紀憑語不知道為何總覺有些頭皮發麻:“我穿個鞋就好了。”

凉不怨沒吭聲,但卻伸手從旁邊拿了鞋子,看那架勢,是要親手給他穿上。

紀憑語眼皮子跳了跳,彎腰摁住了他的手:“我自己來。”

凉不怨沒讓,只擡頭看他。

兩人的距離被拉近了很多,近到紀憑語可以清晰地瞧見凉不怨有多少根眼睫。

這人還是和從前一樣,是個睫毛精。

棱角也很分明,帶着冷意,仿佛天生就是塊捂不化的冰。

凉不怨語氣平淡:“我在追你。”

紀憑語心說追人也不至于如此吧,他之前追他的時候也不是這樣的啊。

但這話說出來好像是他的問題,于是紀憑語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幾年習慣了的口頭禪又冒了出來:“寶貝兒,你這價值幾個億的手給我提鞋?”

凉不怨被他這一聲喊得猝不及防。

他握着他腳踝的手緊了緊,克制了一遍又一遍,才勉強壓住自己想要将他幹脆扯下來摁在懷裏親的念頭。

是給他喊高興了,但同樣凉不怨心裏的陰郁更濃,壓制情緒過了頭,以至于嗓音都透着瘆人的寒涼:“不配麽?”

紀憑語:“?”

他怎麽覺得凉不怨現在這腦回路有點不對了呢?

“不是,我……”

紀憑語對上他冷沉的眉眼,到底退了步:“算了,随你。”

于是他就只能由着凉不怨握住了他的腳踝上面一點,細致地給他穿好襪子,遮住了白皙凸出的腳踝,又套上一次性拖鞋。

凉不怨手上有玩樂器留下來的繭,碾過他的皮膚時,有些癢意,惹得紀憑語忍了很久膝跳反應。

偏偏凉不怨動作又慢。他打着什麽心思,紀憑語再清楚不過了。

說真的,要不是凉不怨把姿态擺得這麽低,看着真的卑微又可憐,紀憑語舍不得,不然是真的要訓一句的。

因為被算計過太多次,他很厭惡有人和他玩心眼,無論是誰都不行。凉不怨也不行。

等到凉不怨磨磨蹭蹭給他穿好鞋襪後,紀憑語看了眼時間,也離節目組給的兩小時不遠了,于是幹脆刷牙洗臉了。

凉不怨仍舊跟着他,但這次卻開口了:“我不怕他們說什麽。”

紀憑語微頓,吐了口裏的泡沫,轉頭看向他:“很巧,我也是。”

而更巧的是,兩個人明明都知道對方不怕,卻還是下意識地想要保護對方,所以才會在鏡頭面前保持距離,減少接觸,适當疏遠。

凉不怨盯着他:“那以後在鏡頭前……”

“就以正常朋友相處?”

紀憑語問:“可以嗎?”

凉不怨沒吭聲。

紀憑語就耐心地等着他說話。

這六年,紀憑語是真的變了很多。

要是還是六年前,凉不怨沉默下來的話,他往往會在無奈中有點無力的煩躁感。

雖然人是他追的,但從小到大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紀少,在十六歲那個年紀,到底還是有被驕縱壞了的脾氣。

可現在,他卻能夠很平靜地等待着凉不怨開口。

他的耐心,早就被生活磨砺出來了。

凉不怨到底還是淡聲問了句:“你對所有正常朋友都那樣喊嗎?”

從前…紀憑語不會這麽喊人的。

紀憑語頓了下,才反應過來凉不怨是在說自己的口癖:“我那是嘲諷。”

凉不怨不說話,就看着他。

天不怕地不怕的紀少莫名被他盯得有些發憷,只好再退了一步:“在鏡頭前,我們是好朋友,好兄弟,夠了嗎?”

紀憑語忍不住提醒他:“你也得想一下你的事業,你的粉絲裏面有很多是女友粉,她們沒法接受。”

凉不怨幾乎沒有遲疑:“我退圈。”

紀憑語:“……”

他擰眉,想凉不怨是真的變了太多:“凉不怨。”

可這幾年開始接手生意、無論是和人談合作還是說話都習慣性掌握主權的紀憑語同樣也是:“我記得我和你說過,不要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棄自己的夢想。”

凉不怨當然記得。

如果當年不是紀憑語,就不會有現在的他。

粉絲們所喜愛吹捧的歌王,營銷號鋪天蓋地稱贊的天才音樂家,就不會是他。

沒有人能理解凉不怨為什麽這麽執着紀憑語,就連他的母親躺在病床上時,罵得最多的話都是他是失心瘋了才會喜歡男的。

可不是。

他不是喜歡男的,而是喜歡紀憑語。

他想跟紀憑語說他不是任何人,但他怕他們又像六年前那樣會争吵。

他不想和紀憑語吵架,害怕惹他生氣。

所以凉不怨将話埋在心底,将對于常人來說無法承受的沉重愛意與偏執一并壓下:“好。”

他低聲道:“夠了。”

兩人出了房間後,節目組的工作人員給他們重新別麥夾攝像頭,再次收了兩人的手機後,兩人就下了樓。

正好準備切西瓜的賀磊打了聲招呼:“涼哥!紀少!休息好了嗎?”

紀憑語揉了下脖子:“還行,就是床有點硬,不太習慣。”

他實話實說,任琉立馬控訴:“我也是!每次來節目組都睡不好嗚嗚,這邊是木板床,好硬!”

凉不怨沒說話,只轉去了廚房和賀磊一起切西瓜。

因為中午紀憑語說凉不怨其實就是話廢,賀磊的膽子稍微大了點,再問了遍:“涼哥,中午休息的好嗎?”

凉不怨颔首,語氣淡淡:“很好。”

正好來廚房想要跟他們說一聲留西瓜皮的紀憑語:“?”

他奇怪地看了眼凉不怨:“你睡了嗎你就很好?”

凉不怨沒再說話。

他知道紀憑語聰明,說什麽都容易露餡。

紀憑語也沒多想,主要六年前他認識的凉不怨不會幹那種事,所以他根本就沒想過有人趁着他睡着偷親他:“西瓜皮留着,我想吃涼拌西瓜皮。”

凉不怨說好,又喊住紀憑語:“等下。”

紀憑語停住,疑惑地看向他:“怎麽了?”

就見凉不怨把剛剛一刀切開的西瓜拿了一半,當着機器和賀磊的面直接把最裏的用薄薄的勺子劃了一圈挖出來放進碗裏。

他算得很好,正好是最甜的那一部分,蓋了一個碗,連勺一起遞給了紀憑語。

賀磊:“?”

節目組:“??”

似乎是怕紀憑語會拒絕,他還解釋了句:“這一邊剩下的用來榨汁做沙冰,還得加料,不用那麽甜。”

紀憑語想他腕力好像很好,哦了聲,伸手接過:“放益生菌吧。”

賀磊懵逼地說了句:“家裏沒益生菌。”

然後就看見凉不怨放下刀子:“我去買。”

賀磊:“??”

節目組:“??”

剛剛上面沒開機的那兩小時是紀少砸了幾百個億在凉不怨頭上,讓凉不怨簽了什麽賣丨身丨契嗎??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

四舍五入一下,還真是;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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