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大混球

元旦之後, 緊接着就有兩場考試,一場十校聯考,一場期末考, 同樣重要, 駱悅人不敢松懈,認真備考。

期間,梁空約過她一次, 因為時間安排不過來,想着現在趕一點,寒假出去玩的時間會更寬裕,她就拒絕了。

電話裏, 梁空頓了一下, 說行。

她沒有為那兩秒不易察覺的停頓細想, 通話結束,咬着筆頭, 繼續撲進題海。

甚至連之後她和梁空之間的聯系慢慢變少也不曾察覺,他們的生活節奏原本就不一樣。

不同軌,也正常。

她不知道的是, 那次梁空約她,裴思禹也沒有去。

因為保送失利, 他自己多想多慮,覺得擡不起頭, 有從小圈子裏淡出去的意思。

駱悅人無意識的舉動,很像一種他們約定好的跟随。

連索卡都會在到場掃視一圈後,調侃道:“好學生就是跟我們不一樣啊。”

直到放寒假前, 駱悅人跟梁空只單獨出去過一次。

那一次也是不歡而散。

他們在城南的一家自習室見面, 駱悅人背着一書包的資料課本, 梁空連張紙都沒帶。

他穿一身杏白的絲絨運動裝,很奶氣的淺色,由寬肩長腿的硬件和一身嚣張拽勁撐着,拉鏈提到頂,踩一雙白底的塗鴉板鞋,額發搭在清冷眉骨上,眼瞳缺覺一樣含着倦氣。

太鮮活了,俨然一個嬌生慣養又有一身厭世感的懶怠大少爺。

尤其手裏還拎着半瓶熱奶,可能已經不熱了。

他表情裏也一點熱氣沒有。

駱悅人瘦削的下巴掩在絨厚的藍色圍巾裏,一說話,唇邊飄淡淡白氣。

“你沒吃早飯嗎?”

他聲音冷淡,吝啬地迸出一個字:“嗯。”

吃個屁,昨晚熬了個大夜,天快亮才沾床,要不是手機鬧鐘響起來的時候,備注裏有駱悅人三個字,誰也別想讓梁少爺離開被窩。

他起床氣一直都挺嚴重的,身邊朋友都知道,梁空缺覺的時候脾氣最爛。

駱悅人感受到了。

她穿羊羔絨外套,領口系小小的蝴蝶結,兩側有口袋,手指伸進去,掏出個什麽。

掌心攤在他面前,白色的透明小塑料袋裏裝了一個茶葉蛋,馄饨鋪子老板送的。

“這個吃嗎?”

駱悅人說話沒底氣,她總覺得這大少爺太難伺候了。

梁空沒說話,動作倒是快,跟沒收一樣,手一伸就卷到自己兜裏。

駱悅人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手心,細白手指收攏,重新揣回口袋裏。

她擡頭打量他。

瀾城冬天還沒有下雪,可能今年也不會下了,新聞說的。

但是節氣已經過了小寒,滿街來來往往的人,大多都穿着臃腫,或是像駱悅人這樣,圍巾手套,保暖禦寒的工具戴得整整齊齊。

他呢,穿得真好看。

也是真單薄,好像不怕冷似的,旁邊要是站個攝像,這些頻頻回顧的路人十有八九會猜他是什麽潮牌店的打版模特,在反季節拍春裝。

“你不冷嗎?”

駱悅人觀察過他。

他這人傲在骨子裏,平時跟人說話一身金貴,尤其是脖子,個子那麽高,卻少見他低下來遷就人,大多時候,只将薄白的眼皮輕慢地斂下來,濃睫俯低,那道顯他多情的開扇眼褶自動消失,帶走最後一點折中委婉。

只需要這麽一個幾乎稱不上幅度的動作,一股子冷淡不羁,立時蘊滿身。

他這會兒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看她,聲音也似這灰蒙蒙的歲末天氣。

“你有什麽指教?”

梁空困得不行,沒有什麽話欲,在心裏預估了一下,她要是說什麽穿多點小心感冒之類的廢話,他就應着。

但駱悅人沒說。

在他冷淡的視線裏,駱悅人心緒不穩地湧了一下,抿唇後,她從自己脖子上取下圍巾,遞過去:“你要不要這個?待會你可以把這個放在桌子上趴着睡,會舒服一點,你是不是很困啊?”

“昂,困死了。”

還是那副大少爺姿态。

但細聽能發現,好像态度轉晴了一點。

他沒接,兩只手還插在自個兜裏,好像多動一下都能把他累死似的,目光從圍巾上、順駱悅人胳膊,一直移到她臉上。

她最近好像一直在感冒,小巧白淨的鼻頭和眼周都透着一層病氣紅暈,輕輕吸一下鼻子,瞧着都嬌得要命。

舌尖輕抵了內腮,他移開視線,不自在地咽了咽,暴露在外的分明喉結随之滾動。

那麽無聲的少年意亂,就在這冬日灰天,行人腳步匆忙的街頭。

小廣場上的野鴿子巡飛了一圈,沒覓到食,又落回文人雕塑的肩上,收攏野性難馴的羽翅,谛聽無欲無求的聖賢詞。

駱悅人單純地望着他,看着他呼吸間溢出的略顯急促的白霧:“要不要呀?”

梁空輕咳一聲,沒人知道他故作潇灑插在兜裏的手指緊了又緊,好像什麽大事臨場促使自己務必自在放松的預備動作。

駱悅人只見他躬下身子,脖頸朝下低,懶又冷淡地說:“幫我戴。”

駱悅人覺得他傲嬌死了。

“能不能再低一點?”

梁空照做,與她齊平視線,微挑眉,示意:這樣滿意了?

圍巾很長,她手臂環過他後頸,繞了一圈,忽然起了一點壞心,問他:“要不要系蝴蝶結?”

這是她最近剛學會的花哨系法。

某人眼色一愣,威脅意思明晃晃的:“你系一個試試。”

駱悅人快速繞完,小聲吐槽:“現在嫌娘了,之前不是小紙條都要粉紅色的嗎。”

這家自習室跟一般自習室不太一樣,裏頭還有甜品和飲料,也允許自帶氣味正常的餐食進來。

今天就是因為梅惠和駱文謙不在家,隔壁噪音頗大,在打牆櫃,駱悅人才找了自習室,打算消磨一天。

進了店,他們選了二樓靠窗的位置,梁空坐在駱悅人對面,悠哉剝殼,兩口把那顆茶葉蛋吃了。

之後駱悅人看書寫題,梁空趴在對面睡覺。

十點多的時候,外面出了太陽,厚重的陰雲層邊緣,忽然溢出一抹耀眼日光,直直打在大片玻璃上。

淡金的光線折射進室內,強烈又灼目地落在梁空閉合的眼皮上。

他皮膚白,上眼睑隐隐透出淡且細的藍紫色血管,睫毛烏濃纖長,睡着的樣子沒有平日裏鋒芒畢露的攻擊性。

枕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臂半環着自己,是很沒有安全感,自我防衛的姿态。

駱悅人看了一會兒,見他隐隐有皺眉的預兆,立馬回了神,還有些心虛。

好在梁空并沒有醒。

她從書包裏抽出一本書脊較硬的資料,從中間打開,豎在靠窗邊的桌角,替他擋着玻璃外的刺眼的光線。

他睡在柔和的陰翳裏,發梢輪廓染着淡金色,駱悅人沒有學過美術,但那畫面裏的光影對比,燦爛又融合,透着冬日獨有的凜冽與纖薄,和他周身的氣質,講不出的一種自洽。

總歸是很好看的。

這一覺梁空睡得非常長,因為他身高腿長,趴在這種小桌上,不管換什麽姿勢都不會睡得太舒服,骨頭蜷久了,會發酸。

醒來第一時間,他抻了一下肩骨,眼睛裏的睡意剛散去一些,就見對面的駱悅人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幹什麽?”

駱悅人停了兩秒,拿筆頭往旁邊指了指。

梁空莫名其妙地看過去。

臨桌有三個跟他們差不多同齡的女生,正枯苗望雨般的看着這邊,梁空不設防地轉頭,跟她們草草對了個眼神。

目光收回來,他又看着駱悅人:“什麽意思?”

那三個女生沒有說話,因為梁空睡着那會兒,已經跟駱悅人溝通過了,這會兒只露出期待的表情,等着她幫忙轉達。

駱悅人也不負厚望,對梁空說:“她們想要你的聯系方式,但你剛剛在睡覺,不好意思打擾你,就一直在等。”

說完,又略小聲地補一句。

“等了挺久的了。”

駱悅人的聲音在還未醒透的腦子裏過一圈,随着睡意散去,聚攏起來的是梁空的眉頭。

他匪夷所思,目光在那三個女生和駱悅人之間又遞了一個來回。

怎麽出現這種情況的?

明明只要她說一句“不好意思,這是我男朋友”就能打發了的事,為什麽會發展成那三個女生等他睡醒?

駱悅人這大善人還在幫人傳話。

她到底拿他當什麽?

梁空輕輕冷冷一聲笑,喉嚨淤了火氣,聲音反而更加輕飄飄的:“你不是有麽?你直接給啊。”

駱悅人放低聲音:“那樣會不會太不尊重你了,萬一你不想給呢?”

梁空眼底滞着寒氣,卻笑得更歡,點着頭誇她:“你真的挺會尊重人的。”

最後聯系方式給了,字字清晰報的數。

其中有一個女生說他名字很特別,很少見名字裏有空這個字,問有什麽講究。

他耐心無幾。

“沒講究,随便起的。”

駱悅人這才發現他好像是不太對勁,等那三個女生走了,她握着筆,掌心有點微微發汗。

“你是不是不喜歡給女生聯系方式?”

梁空靠在椅背上,兩臂交疊輕環,單姿态上就一股沖天戾氣,偏把話說得軟和:“怎麽會,我聯系人裏多得是女生,多這三個不多,少這三個不少。”

她指間用力,磨着筆身上防滑墊的凹處,好像室內暖氣開的太足了,心口有點悶。

“哦。”

她說出這個單音,視線依然和梁空對着。

他眸光慢慢有變化,在數秒鐘的安靜後問她:“她們沒問我們是什麽關系嗎?”

“問了。”

“你怎麽回的。”

“我說我們是同學。”

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當時在心裏想的時候覺得很順理成章的事,化作聲音說出,卻覺得心虛,每個字都落不到實處一樣。

之前裴思禹說過,梁空從來沒有對外說過她是他的女朋友,學校裏都沒人知道,梁空怕麻煩,她自攬身份也有些不恰當吧。

反正他們之間也從來不像談戀愛,她就不想給梁空添麻煩,好像攔他的桃花,也不太合适。

邏輯上是講得通的。

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那天之後,很快就迎來十校聯考,學校放了半天假布置考場。

駱悅人抱着書跟江瑤一起往校門走,正聽她在苦惱十三班張泉那朵爛桃花。

“你說他是不是在拿我當備胎?”

駱悅人接着話問:“什麽叫備胎呢?”

江瑤嘆了一聲說:“就是明明不愛,還一直拖着不放。”

出了高三的教學樓,駱悅人正思考這句話,就聽身邊的江瑤忽然咋呼起來,指着某個方向激動道:“就是她!快看啊悅人!”

駱悅人看過去,一個束着高馬尾的女生被幾個小姐妹簇擁着,走去網球場那邊,

女生長長的發尾自然微卷,鮮紅的絲緞頭花格外醒目,昂首挺胸像只小天鵝。

江瑤嗤道:“東施效颦!”

這就是那位長得像俞晚梨,打扮風格也逐漸朝俞晚梨靠攏的高二學妹。

俞晚梨走藝考,提前去集訓了,江瑤每次提到這位學妹都很憤憤,原因無他,因為這位學妹熱衷哥哥妹妹那套,張泉很上頭,也是大魚塘裏的好哥哥之一。

江瑤作為一個高三生,每每談及該學妹,都會痛心疾首地譴責。

“高中是學習的地方!是讓她來認哥哥的嗎?這麽喜歡哥哥,怎麽不讓你媽多生一個!二胎不是早開放了嗎!真的是,心思都放到哪裏去了啊?”

學校那位以地中海發型脫穎而出的教導主任是江瑤的大伯,有時候,駱悅人覺得江瑤骨子裏很有這種諄諄教誨的基因。

說的話,不僅振聾發聩,也相當深刻。

待學妹走遠,江瑤才收回放刀子般的眼神,又跟駱悅人透露一個新消息:“現在這些小學妹怎麽這麽會玩,聽說她跟梁空還走得近呢,好像是認識了一個別校的學長,是梁空的朋友,啧,梁空不搭理她,她還曲線救國上了,心思就不能往學習上放放?”

駱悅人思緒由梁空這兩個字跳了一下。

好像挺長時間沒有看見他了。

江瑤挽住她胳膊的手朝前猛的用力,拉着她往外走:“走!咱們去奶茶店!喝點甜的!”

聯考成績出來不久,期末考又即将來臨。

高三的日程緊張,尤其是期末這段時間,晝與夜之間的切換快得就像幾節課間的打盹。

天剛亮就出門去早讀,天黑回家,忙到生活裏插不進一件空閑事。

其間,駱文謙有送新的書給她。

駱悅人完全沒有了以前那種開盲的雀躍心情,放緩動作如同打開一個心儀禮盒一樣,去看看扉頁上寫了什麽贈語。

甚至她之前還幹了一件叛逆事,把駱文謙送她的那本《窄門》給丢了。

神跌下神壇,其言語也不再可信。

駱悅人拿了書,淡淡說了一句謝謝爸爸,駱文謙似乎還想跟她聊聊,問她寒假有什麽計劃。

駱悅人說沒有計劃。

高三的寒假很短,連頭帶尾也不足二十天,梅惠還給她安排了幾節鋼琴課。

據說是大師班。

因為跟梅惠是老同學的關系才破例指點駱悅人,這種高期待,總讓駱悅人格外有壓力,好像她如果沒有因此開悟成為一個神童,都是辜負了這番苦心孤詣。

哦,她已經成年了。

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梅惠期待的那種神童。

但她沒有說什麽。

寒假的第二天,駱悅人在臨市的爺爺奶奶來瀾城過年。

這是駱文謙安排的,往年他們都不會一起過年,爺爺奶奶早年在鎮上種茶,家裏還有個小油坊,他們老了也舍不得放棄營生,駱文謙扭不過,只能想折中的法子,請了鎮上的小工平日裏多幫忙。

駱家在當地算得上是一個小富之家,才能在那個年代供出駱文謙這樣的大學生,但老人家仍然習慣節儉,很多生活方式跟梅惠相沖。

梅惠也不喜歡他們過來。

每年正月抽空去拜個年,走走過場,彼此相安。

駱悅人白天陪爺爺奶奶去附近商場逛了一趟,晚上一家人去酒店吃了一頓豐盛晚餐,老人家回來的路上一直在絮叨太浪費錢了。

不知怎麽說到駱悅人高考後換房子的事,問他們打算換個什麽樣的。

梅惠看了一眼開車的駱文謙,見他不接自己的眼神,便收回目光說:“誰知道呢,瀾城的房子現在一天一個價,到時候再說吧。”

車子一路開進棠杏苑,爺爺奶奶猶猶豫豫提到家裏的那個小油坊,說今年有人想出錢買走。

後面還有話,被駱文謙一腳剎車截停了。

到了家門口,他解開安全帶,直接跳過剛剛的話題,叮囑老人家今天已經挺晚的了,早點睡。

氣氛隐隐古怪,但駱悅人又說不上話,進家門後,打過招呼,回了自己房間。

她還有新稿子要寫,打算年後投。

近期不知道是不是壓力太大,總沒有頭緒,想翻閑書找找靈感,也總靜不下心。

幾百字的段落來來回回,修修改改,怎麽表述似乎都無法滿意。

頭疼到深夜,她接到一通電話。

本就不着調的聲音還極盡誇張,駱悅人猶豫着還沒說話呢,那頭有人在喊,對方草草結束通話前,還不放心地叮囑。

“駱悅人,你一定來啊。”

說完就挂,那個“啊”字都顯得短促,強烈的電音鼓點從聽筒裏一瞬間消失,反襯出此時此刻她房間裏的安靜。

手機放回桌面,電腦屏幕上的文檔光标還停滞在一個病句後面。

駱悅人沒有修改的頭緒。

目光移到右下角的時間顯示,她回過頭,朝着房門方向,靜心聽了一下,毫無聲音。

ctrl+s,一秒鐘按完保存的快捷鍵,她關了電腦,從房門口的挂鈎上輕輕取下外套和圍巾。

之前偷偷跑出去玩,梁空都會掐着時間送她回家,她很少自己這麽晚出門,更沒有這麽晚在路邊打車。

半小時後,出租車停在目的地。

開車的司機是個年輕叔叔,把付款碼朝後座遞來,往外面看一眼,跟駱悅人聊道:“年關底下,我聽人說這些網紅酒吧的卡座低消翻倍都搶不到是不是真的?得好幾萬吧?”

車資付過去了,駱悅人搖頭說:“我不知道這個。”

因為裏頭太堵,人也多,司機在岔路口就停了,下了車,她還得自己往裏面走一段路。

站在燈牌前,确定了一下英文名字,駱悅人正想發信息确認一下。

高祈口中醉到不省人事,沒人接估計就死酒吧門口的梁空,正正好好地被一個卷發妹子挽着手臂從璀璨樹燈下走過來。

那妹子不知道在求他什麽,側着臉,撒嬌晃他胳膊,亮片眼影畫着小愛心。

“我特喜歡你們那個樂隊,下次有演出一定通知我好不好?我去給你打call,戴發光兔耳朵的那種!”

這麽星星眼的迷妹發言,梁空一個眼神也沒給,目光看着前方,微微亮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尋常。

那妹子也順勢看去。

駱悅人穿一件淺藍色牛角扣大衣,過膝款,森系文藝,圍着厚厚的白色羊絨圍巾,手上是一副連繩的針織手套。

細軟柔順的頭發長了不少,圈攏在寬大圍巾裏,露出的臉,像嫩花生剝出一角紅衣,幼白無暇,比巴掌還小。

眸底被冷風嗆出一片濕濕濛濛的水汽,纖長睫毛撲眨兩下,染上幾分烏潤。

就站在幾米外的路口,也看着他們。

“這誰啊?”那妹子好奇問。

梁空垂首,看向正眨巴大眼的卷發妹子,拿目光示意性地點點她纏着自己胳膊的手,聲音纏綿又悅耳,浪蕩得沒邊,說的話卻是要多無情就有多無情。

“趕緊松開吧,我女朋友來了,待會兒一來氣,扯頭發撓臉給你一頓整,我可不攔着,我也怕。”

妹子看着斯斯文文的駱悅人,已然腦補出她兩副面孔變身後的兇狠模樣,讪讪撤了手,卻也不深信。

“她,她打人?”

梁空漫不經心一哼聲:“你試試?”

妹子眼珠轉了轉,估摸在梁空這兒根本問不出真假。

他愛答不理一整個晚上了,好不容易瞧見他往外走,又聽見高祈開玩笑似的問他是不是喝多了,往哪去。

梁空沒管,頭都沒回,打火機和煙盒拿上,徑直往外走。

他個子高,身形俊正,那種燈光環境十米外都打眼。

不用回頭,飄出段煙氣,就勾人得不行。

妹子心念一動,便鼓起勇氣跟上來,眼睛彎彎地跟他說,我扶你吧。

當時梁空尋聲斂睫,瞥了她一眼,雖然有點笑意,但不至眼底,一股子冷淡俯視感,像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都攤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瞧得透,但懶得看。

挺壓人的,至少站在這樣的男生身邊,一點也不輕松。

但是妹子想了,像他們這樣的男生畢竟太有優勢,肯定見多了主動往上迎的妞,怎麽可能個個都能得他熱情相迎,厚臉皮有時候也可能是脫穎而出的手段。

于是一路熱情跟他搭話,全方位展現乖巧甜美。

能看出他教養很好,雖然不怎麽搭腔,但也沒讓她下不來臺。

可這會兒,聽梁空開玩笑,她不動聲色将目光轉去前方,又去打量糜燦燈火裏,那一道幹淨淺藍。

忽然有所頓悟。

今晚是高祈組的局,一圈姑娘比美,對梁空有意思明示暗示的都不缺,他誰都沒多瞧一眼。

原來他是喜歡這種“脫穎而出”。

這圈子不缺漂亮姑娘,可眼前這位有點不一樣,這種清新脫俗的文藝感,只得漂亮兩個字,未免太狹隘。

她都不說話,單單站在那兒,瀾城歲杪就該下一場雪,來襯她的靜。

于是妹子松了手,也曉得不能再自讨沒趣了。

人一走,駱悅人抿了又抿嘴唇,終于忍無可忍,卻還是連脾氣都不太會發的小軟包樣子。

“梁空!”

兩人隔着段距離。

梁空吊兒郎當看着她,應聲道:“在這兒,沒跟人跑了。”

他是沒跟人跑!

可他拿她把別的姑娘吓跑了!

“我什麽時候打人了?還扯頭發撓……”那話也太過分,十幾年的乖乖女教養刻在骨子裏,她都沒法兒把意思說全。

他沒正形撩了下眼皮,濃睫下,眼瞳映着一點光,“你做過的,我不計較,你沒做的,我開個玩笑,一報還一報喽?”

駱悅人氣得咬住牙齒。

高祈在電話裏說,梁空喝多了,跟朋友放話說她會過來,她只能來了,不然大少爺在朋友面前多沒面子。

見她臉色赩然,梁空也适可而止,拍拍自己剛剛被姑娘纏着,現在空蕩蕩的胳膊,語氣都輕了幾分。

“來吧,女朋友。”

像是邀請她上什麽專座。

駱悅人氣還沒消,在心裏給他用力蓋章。

大混球!

過了會兒,他們以面對面站路口的姿勢僵持着,引起路人頻頻回頭,他從小到大估計被人矚目慣了,家常便飯。

可駱悅人撐不下去。

緊抿嘴唇,她不情不願走過去,挽着剛剛別的女生挽過的胳膊,心裏的積着怨。

她真的從來沒遇見過像他這樣的人。

怎麽這麽渾。

走出半個路口,上車前,她忍不下沉默,低聲數他罪行:“你知不知道,我翻窗戶出來的,我全家都睡了。”

梁空沒心肝地拖着音,淡淡“嗯”一聲說:“怎麽了呢?那又不是我睡的你全家。”

“……”

駱悅人只覺得心口疼,跟梁空這個天生混球簡直無話可說!

但是也不能就這麽一路不說話尴尬着,好在梁空也沒晾着她。

開了一段,路過一家24小時便利店門口,他叫司機停了車,戳她胳膊,幾分頭疼蹙眉,賴在車座裏,讓她下去給自己買飲料。

甜的,熱的,奶味的。

駱悅人來回折騰兩趟才買對,小聲抱怨:“你怎麽這麽挑……”

梁空還是聽到了,笑一聲:“我下次改?”

駱悅人拿梁空沒辦法,不管是他話不饒人,還是他立馬學乖,她都挺難招架的,她便軟聲同他講:“沒事,你就選你喜歡的吧。”

他乖死了。

“行,我聽你安排。”

“誰要安排你了……”她細若蚊吶道。

車子鑽進夾道的樹翳燈影,平穩行駛。

出了馥江路,視線開闊,外頭的路燈閃進車內,映在梁空下垂的睫毛上,陰影濃密到顯稚氣,皮膚白皙幹淨,卡通奶瓶被吸出一聲空響兒,兩腮也微癟下去。

他不說話吮吸管的樣子,像個傲嬌死了的小男孩兒。

駱悅人陡然回神搖頭,看着他,逼迫腦海裏梁空的形象黑化,自己跟自己強調,什麽小男孩兒!這人一米八六,分明是個混世魔頭!

“不收費你就可勁盯着我看是吧?”

駱悅人立時面紅耳赤。

聽聽,這是小男孩兒能說出來的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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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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