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海灘上。

即便是安全員特意提醒游客收拾好物品、後退。

然而,還是有不少被遺落的物品被瘋狗浪卷入海裏。

沖浪俱樂部的學員們站在沙灘不遠處,焦急地盯着海岸線。

男人從水裏一躍而出,順手一拽沖浪板的安全繩,把沖浪板從水裏撈了出來。

身後的海浪,一層又一層地卷了過來。

他卻半跪在淺灘上,抖了抖沖浪板上的砂石。

“時滿!”萊瑟特咬了咬嘴唇,迎着海浪沖了過去。

男子聽到踩水聲,擡頭一看頓住了。

他吼道:“你過來幹嗎?”

萊瑟特并未理會怒吼,伸手扣住對方手腕:“你他.媽學東方不敗繡花啊!沖浪板回去再洗!”

說着,他還補充道:“實在不行,丢掉也可以。”

時滿吐槽道:“小萊,你這樣說話就中不中、洋不洋。”

“洋你妹,老子正宗華國人!”

兩人插科打诨般互恁,沒一會便回到沙灘安全區域。

旁邊小助教遞過來毛巾,問道:“沒受傷吧?”

一般而言,在淺海區被浪卷入海底時非常容易撞上暗礁。

不過,他看時滿的身上并沒有血漬,應該并無大礙。

“沒事。”時滿把滴水劉海捋到耳後,接過毛巾擦拭身上。

小麥色的皮膚上有些被砂石刮傷的痕跡,尤其是後腰處更為嚴重。

“躲避挺及時。”萊瑟特用食指按了按時滿側腹上瘀青,問道:“還訓練嗎?”

時滿回頭看了眼海面,搖搖頭:“風向變了,室外課改成體能訓練。”

沖浪的體能耗費是非常大的,沒有好的身體無法禦浪而行。

所以體能訓練也是必不可少、非常重要的一環。

只是學員們都是業餘愛好者,并不太懂這些道理。

在他們看來交錢是為了學沖浪,而不是在健身房練器械。

畢竟,器械什麽時候都可以練。

但是沖浪可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玩。

先前跟時滿小迷妹對嗆的青年開口說道:“教練,不是有室內沖浪嗎?”

“室內沖浪?”時滿眉毛微皺,疑惑看着對方。

“言渡集團的室內沖浪專項技術。”青年舔了舔嘴唇,故意道:“就是言墨名下的言渡集團,聽說是言墨為了讓紀渡安全訓練而研究出來的新技術。”

這兩個名字同時出現,讓一旁的萊瑟特腳步停了下來。

他連忙回頭去看時滿的反應,但卻并未在發小的臉上看見有什麽異樣。

但是當萊瑟特視線微微下挪,便看到時滿微微攥緊的左手。

萊瑟特連忙岔開話題:“在海邊沖浪就沒必要再去用輔助設備,等明天風浪稍微平緩些再繼續訓練。”

說完後,萊瑟特連忙安排小助教把學員帶回去。

忙碌後,等萊瑟特回頭再找卻并未在沙灘上看到時滿的身影。

找了一圈,他才找到坐在更衣室凳子上,低着頭滑動手機的時滿。

從萊瑟特角度看過去,能看見男子前額的劉海乖巧搭在眉毛上方。

睫毛和劉海形成的陰影遮住眼眸,給對方整個人帶上幾分陰暗味道。

眼前這個男人已到而立之年,歲月卻對時滿格外寬容。

清晰可見的下颚線、線條分明的唇線以及高.聳的眉骨,更因時間的沉澱帶上幾分韻味。

萊瑟特感慨着自己取向不是同性。

不然早就和時滿內部消化,而不是當初便宜言墨那家夥。

想到言墨,萊瑟特低聲咒罵一句後走了過去。

但當他在看到時滿手機屏幕,卻覺得自己剛剛那句髒話罵得太溫柔。

萊瑟特嘆了口氣,把手機搶了過來:“成天看紀渡的消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暗戀他。”

時滿微愣幾秒後,輕笑道:“是,我愛他愛得發瘋,瘋到去搶他的伴侶言墨。”

萊瑟特沒想到對方會主動提及那個男人,他按了按太陽穴:“你還是放不下言墨?”

聽到這句話,時滿搖搖頭:“不是放不下,只是不懂為什麽他要不告而別,還有他跟紀渡之間的事情也沒跟我說過……”

剩下的話不說,萊瑟特也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

十年前言墨突然不告而別,沒有知會過時滿和其他人。

随後,紀渡故意在時滿父親上任體育局副局長的當天,甩出時滿和言墨的照片。

那段時間,時滿的被迫出櫃,鬧得華國體育局滿城風雨。

紀渡緊接着丢出他和言墨兩人兩年前在M國的結婚證,控訴時滿是插入別人婚姻的小三。

面對紀渡拿出來的結婚證,時滿受到的震驚最大。

一系列的事情打得他措手不及,同時,他根本就聯系不上言墨。

根本沒人聽時滿的解釋。

照片、結婚證以及紀渡最後拿出來的言墨保證書,無一不指向時滿是破壞婚姻的第三者。

國家隊的出櫃事件變成小三插足,事态嚴重級別上升了好幾層。

公衆人物不可以有污點,會影響到華國的形象。

時滿的父親時慶年被停薪留職,而時滿更是被取消參加世錦賽選拔賽的資格。

後來厄運就像是籠罩在時滿家人身上。

幾個月後奧運會的體檢,時滿被查出使用違禁藥品。

違禁藥品可不比私生活的污點問題,奧委會直接禁賽,沖浪協會也取消了時滿的資格。

最後,時滿被國家隊除名,而他的父親更是……

“想什麽呢?表情這麽嚴肅?”時滿的聲音把萊瑟特的思緒拉回來。

“時滿,你……”

萊瑟特欲言又止,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同時滿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發小,小時候因為混血關系總是被大院裏面的人欺負,還是時滿站出來接納自己。

他進入帆板隊,時滿加入沖浪隊。

同為水上項目還是一直都保持聯系有着交集。

當初萊瑟特也想站出來幫時滿辯解,但是沒人聽他說。

後來,遇見那場席卷全球的疾病,萊瑟特只能幫無法回國的時滿處理時滿父親的身後事。

“對不起,當初沒能幫上.你什麽忙。”萊瑟特低聲說道。

“如果不是你在,可能我連我爸爸的骨灰都找不到。”時滿伸手抱了抱萊瑟特:“沒事,都過去了。而且我還有袁姨和你們。”

聽到母親的名字,萊瑟特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媽剛給我發信息讓你到我家吃飯,她做了糖醋排骨和糍粑魚。”

萊瑟特的母親袁儀和時滿的父親時慶年是體育局大院長大的,後來更是一起成為國家帆板隊的運動員。

如果是時滿的父親時慶年是帆板界的國王,斬獲奧運會數枚金牌。

那麽袁姨則是女子帆板組的女王,戰績絲毫不遜于時慶年。

從父輩便開始的友誼,一直延續至時滿和萊瑟特這代。

時滿和萊瑟特一起抵達袁家時,袁姨早就把菜肴準備好。

袁姨的手藝很好,家鄉菜讓時滿一掃低落心情,吃得肚子都鼓起來了。

袁儀看到兒子萊瑟特搶食被哽住,無奈地遞上一杯水:“你們兩個小子,都三十幾歲了還像小時候狼吞虎咽。”

“袁姨,當初大院做百家宴時候,你的菜可是需要突破千軍萬馬才能吃得到。”時滿摸了摸小腹,說道:“現在只用跟萊瑟特一個人搶,真的是輕松很多。”

“時滿!”萊瑟特灌了一杯白開水,忿忿開口:“你惡不惡心!你還用小時候那招!”

他剛剛先是搶了幾次時滿碗裏的菜,後來這家夥居然像小時候那樣在碗裏的食物上咬一口來蓋章,還得意洋洋說道不怕惡心就來搶。

“惡不惡心不重要,管用就行。”時滿聳聳肩,說道:“再說了,這招還是你發明的。”

萊瑟特被哽一下,随後想到小時候好像确實是這樣,他央央地坐在一旁不想說話。

“小滿,今天就住我們這裏。”袁姨笑着說道:“我看時間挺晚,回去不太方便。”

“不了。”時滿站起身來收拾碗筷:“我明天上午有課,還是在俱樂部宿舍方便些。”

袁姨連忙把時滿手上碗筷搶過來,塞給自家兒子:“萊瑟特,洗碗去。”

“為什麽是我?”

“當然是你,都三十多歲還不給我帶個兒媳婦回來。”袁姨啧了兩聲:“到現在都不會拱白菜,真的是白養了。”

萊瑟特一看話題不對,連忙端起碗筷:“我去洗碗。”

袁姨滿意地看着兒子去洗碗,然後轉身坐到時滿身旁:“小滿,你今年回國給你父母掃墓嗎?”

時滿微微一愣,父親和母親是安葬在老家祖墳裏。

但是老家人認為自己是恥辱,從來不讓自己靠近祖墳。

他想了想,說道:“我可能沒法掃墓。”

“我陪你去,剛好我家祖墳也要遷址了。”袁姨連忙提議,說道:“正好也去看看時哥和時嫂。”

時家那些人為了分祖宅欺負父親剛離開的時滿,而萊瑟特處理方式也不太給力。

要不是當初她懷孕在國外保胎,她真的會沖上門去跟那群人算賬。

袁儀嘆了口氣,她就不懂自家兒子為什麽就不太像自己,處理事情總是差那麽一點勁。

時滿聽完後,眼眸微暗幾分:“嗯。”

“小滿,不會有什麽事情的,你還有我們。”袁姨伸手摸了摸對方頭發。

在她眼裏,時滿和萊瑟特永遠都是那個哭着來找她的孩子。

等到時滿吃完飯準備回宿舍,萊瑟特又被母親推出來送人。

時滿看着萊瑟特的新車,感概:“這輛車不錯。”

“那當然!這是我用一年薪水才換回來的小老婆。”萊瑟特摸着方向盤,說道:“你是第一個坐的人,要感到榮幸。”

“是、是,很榮幸。”時滿忍不住白了對方一眼。

“在俱樂部正門下還是後門?”

“ErmidadaMemria。”時滿看着前方說道。

“記憶教堂?”萊瑟特側目看了對方一眼:“你挺喜歡那間白色小教堂呢。”

時滿點點頭:“那裏很安靜,只有海浪的聲音。”

“聽說那間教堂是為了紀念美人魚修建的。”萊瑟特輕輕轉動方向盤,說道:“不過我倒是覺得有可能是鲛人。”

“鲛人?”

“嗯,在搜神記的第十二卷 裏,記載着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萊瑟特想了想,繼續說道:“你不覺得小教堂是圓形的,挺像鲛人眼淚形成的珍珠嗎?”

“你這個說法倒是挺新鮮。”時滿笑着說道:“合着華國的鲛人,遠渡太平洋跑到葡萄牙來談戀愛?”

“哈哈,說不準人家鲛人比咱們還先進呢。”萊瑟特也跟着笑了起來:“到了。”

“你先走吧。”時滿解開安全帶:“我去海邊逛逛。”

“注意安全。”萊瑟特提醒着,随後一踩油門離開。

夜空中的海面與平日裏有些不同,這裏即将要從溫情的夏季轉到洶湧的冬季。

冬季,巨浪随随便便就能蹿到上百尺的高度,敲擊岩石的聲音很似莊嚴的打擊樂。

所以,冬季的努瓦小鎮的海灘是異常危險的代言詞。

時滿沿着海岸線慢慢走過,回憶着這片沙灘冬日的景象。

然而,此時出現在海岸線上的身影卻讓時滿的步伐停了下來。

他瞳孔收緊,心髒猛地跳動起來。

即便是已經過去十年,時滿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誰。

那是……言墨……

作者有話要說:

注:《搜神記》的第十二卷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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