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羅秋生在葉惜媱打開門的前一秒, 心底甚至都生了一絲懊悔,他好歹也是個堂堂大集團的董事長,只身前來敲門那一刻已經代表了他的誠意, 但那個年輕的小姑娘的本事能配得上他的誠意嗎?

而且他這件事,牽扯着整個羅家的命運, 他這一步, 走的是對是錯?

打開門那一刻, 他心态反而平和了,來都來了,還能轉頭就走?

真正讓他激動的, 是葉惜媱提起他的妻子, 那一刻他心裏閃過一個念頭——這一趟他找對了人。

他的妻子出事的事外人根本不知道, 葉惜媱這一句話讓他看到了希望。

“羅先生,我們約個地方等會兒再談吧, 我這邊……”葉惜媱為難的低頭瞥了一眼滴水的長發,她開門前還以為昨晚驚雷的原因這蘭芝酒店又要給她換住處呢。

“好, 是我來的不巧, 我在禦膳館五樓定了位置, 我的助理在酒店門口會等着接你, 希望葉小姐收拾好了能撥冗前來。”

羅秋生神色越發柔和, 一瞬間就妥帖的安排好了後續的見面事宜, 能讓葉惜媱感覺得到他的重視又不會顯得過分弱勢,雖然葉惜媱比他年輕太多, 但他這個身價的圈子裏,可不興長者為尊倚老賣老那一套。

“好,羅先生您先請。”

葉惜媱點了下頭,目送羅秋生轉身走上長廊, 她才關上了門。

生意來了。

她昨天下午到現在的心情終于好了幾分,拿起茶幾上的手機,不出意外的葉惜媱看到了李钰打來的未接電話。

她去浴室拿了個擦頭發的幹毛巾坐在沙發上一邊擦頭發一邊把李钰的未接電話打了過去。

“喂,你打電話怎麽了?”

“今天有人向我打聽你的事,我把能說的都說了。”李钰獻寶似的跟葉惜媱邀功。

“能說的?那意思我這兒還有不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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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惜媱挑眉,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有啊,重明琴。”李钰喝了一口水微微壓下了心裏的興奮,壓低了悄默默的道:“就那個芝蘭酒店打廣告說百鳥朝鳳的新聞,我找度娘問了下重明鳥是個什麽鳥,我就知道那動靜是你弄出來的,我誰都沒說,只說你會算命會捉鬼。”

葉惜媱放下毛巾,換了個姿勢讓自己坐的舒服了一點,對于李钰的猜測她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說心下稍微有點驚訝,驚訝他能猜到這點。

“誰在跟你打聽我的事?”

但那百鳥朝鳳的新聞到底太過令人咋舌不可置信,葉惜媱轉移了話題沒打算和他繼續讨論。

“不止一波人,一方是昆侖集團的,另一方,是錢廣源的家人。”

提起錢廣源,李钰這才記起一件事,慌忙道:“對了錢廣源進監獄了,你知道嗎?”

通過最近了解,他知道葉惜媱不喜歡湊熱鬧不怎麽愛看新聞,因此他覺得很大可能葉惜媱并不知道這件事。

“知道,今天下午有人給我打電話了。”放下手機開了免提,葉惜媱起身倒了一杯水,“錢廣源的家人打聽我?”

“對,錢廣源的小舅子,雖然七拐八拐的托了好多人,但我好歹也是個一無是處的富二代,打聽這點兒事兒還是不在話下的。”

錢廣源的小舅子,那打聽她的人怕是那錢廣源的妻子。

不論是誰,不管打聽她為了什麽,最終總會露出自己的目的,她不急。

見葉惜媱半天沒說話,李钰又問她:“你昨天不是說要出省一趟嗎?怎麽沒去成?”

提起昨天那個張亞東,葉惜媱心裏就悶悶的,她知道個人有各自的人生,只是同床共枕十八年又青梅竹馬多年的情意,竟然抵不上一個還沒證實的傳聞。

“李钰,以後如果遇上一個你真心喜歡的女孩子,要好好對人家。”

葉惜媱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李钰眼神一滞,攥緊了手機,他心驀地一跳,下意識的咽了下唾沫。

還沒等他想清楚這一刻的慌亂是什麽原因,葉惜媱笑了下,“行了,我這兒有事要忙了,記得給關二爺上香。”

挂了電話,葉惜媱吹幹頭發紮了個簡單地馬尾,快速畫了個淡妝,猶豫了幾秒她打開了直播間。

勞資不想活:【打賞冥幣*100000】主播別生氣。

鬼才六叔:【打賞元寶*60000】主播別生氣。

孤墳:【打賞冰肌玉骨*1】主播別生氣。

……

葉惜媱看着滿屏的打賞特效和左上角的禮物圖标,她嘴角抽了抽終于說話了:“你們……算了,我也不問了,你們不用這樣。”

昨天是她鑽了牛角尖,他們只是這個直播間裏的觀衆,說直白一點她得靠這些鬼打賞的冥幣來續命,他們就算知道些什麽,也沒有義務非得告訴她。

直播間裏的衆鬼們也是松了一口氣。

葉惜媱拎起包包,見直播間裏的觀衆總算恢複了正常,她這才拿着手機和房卡出門。

從電梯出來到一樓大廳,一個一身西裝革履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坐在沙發上,見到她之後快速的起身走了過來。

“你好,請問是葉惜媱小姐嗎?”

“我是。”葉惜媱頓住腳步等他表明來意。

男人恭敬的朝她點了下頭,“你好葉小姐,我們羅總在禦膳館定了位置,請問是現在過去還是?”

“走吧,現在過去。”

既然答應了羅秋生,葉惜媱也沒有故意為難人的愛好。

上了門口的奔馳車,一路平穩的到老城區福安街,車一直開進一條巷子裏,盡頭處一家古代王府一樣的高門大院建築出現在眼前,司機停了車,下車親自給葉惜媱拉開車門,“葉小姐,到了。”

葉惜媱下車,禦膳館,京城裏這樣的地方,并不是有錢就能來的,還得有勢或者有權。

兩座石獅子一左一右威風凜凜的蹲在門口,朱門銅釘,上面牌匾寫着三個古體字——禦膳館。

沒有來過,但凡是在京城待了幾年的都聽過,禦膳館據說是家族延續了三百年的皇家禦廚的後人開的,不知道味道怎麽樣,反正噱頭和氣派十足。

葉惜媱今天穿的淡藍色絲質長裙,黑色的細跟高跟鞋,出入這種地方也算體面。她提起包走到門口,門童躬身問好。

“請問您有預定嗎?”

“約了人,昆侖集團羅先生。”

沒有預訂座位是進不去的。

門童朝葉惜媱一欠身,帶着她進了門,院子裏花橋流水小溪池塘,甚至還有一方竹林,她沒有多看,跟着門童上了五樓,到木質的門牌上寫着雲夢軒三個字的一個包間前,門童停下了腳步上前敲門。

“羅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門從裏面打開了,羅秋生出現在門口,打發了門童,對葉惜媱擡手:“請,葉小姐。”

“謝謝。”葉惜媱進門,偌大的包間裏古色古香,牆上的畫似乎也都出自名家之手,風流雅韻別具一格。

“感謝葉小姐能撥冗前來。”羅秋生給她倒了杯茶,姿态放的更低了。

他之所以能找上葉惜媱,也是機緣巧合。

前兩天看新聞,助理調臺的時候不小心摁到了娛樂頻道,播放的正好是葉惜媱那個道歉發布會上她篤定的說自己會算命并且揚言錢廣源要坐牢。

助理很快換了臺,但這與娛樂圈很不搭的一幕到底給他腦海裏留了個影子,又聽說李家的那個不幹正經事兒的小兒子差點出了車禍,是被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給救了。

圈子裏傳的有鼻子有眼的,他動了念頭打聽了一下,這一打聽就打聽到了葉惜媱的名字,本來他還在猶豫,但今天早上錢廣源被抓捕的新聞讓他猛地記起了那無意間的一瞥。

取消了派人去南洋請人的命令,中午又打聽了一些事情,他這才下午親自登門。

“羅夫人的事并不難辦。”葉惜媱直接開門見山,“昆侖集團財力物力在京城裏排的上號,但羅家,還算不上京城的一等豪門,那麽羅先生願意拿自己的商業王國換羅夫人健康如初嗎?”

羅秋生交叉放在桌上的手一抖,眼裏閃過一抹痛色:“怎樣才能救我妻子?”

“你應該知道,你妻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葉惜媱閑适的靠在椅背上,直視他。

“我知道。”羅秋生苦笑,“世界上所有的不勞而獲大概都在暗處隐藏着巨大的代價,只是我沒想到,她會那麽傻。”

“我羅家祖上并不是京城的人,我太爺爺那一輩從滇南地區逃荒過來的……”

羅秋生眼裏閃過回憶,開始講述他們家傳到他這裏都傳了三代的那件怪事。

饑荒年代遇上洪水瘟疫,餓殍遍野死人成堆,羅家村的人為了活着已經瘋了,把隔壁鄰居家餓死的小孩兒趁人不注意拖進家裏,鍋蓋一蓋就是一鍋肉。

甚至就連活着的孩子,都跟別人家一換……易子而食。

羅秋生的太爺爺羅老三是個啞巴木匠,太奶奶是個唱戲的戲子,據說是官宦家的小姐落了難被充進了教坊司成了最低等的戲子,跟着班主走南闖北演出的時候到了羅家村所在的縣城裏,羅老三撿了個如花似玉的戲子,啞巴有了媳婦兒,戲子有了家。

眼見村裏人都瘋了,啞巴木匠羅老三看着病歪歪的媳婦兒和不過桌子高的兩個兒子以及還抱在懷裏的女兒,決定逃荒,吃人,他不敢,吃自家孩子妻兒,他舍不得。

等一家五口人從村子裏逃出來的時候,走了一夜一天還沒走出簡陽縣。

晚上一家五口蜷縮在荒野裏一個城隍廟裏,晚上來了一個渾身都裹在黑色的鬥篷裏的男人,帶着大大小小五個人到了城隍廟門口,外面下大雨裏面也沒有多大地方,羅老三帶着妻子兒女挪了挪腳讓開了地方。

黑衣人進來,讨了一碗熱水,羅老三也沒有拒絕,變故就是在這時發生的。

羅家小兒子不過六歲,正調皮的年紀,偷偷溜去外面看那些淋雨的人,拉了拉一個小女孩兒的手,見她沒說話,他就一直問,還是沒說話,他一把拽了小女孩兒頭上戴着的帷帽,露出的臉卻是熟人。

正是羅家村的人,他的玩伴槐花。

等羅老三兩口子聽到叫喊從破廟裏奔出來的時候,羅家小兒子已經抱着小女孩兒大哭起來,那小女孩兒是羅家小兒子羅二牛從小到大的玩伴,他拉她的手,就是覺得像,跟着爹娘出村子的時候他最舍不得的就是槐花。

羅老三兩口子看着直挺挺的站在雨地裏的“人”,只覺得瘆得慌,再看那黑衣人,卻呲着一口白牙笑了。

“我送我爹娘弟妹回家,無意打擾。”他掏出一塊黑色的十分明亮的石頭,上面還穿着個紅繩,挂在了羅二牛的脖子上,“這塊玉會給你們家帶來好運。”

羅老三兩口子吓了個半死,但到底不敢當面拒絕了,抱着小兒子瑟瑟發抖的在破廟裏蜷縮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黑衣人不見了,門口站着淋雨的人也不見了。

羅老三這才記起來,那個和自家二小子一起玩的郭槐花,有個哥哥被抓了壯丁,他們逃難出村子的時候二小子要跟槐花告別,卻沒敲開他們家門,如此一看,大概是已經餓死了。

羅二牛帶着那塊怎麽看都散發着不祥的氣息的黑石頭不肯丢,第二天夜裏,他做了一個夢。

夢見有人跟他說,這個石頭拿誰的血泡上三天三夜,就能實現那個人的願望。

醒來他把這事兒跟爹娘說了,卻遭了一頓打。

快到京城的時候,一天夜裏羅老三病倒了,一個多月沒吃一口飽飯,讨來的吃的都給了妻子兒女,他自己只靠河水和草根樹皮充饑,他躺在樹下跟妻子打着手勢比劃,讓這娘兒仨別管他,繼續走。

安撫完啞巴丈夫,本家姓張的羅張氏找到了小兒子,要了那個石頭就哄着兒子女兒睡了覺。

他們在那裏停留了三天,羅老三全靠羅張氏讨來的吃的活命,第四天一大早,羅老三的病忽然好了,他還在挖野菜的時候挖出了一壇銀錠子,他興高采烈的回到他們一家人栖身的破廟裏,他的娘子羅張氏已經奄奄一息,只有手腕上一道猙獰的傷口。

佛像後的破碗裏,一個黑色的石頭浸泡在幹涸凝固的血液裏漆黑的越發明亮……

羅秋生從回憶裏回神,看着葉惜媱苦笑:“去年我們公司出了問題,公司的一個副總挪用公款攜款逃到了海外,當時焦頭爛額公司沒法運轉,我也查出了肝癌,我妻子不知道聽了誰的話,去老宅裏拿了那個石頭,直到上個月我才知道這件事。”

“緊接着忽然有人注資,攜款潛逃的副總也在一個月後回國自首,公司的危機有驚無險的渡了過去,甚至我的癌症莫名其妙的好了,只是我的妻子,起初開始病痛纏身,疼的一夜一夜睡不着,後來開始掉頭發,最後,她昏了過去再也沒有醒來,如今在重症監護室裏躺了大半年了。”

提起妻子,羅秋生悔愧難當,“這大半年來只要是我親自去談的生意,不論大小沒有不成的,眼看着公司勢頭越來越猛,可我知道這些都是拿我妻子的命換來的,我怎麽能忍心。”

男人雙手捂着臉泣不成聲,外表的儒雅如今蕩然無存。

想起和妻子攜手走過的那些年,他心裏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到底是多愛他,才能毫不猶豫拿自己的命做了賭注。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當初那個溫柔的愛他愛到死心不改的小姑娘,那麽倔,那麽執拗。

“要不是你這些年做的善事捐的款,你的妻子早就死了。”葉惜媱直言不諱,看着他問:“如果你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你的公司還能更上一層樓,你們羅家會越來越鼎盛,而你,不會遭任何報應,因為你妻子拿她的命許願已經承擔了所有後果。”

羅秋生聽到最後一句話,心裏一痛,想起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他真想問問她,為什麽那麽傻。

公司沒了還可以重頭再來,他得了病,治得好就好,治不好也是他的命,生老病死悲歡離合,誰都逃不過,想起她昏迷前那些日子爺爺疼痛,羅秋生後悔,他這麽就沒想到。

葉惜媱看着羅秋生的眼睛,見他沒有絲毫動搖,她才繼續道:“如果你要救她,那麽,你的事業一落千丈,甚至你的不動産和巨額存款,一點都留不下,你願意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寶寶們收藏訂閱評論。

專欄裏的預收可以求個收藏嗎?麽麽噠謝謝啦

明天不更新,後天上夾子,後天晚上九點更新六千或者一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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