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信徒之血+神之淚=女神們打起來了!

空氣安靜而沉悶, 霧氣在祭壇之中湧動,火把燃燒發出噼啪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陶樂思和索莎娜, 沒有人敢說話, 也沒有人說話。

在這一片可怖的靜寂中,希爾達終于支撐着身體, 站了起來。

她的身姿依然挺拔優雅,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傷口,但此時鮮血已經不再湧出。她走到大蛇前,大蛇微微低下頭,讓希爾達雙手将冰雪的王冠從它的頭上取下。

希爾達捧起王冠,來到陶樂思面前,陶樂思與她對視着。

在這之前, 她們有過很多次對視。在鋼琴旁, 在練舞室中, 她們以校長和學生的身份對視;在莊園的餐廳裏,她們以一種奇特的朋友身份對視;在希爾達卧室垂下來的沉重的床帳之內, 她們又是以秘密的、只可存活一夜的情人身份對視。

但是現在, 她們是神與信徒彼此對視。

希爾達的臉頰上濺了一點血, 不過她神情平靜,眼睛深邃。她高高地舉起王冠,陶樂思低下頭, 雙手交握于胸前,讓這頂冠冕能夠順利地戴到她的頭上, 如約瑟芬接受拿破侖的加冕。她覺得頭頂好像是被罩上一頂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帽子。

“母神……”希爾達語氣帶着一種柔情, 喃喃地呼喚。

對于陶樂思而言, 被希爾達稱作mother, 這種感覺真的十分古怪。不過根據現在的形勢,也不适合她糾正希爾達的稱呼。

希爾達緩緩地跪了下來,信徒也在她的身後,面向陶樂思跪下。希爾達低下頭,親吻陶樂思的手背,又伏下了身體,親吻陶樂思睡衣的裙角和腳背。

“我的女神,我的生命,請你給我以垂憐……”希爾達喃喃地說,聲音微弱而含糊,幾乎聽不清楚。

陶樂思知道這是一種禮節,或者是儀式所必須的環節,但是她仍然感覺到有幾分不自在。她寧願自己去親吻希爾達的手背和裙角,也不願意這樣看着希爾達跪在她面前,用從未有過的虔誠神情面對她,脖子上帶着傷。

她伸出手,抓着希爾達的手臂,将她攙扶起來。

“請你在一旁等待,”陶樂思用低得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之後,我會治愈你。”

她站直了身體,擡頭看向高臺上的索莎娜,王冠在她的頭發上熠熠閃爍着冷光。

“你死了嗎?”陶樂思問艾斯比。

艾斯比恭謹地回答:“回女神,小的還活着。”

“我該怎麽辦?我要如何結束這場鬧劇?”陶樂思問道。她環視四周,感覺着冰冷的王冠沉甸甸壓着她的頭發。女巫們沉默而渴慕地望向她和索莎娜,像是在等待着某一位女神下一步指令,火光映亮了一張張神态狂熱的臉。

“與其說結束鬧劇,不如盡量避免和索莎娜産生沖突。你們同樣都是赫卡忒的三分之一,如果你和索莎娜打起來,只能兩敗俱傷。”艾斯比說道。

陶樂思并不太明白艾斯比的意思。

索莎娜飄然從高臺上落了下來,簡直就像開了個瞬移出現在陶樂思面前,兩人面對面而立,紅色的火焰在銀白的頭發上燃燒,白色的霜雪在烏黑的頭發上凝結。不過陶樂思稍微有點不爽的是,索莎娜穿着禮服,而她卻穿着睡衣,衣服上還沾了許多鮮血。

下次再碰到這種情況,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至少要撸個全妝……不,也許也沒有下一次了。

索莎娜站在陶樂思面前,眼神空洞,神情茫然,仿佛是一座女神的大理石雕像,與平時她的模樣大相徑庭。根據克勞迪娅的說法,索莎娜代表了赫卡忒的本能,難道這種本能,對于鮮血的渴望,已經完全侵蝕了索莎娜本身的神智?

“我的姐妹,歡迎你的到來,”索莎娜說道,那個狼人來到索莎娜的身邊,也做出恭敬的姿态,“今天的盛宴,是我期待許久的,我樂意和你分享。”

她側頭看向狼人,無需吩咐,作為索莎娜的神使,狼人就已經領會了她的意圖。

它沖到祭品之中,拖出了一個學生,是漢娜。

陶樂思穿過來之後,除了索莎娜,和學校裏的學生大多都沒有打過什麽交道,但是相對而言,和漢娜還算是關系不錯的。此時漢娜穿着一件長風衣,臉色發青,雙眼緊閉,一只手近乎痙攣般的提着一個行李箱,看起來已經沒有了生氣。她一定是正在趕回家的火車時,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出現在了這裏。

“我的姐妹,這具祭品,你會喜歡的。”索莎娜說,她的眼睛又半閉了起來,睫毛在臉頰上投下陰影。

巨蛇在陶樂思身邊盤踞了下來,一動不動,紅色的眼睛像燈泡一般駭人。

狼人見狀,立刻又從學生之中拖出來了一個女生,索莎娜雖然眼睛此時是閉着的,但陶樂思能夠感覺到,索莎娜非常不耐煩。

巨蛇依然一動不動。

“你到底要什麽,桃樂絲?”索莎娜低聲問,她的眼睛仍然閉着,以至于陶樂思懷疑索莎娜是不是掀開眼皮就要收錢,“這裏的鮮血,本來都應當是我的。男性,女性,年輕的,年老的,生者,死者,他們的血,都是屬于我的。我已經願意慷慨地分給你兩個年輕的女孩,你到底要什麽,我的姐妹?”

“我只要希爾達·斯坦,我要的是完全的她,你不能傷害她。”陶樂思堅定地說。

索莎娜猛地張開眼睛,她美麗的臉上浮現出怒容。

“我渴望品嘗她的鮮血,桃樂絲。”索莎娜說。

“我渴望她的靈魂。”陶樂思毫不退讓,巨蛇游走到陶樂思的面前,再度豎起頸子,吐着信子,擺出進攻的架勢。

“至高無上的母神,請你們不要為此而争論,”在這氣氛劍拔弩張的時刻,一位女教師忽然說道,“這裏有這麽多的年輕女孩,她們的血液足夠你們享用了——”

她的話并沒有說完。索莎娜只輕輕一擡手,那名女巫猛然失聲,倒在了地上,她的脖頸上不知道何時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鮮血噴湧而出,又如下雨一般紛紛落下,教師們擠在一起,試圖躲避這陣血雨。

狼人撲了上去,吞噬着女教師的血液。站在陶樂思面前的索莎娜微微仰起頭,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陶醉的神情。

“這裏有這麽多的血,你難道還不夠滿足嗎?”陶樂思問道。

“我渴望她的血液。”索莎娜說。

陶樂思與索莎娜對峙着。這時,陶樂思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瓦格納女士正提起長袍,好像是避免血沾到衣物下擺,她小心翼翼、蹑手蹑腳地接近着希爾達,然後忽然從長袍下摸出了一把短刀,刺向了希爾達。

她的動作也許很快,但是陶樂思的神使巨蛇速度更快,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間,瓦格納手中的刀咣當落地,而大蛇已經纏繞在她的周身逐漸絞緊,陶樂思似乎能聽到她身體內部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母神,救……救我……”瓦格納女士從喉嚨中擠出來幾個字,她的眼球被蛇勒得突出來,面部扭曲着,努力朝着索莎娜伸出一只手,“我……永遠……忠于您……救……”

索莎娜冷冷地瞥了瓦格納一眼,沒有動作。大蛇繼續絞緊,随着一聲骨骼爆裂的脆響,瓦格納的手和頭都垂了下去。

大蛇松開了瓦格納女士,留下她軟塌塌的屍體,倒在黑色的石質地面上。

“你的信徒很虔誠,願意為了你而得罪我。”陶樂思平靜地對索莎娜說,她轉過身,面向着女巫們,看着那一張張兜帽之下的臉,大蛇在她的身旁游走逡巡。

“還有誰想要為了她而挑戰我的,現在正是嘗試的時間。”陶樂思說道。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彈。恐懼在人群之間蔓延。

“看來,我的姐妹,你為此不惜與我争鬥。”索莎娜說,她開始繞着高臺,緩慢地邁動步伐,狼人亦步亦趨地跟随着她。

“不,桃樂絲,母神,不要這樣。”希爾達出聲阻止,她一只手還按着脖頸,另外一只手伸出,像是試圖拉住陶樂思。

“請你退後一點,夫人。”陶樂思對希爾達說,大蛇繞着陶樂思游走,時不時朝着索莎娜的狼人豎起身體,吐出信子,呈現出駭人的模樣。

索莎娜完全睜開了眼睛,空洞的黑色瞳仁盯着陶樂思,銀發在她的腦後飄拂。

“我只要希爾達·斯坦,”陶樂思說,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清楚,“除此之外,我并不想與你發生沖突,索莎娜。你知道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

索莎娜不再說話。她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秒鐘,她又自半空中浮現,身影周遭黑霧彌漫翻湧,而地面上,狼人和巨蛇已經纏鬥成了一團。

陶樂思閉上眼睛,她的身影也随即出現在祭壇的半空中,與索莎娜在黑霧之中面對着面,站立于虛空之中。紅色與白色的王冠都在閃爍着,顯出一種燦爛而不詳的光芒。

腳下,有信徒尖叫起來,想要從祭壇中逃出去,索莎娜微微一擡手,那個要逃走的人突然脖子噴湧出許多鮮血,随即倒在了地上。

“我一直想要問你,蘇,”陶樂思在黑霧之中,用很輕的聲音問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你發現你就是赫卡忒女神的?”

“在很早之前,比我所想象得還要更早。也許在我來到學院,第一次做噩夢之後,我就意識到了什麽。”索莎娜說着,低下頭。在下方,祭壇的高臺之前,狼人和巨蛇還在打鬥,彼此都受了傷,也沒有哪一方占到什麽便宜。狼人在巨蛇身上抓出了好幾道傷口,陶樂思感覺到身體有些疼痛;巨蛇緊緊纏繞着狼人,索莎娜的呼吸看起來也急促了起來。

“朵拉,你是什麽時候,意識到你是女神的?”索莎娜又問。

“就在剛才,”陶樂思說,黑霧彌漫在眼前,她幾乎看不清索莎娜的臉,“因為希爾達的鮮血,我流出了眼淚。于是我的祭品已經足夠豐厚,我的靈魂得以覺醒。蘇,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希爾達對我有多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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