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桃樂絲·恩格爾是異教徒,是女神,是聖人,是惡魔

随着貝拉的鮮血被白色狼人吞食殆盡, 她失去了血色的屍體倒在地上,被兩名教師搬到了一旁。這些身着黑袍的老師們圍住高臺上的索莎娜,仰着臉, 伸出雙手, 顯出渴望而熱切的神情,與陶樂思噩夢中所見的場景別無二致。

火把與遍地的鮮血映得他們的眼睛灼灼發亮。陶樂思看到, 只有希爾達在其中顯出不安的模樣。她的目光不斷朝着學生這邊望過來。陶樂思想, 她是在擔心自己嗎?還是只是怕事情會發展到超出控制?

“更多,更多。”索莎娜半阖上眼睛,她難耐地用手攥住胸前衣服的布料,那一句“more”的尾音如咒語般,在黑色的祭壇內久久不散,狼人也随之發出焦躁的咆哮。

“請嘗嘗這個, 母神。”瓦格納馬上從學生中又拉出來了一個女孩。

這一回, 不等希爾達再問是否自願, 狼人已經沖上去,從女孩的喉嚨一直撕開到胸膛。鮮血噴湧而出, 幾乎要灼傷陶樂思的眼睛, 血腥味在這石頭的祭壇之內, 久久揮散不去。陶樂思的頭很疼,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她的腦袋裏鑽出來一樣。

高臺上的索莎娜深深吸了一口氣,呈現出一種餍足的神情。此時, 她銀白色的頭發上,赫然出現了一頂紅色的皇冠。陶樂思定睛去看, 那頂皇冠竟然是火焰所組成的, 火苗如血般鮮紅, 在她的頭頂灼燒。

“她的腦袋怎麽會變成一個天然氣竈?”陶樂思大感驚奇。

“天然氣的火是藍色的。”艾斯比沒好氣地說。

信徒對于索莎娜終于變成了一個天然氣竈, 不,頭頂出現了火焰的王冠十分振奮,大概王冠的加冕,意味着女神已經成功地降臨。他們向着索莎娜伸出手,開始有節奏地呼喚着:“母神——赫卡忒!母神——赫卡忒!”

索莎娜閉上眼睛,劇烈地喘息着。過了一會兒,她平靜下來,優雅地擡了擡手,示意信徒們安靜。

“更多,我要更多的血液,我要更加純淨的血液。”她低聲說。

瓦格納女士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她走到擠成一團的學生中,拽着陶樂思的胳膊,粗暴地将她拖到高臺之前。

“我至高無上的母神,”她說,“這位是桃樂絲·恩格爾,是索莎娜的朋友,她的血液,您一定會滿意——”

“不,”希爾達打斷了瓦格納的話,她快步走了過來,攔在瓦格納和陶樂思之間,“桃樂絲·恩格爾是異教徒。”

她轉過身,面對着索莎娜,她的語氣很堅定,沒有恐懼,也沒有顫抖:“至高無上的母神,這個女孩是異教徒,她的鮮血無法讓您滿意。”

“桃樂絲是不是異教徒你應該最清楚,斯坦夫人,”瓦格納女士反駁道,“我看您是故意不想讓母神嘗嘗她的血液,因為你對于母神有私心。”

陶樂思不再僞裝成被控制的模樣了。她擡起眼睛,看着希爾達。

瓦格納正在偷眼瞟着高臺上索莎娜的反應,而希爾達卻轉過頭,看向了陶樂思。她們對視,陶樂思仿佛能看到她眼中的悲傷和淚光。

“安靜!”索莎娜說。她的聲音很輕,眼睛半閉着,好像沒有完全睡醒一樣,并沒有什麽威懾力。不過高臺下的狼人咆哮一聲,頓時瓦格納和希爾達都不再說話了。

“你在保護你的學生,這很感人,”索莎娜垂頭打量希爾達,她的眼睛看起來仍然沒有完全睜開,“而我一直對你的血很有興趣,那正是我所要品嘗的美味。”

随着她的聲音輕輕落下,狼人朝着希爾達看過去,它甚至都還沒有動手,希爾達便怔住了。好像有那麽幾秒鐘,她都無法動彈。随後,她慌亂地伸手抓向自己的脖頸。

由于希爾達穿着黑色的長袍,陶樂思一時還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是很快,陶樂思就看清楚了,血從希爾達的指縫之間汩汩流出,滴落在地面和衣服上。

“不,索莎娜!”陶樂思馬上沖到希爾達身邊,用身體擋住希爾達,她擡頭怒視索莎娜,“索莎娜,你不能傷害她,你難道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的事嗎?”

索莎娜睜開了眼睛,她從寶座上站起來,垂頭看着陶樂思。她沒有表情,眼神空洞,火焰的王冠依然在她銀色的頭發上燃燒着,映照出她純黑的瞳孔。

狼人靜默地站立在高臺之下,它也許認出了陶樂思——它一定認出來了,它曾經對陶樂思行過禮。

瓦格納女士沖上前,想要把竟膽敢阻止女神享用新鮮血液的陶樂思拉到一邊,但是她的動作卻僵在了半空中,好像是一種無形的力量阻擋住了她。

“桃樂絲,”索莎娜輕輕說,“我的姐妹。”

陶樂思周圍的教師倒抽冷氣的聲音,他們開始交頭接耳,彼此交換着震驚。是的,他們犯了極大的錯誤,他們直到現在才意識到——赫卡忒女神不止一位。

赫卡忒女神凡托生至人間成為一名女性,這位女性天生就是女神。當她體內的女神未曾覺醒,她就茫茫人海中的普通女子,一旦女神的靈魂覺醒,她就擁有了赫卡忒三分之一的神力。

對于赫卡忒而言,根本不存在降臨、或是容器一說。赫卡忒女神一直在人間,僅此而已。

原著之中,女巫們搞錯了基本的方向,概括而言,方向錯了,準備得越充分越反|動,她們甚至犯下了一個無法原諒的大錯:殺死了尚未覺醒的女神之一桃樂絲·恩格爾,造成了儀式的失敗。赫卡忒女神的三分之一真身懷着無與倫比的憤怒之火現身,殺死了祭壇上所有的人,包括她的姐妹——索莎娜。

或許那時候索莎娜還作為女神還沒有覺醒,或許是憤怒的赫卡忒力量太過強大,總之,所有的這一切,造成了陶樂思所看到的那本坑爹小說的最終結尾。

當把這一切都想通之後,陶樂思輕輕地嘆出了一口氣,然後她看向了希爾達。

希爾達脖頸的鮮血還在往外流着,她失去了力氣,慢慢地跪倒在地上,匍匐在地上。一條鮮血的小溪自她的身下形成,流向了高臺。高臺上的女神索莎娜一邊垂頭凝視陶樂思,一邊享受着希爾達的鮮血。

祭祀儀式失敗的謎題已經解開,而陶樂思現在所搞不懂的是,她究竟要如何使自己身上屬于女神的神力覺醒。她渴望具有女神的能力,能夠結束這一場儀式,讓索莎娜帶着她的白色狼人麻溜滾蛋。

“不要這樣做,索莎娜,”陶樂思說,“我請求你,不要傷害她。”

索莎娜還在低頭望着陶樂思。

石壁上鑲嵌的火把熊熊燃燒着。陶樂思覺得很熱,她脫下大衣,扔到了一旁。

“你想要她?”索莎娜問道。

“對。”陶樂思堅定地說。

“我也想要她。”索莎娜的聲音越發低沉起來。

陶樂思走到希爾達身邊,跪下來,看着從她指縫之間流出的鮮血。她也伸出手,試圖為希爾達按壓住傷口。她感覺到溫熱的血流淌過她的掌心,聞到希爾達血液的甘美。

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的,陶樂思咽下一口口水。

高臺上的索莎娜冷眼注視着這一切,她的表情木然而殘忍,陶樂思覺得那個學舞蹈的小姑娘索莎娜,是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神情。狼人安靜地站在高臺下,索莎娜一手輕輕在身前擡起,但始終沒有放下。陶樂思知道,只要她放下這只手,就是向狼人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在這短暫又漫長的一秒鐘內,陶樂思再度看了一眼希爾達,看着她蒼白的臉,還有臉上細密布着的汗珠。她的嘴唇微微張着,卻一個字都說出來,像是懇求,又像是道別。

仿佛被一顆子彈突然擊中了心髒。疼痛和鮮血都是逐漸蔓延開來,連帶無數的記憶和懷念。陶樂思莫名想起她坐在琴房的鋼琴前,窗外是似乎永遠不會停下來的夜雨,而希爾達站在鋼琴旁邊,凝望着她,像是在找尋無解的答案。

陶樂思覺得眼前好像變得模糊了一下,又再度清晰。很快,她的面頰感到了一點冰涼。她落淚了。

就在這時,女巫之間忽然産生了一陣騷動,好像是她們忽然看到了什麽恐怖的事物一般。

陶樂思轉過頭,就在祭壇的另外一端,在懸挂着的深紅色天鵝絨帷幕之下,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如同原著中所描寫的,黑色、面容可怖、肢體瘦長扭曲的——很克系的女神形象。在女神的腳下,盤踞着一條巨蛇,比陶樂思所見過的一切蟒蛇都要巨大,它的頭上有一頂白色的冠,兩只眼睛像紅色的燈泡一樣閃閃發亮。

陶樂思站起身,淚珠依然挂在她的臉頰上,她的臉上浮現出一點微笑。

大蛇蜿蜒前行,朝陶樂思這個方向游走過來。而那個黑色的女神速度更快,幾乎是一瞬間,她就沖到了陶樂思的面前,随後消失不見。

陶樂思感覺好像是被一位年長和藹的女性擁抱了一下,她的頭痛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是夜空中所有璀璨的銀河傾倒在了她的身上,她覺得身體好像飄飛而起,長發在風中飛舞,她看到了光影湧動,宇宙的廣袤……陶樂思很快就意識到她還站在有着血與火的祭壇中,不過此時,她覺得身上很暖和,充滿了勇氣。

她轉過頭,看了看希爾達。

希爾達還跪在地上,她脖子上已經不流血了。她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着陶樂思,除了臉色蒼白,她看起來并無大礙。

大蛇游到了陶樂思面前,像眼鏡蛇那般豎起了頸子。這回,陶樂思看清楚了,大蛇頭上的冠是一頂銀色的王冠,與索莎娜頭上的火焰不同,這頂王冠是冰雪所凝成的,一根根冰棱猶如利劍一般指向天空。

“這是我的冠冕,我作為赫卡忒的冠冕,”陶樂思說,然後她望向希爾達,“liebling(親愛的),請你為我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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