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放風

第36章 放風

一連數日早上醒時,王爺總是貼在自己身邊睡着的,久而久之,鴛兒倒也習以為常了起來。起身打從床腳邊溜下床時,王爺已然醒過來了,再沒似那日的沉睡不醒得要用手推。

伺候王爺洗漱後,鴛兒自行在裏面兒用過早膳,便取出王爺平日裏穿得那衣物,将補丁磨薄了的一一拆了,再填上新布縫合着。

正忙着,聽着前面似沒什麽動靜,再一擡頭,見王爺已轉到了屏風後面來。

“王爺。”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鴛兒起身過去。

“今日裏沒甚大事,換上衣服随我出來。”王爺說畢這話,轉身又回了前頭。

鴛兒愣了下,這才理會王爺指的應是親兵的衣裳,忙打櫃子邊兒上取了過來換到身上,這才低頭轉了出去。

見鴛兒已換上了,王爺稍一打量,這才點頭道:“這幾日已立了秋了,這西北草原到底冷些,你在帳中不覺,取件鬥篷來披上。”

鴛兒忙又轉了回去,找了件薄些的鬥篷披了,這才又出來。王爺這才拔腿出門,鴛兒只好随在身後,低頭出了大帳。

許久未曾出來,上回見外頭的情景還是三兩個月前的事兒了呢。

心中感慨着,到底不大敢擡頭四處打量,門口守着的有親兵,外頭處處皆有巡查的兵卒,鴛兒只半垂着頭随在王爺身邊兒,走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這才來到了大營西北面兒,正是恒長河邊上。

“這邊兒沒人巡查。”忽聽着王爺如此說道,鴛兒這才擡了頭,四處打量着。

雖入了秋,入眼的那滿眼的仍是碧綠一片,倒尚無半分枯黃蕭條之意,可見還沒入深秋。身上雖說比前些日子涼些,倒也不大寒冷,身上披着那鬥篷倒是正好。

眼前那條河,正是早先那恒長河上游,這會兒見了,滿眼清亮,令鴛兒這在大帳中悶了這些日子的心思為之一振,仿佛身上生了翅膀似的,只恨自己不能再瞧得遠些。

這恒長河雖不甚寬、亦淺得很,卻也是水流急急的,只是行不得船支。兩岸那碧綠約有半人多高,似鴛兒這個子矮小的人,在那草叢中貓着腰,遠遠的便未必會被人瞧出來一般。

側頭瞧着她,只見她兩眼亮亮的,墊着腳伸着脖子向河面上眺望着,王爺不由得輕笑了聲兒:“前些日子到底忙了些,沒功夫帶你出來轉轉,這兩日才消停了些。”

鴛兒忙垂首道:“不礙得,便是在帳中也是有事做的。”

“成日間不是縫縫補補,就是轉着圈兒的看那幾本子書,你不怕悶,我還怕身邊再帶出個小老太太來呢。”王爺唇角挑着一絲笑意,瞧着鴛兒那裏臉上多了絲憋悶,嘴巴也抿了起來,只垂着頭不吭氣兒,可顯是心裏氣惱着呢。

大營四周那草早被清了許多,一是怕草長,若是有敵人偷偷潛來發現不得,二來也是怕這秋高氣爽的,再走了水。故河邊這頭的草不過兩三寸高。

帶着那丫頭向河沿上再行了幾步,王爺指着那水道:“入了冬,這河便徹底封住了,冰面上行得大軍。這河又淺些,倒不怕行到河中冰面破碎。”

這廣闊一片,若是下了雪,大雪将上上下下比封得銀白一片……想着,眼中便露出了向往之色,只又想起若是此地下了大雪,那天氣得有多冷?

“那……往年可也會凍死馬、羊什麽的?”

見鴛兒如此問,王爺不禁一挑眉角,仔細瞧了她一眼,見她确是一臉好奇,臉上再沒多一分少一分的顏色,這才輕笑道:“這是必有的,不光是那些牲畜,正經大冷時,凍死個把個人也是常有的,一夜過去便不知有幾個能起來的。”

鴛兒一驚,忙問道:“那冬日打仗豈不危險得很?”

王爺點頭道:“這是自然,不過我軍雖苦,敵處自也是苦的,既是打仗,打得便是人命銀錢。便是再苦再冷又如何?見眼我大恒子民被那大小胡國劫掠為奴為仆、糧草皆進了這些人的口腹之中,便是……”說着,王爺忽一淡笑,眉眼間閃過一絲蕭條,“罷了,帶你出來散心,說這些做什麽。”

鴛兒心中微顫,她一向只當王爺乃是因着自己身在其位方才帶兵出征,百戰百勝也是因其有着這般天賦,現下看來,倒似是個憂國憂民的。可想想那京中,想想那宮中,心中不由得微沉。

立在那河邊,眼瞧着河水中不時蹿過數條指頭粗細的魚蝦,鴛兒指着那水道:“平日裏喝的可皆是這河裏的水?”

王爺點頭道:“這個自然,營中有數口大缸,平素将士用的水皆是在打那缸裏取的,放上兩日再用,旁的……便是直接打這河裏取水來用。”

鴛兒點點頭,倒也是,行軍之時,哪能帶許多的水缸?能給将士們備上就已是甚好的了,哪裏還顧得上那些兵卒?

正于那河邊轉着,忽聽得遠遠的傳來羊叫聲,鴛兒極目看去,見是不遠處似是有人在牧羊。

“那是咱們軍中的,打從早前那數個胡部收繳來的,便留下備用罷了。”王爺也向那邊瞧去。

鴛兒點點頭,眼瞧着那一點點的綿白,想過去瞧瞧,又不敢過去,怕給王爺反惹上麻煩。

“那裏頭有數頭給你備下的,等回頭咱們回

了府中再給你。”說着,見鴛兒轉過了頭來,王爺又一臉正色道,“到時,除了爺身邊兒的事外,你便日日帶着它們出去放牧。”

鴛兒一愣,可瞧着王爺這一臉正色,哪瞧得出他到底是在說笑還是真這般想的?不禁愣了許久。

看她這個樣兒,王爺忽又笑了起來,擡手按到她頭上,輕揉了兩把,柔聲道:“哪能真讓你放去?再帶得一身羊味兒回來,怕是泡在桶裏兩個時辰也泡不下去罷了。”

這才知曉他竟是真拿自己取笑呢。

想着,便又轉了頭看向那點點白色,問道:“那牛羊的,也會病吧?”

“這是自然,人皆有生老病死,何況這些畜生?”

“那……若是病死了的,若是有瘟疫什麽的如何處置?”

“自是将那病死的燒了,免得再傳給旁的牲畜。”

“咱們臨着河,若是上游有人使壞,把病死的牛羊丢進了水中染了這河水要處何處置?”鴛兒說着,便指了指身邊那條恒長河又問道。

王爺再一挑眉毛,忽的彎下腰來,直盯着鴛兒那眼睛,只瞧得鴛兒一頭冷汗,連連眨眼,向後措了兩步。

王爺盯着瞧了會子,忽的又是一笑:“倒也是,雖說這草原上的人性子耿直,不愛使這些龌龊之計,可也難保沒有那黑心的,你這丫頭想是又惦記上我那庫房了吧?”

不過随口一說,還是上輩子打從電視上瞧來的,哪裏就惦記上了他那庫房?自己連瞧還沒瞧見過呢!

雖如此說,王爺到底沒立時招人過來吩咐,這事兒不是一時一刻便能辦得了的,待逛完了,回去再說也不遲。

在那河邊轉悠了一通,又摘了一捧野花,王爺還順手捉了兩只螞蚱,拿草細細的綁了,一并放到那捧子花兒上,叫鴛兒拿回帳中玩耍,這才趁着正午前回了營中。

行到大帳門口,遠遠的便瞧見有人守在帳門口兒,鴛兒忙垂了頭,跟在王爺身後,只聽着前面那人行禮招呼着“王爺”。

“嗯。”王爺臉上淡淡,應了一聲兒,待人挑起帳篷門兒,這才行了過去,見鴛兒垂頭轉到了屏風後頭,這才坐回自己那正位,問道,“何事。”

趙統忙抱拳道:“禀報王爺,剛收着打從京中發來文報。”

王爺挑眼瞧了他一眼,平素收着文報,皆是由下頭親兵直接呈上,他既親來了,必是又生了何等大事。

趙統忙将收好那文報雙手呈上,王爺打開掃了幾眼,便知他來意,淡然點頭道了聲:“知道了。”

趙統微微張了張口,思索再三才言

道:“王爺,趙大人那裏,這幾日書信頻繁。”

王爺微一颔首:“随他去,着人請周先生,再修書信送進京城呈上。”

“所書何事?”

“催催糧草。”

趙統恍然,忙點頭應下,見王爺再無旁的吩咐,這才退了下去。

轉到屏風後頭,見那丫頭已換下了那身衣裳,只着着平素小厮扮相,這會兒已将那捧花草塞進了個瓶中,放到桌邊兒,正沖着草上那兩只螞蚱左瞧右瞧着呢。

王爺臉上爬上了絲笑意兒,把手中那文報向床上一丢,行了過去,挨着她身邊兒一同看去:“可喜歡?惹喜歡回頭找人多捉幾只回來。”

鴛兒忙搖頭:“這帳篷裏頭是睡人的,哪能捉這麽些草蟲回來?豈不亂了?這兩只我還想着要不要放呢,栓在這兒只怕也養不活。”

王爺失笑道:“再過幾日便大冷了,放出去也是個死,不過是早晚罷了,莫非你還盼着它們能越冬不成?”

鴛兒輕嘆了口氣,倒也是,這東西哪是能過冬的?

說罷,王爺忽又瞧了瞧她,低聲道:“若是不喜歡它們死在帳裏頭,玩把一兩日便送出去罷。”

稍一思索,倒也是,死在裏頭了若是不好打理,還是養上個一半日的,讓小喜子他們幫着放出去得了。

兩人正說着話兒,外頭便又有人來禀事,王爺自轉回前頭去了。

鴛兒把桌上花草擺弄罷了,方轉回身子去收拾旁處,一擡眼,正瞧見丢在床上那張文報,過去欲收拾起來,卻一眼正瞧見上面文字,微愣了下,取起來細細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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