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歸 朕同誰在一起,需要……

暮春之夜,雨打窗沿,滴答滴答,一聲聲輕輕入耳。

不知是否是天氣陰沉的緣故,朝沅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她奮力想要睜開眼睛,可這身子卻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壓得她連呼吸都困難。

她伴着雨聲又憩了一會兒,迷蒙中,她仿佛記起來了,她已經死了,她應該是睜不開眼了。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朝沅忽然就放棄了掙紮。她想,也許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吧。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聽到了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在她耳畔,低聲喚着:“陛下…陛下……陛下您能聽得到嗎?”

朝沅驀地一下就睜開了雙眼,迎面便對上了那晶亮如水,皎皎若月般絕美的雙眸。

他身着一件青蓮紋淺藍色紗衣,這紗質柔軟細滑,隐隐可見其上身緊致削薄的輪廓。

朝沅忍不住向下看去,只見一條寬松的絲綢腰帶随意慵懶地束着,那纖細絕美的腰線若隐似現,朝沅只覺得呼吸都漏掉了半分。

細長緊致的小腿,在月光的映襯下也格外柔美。朝沅情不自禁地捏了一把,果然和方才想的一樣,彈性十足,這等極致的觸感,她從前還從未有過。

天可憐見,上輩子她後宮禦君三千人,她從未寵幸過一個。至于她那捧在手心裏的王君,也總是以身體不适為由,推脫于她。

她倒是也有一次,喝酒之後寵幸了一個,只是那一次,她頭腦不太清醒,歡愉之後,便全然忘了那個中滋味。

她不是聖人,她只是天真地想着,要和自己的王君一生一世一雙人,正如她的母皇和父君那般。

只可惜,她的王君并不領情。她将世間最好都捧到他的手心,哪怕是他要天上的星月,她都能想辦法給他制造一片星空。

她一直以為,她能感動這個男人,讓他心甘情願地愛上她,臣服于她。

可是她錯了,這個男人最終奪了她的江山,奪了她的命。

在她死之前,他甚至還貼近她的耳邊告訴她:“陛下,其實臣君從沒有愛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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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夫妻,她的一片真心終是付諸流水。

現下,也不知是不是閻王爺都可憐她一代女帝,沒真正體驗過男色之好,便在她死後,為她造了這一場美好的夢境,還送了她這麽一位谪仙一般的少年郎。

想及此,朝沅也不想客氣了,她直接伸手扯下玉帶,正欲欺身而上之時,眼前的仙君竟有些錯愕,他拽住了朝沅不老實的手,又喚了一聲:“陛下……”

朝沅想,仙君連聲音都這般甜美,雖說這仙君的反應着實讓她看不懂,他像是有些疑惑,倒也沒有推拒。

朝沅恍惚了半分,她覺得自己就算是做了鬼,也不該強迫了仙君。

故而,她終是開了口問:“你可是不願意?”

這仙君竟然驚了一驚,半響之後,他搖了搖頭。

朝沅這才放了心,雖說她到底生疏了些,可她也擔心唐突了仙君,便盡量溫柔一些,和緩一些。

即便如此,一朝歡愉之後,仙君的腰間還有她捏出的點點紅痕。

朝沅大汗淋漓地躺在一側,正要關切這仙君幾句,外面便鬧了起來。

朝沅只聽到一聲尖銳刺耳的男聲傳了過來:“讓開,是王君派奴過來的。你們幾個,連王君的人都敢攔嗎?”

這聲音……是又德的。

王君元鶴軒入宮之時,身邊帶了四個陪嫁,皆是他的心腹。這四人,朝沅很熟悉,分別是又才,又文,又德和又武。

這四人裏,屬又德性子最為嚣張。朝沅雖不喜,奈何元鶴軒寵着他,朝沅便也放任不管了。

她不是死了嗎?眼下這是怎麽回事?

朝沅伸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掀開床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窗外晨曦微露,夜幕的輕紗還尚未徹底散去,而門外的人聲,也越發尖刻起來:“你們幾個也太不識相了,陛下平日是如何寵着王君的,陛下不是早就有言在先,若王君來找,任何人都不許攔着嗎?你們是不長眼了?”

朝沅的近身侍衛六覓冷冷回道:“又德總管,陛下确是有旨,讓我等不許攔着王君,可是陛下可沒說,您也能随意踏入陛下的寝房。若朝陽宮人人都像您這般,我等還如何護衛陛下周全?”

屋內的朝沅聽聞此言頓時一驚。

她明明記得,六覓在宮變之時,被元鶴軒的人萬箭穿心,如今怎麽會?

朝沅忽然想起來了,這場景從前出現過。

那時,她和王君剛剛大婚一個月。

大婚當夜,他推脫身子不适,不肯洞房。之後,朝沅命太醫為他細細調理了一個月,好不容易算到了良辰,結果與他同房當夜,他又要借口灌朝沅的酒。

朝沅那時喜歡元鶴軒喜歡得不得了,自然是無有不依。他讓她喝,她便喝個痛快。

可哪怕是千金不醉的她,當晚也是喝得昏昏沉沉。結果第二天一早起來,她便寵幸了王君剛招進宮為他祈福的一個道人。

這道人,名喚牧子期,長得确實不俗。

朝沅其實當時也想細細深究,她怎麽會無緣無故寵幸了旁人。但是當時元鶴軒哭得泣不成聲,見他傷心,朝沅立馬慌了手腳,恨不能将人抱在懷裏哄着。

在元鶴軒眼裏,這是她犯過的一個“錯”。也正因為這個“錯”,元鶴軒悲拗之下,引發了舊疾,太醫院院判親自過來診治,說是王君的身子,日後怕是不能輕易同房了。

朝沅心疼王君的身子,便命太醫院定要細細調理,哪怕是她再着急,她也沒有強迫元鶴軒分毫。

就這麽一拖,朝沅上輩子臨到死都沒嘗到王君的身子。

要說她從前也是昏了頭,竟能為愛失智到如此地步。

眼下想來,這分明是元鶴軒設好的局。

這麽一來,既能幫他免了這侍寝的困境,還能因此讓朝沅內疚,加倍補償他。

至于這牧子期,她記得,當初她寵幸了之後,便不願再看見這個“錯誤”,她甚至随意給了個名分,便将他冷落在後宮。

後來,這牧子期在梅林之戰中立了功,他頗懂一些兵法陣法,又懂占蔔天象等奇事,留在後宮,也不是全然無用。

朝沅也不是那小氣之人,便封他為貴君,在宮中好生養着。

朝沅記得,這牧子期會奇術一事,還是她的王君舉薦的。

往日裏元鶴軒介意這個人介意得不行,梅林一戰之時,他倒是佯裝大度,舉薦了這牧子期。

之後,這元鶴軒也和牧子期同進同出,待他如親兄弟一般。此舉,也為元鶴軒博了不少賢名。

仿佛陛下空置後宮,那都是陛下的錯,人家王君賢良得很,根本不是不能容人的人。

嗚呼哀哉,朝沅想及此,內心忽然凄怆無比。

她這亡國之君真真活該透頂,竟能被這起子小人欺瞞到如此地步。

可悲可嘆!

朝沅側頭複又看了一眼一旁這位仙君,她伸出手,勾起他的下巴,再次細細端量片刻兒。

果然是牧子期!

虧她剛剛還把他當成仙君,在清醒之下寵幸了一番。

去他娘的仙君,這厮和那元鶴軒一樣,都是禍國的妖男!

朝沅用細長的指甲狠狠掐着這牧子期的右肩,直到他出聲呼痛,她才輕笑一聲:“看來,這一切不是夢。”朕,真的回來了!

此刻的朝沅看向牧子期的眼神裏,已然沒了絲毫的憐惜。

她起身,拿起屏風上的衣衫,一件一件地穿了起來。穿戴好之後,朝沅解開手腕上的紅繩,随意地攏了一把披散的秀發,見自己妝容還算是過得去,她便大跨步走到了門邊,擡腳便将這門踹開。

“天都還沒亮,在外面嚷嚷什麽?”朝沅厲聲喝道。

外面的侍衛和又德見到陛下動怒,頓時惶惶跪倒一片。

又德連忙開口解釋:“回禀陛下,是王君吩咐奴過來,看看陛下酒醒了沒,王君還在寝殿內,等着陛下呢。”

又德這話同上輩子一樣,一個字都不差,真是半點新意都無。

偏偏上輩子的朝沅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寵幸了旁人,便也沒有去關注這些小喽啰的眼色,滿腦子只想着如何去哄自己的王君了。

又德見陛下沒有發話,便大着膽子擡頭往房內看去,只見牧子期也披了一件外袍,從房內走了出來。

牧子期這模樣,只要不是個傻的,都知道方才陛下與他在房內發生了何事。

又德頓時裝出一副大驚之狀,他指着牧子期道:“道長,您怎麽會和陛下……”

又德沒有說下去,他面上亦驚亦憤,一直指着牧子期顫抖不已。

六覓等方才一直在門外守着,房內發生了何事,她們自然是清楚無比的。

眼下見到又德如此情狀,六覓忍不住啐道:“你這狗奴才是怎麽回事?陛下既然寵幸了這位道長,那便是宮中的貴人,怎可由你随意指摘?”

又德看着像是為王君抱不平,他那手指終是緩慢地放了下來,心不甘情不願地稱了一聲是。

六覓輕嗤了一聲,她早就看這狗奴才不爽了,奈何陛下寵着,她也無法。

又德大約是被寵壞了,他只老實了片刻兒,便故意小聲嘟囔道:“陛下,您向來寵愛王君,今夜又是算好的良辰,您怎麽能在朝陽宮內做這種事,打王君的臉呢?”

六覓伸手握住了腰間佩劍,她強忍着上前踹倒這刁奴的沖動,眸中已憤然不已。

陛下素日裏對王君如何,宮內諸人皆有目睹。六覓心裏憋屈,卻也不敢對這刁奴如何。

倒是朝沅看了又德一會兒,這才冷冷開口:“朕同誰在一起,需要你來指手畫腳?”

又德知道陛下這是動怒了,他雖也有幾分害怕,可想起主子的吩咐,他便壯着膽子,蚊聲道:“陛下,奴才也是為王君不值。”

六覓終是忍不住怒喝:“放肆!”

朝沅站定了半響,只這麽片刻兒的功夫,她忽然想起了應對之法。

這元鶴軒故意做這麽一出戲,她倒不如順了他的意。她若是日後都寵信這牧子期,冷落了那元鶴軒,她就不信,這元鶴軒能沉住氣。

元鶴軒是功臣之後,如今已然入了宮,若無大錯,朝沅不能輕易發落了他。

既然這牧子期是元鶴軒親自送上門的,她不用白不用。

想及此,朝沅陰冷地掃了又德一眼,道:“這狗奴才方才唐突了朕的新寵,又在朕的房外大吵大鬧,如此沒規沒矩,實在是太不像話。”

六覓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她聽聞此話,頓時摩拳擦掌,沖着朝沅興奮地問道:“那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這狗奴才?”

朝沅的面色籠罩在晨晖的陰影之下,她的聲音亦沉如幽潭,無波無瀾:“拉出去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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