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2章
回到沁陽城時, 距離戌時還有一陣。
看門的仍是那兩個守衛,見得褚墨等人,其中一個笑道:“還差一刻鐘閉門, 幾位回來得正好, 請進吧。”
進城後, 陳婉容問道:“什麽閉門?”
褚墨道:“戌時關閉城門。”
“我怎麽不知道?我剛也從城門出來的, 他們沒告訴我呀。”陳婉容說着,問陳清鵬道:“陳清鵬,你剛才和我一塊出來的, 他們說了嗎?”
陳清鵬搖頭,替守衛解釋道:“畢竟人來人往這麽多, 這守衛也不可能每個人提醒。”
“行吧,好看的人自然是有特權的。”陳婉容小聲嘟囔。
陳清鵬常和陳婉容在一塊, 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他側頭看向褚墨,心裏不由犯嘀咕,就他的眼光看來, 褚墨雖然白白淨淨的,但五官普通, 唯一能稱得上好看的也就那雙眼睛, 無論如何也不該入得了陳婉容的眼啊。他糾結了一陣, 見褚墨二人走到前面去了, 才低聲将疑惑問了出來,“師妹, 不是師兄我自誇, 我這模樣怎麽也要比舒兄弟強幾倍, 你是從哪裏覺得他更好看的?”
問完話, 陳清鵬才發現陳婉容像看傻子一樣在看他,她說:“你都說是覺得了,既然是覺得,那便是一種主觀意識,是一種感覺,你把它當成女人的第六感不就行了,哪來那麽多為什麽?還有,不要拿你和舒哥哥比,這不是埋汰人嗎?”
什麽主觀意識,感覺,第六感,陳清鵬是一點也沒聽懂,不過這不妨礙他聽懂了陳婉容有多嫌棄他。他算是明白了,就算是沒有褚墨,陳婉容可能也不會喜歡上他。
二人回到客棧,镖隊衆人正坐在大廳用餐,陳三招呼道:“鵬兒,怎麽耷拉着腦袋?容兒又欺負你了?”
陳清鵬打起精神,勉強笑道:“沒有,只是在想事情。”
陳三笑道:“你這腦袋能裝什麽事情,還不是容兒那點子破事,快別想了,趕緊來吃飯。”
陳婉容不依了,“爹你說什麽呢?我的事怎麽就破了?有這麽說你女兒的嗎?”說着她左右看看,“舒哥哥他們回來了嗎?”
“你呀,什麽時候才能讓爹省省心?”陳三寵溺的搖頭,随即才回道:“還沒呢,你找他作甚,又想被你遲叔淩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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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得理你!”陳婉容翻了個白眼,轉身咚咚咚朝樓上走去,陳三在後頭哈哈大笑。
卻說褚墨進城之後,便徑直奔着城裏剩下的水井去了,城裏總共還剩下六口井,其餘的都被填了沙土徹底封死。
褚墨走至第一口井,這口井位于城北土地廟裏,井口是少見的七邊形,此時井邊已經排滿了人,面黃肌瘦的城民們人手一只桶,木愣愣的站着,等待着每日一次的打水時間。
戌時剛到,井邊的護衛喊道:“每家三瓢水,打多了三天不許打水,記住了。現在開始吧,排隊來,不許插隊。”
城民們渴得嘴巴幹裂,看到井水止不住的做出吞咽動作,可誰也不敢多舀一滴。
用來舀水的瓢僅比大瓷碗要大一些,三瓢水倒在桶裏連淘兩次米都不夠,如何能撐得住一家人用一整日,當然,他們也可以用銀子來買水,但多數城民沒了收成,哪裏來的收入,哪怕有一點存銀,這麽些年也早都用光了。
水源缺少,食物匮乏,總處于饑餓幹渴狀态,想逃卻逃不出這座城市,這麽多年下來,這些人不入魔才是怪誕。
褚墨甚至想,若非引線蠱控制,這些人恐怕早就失去理智開始吃人了。
褚墨并未靠近井口,只是在遠處用靈識查看了一番,井裏的水很豐沛,他轉頭看向遲無尚,“這井裏可還有蠱毒?”
遲無尚搖搖頭,說道:“這引線蠱不易察覺,需得近了看。”
看了眼排隊的人們,褚墨道:“那我們先去看看其他的井吧。”
六口井分別坐落于城市各個角落,每一口井前都有為數不少的城民排隊。
将六口井的方位在腦海中的構圖,又結合那些被回填的廢井方位,褚墨皺眉,他總覺得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類似的圖案。
“還記得城外那座村莊的井在何處嗎?”
經遲無尚一點,褚墨茅塞頓開,“是七星聚魂陣。”
遲無尚點頭贊道:“眼力不錯。”
褚墨倒有些不好意思,“若非師尊提醒,我可能還想不起來。”
“你陣法研究尚少,這聚魂陣本非正派,能認得便很好了。”遲無尚說道,他擡頭看了看天,“快下雨了。”
褚墨擡頭望去,此時夕陽西斜,西邊彩霞斑斓,亮透了半邊天,這是下雨的征兆,卻并非吉兆。
他還記得記載中七星聚魂陣啓動時的描述。
“天地崩塌,惡鬼臨世,魔魂祭,聖靈現。”
七星聚魂陣布置期間,祭品完備前是不會下雨的,這天地崩塌,便是對啓陣時那場大雨的描述。
城主府。
一人背着手立于閣樓上,擡首凝望着那團彩霞,許久,才出聲道:“來人,備車馬,去西陵。”
暗處一人答道:“是,主人。”
又站了一會,此人才回過身,他模樣看着年輕,卻是滿頭白發,白發未束,只是拿一根青色發帶懶散捆着,眉骨上斜着一道疤到眼尾,讓原本俊美的五官多了幾分邪異。
他回了房,從箱子裏拿出一件半舊的藍緞敞袖錦袍,珍而重之的穿上,又照了照鏡子,似是有些嫌棄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疤痕,随即又開心起來,整了整袖子,喃喃道:“他見着我穿他送的衣裳會高興嗎?”
“主人,車馬備好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男人又反複檢查了身上哪裏是否有不妥之處,想了想,又往腰間別了一個荷包,荷包也是半舊的,顯然是被反複摩挲,上面金線繡着的字已有些看不清,他小心別好,見時候不早,才匆匆下樓。
夕陽還未徹底落下,黑雲便開始凝結。
“要下雨了!”
客棧內。
客棧掌櫃正清點賬務,忽而聽見一聲喊,只當做是笑話,“這都□□年沒見過雨了,明兒還能買到水就千恩萬謝了,還下雨,說笑呢麽。”正說着,又聽見外頭似是真有雷聲滾滾,趕忙住了算盤,連滾帶爬地撲了出去,仰頭望着墨雲集結的天空,“老天開眼啊,真是要下雨了!”
一間普通的民房內。
孩子躺在床上睡着,妻子坐在床邊做針線,她似是聽見有人在外面說了一句“要下雨了”,搖頭笑笑,并不當真。
丈夫正坐在米缸旁發呆,忽而站起來,一邊念叨着什麽一邊往外走。
妻子忙起來問道:“這麽晚已經門禁了,你想去哪?”
可丈夫似是沒聽見一般,仍徑自往外走,妻子伸手去拉,可他力道太大,根本拉不住,反倒自己絆了個踉跄,只見他眼睛直直的,嘴裏不停念叨着:“要下雨了。”一邊走了出去。
妻子還想去追,又見床上的孩子也坐了起來,赤着腳下床,嘴裏也念叨着同樣的話往外走,一時間吓得手足無措,竟忘了去追。
還有許多人家上演着同樣的一幕。
無數人走到大街上,他們雙目失神,全然聽不見身旁家人的呼喚吶喊,只是擡着頭,虔誠地仰望着城市上空的黑雲。
車輪轱辘辘的行駛在無人的街道,寬敞的馬車內,男人腰挺得筆直,時不時掀開窗簾看一看,“怎的這麽慢?再快一點。”
“是,主人。”駕車人答道,“前面就要到了。”
男人手指摸着那個荷包,望着黑漆漆的天空,皺了皺眉,按了按莫名有些心慌的心髒,催促道:“快點,再快點。”
他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去晚了可能就來不及了。
“是。”外面人應了一聲,馬鞭重重的揮下。
磅礴大雨如期而至,核桃大的雨滴噼裏啪啦地打在馬車頂棚上,卻并未讓人安心,男人捂着跳動得愈發不安的心髒,不斷的安慰自己,下雨了,陣法馬上就要生效了,不會有意外的。
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駕!籲!”
雨夜中,狂奔的馬車忽而停下,“主人,山上滑坡了,馬車上不去。”
馬車停在城西,這裏是沁陽城唯一的一座山,不高,被稱作丘陵更合适,也正是男人口中的西陵。
西陵約莫二百米高,頂部有一座別院,正是男人此行的目的地。
男人撐起傘,走出馬車,命令道:“走。”
“是,主人。”駕車的黑衣人提出一盞燈籠,打着傘在前面帶路。
空氣中沒有風,雨水直直淋在傘上,水流如注,男人走得仔細,及至別院門外,也僅僅只有鞋面有些濕了。
看院門關着,并無異樣,他方放下心來,接過燈籠道:“你且留在此處。”
黑衣人低頭應道:“遵命,主人。”
別院內空空蕩蕩,沒有絲毫亮光,男人并不停留,他輕車熟路的穿過幾道大門,往內院深去。
推開最後一道院門,男人腳下有些躊躇,猶豫了片刻才繼續朝內走去,這是一間無人的小偏院,裏頭僅有一間房,此刻門關着,他先站在檐下收了傘,又将鞋上的泥水擦幹淨,擦了擦手,才小心推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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